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道:“先生坐下说。在京的时候,先生与我约定,既聘了先生,先生有主意,我要听。纵使不纳,也要向先生说明缘由,能说服先生。我已答应。现在又有什么新的要求了呢?”

江其真道:“是与娘子有关的。”

程素素吃了一惊:“我?”

谢麟也不太明白:“为何?”

江其真依旧没有开脸:“京中一见,未及细说,彼时见娘子知书达理,不便挑剔。眼下已在路上,却是不得不先小人而后君子,请与二位约法三章。”

程素素道:“先生请讲。”

“第一,娘子不可兼并敛财,不可擅自作主收受财物代人说情、为谁撑腰,干涉官司、逼勒官人循私枉法。”

程素素的脸黑了一半。

“第二,衙门有司等事,娘子不可安插亲信、任人唯亲、不问贤愚。”

程素素的脸全黑了。

“第三,到任后,娘子不可为逞威风干预东翁为官诸事。”

程素素整个人都裹在了黑色的雾气中,慢慢地慢慢地……

江其真还没说完:“就先这三条吧,以后想到了再说,东翁,这三条你也要记住!切记!切记!”

谢麟却笑了:“先生,先生这是将我娘子当成我那位叔母了吗?”

江其真头摇得像波浪鼓:“不要提那个人、不要提那个人。先说你家,就说行不行。不行我就走,银钱还你也不要再受气了。”

程素素气结。

东宫稳固,之前的计划就要做整体的变更。新任地方,预案还没有完全做好。还有到了地方之后的配合问题,毕竟,江先生是谢丞相找来了的,以祖孙关系而言,程素素有点担心他会给谢丞相通风报信之类的。然而江先生确实有真材实料,又舍不得不用他。

程素素还琢磨着怎么在路上能够与这位江先生拉点关系,让他能够偏向己方。等等等等,都计划在这赴任的路上开个好头的。

第一个驿站落脚,正好与谢麟说一说这些打算。

现在好了,与江先生的第一次正式谈话,就听到这样的“约法三章”。

【王八蛋啊!你特么这是要把老子一个准备下副本的满级大号一刀砍回新手村啊!】

江其真见状,也不催促,也黑着脸,坐那儿等着。

谢麟一边是比较认可其能力的幕僚,一边是老婆,处境犹如夹在婆媳之间的可悲男人。不同的是,谢麟比那些人更狡猾一些。

微笑着对程素素作揖:“江先生不知道娘子家风清廉质朴,是我的疏忽,不曾告知先生,娘子恕罪。”

江其真更担心了!这特么活脱脱一个气管严啊!你家搓衣板还好吗?

程素素也是给台阶就下,江其真提的这几个条件,特别的政治正确,公开叫板,等着被弹劾的折子淹了吧!娘家婆家都得被淹。

所以,程素素也认真地玩起了文字游戏:“朝廷自有法度,用人自有吏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有度。”

江其真道:“别说虚的!这话我已经听过一回了,说得没你斯文,意思跟你差不离儿!你们谢家是不是都串通好了的?词儿都不带改的!”

他上次可受了气了,好多年没缓过来。这也不怪江先生,想当年,丞相的次子、九卿的女儿,都是书香世家,多么好的组合!江其真唯恐其太斯文迂腐,还想着怎么让他们圆滑一点。

结果呢?

江先生一天在心里骂八回街,也没办法把这俩给掰回来!谢源就成了江先生幕僚生涯中最浓墨重彩的败笔。没有弄出什么美名然后步步高升不说,东家还被参了下来。

江先生不介意谢源笨,他可以一点一点地指示着谢源去做,就怕这人蠢还不听人劝、听不懂个对错。在这其中,郦氏的坏影响居功至伟。

遇到了谢麟之后,江先生对谢麟的资质是十分赞赏的。程素素那里,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头一回见面,就发现这是一个喜欢与人别苗头的妇人。这样的人,有两种情况,一是能力不错,所以有骄傲的本钱,一种就是纯傻,还自以为了不起。

江先生不敢再冒险,终于找了个机会,要将话题摊开了讲。限制一下,利大于弊。他可不想再败第二次!谢麟多么好的底子呀,不撺掇出一个丞相出来,真对不起自己拣到了一支潜力股。

江先生平生爱好,不在自己做官,却喜欢隐居幕后。无论是隐居幕后,还是亲自上阵,都没有人想失败!

