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她也想过在城内找些偏僻些的地方待着,就比如那些个湖边,或桥下的。可转念一想又不对,人越少的地方其实是越扎眼的,偌大的地就她单单在那杵着,不查她查谁?

这一刻,苏倾真觉得自己是走投无路了。

在原地茫然的呆了会,她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包袱。

之后她掏出里面贵重的财物贴身放好,再就拎着包袱找了个偏僻些的地方扔了去。

没了包袱,大概就能降低些被查的几率罢。

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的苏倾茫无目的的走着,隐约觉得自己这会像是在垂死挣扎。

毕竟白日里还可以勉强混在人群中,可待到晚上呢?这整肃的档口,只怕夜巡人员不会再忽略她这种露宿街头的人员,少不得上前盘查一番,待到那时她又该如何?

没成想,还未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她的面前已经站了三个穿缁衣,持铁尺,拎绳索的捕快。

苏倾的心凉了半截。

“哪里人士?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户籍可带?若外来人员,可带相关文书证明?”

片刻后,苏倾被套上了绳索拉走。

虽她极力辩解她的相关良籍证明主簿大人正在办理中,可这三个捕快却充耳不闻,犹如铁面无私的金刚,毫不理会她的辩解或哀求或讨好或贿赂,一路拽着捆住她的绳索一端,径直将她送入了一处大牢。

大牢却并非位于府衙,却是一处偏僻的类似山洞的地方。牢房阴暗潮湿,举着火把方能看清里面摆设。进门就是狭窄的南北通道,通道两端对称的六间牢房,每间牢房门低窗小,空间狭窄闭塞,人在其中犹落井底。

苏倾被连拖带拽的拉入其中后,这方发现这所谓牢房竟是连个犯人都没有,铁门锈迹斑斑,几间牢房里也布满了灰尘和各种杂物,瞧着是应是荒废良久。

苏倾心惊肉跳,惊疑道:“你们这是将我带到了何处?”

“自然是女监。”一衙役瓮声瓮气喝道。

借着影影绰绰的火光,她仓皇四顾,哪里见着半个女囚犯的身影?

“那此处为何仅我一人?”苏倾心里愈发惊疑,甚至有些怀疑这几个捕快身份的真实性。越想越惊,越想越怕,昏暗闭塞的牢房内,这三个壮汉要是打着什么主意……到时候她便是死这,只怕也没人知道。

从脚底窜其一股寒意。几乎是瞬间,她的后背就泛起了绵密的冷汗。

“哪来这么多问题!进去!”一捕快不耐烦的将她推进了其中一间监舍,然后哐啷一声阖死低矮的铁门,上了锁。

“老实待着!”叱喝声后,他们三人转身离去。

直待他们三人消失在视线里,苏倾方双腿一软,身体靠着牢房的斑驳的墙面委顿于地。此时此刻,她后背的衣裳已尽数被冷汗打湿。

狭窄闭塞的牢房一片昏暗,死寂的空间中除了虫类窸窣啃木头的声音,再就是苏倾狂乱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刚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要完了。

好在,是她多虑了。

督府里,宋毅持茶盖拂去茶沫,敛眸啜了口。

抬头看了眼外头天色,夜幕低垂,月明星稀,这一日便又要过去了。

随手搁了茶盏于案上,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福禄,似漫不经心问道:“可是第三日了?”

福禄应道:“回爷的话,今个便是第三日了。”

“可还未松口?”

“未曾。”

宋毅笑了声:“倒也是硬气。”

福禄垂低了头。心里却无不赞同此话,可不就是硬气。除了刚进去那会惊慌失色外,再之后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赌着口气要较着劲,竟是泰然自若的在那肮脏潮湿的监舍里待了下来。妄他之前还以为这么个娇滴滴的丫头怕是待不了半个时辰就要哭着喊着求饶的,毕竟那黑不隆通的地,又脏又乱又潮,还偏生就她自个,哪个姑娘家受得了?更何况还有些蚊虫鼠类的腌臜物,姑娘家家的还不都怕死了?

