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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寻把这理解为一种邀请和挽留。

叶裴天做完了这个动作,似乎更加的虚弱,他以手撑着门框,微微喘息了几下,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独自走进了屋内。

那是一间特别细长而狭小的屋子,墙面上却有一扇大大的窗户,几乎占据了整面的墙壁。

狭小得过分的空间内只摆着一张床和床头一个小柜,床沿顶住三面墙壁,占据了整间屋子大部分的空间,柜子上摆放着几本磨损得有些破旧的书籍,以及一排的油灯。

那张由砂砾累砌的硬床上什么都没有,不要说床垫被褥,就连个枕头都看不见,叶裴天却习惯地坐上那张冰冷又空无一物的床榻,在靠近墙角的位置躺下,略微蜷缩起身体,不再动弹。

倒在角落里入睡的这个男人,他独自住在宽大的城堡内,却只睡在如此狭小的一个空间里,严寒酷暑都躺在这样一张沙床上,时常身受重伤却从不为自己准备药品。

楚千寻摇了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我惩罚似的虐待自己。

但她觉得自己也不太好干涉他人的生活习惯。

既然叶裴天表示她在这里可以随意行走,楚千寻就在城堡内翻找起睡觉用的床上用品和药剂。

她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了很多房间,发现这里的大部分房间内除了黄沙累砌的床或桌面。无一不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

整栋别墅内,只有厨房的设备算比较齐全。另外在叶裴天睡觉的卧房边上,有一大间摆满各种书籍的书房。除此之外,整座城堡干净整齐的几乎就像没有人居住一般,除了墙壁和各个角落里数量过于多的油灯以外,找不到任何生活用品,也没有一件杂物或一点点的装饰。

重复的房间,空阔又单调,枯燥又无味,是这栋建筑的主要基调。

这里的主人就像是一个囚徒,把自己囚禁在这栋巨大的,空无一人的监狱中。

楚千寻在一个屋子内,发现了一屋子随意丢弃在地面上的魔种。那些令人艳羡眼馋,能让无数人为此豁出性命的各等阶魔种乱七八糟的混杂在了一起,随意地撒了满地。

楚千寻差点被这样的财富惊吓到,她相信大部分盘踞一方的大佬手中的财富都无法和这间屋子中的魔种数量相比。

而这些都只属于叶裴天一个人,他甚至丝毫不在乎地把它们丢弃在这个没有任何防备的空屋子内。

楚千寻在巨大的宝石堆中翻捡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几枚方便购物的低等阶魔种,带着它们离开了城堡。

叶裴天的恢复能力远远异于常人。

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他从沉睡中醒来,身上那些早晨还看起来狰狞恐怖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只有腹部一道巨大的贯穿伤,因为武器特殊的腐蚀效果,还在不断在愈合和被腐蚀之间反复。

他从床上坐起身,此刻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窗外是广袤无垠的沙漠,一轮红日正慢慢地沉入地平线。橘红色的阳光,斜斜照进屋子,在屋中拉出了长长的斜影。

叶裴天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感到了心脏在胸膛中缓缓跳动,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内心已和平日里的古井无波完全不同。

城堡中还有另一个人,另外一个活生生的存在,那个人既不害怕他,也不会对他露出憎恶的神色。

她会轻声细语地对着他说话,还会冲着他笑。为他包扎伤口,还给他准备热气腾腾的食物。

叶裴天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中有力地跳动起来,那里有一种呼之欲出地雀跃。

他打开房门,带着一丝欣喜和期待向楼下走去。

客厅内昏暗一片,没有一点灯光。

也没有人。

残阳的余晖斜斜地从各处的窗口拉进来,拉出墙壁昏暗的影子。

长长的黑影和已经开始冷却的阳光,在整个空阔无物的大厅内留下斑驳的黑红光影。

叶裴天驻立在寂静无声的大厅内,认真仔细地聆听了很久,连一丝细微的声响都不愿意错过。然而除了沙漠中呜呜的风声,和细沙浮动的声音,周围始终一片寂静。

他终于迈开腿在宽阔的客厅内慢慢地走了起来,平日里到了这个时候他会开始点起油灯,把遍布在整栋城堡内每一个角落的所有油灯点亮,让这里灯火通明。

但此刻,他突然连这一件日日必做的事,都失去了兴趣。

不论是被黑暗吞噬,还是会被寂静掩埋,他都懒怠动手,只是慢慢在空无一人的城堡中走着,穿过一道黑一道白的光影,走过厨房,走上旋转的楼梯,走过那些长长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一间间的屋子开着门,屋内空无一人。