谢麟和程素素心有灵犀,心里将二房夫妇俩骂得狗血淋头。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咬牙切齿,却是同一个想法:先糊弄过去再说,反正我/你又不是郦氏那个蠢货!日后相处,总能慢慢摆平江先生的,可不好上任就把这个熟手给开了!

岂止是程素素满级大号有被砍回新手村的危险?谢麟现在就是被砍回新手村的途中!

谢丞相在这方面倒不藏私,一针见血地说:“你会应付阎王,可不一定能应付得了小鬼!天天说吃相,让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吃相难看!”

江其真就是一个很明白个人手段,水平又极高的人。

程素素也明白,哪怕还有同样水平的人,也未必不会像江其真这样想,换来换去,自己硬与谢麟的幕僚们叫板,十分误事。不如逮着这一个,慢慢磨。钱,她还真不在乎,亲信?她哪里来的人?收钱求情,她还真没想过。

当下,由程素素开口道:“好!既聘了先生,就不是要先生做摆设的。”

谢麟且没有她这般坚决,有点犹豫地低声道:“六郎?”

程素素摆摆手:“就这样吧。”

江先生舒了一口气,起身长揖:“娘子明理,东翁之幸。”

程素素笑道:“那这一餐饭,可许我上桌了吧?”

江先生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虽然十分正确,未免有预先将程素素视作会胡作非为的意思,也不在意她这话里有话,搓搓手:“娘子,在下是被整怕了。”

他老人家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口一个在下,且又后还要仰仗他,程素素也不好意思再刻薄他。当下笑着邀他坐下,一道吃饭。

江先生先满斟了酒,举杯道:“先小人,后君子,我必为东翁尽力谋划。东翁,此行艰难,恕我先前无礼啦!”

谢麟与程素素也起来举杯:“先生金玉良言。”

三人饮罢,坐下慢慢说话。江先生拣了箸笋丝,慢慢嚼了咽了,才说:“不要怪我多事,老相公有意磨练东翁,这地方选得不可谓不用心。可也难出政绩,难推托责任。膏腴之地,财赋出色。贫瘠之地,稍有起色便是大有改观。唯中等地方,温吞水,上不去,下不来!泯然众人。故而不得不慎呐!”

他三再目视程素素,模样十分诚恳,程素素也没得话说。这些东西,她是真的不懂,也许真该先老实窝着再学学了。再看谢麟,他也听得认真,得,俩都砍回新手村了。

一餐饭,就在江先生说、夫妇二人听的过程中,结束了。过后,程素素才发现,江先生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麟与程素素还是分房睡,只是睡前谢麟跑来开解程素素。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晚饭的时候就想问你了,这看的什么?”

就是程素素拿的那张纸,上头写了八个字“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八个字,乃是与程犀道别的时候,程犀特别痛心疾首讲的。引自《孟子》,意思乃是孔子反对殉葬。齐王府恰才做了一件人殉的事。

谢麟笑了:“对了,这件事情,还没有与你说……”将与齐王的对话,一一讲了。

程素素也惊讶了,她对齐王也不够了解,但是这个时候不停地问安泰郡主?“郡主有不妥?”

谢麟道:“你也这样想?”

“看起来不像呀。”

“那就先记下来,万一用得着呢?”

“哎……”程素素心里沉甸甸的。

谢麟起身道:“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好。”

次日,二人启程,问起驿丞,驿丞道:“齐王殿下昨晚就走了,去哪里,就不是小的们能知道的了。”

二人也不再停留,谢麟匆匆写了封信,火漆封上,交驿丞递往东宫。程素素知道,他给太子写的是“行百里者,半九十”,是令太子不可放松警惕之意。暗忖,齐王这回算是真将谢先生给得罪了。

却不知谢先生也在忐忑:好像对娘子交代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第87章 准备好了

“娘子要路上准备?”江其真的口气里充满了诧异,明显的不赞同的意思。

路遇齐王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哪怕相信科学如程素素, 也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来。第一座驿站与齐王分开之后, 赴任的大队人马便再次上路了。虽然有了所谓约法三章, 程素素还是觉得, 该她说的话,还是要讲的。比如大家对赴任之后的准备工作之类的。

不插手所谓衙门官司正事,正经的正室娘子, 该管的事儿也是一大堆的。这里面是不可能完全不波及谢麟的公务的, 譬如说到任之后, 谢麟要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一府之下属, 程素素得有相应的配合, 这个戏要唱下去,得有个剧本吧?

