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当初在章凤就应该把人救回来,阿飞老杜一锅端,不在乎他们关多少年,能关多少年关多少年,为什么要追求罪刑最大化,去他妈的完美,完美把人害成这样。

秦淮看他脸色不好:“事情已经发生,只要我们去做,总会好起来。”

他点点头,挥挥胳膊:“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再说另一边赶往丽江的蒋毅一行人。

第72章

早晨从张家坝出发时小金刚本想给虎皮打个电话, 但被老杜拦下了。

“又不是干啥,去就去了,你提前跟他说他又忙着张罗, 身体不行就养着, 不用他张罗。”

小金刚于是作罢,却哈欠连天。

“昨晚上又赌了?”

“昨晚在仓库做实验呢, 分析了一晚上,没睡觉。”

“慢慢做,现在又没有进货,着什么急。”又说,“化学品的事我还在想办法, 再等等。”

小金刚没出声,顿了顿:“杜哥要不然我们开个制药厂吧,也别弄什么别的公司了, 制药厂一样的流程,你们分着老板做,我还搞研究,进货出货都方便。”

“制药厂风险更大,先不说进货出货, 常规药都查得很严,行不通。”

他摸了摸光头, 没说什么。

蒋毅:“等公司成立, 哥儿几个给你专门租个地方,想怎么研究怎么研究。”

他后仰着, 抻开了腿搭在前排座椅上,前座的哥儿们故意捏了鼻子,他就着脚磕他的肩。

“你妈的少来,我早上刚洗的澡。”

那人笑:“我说怎么这么香,香得我都受不住。”

小金刚翘着二郎腿嗤笑:“这马屁拍的。”

蒋毅又看着他:“我说真的,杜哥对我们这么好,你想研究什么他都会想办法提供,你以后少跟阿飞混,那人不是什么好鸟。”

“你不满意他我知道。”又顿了顿,“他这人其实不坏。”

蒋毅扬了扬眉看窗外,不再说话。

小金刚:“你狗日的不就是想方便拿货嘛,有我在包你有的是。”

他顺着接:“那我就放心了。”

老杜:“蒋毅说得对,阿飞迟早和我们闹翻,以后公司做起来更不会和他有什么来往,你自己注意分寸。”

小金刚又摸一把光头,没说什么。

这回没任务,几人无压力,汽车走走停停很快到了丽江。司机根据前几日虎皮发给小金刚的定位直接把车开了过去,就在临近公路的小寨子。那院里是石头砌的平房,老旧的圆柱用钉子栽了白底黑字的卫生所挂牌。为首一间敞开着门,靠窗的蓝格床单躺着一人,那人在床上支了二郎腿,正哼着小曲输着液,见有人进屋,霎时从床上坐起。

“杜哥!你们怎么来了?”

虎皮惊喜不已,两只眼睛绽放光芒。

老杜看了看他,松垮的皮肉黝黑的肌肤。

“怎么瘦成这样?”

“每天这么躺着,狗日的吃不上喝不上可不就瘦了。”

小金刚打量四周:“怎么就你一个人?”

“扎针的小妹妹每天只管扎针,和她说话也不理,扎完就跑,一整天看不见人影。”又朝隔壁床努努下巴,“那本来有个老头,狗日的嫌我睡觉打呼噜,每天领了药在外头坐着输液,输完就跑,也不理我。老子相当于一个人住的单间,挺爽。”

蒋毅:“你他妈什么德性,还能放过小妹妹?又骚扰别人了吧?”

他便嘿嘿的笑:“老子生病体力不好才让她跑掉,放在以前早就治得她服服帖帖。”

老杜看了看房间格局,又看看扎在他手背上的针头:“每天这么输着有好转吗?”