那个人已经走了。

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人会留在这样寂静的城堡中,和一个魔鬼待在一起。

他的心仿佛瞬间空了一个洞,刚刚有了一点点温度的心脏就这样落入了寒冷的深渊。

最终他走回了餐厅,坐在早上的那个位置。

夜幕笼罩下来,城堡内陷入了黑暗的世界。

叶裴天从怀中掏出了那盏小夜灯,他的手指微微拨动了两次,才打开了开关,白色的微光亮起,照亮了有限的空间,把他拢进了那一圈淡淡的光芒中,才让他那快要窒息的感官略微好受了一些。

他伸手捂住还在流血的腹部,那种本来习以为常的疼痛在此刻却犹如附骨之疽,痛苦得令人难以忍受,却怎么也无法摆脱。

明明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只因为那人出现了短短一夜。这种孤独和寂寞突然就变得如此深刻,如此的无法忍耐,

但他也只能忍耐。

叶裴天沉默地坐在夜色中,暗淡的目光凝望着桌面的那盏小夜灯。苍白的灯光闪了一闪,变得忽明忽暗起来,这黑暗中唯一的光似乎也要离他而去了一般。

一道疾风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在大门外响起。

叶裴天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瞬间抬起头。

楚千寻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把推开了城堡大门。

她气喘吁吁:“哎呀,这里最近的镇子都离得那么远,我来回一趟天都黑了。”

“怎么这么暗,为什么不点灯?”

“哈哈,我买了好多吃的,晚上好好煮一顿给你吃。”

“我还买了被子和药剂。你这里怎么连被子都没有,睡觉不冷吗?”

大厅内依旧昏暗一片,但叶裴天的心似乎却瞬间被光亮给填充了,在那些叽叽喳喳的话语中明亮了起来。

第 17 章

“我买了好多吃的。”楚千寻点亮的大厅内的几盏油灯, 星星点点的灯火照映在她因为一路奔跑而泛红的脸颊上,映在她笑盈盈的眼眸中。

窗外的天空越来越暗, 漫天星斗升起。

“晚上煮什么东西吃呢?”她一边唠叨一边钻进了厨房。厨房里很快也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摇曳晃动着,填充了空荡荡的餐厅。

叶裴天就坐在那一点灯火延伸出的余光中。

平时的晚上,他喜欢把整栋城堡所有的灯都点亮了,点得每一个角落都灯火通明。他坐在一片辉煌耀眼灯火中,时常依旧觉得心中空落落得慌。

这一次,随着那个人的进入,一路点亮小小几盏油灯,他就觉得心莫名就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满得几乎就要溢出来。

那个女人背对着他, 在摇曳着火光的厨房中,叮叮当当忙碌着。不时转过脸来冲着他笑一笑。

“很快就好啦,你再等一等。”

一种特殊的香气在空中弥漫,那是人活在世间才会产生的烟火味。

叶裴天觉得他很愿意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 不论等多久都行。

但楚千寻没有让他等太久,她很快端上来两盆的热腾腾的面疙瘩。这个东西做起来很简单, 用面粉调成糊, 绊入肉丁,香菇,青菜末, 放点食盐鸡精等调味料, 等锅中烧滚了水之后, 把一勺勺的面糊倒入沸水中,就会形成很有嚼劲的不规则可口小面团。

这个东西楚千寻在记忆中见过叶裴天做过无数次,想来是他喜欢吃的东西。因为操作起来不难,所以她也就尝试着做一下。

要不是看见叶配天的财富实在富裕得过分,她是绝不可能舍得买白面,生菜,鲜肉这些奢侈品的。

“来尝一下。”楚千寻带着期待看着叶裴天,她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汤有点死咸,面团好像也不够熟,但不妨碍她觉得这是一顿难得的美食,只是不知道叶裴天觉得怎么样。

叶裴天举着楚千寻塞给他的汤勺,崭新的勺子搁在瓷碗上犹豫了一下。

他低下头,一点一点的吃了起来。他吃得很慢,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楚千寻忍不住看着叶裴天摆在桌面上的双手,

那双手的手指骨节分明,形状修长漂亮,可惜在昨天的战斗中被异能的火焰严重烫伤,在他强大的愈合能力下,已经基本恢复,新旧肌肤更替,表皮脱落了大半,挂着一层层残缺的死皮,显得有些可怖。