没成想人家一连三日都待的好好的,不哭也不闹,期间除了喊了几声要与狗官主簿对峙外,不吐半字求饶之意。其实不需她多做什么,只需单单喊声她是督府里丫头,此厢便轻松过去了,可她就偏生不松这个口。有时候他在外头都替她着急,甚至都怀疑她那厢是不是愚钝,只恨不得能进去点拨她两下。

福禄暗暗叹气,那般玲珑剔透的人,又哪里是愚钝?只怕是不想,不甘。

宋毅又抬起茶盏啜了口清茶,方叹道:“罢了。姑且念她小小年纪不知事,此厢便就此了了,再熬下去她身子也吃不住。这回吃了些苦头,她应也知轻重了,明早你便去接她出来罢。”

福禄忙应是。

当又一日太阳升起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此间牢房的人,不由令苏倾陡然站起,怒目圆睁。

果真如此!这些日子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不免惊怒交加,刹那间就气得脸色发白,手脚发抖。

宋毅这个狗官!

福禄亲自给她打开了监舍铁门,依旧是心平气和道:“荷香姑娘,爷特意着我过来接您这厢回府。”

苏倾脸色大变。

既然已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福禄也不会顾忌什么,开门见山道:“荷香姑娘,咱家爷对您已是格外开恩,望您这厢可得珍惜着些。若再拧着于姑娘您又有何好处?难不成姑娘还真想在这地待上个,一辈子?”最后三个字咬的极重。

苏倾手指攥着生了铁锈的槛栏,闻言忍不住环顾四望。

福禄料定此厢事必是十拿九稳,也不催促,只侧过身子等她出来。

寸寸收回了目光,苏倾深吸口气,到底愤懑的对他厉声质问:“你们大人既然还了我身契,允了我自由身,那我便不再是督府奴婢。你们此番这般步步相逼,企图逼我重回督府为奴,岂不是出尔反尔?”

福禄不紧不慢的将袖中的契约掏出,展开在苏倾面前:“姑娘可是看清了?”

苏倾目瞪口呆。然后唇瓣直颤,气得说不出话来。

“姑娘请吧。”

“狗、官!!”

“姑娘慎言。”

第40章 回督府

苏倾最终还是跟随着福禄出了牢房。纵是不考虑那卖身契,她亦要考虑她此番境地,不随那福禄离开,难道还真要在此间监舍孤老终生?

光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出去还有诸多可能,可若真被囚在这不见天日之地,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牢房外停着一顶小巧华贵的软轿,装饰精巧讲究,红缎作帏,辅以垂缨,具有浓厚的闺阁气息。

四个轿夫垂首而立,不知在此地等候多久。

福禄上前亲自给她打了轿帷。

苏倾在原地沉默了会后,低头上了轿。

见那厢终于安分的上了轿,福禄暗下松了口气,放下轿帷后,就抬手打了个起轿的手势。

四个轿夫抬了软轿,步履稳健的朝着督府的方向而去。

入了督府后,便直打后院而去,大概一刻钟左右的功夫,软轿缓缓停在了苏倾之前所在的小院。

彩玉彩霞已得了消息,早早的出来恭候。见从轿中下来的那道熟悉的身影,不免心中激动,可碍于督府管家福禄在这,没敢出声,只快步近前,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苏倾抬眼看着这熟悉的院落,苦笑了下,兜兜转转折腾一圈,到头来却又回到了起点。

福禄看向彩玉彩霞:“好生伺候着你们家姑娘。若是房里短了些什么,无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都尽管去跟库房管事的提。平日里伺候着也当心点,莫要出了岔子,明白吗?”