“差不多吧,狗日的他们一个两个都想赶我走,让我去医院检查,老子才不去,不查还能好好活着,万一查出什么来,没几天就死求了。”

蒋毅看他淋巴结仍然肿大,说话时气促还伴随干咳,只觉更加不妙。

“你怕个屁,管他什么病花钱治不就行了,治好了照样喝酒吃肉,总比躺在这强。”

老杜:“你毅哥说得对,该治就得治,又不差那两个钱。本来我只是打算带着大家伙来看看你,看一圈就走的,但是你这看着很不对劲,也别过两天了,就现在吧,跟我们一起回去,去大医院做个检查,是好是赖心里总得有个数。”指挥,“小金刚你去办手续,办完就走。”

小金刚立即出去找医生。

虎皮恹恹的坐在那儿,耸搭着脑袋:“我是怕万一真是大病…”

“大病就他妈认了,老子替你收尸!”见他无精打采,又劝,“要真是大病你躲在这儿就能躲过去了?”

他没说话,磨磨蹭蹭掀了被子去穿鞋。

卫生所的人听说有人来接他走,兴奋得团团围过来。医生站在门口叮嘱注意事项时,小护士就在床前替他拔针头,动作极麻利,拔完就抱着器皿匆匆跑掉,果真很害怕他的样子。

他手背的淤血未散尽,逐渐浸出胶布,穿鞋时一不小心没站稳,直往一边倒去,便伸手去扶站在跟前的老杜,老杜将伸出手却被蒋毅往后一拽,接着一个踉跄后退,虎皮堪堪磕在床沿上。

爬起来后捂着头骂:“狗日的,你要害死我?”

蒋毅看了看老杜早晨打理盆栽时被那株长刺的小檗科划出血痕的手指,面含歉意的指指地:“不好意思啊,眼花,以为床底下有只老鼠。”

“屁的老鼠,那是老子的袜子。”

说罢从床下摸出来,惊得众人嫌弃的相继往外走。

上车时虎皮本想挨着老杜坐,就在二排中间,却被蒋毅赶去最后一排:“你是个病号,坐这儿太挤,去后面还能躺一会儿。”

他便乖乖去了后排。

两分钟后蒋毅的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他不认识,没接,那电话没完没了还在响,便点了拒听键。

老杜:“谁啊?”

“不认识。”

却揣进裤兜不足一分钟,又响了,还是那个号。

老杜瞄一眼:“接吧,搞不好是认识的人。”

于是接起来,刚听两秒就笑了,干脆开了扬声器。

电话那头是个男声,操着一口方言:“我喊他回他不回,叫他带伞他也不带,这会下雨了他又要回了,我家里还有朋友,正在一起喝茶,要接你去接反正我不会去。”

蒋毅还笑着:“下什么雨,我们这天气好着呢。”

那头愣了愣。

他又说:“兄弟你打错了。”

那头骂了句脏话,迅速把电话挂了。

车上的人笑出声。

老杜也笑:“这些人有意思,还不确定对方是谁就叽里呱啦一阵说。我之前也接到过,一接通就叫爸爸,吓得老子以为被哪个女人讹上了。”

蒋毅笑着一拍腿,闭上眼睛假寐:“要是虎皮多半就认了,想赖也没办法,他这些年没干别的,

尽往外播种了。”

虎皮骂:“你狗日的!老子那是威风!”

大家说笑闹成一团。

蒋毅也笑,眼睛还闭着,有一下没一下拍着腿,看似轻松无意识,实则精神高度集中。自从接受任务以来,他和崔礼明一直保持单线联系,方才的暗号虽是早就排练好的,但是他从没用过。崔礼明早说过,如遇紧急情况非联系他不可,就会用陌生号码主动打来。

这通电话没什么,他好奇的是什么情况逼得老崔非联系他不可。难不成老杜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老杜表现无异,完全看不出苗头。要么就是队里出了大事,可再大的事有老崔在,没什么可能冒这么大风险专门联系他。想来想去,他想到了秦淮,手上一顿,精神更紧绷了,稍作细想又觉不对,秦淮发生再大的事也不该是老崔通知他,却也不敢完全排除可能性。

一路上便如此颠来倒去的想,再返回时天都快黑了,几人先送虎皮回的家。

老杜:“要不直接去医院吧,有医生在总要放心些。”

虎皮刚往沙发上坐下,闻言抬腿躺了上去,鞋也不脱。

“不去不去,老子好不容易回来,要在家里睡觉。”