他似乎注意到了楚千寻的目光,捧起汤碗,迅速把碗底最后一点汤喝完了,然后轻轻放回桌面,把手指收回了桌子下面,抿了一下嘴,低垂着视线,凝视着空了的碗,一句话也没有说。

“还要吗?”楚千寻试探地问了一句。

坐在对面的男人迟疑了片刻,默默点了一下头。

楚千寻嘴角就忍不住弯起来,不论什么样的厨师,都喜欢别人对自己做的食物捧场。

同时她发现了叶裴天的这个小动作,每当他心中想要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眸总会不自觉地来回波动一下,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左下角。

于是她就站起身,给二人各自添了满满一大碗。

“太好了,我不太会煮,还怕你觉得不好吃。”她说。

摆在叶裴天面前的碗漂浮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面疙瘩,汤面上浮动着青翠可人的葱花,和几点亮晶晶的香油,白白的热气蒸腾上来,湿润了他的眉眼。

上一次她煮了带着甜味的麦片,是自己最爱吃的食物,可以说是一种巧合。

这一次,不论是煮法,配料,都是他从小熟悉的胃口,他从还没锅台高的时候,就站在椅子上无数次地煮过这种食物。

他不太敢相信这是一种巧合。但他不想开口询问,他的手指在桌下一点点的摩挲着。

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和他说着话,陪他一起吃饭,陪他渡过黑夜,冲着他笑。

无论她想得到什么。

都不要紧。

叶裴天在心里说。

只要她是真的。

一个温柔的女孩,毫无目的的待在恶魔的城堡中,陪着他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让他会有一种生在幻境中的不安,让他害怕自己只是陷入了敌人的幻境中还未曾醒来。

他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安的刺痛,他沉默着吃完食物,起身慢慢向楼上走去。

回到了自己那张床上,细细聆听,从来寂静无声的城堡内,响起着细细的杂音和脚步声。

不多时,那人个脚步声慢慢顺着楼梯走上来,在他的门外轻轻敲了两下。

“我买了魔药,抗腐蚀效果很好。”

楚千寻手上提这一大袋的药品,外伤,烧伤,内服,抗出血,抗腐蚀,林林总总,轻轻放在叶裴天的床头的柜子上。

叶裴天抬起眼睛看她。他的眼眸黑黝黝地带着一点楚千寻看不懂的期待。

“需要……我帮忙吗?”

楚千寻以为已经行动自如的这个男人会拒绝,但想不到等候了片刻,那个人轻轻嗯了一声。

楚千寻就笑了,她不知道叶裴天在纠结着什么,但她有点高兴叶裴天能够接受她的帮助。

她很利落地拔出随身的小刀,着手消毒,处理伤口是每一位在这个时代生存的战士的必备技能,像她这样时常征战沙场的战士已经不再会因为伤口的狰狞而有下不去手的时候。

坐在她面前微微弯着脊背的身躯,异常的消瘦,苍白,但却像钢铁一样坚韧。

锋利的小刀割去腐肉的痛苦,不仅没让他发出半点声音,甚至那份平静的脸色都没有起一分波澜。楚千寻的刀没有丝毫犹豫,她手下这副年轻的身躯和磐石一般的稳,没有让出现半分的颤抖。

“疼吗?”

那男人薄薄的双唇动了一下,“我是永生者。”

“我知道你不会死,我问的是你会不会疼。”楚千寻说,

叶裴天就抿紧了嘴。

“疼得话就说,我尽量轻一点。”楚千寻麻利地清理伤口,涂上药剂,再在他的腹部一圈圈绕上白色的绷带。

“这些都是用你自己的钱买的,所以也不用谢我。”

楚千寻站起身,她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那里有些灼烧的痛感,处理伤口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一点点伤口的腐液,那些腐液果然十分霸道,她手背上迅速腐烂了一个小块,正向着肌肉的深处腐蚀下去。

只是溅到了一小滴就疼成这样。她想象不到叶裴天那道贯穿了腹部的伤口该有多疼。如果不是有着强大恢复能力,被那柄刀贯穿了腹部,不要说可以好好地走路吃东西,只怕整个人现在都腐蚀殆尽了。

楚千寻甩了甩手背,随手抹了一点药剂在上面。准备转身离开。

她的手被人拉住了,

叶裴天伸出手从楚千寻手中拿过那柄小刀,在自己的手掌心划了一道口子,然后他牵过楚千寻的手,用染血的手指把自己的血涂在楚千寻被腐蚀的手背上。

那道不断深化的伤口立刻就止住了,叶裴天的手指在那道伤口上来回滑动,红色的血液不停顺着苍白的手指流淌到了楚千寻的手背,直到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叶裴天才蜷起手掌,收回了手。