诸如此类, 细务还有很多。

这些事情,总能说的吧?

长途漫漫, 程素素先与谢麟讲的, 谢麟让听风去对江其真说了。江其真就跑到主人家的车辕上坐着,隔着半张车帘, 与里面答话。透过另半边打开的车帘, 他脸的表情明确无误地展露给谢麟看你们真是太天真了!

多少年来, 谢麟都没有被人用这种目光看过了,竟一时反应不过来。

程素素没直接看到这表情,情绪比谢麟稳定:“难道要到了地方再准备吗?”

江先生道:“娘子还没‘准备’好?”

程素素略懵, 疑惑地道:“地方的上事儿,我们不很熟,故而请教先生,先生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江先生道:“娘子说的准备,是足以应付诸般事务,是不是?”

“对呀。”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所有的事没有发生,就先准备好了怎么应付,连给你添麻烦的人,都要照着你想的去做,等着被你收拾。那也太巧啦,”江先生不客气地说,“娘子读过《吕氏春秋》吗?刻舟求剑要不得。这可不是东翁去考秀才试,背下经义,填上去就算成了。”

这个道理当然是对的啦,可是“难道就不准备了吗?”

江先生道:“是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凡事不要说‘准备好了再如何’。二位想,真遇到了事儿,谁会留功夫给二位去‘准备’呢?要是觉得准备好了就心满意足,那就等着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永远比别人慢一步吧。‘准备’好二位自己,可比准备好什么如何应对,要好得多。”

谢麟问道:“那么先前在京的说的那些?”

“那叫后手,”江先生慢悠悠地道,“谁能不犯错?谁能算无遗策?谁能事事如意?谁能让连与他作对的人都全照他的心意来?不能够的。出错不要紧,能弥补过来就行。这是用兵,重兵堆于前,后方空虚,易为人所趁。”

二人对望一眼,只觉得江先生将赴任地方说得像是进了龙潭虎穴一样,不晓得当年谢源夫妇给他的心理阴影居然这般大了。不过也觉得他说的是很有道理的,也一齐点了一下头。

哪知江先生却猜到他们的心思,笑道摇头:“二位已经很礼贤下士啦,不过有些事情嘛,自己不经过,别人讲了也是隔靴骚痒。咱们且看一程,如何?”

“好!”谢麟一口答应了下来。

虽然答应得痛快,谢麟与程素素的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疑惑的。从江先生之前的举动来看,这话说得绝不是无的放矢。将会遇到什么事情呢?二人心里都打了个问号。

接下来又过一个驿站,还算太平。走到第三个驿站的时候,却热闹了起来。

谢麟这样的人物,注定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跑到邬州的。地方官上任,踏入本州境内,就能被当地人知道,这个谢麟早有心理准备了。沿途上住在驿站,要核对身份,会被沿途官员迎送,这也是惯例。

是以当地官员一窝蜂跑过来的时候,谢麟是一点也没有意外的。接到帖子,便也整肃停当,并不介意地携程素素赴宴去了。江先生也换上一身簇新的书生袍,摇着扇子,晃在谢麟的周围。

兴许是觉得之前对程素素提的条件略显苛刻,江先生特意提醒程素素:“娘子,先说场面话,说京城风物。”

程素素会意,不就是不要交浅言深么?懂。

江先生这才提着扇子,晃到谢麟的背后。读书人、想附庸风雅的人、想讨好相府的人,都十分重视谢麟。对于程素素,他们让家眷准备了厚礼,仅此而已。

谢麟的名头很响,官员们准备的是风雅的酒席,作诗、赏花、二三雅妓。江先生轻咳一声,凑到谢麟耳边说:“东翁,我与娘子约法三章,独独没有约东翁狎妓之后不可欧打亲夫。”

谢麟面皮一抖:“先生说笑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江先生道:“路上一遇而过,风流韵事,东翁自己斟酌。到了邬州,一举一动可就不是流窜了。”