彩玉彩霞二人忙躬身垂首应着是。

对着苏倾告退一声后,福禄就带着轿夫离开。

彩玉彩霞便扶着苏倾进了院子,入了屋。

屋内水汽腾腾,仆妇们提着木桶来来回回忙碌着,不断往浴桶里倒着热水。接着有几个仆妇端了胰子、香露、蔬果、浴具等物进来,小心搁在浴桶旁精致的木架上,又有仆妇提了一小篮子干花瓣来,悉数撒入浴桶中。

彩玉小心道:“姑娘,奴婢们先服侍您梳洗下吧。”

苏倾摇摇头:“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彩玉彩霞惊惶的对视一眼,皆有忐忑不安之色。

“不必担心。”苏倾道:“我既然决定回来,便也不会再节外生枝。此刻便让我在这静会罢。”

纵然心里甚是担忧,可她们姑娘都这般说了,她们便知这厢劝说不得,却也只能依着姑娘了。

“那姑娘……奴婢二人就在屋外候着,若您需要些什么,可记得唤奴婢们一声。”

苏倾颔首应了。

彩玉彩霞便忐忑不安的出了屋子。立在屋外却是打起精神竖耳听着里头动静,唯恐出半分岔子。

她们姑娘此番出去,堪堪不过一月时日便被福管家给接了回来,虽不知各种缘由,可稍用脑子想想也知其中必是不简单的。

尤其瞧她们姑娘回来时这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彩玉彩霞面上皆有惶惶之态。

愈发的屏气凝神注意着里头情况,一旦稍有不对,她们必第一时间冲进去。

其实苏倾就是想静会。

她此刻脑中一片芜杂混乱。

重新被打回原形的她,不仅要接受前功尽弃的残酷打击,更要接受再次受制于人反抗无力的残酷现实。

这般沉默会,她伸手褪了衣裳,然后抬脚踏入了浴桶。

听见里头哗啦啦的水声,外头候着的二人方稍稍安下了心,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凝神时刻关注里头动静。

宋毅刚从宋府回来,福禄就赶忙上前捡着要紧的说了那厢情况。

听到一切都妥当了,那厢此时也安分的入了后院,宋毅低头琢磨了会,轻笑了下,而后转道往后院的方向大步而去。

福禄诧异了下,然后忙垂头紧步跟上。

彩玉彩霞二人正仔细关注着屋里情况,冷不丁瞧见他们大人进了院子,不由大惊失色。

大人素来是夜里过来,怎么今个却一反往常,大白日就来了?片刻后反应过来,仓皇跪下行礼。

这会宋毅已大步跨进了厅堂。福禄匆匆上来打了毡帘,宋毅略一低头便进了里屋。

放下毡帘,福禄又仔细将屋门给阖上。

屋门处的动静令苏倾敏锐的回头。之后就僵在了当处。

宋毅笑看着她:“这般盯着爷作甚?可是隔的时日过久,不认识爷了?”边说着边往苏倾这边走来,同时手也探上领间,开始解着襟扣。

苏倾刹那白了脸。

脱了衣服往浮雕回纹的红木楎架上一扔,宋毅几个大步上前,没等她反应过来,便伸臂环住那略显单薄的肩背,稍一用力便将她从水中提了起来。

苏倾倒抽口凉气。

宋毅笑道:“刚往水下躲什么,可是害羞了?”说着,仿佛亲密无间的情人般,抬手抚上她微凉的脸颊,来回摩挲。

苏倾这一刻难以自抑的浑身发抖。

就是这个狗官,出尔反尔,玩弄她于股掌之间,如今已然将她逼至走投无路的境地,偏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戏弄她,其何其虚伪,心肠又何其歹毒!

胸中的愤懑与怒简直要喷薄而出。苏倾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意,猛地一阵挣扎挣脱他的桎梏和抚摸,然后仰头对他怒目而视。

“大人既已答应放我走,如今又为何出尔反尔?大人位高权重,如此言而无信,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似没料到她竟敢当面对他发难,宋毅诧异了下,而后挑眉盯着面前瞋目怒视的女人。

“出尔反尔?”他笑了声,然后探手过去又要去摸她的脸,见她厌恶的躲过,便一把抓过她的脸颊,稍用力向上抬起。

“爷没放你?难道不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苏倾怒目而视。

宋毅缓缓收了笑,盯着她:“你还真当这世道容得你一介孤女横冲硬闯?若不是爷庇护你两分,你当真觉得你此刻还能安然在此?”