他赤着上半身坐在床沿,身上缠绕着一圈圈雪白的绷带,柔软卷曲的黑发柔顺地披散在那张苍白的面孔上,盖住了大半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谢谢。”楚千寻才反应过来,她的手上染着那个人的血,瞬间就治愈了自己的伤口,此刻刚刚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一点都不疼了,手背上还残留着那手指触摸过后的触感。

叶裴天放下手,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半晌,慢慢背着着楚千寻躺回了床上。

楚千寻回到自己睡觉的那间房间,这个房间很大,窗户也开得特别大,可以清晰地看见漫天的星斗。

她在坚硬冰冷的床榻上铺上柔软的垫被,蓬松的枕头,舒舒服服钻进被窝,给自己盖上温暖的被子。

楚千寻闭上了眼,想起叶裴天睡觉的那个狭窄的房间,那个没有任何铺盖的冰冷床榻,那个缠绕着绷带蜷缩在角落里的消瘦身躯。

第二天早晨,楚千寻是被一阵香味唤醒的。

一阵诱人的奇香从楼下传来,唤醒了她的肠胃。

楚千寻光着脚从楼梯上跑下来,厨房的灶台前站着一个男人,那个人显得有些过度消瘦的上身搭着一件宽松的外套。

正面对着锅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听见楚千寻下楼了,他不过侧过脸看了一眼,就不再说话。

楚千寻胡乱洗漱了一通,一屁股坐到了餐桌边有些期待的等着。

她知道叶裴天厨艺很好,但没想到自己也有幸有尝到的一天。

没多久,她的面前摆上了一锅清清爽爽的白粥,煎得嫩嫩的鸡蛋饼内卷着火腿,被切成的整齐的小卷拼成了一盘子。另有一小碗拍碎了的新鲜黄瓜用盐腌了,调上老陈醋和红红的辣椒段,嫩嫩秋耳和淮山炒成一碟,还有一份水灵灵的蒜蓉生菜。

材料很简单,都是楚千寻昨天买回来的,但经过不同的人手处理,就显现出了在厨艺天分上的天差地别。

楚千寻喝了一口粥,就一口小菜,觉得全身毛孔从上到下舒适得叫嚣了一遍。

这个男人的手艺瞬间征服了她的胃。

即便是在魔种降临之前的黄金时代,她好像都没有吃过味道如此之好的早餐。

“太好吃了哇,人间至美。你的手艺真是绝了。”楚千寻不遗余力地吹捧。

叶裴天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默默喝粥。

他的话可真少啊。

但这并不影响楚千寻愉悦的心情。

“你吃得这么斯文可不行,要是在我们队里,就你这吃相,基本才拿起筷子菜就没了。”

“不过没事,还好是和我一起吃。我吃得也不快。”楚千寻睁着眼睛说瞎话。

如果不是认识不久,需要顾及一点形象,她几乎可以一瞬间干掉这整桌的饭菜,谁也别想和她抢。

楚千寻一口气喝下了三碗粥,才忍耐着放下筷子。

“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今天就回去了。”本来是一句很正常的告别,说出口的时候,楚千寻竟然发现心中隐约有些不舍。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看见对面那持着筷子的手瞬间就顿住了,过了半晌,那手指才微微动了动,缓缓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

他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楚千寻今天突然就有些不忍,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特别残忍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只要自己离开这里,这个人又会过上那种极致孤寂的日子,从不开火做饭,从不与人交谈,每日蜷缩在那间小小的屋子内,彻夜不眠。

“要不我再呆一天,你看你这里什么也没有,你是不是不方便出去买东西,你要不要我帮你去买点什么?”楚千寻给自己硬憋了个理由,自己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有,有很多。”

低沉的嗓音非常快地回复了这一句,却并没有具体说需要什么。

等到中午楚千寻大采购回来的时候,桌面上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一桌子的菜。

各种花色,极尽复杂,几乎让楚千寻怀疑这个看起来不动声色的男人花了整个早上的时间,用来准备这一顿午餐。

他沉默地坐在桌边,面对着十几碟的菜肴,等着自己回来。

常年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楚千寻硬从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孔上,读出了他的挽留之意。

