叶宁道:“世伯,您说他心里没缰绳,是因为他心,一直被带刺的鞭子在抽着。您不给我一句双脚落地的话,我心里不安。说句犯忌讳的话,天子立太子,设东宫,有师保、属僚佐,纵使是叔伯兄长,乃至于宗室耆老,无不俯首称臣。名份早定呀。纵有犯上作乱者,人人得而诛之。都说天家亲情淡泊,民宅里一个孤儿处境还不如孤家寡人。”

谢丞相狠狠地喝干一杯酒,将杯一掷,一声脆响:“唉……”

“世伯?”

“他是该成家了,”谢丞相目视叶宁,“长安呐,你说,他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合适呢?”

叶宁知道,谢丞相这么问,其实是问谢麟的打算。他说得也很含蓄:“这是世伯的家事,哪里有小侄决定的道理?想来世伯不会儿戏待之。”说着,另取了一只杯子,给谢丞相斟酒。

谢丞相抄手坐着,半晌,方道:“叫他来见我吧。”

叶宁笑道:“好。”

第二天,林老夫人打头,谢涛、谢涟一左一右挟着,三个人将谢麟送到了谢丞相的跟前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冬天里也要拎着把扇子的孟章。

谢丞相被叶宁挤兑,那是姻亲世交,自己也……咳咳,有不大周到的地方,也就忍了、听进去了。来了这几个,老婆孩子孙子,哪怕自己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至于这么组队来吧?

谢丞相不痛快了,虎着脸道:“这是准备街头打架,比人多吗?”

谢涛张口便来:“别别扭扭十几年,一肚子鬼主意都不说,猛然推心置腹,不要个插科打诨的吗?”他说话向来直接,凡有事,不让他做说客,也是有道理的。

说得好有道理,谢丞相……谢丞相横了他一眼:“那你就继续,让我看看你做清客的本事。”

谢涛面颊一阵抽搐,这话还真是不太好接。

林老夫人摸着把椅子坐了:“都坐下说话。吵什么吵?火气这么大做什么?阿麟,过来。”

谢麟乖乖站到林老夫人身边,轻声说:“阿婆不必担心,吵一吵,也是好的,心里有怨气,吵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

谢丞相用力咳嗽了两声,这小王八蛋,这是在说我呢?然而这话要再不接,场面就要冷了,谢丞相只得说:“这么说,是有怨气了?”

“有的。”谢麟今天老实得不像话。

谢丞相倒宁愿他不要太老实了!这么实话实说,真是戳人肺管子。谢丞相道:“那你是吵出来了,还是憋在心里了?”

谢麟含笑欲言,林老夫人拉下了脸:“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了?老的混账,小的也是个犟种。都给我好好说话!”

有她一声,谢涟便蹿到了谢丞相身后,给他捶背:“阿爹,人都来啦,咱们说正事儿,行不?又不是小两口,怄气当有趣。祖孙俩……寒碜不寒碜呐?”

“噗”林老夫人被他逗笑了,“你又胡说八道。”

谢涟道:“寒碜的就不要弄的,弄个有趣的让他们玩。”

谢丞相抖抖背,将他的拳头抖了下来,将谢麟仔细打量,发现这个孙子羽翼已成,不由有些伤感:“是长大啦,该成家了。”

林老夫人听他这一声,犹不肯放松,逼问道:“你不会再打什么歪主意了吧?”

谢丞相道:“我还敢吗?说吧,有什么想法让他自己讲。”

谢麟面上丝毫不见激动,态度也十分客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不在了,自然要阿翁阿婆做主。”

“若是不如你的意,你还是要搅黄了婚事的。”

“是。”谢麟今天老实到底。

谢丞相也是见招拆招:“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吧。免得我给你找了,你不乐意,咱们都要再费一回事儿。”

一旁,母子三人心底都在打鼓,谢丞相罕有这样的态度,反常即妖,不能令人不担心。谢麟无畏惧地道:“我很欣赏程道灵。”

“不行,”谢丞相不假思索地反对,顿了一顿,又添了一句,“年纪太小。”

林老夫人回忆了一下:“是个相貌端正的孩子,也聪明。程家也和睦。”程家势单力薄,原不是林老夫人心目中最好的选择。无奈谢麟很看好程犀,林老夫人再三权衡,终于认可。

谢丞相这回是真的苦口婆心:“程道灵很好,我知道。李福遇那个狗东西,好快的手脚,将人抢了!否则,哼!他只有一个妹妹,年纪太小,还未及笄。你要相中程道灵,就该知道,他不会这么匆促就将妹妹嫁了的。你还要再等多久?”