“莫天真了。”他松了手,转而轻拍了拍她的脸,又笑道:“你该庆幸爷还肯怜你几分,还愿接纳你。”

苏倾的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着他,骂道:“你这个狗官!”

宋毅眯了眯眼。然后抚掌大笑了两声。

“这倒也新鲜。若此话出自旁人之口,爷自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可若是面前娇娥这般唤……”说着他猛地俯身,伸手将她从水中抱起,边大步朝着床榻方向走去,便大笑着:“爷却觉得骨酥筋软,通体舒畅。今个爷就让你瞧个真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狗官。”

第41章 宝珠来

因隔着屋门,里头动静听得不甚清楚,只隐约听得里头姑娘似乎悲愤的怒叱了句,具体说的什么彩玉她们没听清,可‘狗官’二字却清清楚楚的砸在她们耳中。

她们二人不免心惊肉跳。正惶惶惴惴之际,却冷不丁听到里头大人几声大笑,似又说笑了几句什么,之后屋内便是窸窸窣窣的一些声音。

听得大人似乎并未动怒,彩玉彩霞方长长呼了口气,刚才刹那间冰冷起来的手脚这才稍稍回了些温度。

福禄亦诧异了下。他还真没想到,他们爷竟能容忍那荷香姑娘这般的忤逆,倒是十分稀罕了。

没过多时,里面床榻摇晃的吱呀声就传了出来。隐约传来的还有他们大人粗喘着唤着几声什么娇娇,心肝儿,肉的,夹杂着姑娘似被冲撞的支离破碎的哭骂声,听得人脸红心跳。

彩玉彩霞红着脸垂了头。自打来督府伺候姑娘,从来见着大人都是一副沉肃威严,不苟言笑的酷厉模样,何曾料到大人这般作风的时候?更何况以往屋内大概是不怎么有动静的传来的,她们姑娘全程似乎在强忍着不出声,而大人更是不必说,似乎嫌多说一字都嫌烦,因而往日便也只能大概听得些床榻摇晃的声音。

如今乍然听到里头令人脸红耳热的动静,着实令她们有些不自在。

福禄拿眼扫了她们一眼,便挥挥手令她们去外屋大门处候着。

彩玉彩霞如释重负。

待躬身垂首轻着脚步来到屋外后,听不到里头动静了,两人脸上的热意方慢慢消散了。可这会子想起自己刚才不堪的表现,不由又暗恨自个上不得台面了,在福管家面前丢了这么大个脸子。

两人不免又羞臊起来。暗下决心下次断不可这般没脸,以后指不定这样的时候多着呢,这般下去岂不是丢尽了她们姑娘的脸面?瞧那福管家就面不改色的,她们日后得学着些。

若知道她们内心所想,福禄只怕会嗤笑声,他们爷在紫禁城走马章台那会,多激狂的动静他都听过,这些个算什么。

不过他还是略有些诧异的。近些年来他们爷多有克制遏抑,倒是鲜少有这般恣肆的时候,如今看来,爷待这荷香姑娘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一回事了,宋毅颇为满足的喟叹了声,之后便从她濡湿的身子上缓缓抽了身。

苏倾细细的贝齿死死咬着唇,含泪的眸子怒恨的盯着他,一副恨不得能吃肉啖血的模样。

宋毅见身下娇儿美眸含泪,偏又咬牙死忍着不肯在他面前落泪,一副孱弱又倔强的清韧模样,让他刚稍些平复的心又有些痒了。

笑了笑,本已起身下榻的他便又重新入了榻。

苏倾又急又怒又恐,手抓着身下被褥强自撑起此刻酸软无力的身子,便要仓皇躲避。

结果可想而知。

不消几个来回,苏倾就被他重新捉入身下。

被动承受着,她的声音都在打着颤:“你这欺男霸女的狗官!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宋毅粗喘着:“娇娇此话当真入耳,狗官若不欺男霸女,还配叫狗官?”