谢麟正色道:“我与同侪吟诵唱和,指点后辈,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江先生满意地道:“小爱好嘛,可以有可以有,回来咱们再讲。”

将谢麟给憋得不轻。

吃完酒回来,听风、看雨抱了好大一兜子的名刺、诗稿。程素素自家拿着柄宫扇扇着风,她也吃了点酒,正在发热。见了问道:“这是什么?”听风二人如此这般一讲,程素素道:“都收起来,采莲,去找个匣子装了,贴上签子写明日期来历。”

江先生摇着扇子,听到她这样吩咐,不停点头。

程素素道:“累了一天了,先歇着?”

江先生打了个酒嗝:“明天开始,事情就要多起来啦。我可不是说这样的酒席呀!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大后天,就要看二位的‘准备’啦。”

程素素却是打定了主意,他们这样供着江先生,就是要他出力的,可不能让他看戏。不客气地说:“先生话里有话。”

江先生点头道:“从拿到赴任文书那一刻起,无论有没有准备,考验就已经开始啦。”

江先生说完这个话,又过了三天,依旧风平浪静。虽然江先生说了许多关于“准备”的话,程素素还是先计划了一下,到了邬州之后,如何安排家里这些人手,如何定一个基调等等。这些都想明白了,三天也过去了,太平无事。

到程素素开始怀疑江先生是不是太谨小慎微的时候,在某驿站落脚的时候,又遇到了一次很普通的请吃酒的帖子。依旧是夫妇二人同去,一路行来,程素素应付这样的事情已经很有经验了。

一来谢麟此时品级虽然不管太高,却也不低,驿路沿途遇到品级比他高的人不多,二来看相府面上,也无人硬叫板。连带的程素素也轻松许多,与妇人们说些京城的衣裳首饰的流行,赴任要注意的事项一类。譬如今天,一位知县的娘子就说:“到了当地,也要雇几个当地人,好知道些风俗。”

有些是程素素已经想到的,有些是她“没有准备好”的,少不得思忖之后,将觉得有道理的部分记下来。

自觉又学了不少东西。

待回到驿馆,却被门前一堆人给惊呆了。这群人并不像赴任之人,程素素现在也有经验了,凡赴任的人,再穷,铺盖也要有几个挑子。这些人的行李,是明显不符的。人倒是不少,男子衣着考究,两乘小轿,轿边各立一个侍女。再看后面的行李,箱笼不少,铺盖不多。

见他们一行人过来,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抢了上来:“敢问可是谢状元?”

江先生义不容辞地上前来:“尔是何人?为何拦路?”

这中年男子将自己的名刺双手递出:“这位先生,小人王瑱,向慕风雅,听得连三元的谢公过此,心生向往。特备薄礼,请谢公答允小人将谢公的大作合集刊刻。”

江先生眼睛往他身后一扫,笑问:“老兄不是赴任官员?”

王瑱忙说:“小人家里世代务家,到了得小人,也兼做些小买卖,不成体统。”

“何方人士?”

“河东县。”说着,便向江先生又塞了一个大红包。

江先生笑纳了,道:“你这堵着门,倒是打劫,不好,不好。”

王瑱忙向后面挥手,将人与箱笼都驱了开。

江先生道:“帖子,我收下了。东翁今日有酒了,恐怕不能见你。”

王瑱道:“这哪里是小人的家眷?二三粗婢,奉与谢公、娘子驱使而已。这些是她们的箱笼铺盖。”

二人说话的时候,谢麟与程素素的车已经进了驿站了。王瑱面露焦急之色,又给了江先生一只大红包,诚恳地道:“请先生千万通融,了我夙愿。”

江先生将两只红包揣好,道:“东翁明日就要启程,赴任的事情耽搁不得,恐怕要让你失望啦。好在河东就在邬州辖下,你是河东人,日后有的是机会了。”

王瑱张了张口,江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帖子收下啦,老兄,请回吧。这么在驿馆面前堆着这许多人,不像话呀。”

说着,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江先生:艾玛,忘了约不许家暴

第88章 我的地盘

江先生小发一笔横财,转身回到驿站, 表情就没有在门外那么可爱了。一本正经地将拜帖递给谢麟:“东翁, 贿赂来了。”