小金刚:“医院这会儿都下班了,去也只能挂急诊,他又没什么症状,急诊也挂不上,就一晚上应该问题不大,明天再去也行。”

蒋毅便叫了两个人留下看着虎皮。安顿好之后他们离开,按路线又先送的老杜和小金刚,蒋毅和哑巴最后下车,下车时他散给司机一支烟,闲闲站在路边目送他走。

等那汽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他埋头看了看表,近七点一刻,于是转身往北三环走,脚步匆忙越走越快,最后险些跑起来,哑巴紧紧跟在身后,也不由神色紧张。

巷子里很安静,偶有蝉雀鸣叫,清风拂过大树沙沙作响。二人一前一后脚步趵趵,蒋毅目光越过院墙看楼上亮着灯光,略微松了一口气,却也紧着步伐往上冲。

门砰一声被打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秦淮吓一跳,转头瞪大了眼睛,手里还抓着把瓜子儿,茶几上有壶凉茶,边上还有一堆瓜子皮。

那口气彻底松掉:“没吃饭吗?”

她已转过头,放下瓜子儿拍了拍手,倒上一杯茶来喝。

他又看了看表:“我出去一趟,给你买吃的回来。”

气息微喘,鬓间已浸出细密的汗,他并不在意,转身又往楼下走,仍然很急切。

哑巴想跟着,被他赶回去:“我很快就回来,你别去了。”

哑巴作罢,转身回了自己屋。

等下楼的动静响起时,秦淮也看了看表,近七点半。她知他再度出门不止买饭食那么简单,按照惯例他会选择下厨做饭而非出门购买,突然这么着急只能说明和崔礼明有关,她虽不知老崔具体怎么做的,但看他那副着急的模样心底还是充满希望。

事实蒋毅的确对照暗号赶去和崔礼明见面,他要在老时间八点钟赶去老地方玉泉园的一幢茶楼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

第73章

那茶楼隐蔽, 小包间的中央挖了个小火塘。服务员撤了熬开水的瓦罐,换上装了茶饼的小瓦罐,烤出茶香后再往小罐里加开水, 浸泡几分钟后滤掉茶叶渣, 再将茶水倒入酥油桶,加备好的炒货, 丢一块烧红的鹅卵石,便闻砰的一声巨响。

倒茶之际,崔礼明赶他走:“出去吧,我自己来。”

那人便出去了。

他坐在圈椅上,半趴着腰就着小火塘点了支烟, 抽时也不坐起来,维持那个姿势。

蒋毅推门而入时极小心,确定四周无异才又锁上门。

“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他来得急, 扯了茶桌上的纸巾擦汗,“你打电话那会儿老杜就在旁边,最近他疑心重,差点儿被怀疑。”

崔礼明看着他,面色红润无异常, 胳膊上的肌肉也结实。

“你是卧底,干的哪样事情不冒险。”

他端了桌上的茶, 察觉到烫又放回去:“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先汇报汇报最新的情况。”

“上次在拉市海被堵后, 不仅我怀疑警方有人和他串通,他也怀疑自己身边有警方的人, 最近查了小金刚还没查出什么,今天又带人去了趟丽江看虎皮,其实是想搞突袭看虎皮有没有说谎,见他没说谎又讲起义气,把人接回来看病。”

吹几口茶,喝一口。

崔礼明看着他:“小金刚是我们的线人?”

“不是,他想跟着阿飞做,又不敢和老杜说,神神秘秘的才引起老杜怀疑。”

“虎皮呢,什么病?”

“据我推测是艾滋,八九不离十。”

“…当心着点儿。”

“我知道。”

崔礼明顿了顿:“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怎么最近老说不用见面,信息里也不跟我汇报。”

许是适应了茶温,他一边喝一边笑:“事情每天都有,无足轻重,碰上最要紧的才和你汇报,安全起见。”

“就这些?”

他点头。

“没有别的要说的?”

他仔细回忆,确定没有,于是摇头。

崔礼明还动也不动看着他,他莫名其妙:“怎么了?”