似没料到他这般无耻,苏倾不由怒目圆睁,简直要气昏了头,下一刻挥着双手胡乱冲他拍打过去。

轻而易举的捉过她的双手擎于她头顶,宋毅动作激狂了几分,嘴里却低声安哄着:“娇娇莫急,要什么爷都给你。”

苏倾断断续续哭骂:“狗官……无耻……至极!”

“对对,是狗官。”宋毅笑道,亦觉得此刻那粉面含怒,美眸含泪又含恨的不屈模样,真是既柔媚又清绝,偏又几些无力反抗的孱弱,勾的他半边身子都酥了。

宋毅想,往日还嫌她较劲拧巴,嫌她颇不识趣。如今瞧来,这股子拧劲带到床笫之间,还真是颇有几分带劲,倒是令他有几分食髓知味了。

他还当真是爱极了这滋味。

遂抬手抚了抚她濡湿的脸颊,他颇为疼惜的喟叹:“来娇娇,本狗官疼你。快让本狗官检查检查,娇娇的身子这些时日可有消瘦?”

苏倾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微肿的唇瓣颤抖的蠕动着,似乎想要再出口怒骂些什么,可最终却狠狠咬了牙紧抿了唇不吐半字,也似认命了般闭了眼撇过脸,一副见他半眼都嫌的模样。

宋毅见她又一副咬紧牙关兀自强忍的模样,不由低低笑了。不急,他有的是法子磨她。

外头候着的福禄搓了搓耳朵,悄无声息的朝外走了几步,待觉得里头声音远些了,方再次停住。

不知不觉,日头已落,天已擦黑。

谁也没料到今个他们大人竟缠腻了这么久,大概有大半日的光景了。待大人再次出来,已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宋毅单手拢了拢襟口,便略微一低头出了屋子。福禄紧步跟随,双手也麻利的在他们爷身后小心掸了掸衣裳的褶皱,抚平折痕。

走到屋外时宋毅停了下来。他侧目大概扫了眼一旁垂首跪下的奴仆,见她们手里端着些汤汤药药的,神色微顿。

“怎么不见膳食?”

虽他们大人的声色低哑,带了些□□未消的慵懒,冲淡了些素日的威严,可跪地的奴婢们自然听得出其中不虞的意味,哪里敢大意半分,忙开口解释着。

“回大人的话,姑娘她素日食的少,晚膳尤甚,从来都是堪堪吃了碗补品便再吃不下其他,因而姑娘嘱咐奴婢们就不必再准备其他。”

宋毅微皱了眉,片刻方道:“一会去吩咐膳房做些她爱吃的过来,你们几个务必看着她吃下些,之后再伺候她睡下。”

彩玉彩霞忙应是。

待到他们大人终于离去,院里的奴仆方敢起身。

大人嘱咐的事自然是不敢懈怠,彩玉赶忙吩咐彩霞亲自去膳房跑一趟,让膳房厨子做些软糯的各色点心,彩霞不敢耽搁,当即拔腿就往膳房的方向奔去。

彩玉则一边忙不迭的吩咐人抬了热水进来,一边端着汤药补品进了里屋,伺候着她们姑娘吃下。

她们姑娘似累的很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便是舀了汤药喂她吃下,她都不甚有意识。

待伺候她们姑娘吃下了汤药补品,又伺候着梳洗罢,这时候彩霞已小心端着各色精致的点心进了屋。

苏倾疲惫的摆摆手,昏沉的闭了眼。

“姑娘……”彩玉为难的唤了声,嗫嚅道:“姑娘,大人心疼您身子,吩咐奴婢们务必看着您吃下些。”