第 18 章

因为白天实在吃得太饱, 楚千寻破天荒地在半夜把自己撑醒了,她揉了揉消化不良的肠胃, 起身去洗手间。

走廊上亮着灯,楼梯上亮着灯,一路都点着暖黄色的灯火。叶裴天的卧室更是灯火通明。

楚千寻揉着眼睛走了过去,叶裴天身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肩上披着一件外套,正靠在床头专注地翻看一本书。

他的床上铺着楚千寻买回来的被褥和枕头,勉强有了一点人住的样子。

楚千寻看了一下腕表,凌晨四点。那个男人似乎一点睡觉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还不睡?”楚千寻轻轻敲了一下门。

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看她,他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伤疤, 眉目干净而清爽, 日常挂在眼下的黑眼圈也因为这两日白天充足的睡眠而消失不见。

因为有着强大的恢复能力,他带着伤熬夜到深夜,还能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楚千寻不知道他平日里是怎么样天天熬夜才能留下那样浓重的黑眼圈。

楚千寻知道叶裴天惧怕黑暗,他曾经被锁在一间黑暗的仓库中, 被迫和凶残的魔物一起待了三个月之久,因而患下了严重的黑暗恐惧症。他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中, 害怕在黑夜里睡着。

但她没想到这个人是这样日日彻夜不眠来渡过每一个黑夜。

叶裴天合上了书, 没有说话。

“你还是伤员,应该多休息。”楚千寻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拉,拿起了他刚刚放下的书, “你睡吧, 我在这里陪你一会。”

《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一本寂寞而又孤独的书。

她抬了抬手, 一阵轻微的旋风卷过,熄灭了屋内和走廊的数盏灯。

屋内的光线柔和下来,楚千寻翻开书页,坐在叶裴天的床沿读起了书中的段落。

“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盘,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巨大的窗户外,天空很高,漫天璀璨的星斗,永恒地注视着人间的一切。

沙漠里的深夜寂静得很,楚千寻轻柔的朗读声伴随着沙漠深处的风声,散散漫漫地远去。

叶裴天慢慢躺进温暖的被褥中,被子既柔软又舒适,包裹着他的身躯,让他有一种被照顾着的幸福感。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一点一点地放松了精神,沉入了睡梦中。

在梦中他站在一片无边的荒漠中,无穷无尽的黑暗从荒漠的边缘涌来,迅速地将银白色的沙粒浸染,向着他的脚下侵袭过来。

他一路的后退,直退到陡峭的悬崖边上,悬崖的对岸,开满了柔美的白花,莹莹亮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那个人就坐在花丛中,翻着一卷书,郎朗读卷,她的声音如冬泉似春涧,动人心弦。

叶裴天心中升起强烈的渴望,渴望能够走到她的身边,但他们之间横着的是巨大而深不见底的鸿沟。

他只能站在悬崖的最边缘,遥遥看着那人低垂的眉眼。

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吧,如果她愿意看我一眼,我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也愿意。

他在梦里这样想着。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那个人却低头浅笑,缓缓读出了书中的话语。

黑暗蔓延到叶裴天的脚下,顺着他避无可避的双腿爬上了他的身躯,覆盖上他的面庞。

叶裴天从梦境中醒来。

天已经亮了,楚千寻坐在他的床边睡着了,她歪着头靠着床头的柜子,睡得正香,那本还翻着摊在她的膝头。

叶裴天视线凝望着她沉睡的面孔,又落到她的手掌,

她的手搭在书页上,正好露出书页的一行话,“只有用水将心上的雾气淘洗干净,荣光才会照亮最初的梦想。”

叶裴天久久凝视着那只手,和手指前的那句话,那手指很纤细,匀称,却布满了不该有的各种新旧伤痕。叶裴天伸出自己的手,小心地围在那小巧的手掌周围,他靠得很近,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对方肌肤传出的温度,但他始终没有最后握下去。

我真的有资格,牵住这样的手吗?

他闭上了眼,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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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这个城堡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绿洲,稀疏的灌木丛中围绕一弯清澈的水源。

楚千寻一大早,提着两个水桶到湖边来打水。

她不知不觉中就在这里居住了好几天,叶裴天的伤势早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但这个男人的厨艺实在过于精湛,每天都能变着花样煮出让楚千寻垂涎三尺的饭菜。在废土时代吃糠咽菜了五年的楚千寻实在受不了这个诱惑,忍不住待了一天又一天。

每一日她都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日,明日必须回到自己家中。但第二天清晨,当厨房里飘上来的香味把她从睡梦中唤醒,都会让她忍不住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多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