崔礼明忍无可忍,丢了烟头进火塘,炽烈的火芒唰的跳起青色火焰。

“你还知不知道你是谁?你吸毒?我要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

他脸色蓦地变了,或青或白,明亮的灯光下很是显眼。那一刻似三好学生被老师抓住败坏品德的现场,羞窘难当,大脑甚至一片空白。

“章凤回来我们见过,你被人打针怎么不和我说?”

“…”

“就算当时不便,后来好几次见面,每周四的联系,你都有机会,为什么不说?”

“…”

“听说你还戒过一次,戒不掉就毫不避讳的吸?”

“…”

“你的时间已经超出太多,再待下去没有好处,我命令你停止追查此案,即刻归队。”

“我追查这么久,马上就能完成任务,你撤了我这件案子就废了。”

“案子的事我再想办法,你必须立即停止。”

“我付出这么多,不能说停就停,要不是因为这帮人我也不会染上毒瘾,我必须亲手抓了他们。”

老崔气急败坏,压低了声音怒吼:“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知法犯法!你是警察!”

他也憋着气,那股气冲红了脖颈,连带整个人都不甘心:“我也是个普通人,被人陷害追究到底是理所当然。”

“追究到底也讲究方式方法,你身为警察不知道吸毒的后果?今天起你被停职了,没得商量。”

他看着崔礼明好一会儿,嗤的一笑:“能用就使劲的用,不能用就抛弃,这就是你们处理卧底的方法?”

“没有人抛弃你,我是在救你!”见他不以为然,霎时严肃,“蒋天辰,我以上级的身份命令你,即刻停止调查1.20案件,立马归队,一切行动必须服从安排!”

他从进门就没坐下,此刻仍然站在屋中央。头顶的灯光地上的炉火将小屋煨得暖洋洋,两鬓极浅的发尖沾着汗水,他面无表情,思考良久。

“我会照常向你汇报,直到任务圆满完成。”

说罢抬脚率先走出去。

崔礼明连叫几声他并不回头,他也不敢贸然追出去和他争执,气急的满屋乱走,又掐着眉心焦虑,如热锅上的蚂蚁。

出了茶楼的蒋毅步伐匆匆,绕过小屋走去前面,经过卖玉石的铺面,跨过流着水的小桥。他神情严肃行动莽撞,好几次险些撞倒行人,又因着反应快堪堪避让开。

玉泉园外有间卖炒饭的门面,生意极好,他脑里装着事本已错过,又走回去,排着队买饭。买完之后往前走不到一百米,右拐进夜市称了两斤水果,再回去时步伐放慢许多。

北三环的旧楼依旧静悄悄,他拎着炒饭水果上楼,开了门落锁。秦淮还坐在那儿,没嗑瓜子儿了,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出神,听见动静一转头,又目不转睛盯着他。

他换了鞋,走进去放好米饭和水果。

“趁热吃。”

又拿了个苹果开始削。

秦淮不吃,他削苹果的手未停,无法抑制的回想她早晨打翻手机的画面…诡异的安静片刻后,

他削不下去,连苹果带刀放回茶几,声响不大,还算克制。

“中午老崔给我暗号,我以为你出事了担心了一路,没想到你不仅没出事还找到他告我的状。”

“告状?我是在救你!”

“我说过我自有安排。”

“安排个屁!”指着他伤痕累累的胳膊,“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每天不吃饭不睡觉,除了自己吸毒就是和贩毒的人厮混,和那些人称兄道弟让你很享受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他皱了皱眉,太阳穴的神经突突的跳:“人和人之间是有感情的,他们虽然干坏事某些方面也不是绝对的坏,何况老杜还替我挡过子弹。我想尽量把伤害降低到最小化,有可能的话和解这件案子,甚至说服他从良,干个正经工作,只要愿意重新做人,就该给机会。”

秦淮不可思议极了:“你们错过好几次抓他的机会,不就是为的最大量刑吗,你现在居然想把伤害最小化?”

“…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是不简单,他无限量给你提供毒品当然不简单,你不帮他说话帮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