谢麟道:“让等多久,就等多久。”

谢丞相道:“程家只有一个程道灵。”

“有他就够啦。”

林老夫人一个劲儿地咳嗽,谢丞相道:“别催,别催,让我想想!”

林老夫人不咳嗽了,接过谢涛递过来的茶,小口啜着。等着谢丞相说:“要是程道灵活不长呢?”

谢麟道:“我爹死得也早,我也还是长大了。”

谢丞相被噎到南墙,怏怏地道:“总要等他回来!你这日子选得太糟糕,倒像投机取巧,看他平安归来,很有前途,才要结亲。你若选中程道灵,就该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讲,那是雪中送炭!你们又互托后事,顺理成章。现在就得等他到京之后,征得他的首肯。而不是在现在去糊弄他那对父母。”

林老夫人笑骂:“你这两天,终于说了点像是做人阿翁的话了。早这样多好?”

谢丞相别过脸去。

谢麟道:“他快回来了。”

“夫人,那就准备着吧,”谢丞相吩咐一句,又想起一事,指着谢麟说,“他要是不答应呢?”

谢涟先不乐意了:“为什么呀?没听说程家还有婚约。”

谢丞相给了幼子一个鄙夷的眼神:“没婚约就要谁提亲都答应了?”

林老夫人问道:“女家矜持,那是有的。可咱们也是诚心求娶,阿麟这人才,可挑剔的地方,也不多吧?”

“既是求娶,就要做足姿态,身段不能端着,对亲家不能傲着。”谢丞相表情不是很好地说。

林老夫人道:“这还用你说?”

谢涟不太敢相信地说:“那,这就定了?”

“人家点头了,才叫定了。”谢丞相故意说。

谢涟惊讶极了,原以为还要再多磨几回牙,谢丞相才会点头的。眼下这样,他反而没词了。不止是他,林老夫人、谢涛,都没词了。只有谢麟端端正正给谢丞相行了个礼:“谢阿翁成全。”

谢丞相一摆手:“忙你事情去吧,闲下来去多去探望你舅舅。”

“是。”

林老夫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自己留下来再劝谢丞相:“相公……”

谢丞相道:“我撑得住。”

“十几年没有好好说话,孩子当然会与你生份啦。养儿方知父母恩,等他成了家,会明白的。”

“生不生分,有什么打紧的?只要家没散,他能荣宗耀祖,随他去嘛。事到如今,我还会要他体贴交心吗?我会扶他一把的,剩下的路,要他自己走。心硬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林老夫人道:“也不知道那个程道灵什么时候回来。”办成这件事,孩子心里会缓和一些吧。

程素素无时无刻不盼望着程犀早点回家,明知道他现在安全了,可一天不见到人,心里总是不踏实。

终于,半月之后,程犀抵京。

这一天,程素素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棉袍,扎着头巾,六郎再次出山,死活要跟着程珪出城去迎接。程珪急得一头汗,却是推辞不得,程素素说了:“是你带我去,还是我自己去?”

程珪将见大哥的喜气被妹子的无赖给冲淡了三分,大哥回来了,他的底气也足了起来:“你别淘气!大哥回来,知道消息的亲朋要出城接他的,你跟了去,像什么话?”

程素素大怒:“你妹妹见不得人吗?”

“闭嘴闭嘴闭嘴!”程珪捶桌,“你一个姑娘家,去给臭小子们看吗?不许!”

程素素道:“好好好,不是六郎,是三郎,行了吧?”

程羽不乐意了:“你是三郎,那我是老几?”

兄妹三个吵作一团,听得道一十分心烦:“都闭嘴!”

大师兄威严不减当年,三人一齐缩头,道一指着两个师弟:“你们俩,去迎大郎,在外面不许吵嘴,”再指师妹,“你老实在家里帮师娘和你嫂子,穿的这是什么?换回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程素素嘟着嘴,磨磨蹭蹭地换衣服去了。新年的衣裳,李绾早打点好了,今年冬天流行大红的缎子袄,裹着白色皮毛的边儿,红白相衬,十分好看。程素素换完了衣裳,卢氏笑道:“这身儿可真精神,大郎回来见了,一准开心!”