本已昏沉模样的苏倾,乍然一听那两字,顿时睁了眼,浑身颤着,唇瓣哆嗦的吐了两字。

彩玉彩霞悚然一惊,然后下意识的往屋门外紧张的看了看。

待回头见她们姑娘又闭了眼昏沉睡去,两人皆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

恐怕数遍整个苏州城府,甚至整个两江三省,也就她们家姑娘敢唤大人‘狗官’二字了。

也知她们姑娘此会累极倦极又对大人怀着愤意,只怕也不会吃下这点心,便也只能服侍着她躺下,拉好床帐后就悄然退了下。

翌日,宋毅在寿春厅陪着老太太和宝珠吃过午膳后,便欲起身回督府处理公务。宝珠嫌成日待在家中无趣,也吵着闹着的要随他一道去督府赏玩一番。宋毅拗不过,便也只能依了她。

“大哥丑话可得说在前头,督府多处院子尚在修缮中,好些个物件也都未添置,便是亭台楼榭也少得可怜,各种景观比咱府上可差得远了。你可不要失望的哭鼻子。”

听得她大哥这般打趣,宝珠撅着小嘴不满道:“大哥凭的看不起人,哪个就哭鼻子了?宝珠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娃娃。”

“哦?”宋毅挑眉:“难道是大哥记差了?怎么记得前年某个大小姐生辰日时,因水路运来的生辰礼晚到了些,这大小姐误以为是旁人将她生辰给忘了去,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宝珠捂脸跺脚:“哎呀,谁知道大哥说的是哪个!不听不听!”

宋毅哈哈大笑起来。

老太太笑道:“行啦,再说下去咱家小宝珠脸蛋可就要熟炸了去。快去吧,这会子都午时了,若再耽搁些,等宝珠从你府上回来天可就擦黑了。”

宋毅便笑着应下。

吩咐福禄准备了顶暖轿来,宝珠颇有些嫌弃,这大暖天的还用暖轿,又不轻便又不漂亮雅致。可面对那说一不二的大哥,便只能将满腹牢骚压在心里,哼了声后,拧身上了暖轿。

宋毅轻笑了下,翻身上马,趋马在暖轿前。

不消两刻钟的功夫,一行人到了督府门前。

守卫忙开了正门,宋毅趋马入内,后面轿夫则小心抬着暖轿,步履稳健的紧随其后。

下了轿,宋毅便陪着宝珠在督府四处逛逛,大概说下督府构造,布局以及还要添置的一些物件等。

说到后院还需修缮的几处院落时,宋毅道:“现在布局尚未完善,待一切都修缮妥当了,便可接你跟娘过来小住了。”

这会在前院逛了这些会,宝珠便有些意兴阑珊了,督府地方大是大些,可放眼观去都冷冰冰的,就跟那衙门大院似的,好生无趣。而且瞧着也没多少人气,感觉怪无聊的,还不如待在自个府上呢,好歹还能跟丫头们说些话。

瞧着宝珠那不甚感兴趣的模样,宋毅挑眉:“怎么,才刚来不一会,就觉的甚是无趣了?可是后悔的要哭鼻子?”

宝珠猛地一抬下巴:“谁说无趣了?我,我觉得好玩着呢。”

宋毅刚欲再打趣两句,却见她此刻眼睛一亮,甚是欢快道:“对了,大哥,荷香这丫头不是在你府上吗?记得她可会讲故事啦。我这就找她说话去!”

宋毅有瞬间的迟疑,而后笑着说了声,好。

第42章 满堂惊

宋毅带着宝珠踏入院子的时候,正赶上一干奴仆往外撤着餐盘碗碟。惊见两位主子突然造访,奴仆们赶忙垂首侧身让过,仓皇行礼。

宝珠倒是诧异了下:“都这个时辰了,你们家主子才用过午膳?”说着,忍不住抬头瞧了瞧日头,这恐怕都已未时了吧?