谢麟口中正含地着一口醒酒汤, 被他这句话将醒酒汤从鼻孔里给喷了出来。程素素甩了块帕子给他,自己也被噎到了。再看江先生, 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样子。

谢麟收拾完自己, 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江先生掏出两个红包, 晃了一晃:“我也有。”

谢麟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笑道:“先生特意来说, 必有深意。”

“邬州河东人,”江先生观察了一下谢麟的表情,续道,“仰慕东翁才华,备下厚礼,想为东翁刊印文集。”

程素素听了都是一怔。这时节,书贵呀!送了厚礼,就为再破财给谢麟出本文集?这得是铁粉。然而这籍贯?

谢麟重复了一句:“邬州河东人?”

江先生道:“东翁再听听礼单。”将礼单念了出来, 除了些笔墨纸砚, 便是几名奴婢。不算太薄, 但要说是“厚礼”,那也是绝谈不上的。

谢麟与程素素面面相觑, 表情很明白了这也叫厚礼?

江先生道:“想不大明白?奴婢们是带着行李的,她们的行李,就是咱们在门外看到的那样。十分不薄呀!”

“如此隐讳, ”谢麟当然看出来这其中有问题了,“哪像是真心喜欢我的文章的?他识几个字还不一定吧?”

江先生道:“东翁是明白人。这样的人,要么是有所求,要么是放长线钓大鱼。总之,不会是像他说的那样真诚。”接着一撇嘴,“主人家站在地上,奴婢坐在轿子里,切,什么样的奴婢?这是做便宜岳父来的,嫁妆都备了哩。”

“噗”程素素也喷了。

江先生正色道:“话糙理不糙。送人可比送物更划算。即便东翁不当一回事,外面却可以讲‘在知府家里有得宠的人递话’,这话,恐怕未必会有人当着东翁的面告诉东翁呀。”

谢麟脸上显出厌恶的神情来,江先生问道:“东翁打算如何办呢?”

谢麟也不打开帖子,只说:“办什么?”

江先生道:“若以后还有人请为您刊印文集,东翁要如何甄别呢?此事难就难在,不知道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东翁是状元公,有人仰慕才华并没有什么不妥,一概拒了,岂不寒心?亲切了,又不知是否包藏祸心。此事难就难在,难道要东翁一一见了,再分辨他们是否怀有歹意?”

程素素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先生有办法吗?”

江先生道:“啊,还有娘子,若是有人找上娘子,说是想为东翁刊印文集,日子又很巧,巧在了东翁生日之前,娘子点不点头呢?”

窝去!这个真的很难选啊!

江先生说完这些,却先不讲要如何做了:“二位何妨自己想想?凡事都我讲了,这官是东翁在做,还是我在做呢?”

谢麟指着帖子道:“退回去就是。不要就不要了,难道我还用给他们解释不成?”他是相府公子,比程素素的瞻前顾后,自多了一份不在乎。

“东翁的邬州,还只是纸面上。不要寻个当地人问一问?等到了邬州,还能知道几分实情?看的都是他们让你看的,听的都是他们让你听的。哪怕先到了,微服查访,又可知他们自看到邸报,知道您要来,便会做好准备了。东翁想,在东宫里,知道陛下要到东宫,会做什么样的准备?”

谢麟顿悟,这例子太生动了。

“退,”谢麟毫不犹豫地道,“我何必做谨小慎微?至于邬州情形,到了,自然就看到了。”

江先生也不反对,道:“好。”

次日天不亮,王瑱便等在了驿馆外面。江先生也起了个大早,笑吟吟地将拜帖又还给了他:“东翁说,‘吾尚年轻,蒙圣上不弃,命做亲民官,寸功未立,不敢先为自己扬名’。老兄,你这时候不巧呀。”

想了一想,又将自己的红包给退了:“哎,事儿没办成,不好意思。”

王瑱还想再说什么,江先生将脚一缩,又退回驿馆里了。不多会儿,天放亮,驿丞便出来赶人。王瑱只得耷拉着脑袋往后退了一退,看着当地官员或派人、或亲至,为谢麟送行。

管事低声问:“员外,咱们怎么办?再不紧着点儿,大郎的案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