程素素顿时眉开眼笑了:“是吗?是吗?”还转了个圈圈。接着就被卢氏和小青推着,去李绾那里商量怎么迎接程犀了。

今天是程犀入宫面圣,然后回来团聚,明天就得设宴,请一请亲朋好友……姑嫂俩拟种种单子,又准备种种礼物,再看一回给程犀做的新冬衣,担心他瘦了,尺寸不太合适。程素素抱着桃符,琢磨着怎么把侄子给打扮得更可爱一些,好拿去献宝。

全家都沉浸在快活的空气。

离家期间发生的事情,程犀已自史垣口中知道了个大概,堪称心痛不已,归心似箭。却仍然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与朋友寒暄。谢麟、张起、袁恺、吴松,四个生死之交,结伴出迎。吴松一见他,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反要程犀来开解他。一番混乱之后,李巽与程珪等又来。程犀要谢这些人对自家的照顾,都被押后了。

抵京当天先面圣,谈了大半个时辰,才被皇帝给放出来。皇帝对于“臣子在外尽忠职守,自己在后面默许别人搞事”,有着相当清晰的认知。见到程犀之后,拼命夸他做得好,又表扬了程玄十分识大体,很爱护儿子。见程犀穿着还是旧衣,又额外赐他冬衣数领。

直到觉得做足了面子,才放程犀回家。

到了家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朋友同僚都识趣,不在今天来家里打扰,全是自家人热闹。先是放鞭炮,程素素亲自点了老长一串鞭炮,劈哩啪啦也不嫌烦。进来叩见父母,被赵氏抱着痛哭。见师兄,什么话还没说,程犀先哭了。

擦擦眼泪,再与妻子相见,程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咳,咳,娘子辛苦。这是桃符?”李绾且笑且泪:“是,等你回来起大名儿。”

程素素眼巴巴地等他们都说完了,迫不及待地蹭了上来:“大哥,大哥!我!是我啊!”

程犀忍不住抬手按在她脸上一通揉:“我认得你!”

赵氏道:“好啦,这回可团圆了,都别哭了,该笑呢。”

李绾便张罗着让程犀回房洗沐换新衣。

程素素就指挥准备开席,打库里抬出一张大圆桌来,也不分席,一家人统统一桌坐了。程玄将道一拉在身边,程犀就坐在赵氏手边,李绾挨着程犀,余人团团围着桌子。各色珍馔流水般上来,程犀两边两个女人,当他八百辈子没吃饭了似的,拼命往他碗里布菜。这个是你喜欢的,那个是很好吃的。

隔着李绾的是程素素,猴子一样,他的酒杯一空,就蹿上来给他斟满。喝不几杯,怕他饮酒伤身,又改为盛汤。程玄看着长子狼狈的样子,颇觉开心,也不自觉地将徒弟的碗给塞满了。

酒足饭饱,程犀也不说什么惊险的事儿,只拣些新鲜的事情去讲:“……比京城潮湿许多,好些人都生病了,亏得我带的药……后来药用完了,我品着味道,自己开了方子,都说有用的。桃符生的那天,我做了个梦来着,梦着个小豹子,还在想,好歹是个猛兽,怎么长得像个球?”

一桌子人顿时笑了,桃符被养得白白胖胖,确实是个圆润的宝宝。

一家人笑过了,吃过了,都有些犯睏,程玄打了个哈欠:“好了,都睡去吧,道一啊,你……”

程珪道:“我我我,我那儿床铺都是干净的,师兄去我那里歇。”

歇什么呀?程玄夫妇歇了,子女们得开个小会,将细事一一跟程犀说明白。明天开始,程犀就得逐一拜访师友,得让他心里有数。广阳子过世是一件,女眷跟着蹲了大狱是另一件,又有御史拿吴松生事,程玄人家大门打破……

程犀一一听了,对道一道:“师祖那里,安全吗?”

道一给了肯定的回答:“安全,且有老黄护着,二师伯看着。”

“大师伯的事情……先瞒一瞒吧。”

“好。”

程素素兴奋劲儿褪了,低头说:“大师伯是我害的……”

程犀道:“世上哪有算无遗策的人?如何怪得着你?不要多想,放眼将来,嗯?”

“哎。”

气氛压抑了下来,下来向他说事,都是小小声的。直到事情说完,程犀拍拍掌:“都打起精神来,新年就要到了,好好过个年,嗯?好了,都去睡吧。”

等等!打起精神去睡觉,好像有什么不对!

程犀回来之后,先是被授了东宫官兼任。这令程素素大为惊讶,问程犀:“给兼了?”

程犀道:“本来就有兼职的嘛!唐时杨国忠,一人身兼四十余职。不是定例罢了。”

“什么破例子!”

与程犀一道兼职了东宫的,还有谢麟、张起等人,傻子也看出来了,皇帝这是在给儿子养人。能在东宫挂名,足见这些人在两宫心中的位置了。程犀虽得了几天假,让他好好休养,在休假期间,实不曾得闲来往拜访的人太多。

程犀第一天去李丞相家,天擦黑才被放出来。第二天拜望师友同年,第三天见几个生死之交。第四天准备见同僚的,不想还没出门,就被一张拜帖给堵在了家里顶头上司的上司,叶宁。

程犀在外面镀了一回金,且表现出色,从祠祭清吏司便转到了仪制清吏司,职务也升做了员外郎。仪制清吏司,掌嘉礼、军礼,管学务、科举等事,十分对口。

程犀前途一片光明,这个不假。可是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亲自递帖子登门,这事儿就不太对了!哪怕叶宁的名帖是递给程玄的。

程犀只得取消了与同僚的会面,先在家迎接叶宁。叶宁是谢麟的舅舅,这个谢麟几天前就与他说过,李丞相更是告诉了他叶宁的履历。程犀心里,对这个丁忧时还能保境安民的大上司,也是十分敬佩的。

毕恭毕敬地迎了叶宁进来,一见叶宁的模样,顿心亲近之感。这副长相,也太好看了些。这般模样,又是那样的事迹人品,程犀颇有一种“我要为这个上司多多效劳”的感慨。

哪知这位上司寒暄完毕,切入正题的第一件事,他就不那么好效劳叶宁是给他外甥谢麟提亲来的!

程玄自会对这些事情不太明白,便看老婆儿子的脸色。

赵氏很惊喜!谢麟!前程比大儿子还要好些的模样,样子也比三儿子长得好看!是赵氏根本不敢去想的女婿人选,现在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但是,丈夫儿子不说话,妇道人家开什么口?她也去看程犀。

程犀:……

第63章 意料之外

一瞬间,程犀想到了很多, 面色也微微有些惊讶。停顿之后, 他重复地问了一句:“芳臣?”

叶宁将这一家三口的表情尽收眼底, 依旧含笑点头:“正是。不如府上意下如何?”问着程犀, 也面面俱到地分了眼神给程玄夫妇, 以示尊重他们的意见。

程犀真的被难住了,并非因为什么妻子婚前那点纠结,而是因为妹妹。他不敢说能将程素素想的什么一览无余, 然而在这个世上, 比他还了解程素素的人, 恐怕还没有。幺妹未必肯答应!

这才是最要命的。

程素素有多么的难搞, 谁遇上谁知道了。程犀试探着问:“不知……这是谁的意思?”

程犀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叶宁反而觉得他慎重可靠,心里更看重他几分。也不因自己是他上司反被他质问而生恼, 好脾气地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程犀缓缓地点头,有些为难地道:“芳臣样样出色, 自不必言, 然而婚姻则两姓之好,不得不慎重。大人或许不知, 舍妹尚未及笄, 年纪恐怕不太相宜。再者, 不知芳臣之意如何,实不敢轻易答允。”

“这是老成之论,”叶宁赞同地说, “你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一并说来无妨,我必为你解惑。”

他这般客气,程犀也慎重了起来:“芳臣原是科场前辈,我素仰慕,及同朝为官,更亲见他干练。后为生死之交,托以身后之事,是可信任之人。芳臣若要娶妻,只怕无人能拒。”

“夸的话说完了,还有‘但是’吗?”叶宁也不好糊弄。

“有,”程犀果断地道,“一是年纪,二是不知缘由,三……不怕老大人笑话,下官也是要同舍妹讲一讲。这世上,好人凑在一起,脾气也未必全然相合。芳臣是我好友,可不想他与舍妹成了怨偶。”

赵氏微微起身,又坐了回来,很是惴惴。

叶宁依旧没有生气:“我也是这般讲的,他已过及冠之年,且谢家枝叶繁茂,恐令妹一时无处措手。道灵啊,你想想,若一方是年纪合适,然则为人晦暗;另一方虽要稍等,却光明正大,换了你,你选谁?”

程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叶宁也笑了:“年轻人不要因脸皮薄而讳言,君子坦荡荡,该说的,还是要说明白。你这样很好,是个当家的样子。我有些明白芳臣为什么独独以为你可与相交了。至于问令妹的意思”

程犀身子紧张得微微前倾,叶宁了解地一笑:“只管问去,她要是不答应,我还要取笑芳臣去呢。”

程犀不好意思地道:“小丫头,纵容了些。”

叶宁摇头道:“令妹的事情,我约摸听说过一些。临危不惧,化险为夷,这很好。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亲自来这一趟。谢氏请不起官媒是怎地?纵容是假,有主见是真。如此,我便再无异议了。端看府上能不能看上我那外甥了。”

程犀心头一颗大石落地。

叶宁道:“好啦,我不过走这一趟,立等着你们的结果,倒像是逼勒了。你们慢慢商议,若有疑义,不妨好好考问考问芳臣。”

程犀忙道:“老大人太客气了。”

叶宁起身道:“求娶娇女,应该的。”

程家一家三口,急忙起身,叶宁道:“不必远送,细细思量,成与不成,只看缘份吧。”

三人到底将他送到门口,眼见他骑马转过巷口,才一同转回家来。

回到房里,也没有先唤程素素过来问意见。程犀道:“阿彪,去玄都观,将师兄请来,我们议一议。”

知道程犀不是无聊的人,道一来得就很快。跟着阿彪一气到了上房,见程玄在数手指头,程犀面色严肃,而赵氏坐立不安,道一匆匆一礼,问道:“大郎,有什么急事?”

程犀拉他坐下,将叶宁如何来、如何说,悉数告知:“我委实拿不定主意,大哥看,这事成是不成?”

道一反问道:“你觉得呢?”

程犀道:“谢芳臣,神仙中人。哪个要说他配不上自家女孩儿,那是胡说八道了。然而素素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合得来的。”

道一一针见血:“你心里已经想点头了。”

赵氏见缝插针,问道:“怎么这个谢麟有什么不好吗?大郎没回来这些日子,他那般热心,有什么不好呢?素素总是胡说八道,将眼睛放得很高,错过这一个,我怕以后不如谢麟的更多呀。”

儿子是自家的好,然而要一个前程比大儿子好、长相比小儿子好的,赵氏有限的经历来看,唯谢麟一人而已。她也想女儿如愿。

听到程素素这个“要求”,道一被气笑了:“就她事多!叫她胡说八道!真把自己套进去了吧!”

程犀道:“单说谢芳臣,有不妥的地方吗?”

道一想了又想,道:“父母双亡?”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赵氏吞吞吐吐地道:“素素那个脾气,上头没个婆婆压着,反而好罢?”

这是真的,道一、程犀一同点头,赵氏又说:“官场上的事儿,我不大明白,可是这上司做媒,也轻易不好推辞的吧?”

程犀道:“这个且不用管,若是人合适,就问问幺妹?”

道一因看出程犀并不抗拒此事,故而同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只是说:“问吧。我看她还要再作一回。”

程犀笑了:“你们稍坐,我去带她来。”

赵氏道:“叫多喜跑一趟就行了,你……”

程犀已经走远了。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程素素会拒绝,其中一个原因,很有可能是当年那点小误会。他不想妹妹因为自己的事情,而错过一段好姻缘,从哪个方面来说,谢麟的条件都很不错。最要紧的,谢麟有分寸,也比较开明。识破了“六郎”,依旧有这样的决定,这份心胸就很难得。

李绾房里。

程素素一边拿着根自制的逗猫棒逗桃符,一边和李绾说话:“叶尚书亲自来,有这样的事情吗?”

李绾口气也有些迟疑,道:“还真是很少见呢。听说,我爹以前曾到过大姐夫家……”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