一干奴仆惶惶瑟瑟,正不知该由谁来出口回答主子问话之际,这时彩玉彩霞二人已闻声出来,躬身趋步至两位主子跟前行了礼后,忙开口解释着,因为他们家姑娘今个起的晚些,所以膳食也就上的迟些。

宋毅扫了眼那些个餐盘碗碟,里头各色点心各类精致菜肴等,瞧着竟是满盘满碟纹丝不乱,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想来是如何端进去的,就如何端出来的。

宝珠感到旁边大哥似有不悦的情绪,不由疑惑的侧过脑袋看过去。

宋毅收回目光,看向宝珠笑道:“大哥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不陪你进去了。你且在这玩些时辰,若是觉得无趣了,就让福禄来通知大哥,大哥遣人送你回去。”继而又沉声嘱咐福禄:“福禄,你在这陪着大小姐,有什么事派人通知爷。”

福禄忙应是。

宝珠也乖乖应了。

待到宋毅转身离去,宝珠抬手掩在唇边小声问福禄:“大哥刚刚生气了吗?”

福禄忙否认:“没有的事,可能是爷想到什么紧急公务,遂就焦心了些。”

宝珠恍然的哦了声。心里却道,这些大官们其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天天有处置不完的公务,连歇口气耍玩会的功夫都没有,好生无趣。

娇俏的哼了声,宝珠脚步轻快的往屋里走去,嘴里一叠声的唤着‘荷香’。

福禄忙在后头跟着,紧张的提醒着她注意脚下。

苏倾怎么也没想到今个宋毅会带着宝珠过来。

在透过支起的窗屉处见着宋毅的那刻,苏倾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瞬间被抽干,无端令人窒息。

好在他临时有事并未多待,只是临去前他隐约朝她这方向看过的一眼,令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荷香?荷香你在吗?”清脆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无忧无虑,透过半掩的门帘传入里间,传入了苏倾的耳中。

苏倾回了神。

这时宝珠已打了门帘入内,见到苏倾不由眼睛一亮,欢快的近前:“荷香!”

饶是督府的奴仆们,那也知道这宝珠小姐可是宋府上下主子的心头肉,如今能驾临他们这小小院落,是他们的荣幸亦是他们的苦差,伺候好了成,若一个不甚伺候不周,那督府上的硬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屋里头宝珠小姐谈兴正浓,叽叽喳喳的也不知说着什么可乐话,不时传出她咯咯的笑声,让人听了心里头也觉得松快了些。传言都道这宋府的宝珠小姐和善可亲,如今瞧来,果真如此。

可亦不敢马虎大意,点心茶水瓜果皆捡着精细的上,端上之前是检查再三,唯恐出了半分纰漏。

彩玉带着几个奴仆将茶点及几样小吃送进去的时候,宝珠小姐还在兴高采烈的说着话。宝珠小姐的声音清脆悦耳又欢快,大概是说着宋府上的一些事,涉及到膳房的几个下人,似乎有什么柳妈,福豆的。

多数情况是宝珠小姐在说,她们姑娘似乎只倾耳听着,只有偶尔会轻声细语的问上两句。

彩玉等人将茶点等端上案桌后,便要悄然退下,这时那宝珠小姐似是说累了,见点心等小吃上来,便止了声歇会,随手抓了把炒熟的南瓜子。

南瓜子颗颗金黄饱满,香气透鼻,可宝珠却皱了皱鼻子,略有埋怨道:“怎么没剥壳就给端上了?”

闻言,彩玉等人一惊,以为惹得主子不快,吓得赶紧都跪下请罪。

宝珠也被他们给唬了下,之后皱眉摆摆手:“算了算了,又不是责怪你们,这般小题大做的。你,对就是你留下剥壳,其他人都退下吧。”

彩玉便被留了下来。仔细将双手洗净擦干后,便小步来到案前,拿起南瓜子小心给剥着壳。

宝珠吃口茶,又进了些点心,点点头对苏倾道:“这点心做的虽不及咱宋府上精致,可味道却也独特,别有一番风味。喏,荷香,你也来一块尝尝。”说着便递了块梅花香饼给她。

苏倾并未接过,只摇了摇头表示她刚吃过午膳,这会吃不下了。

宝珠哦了声便收了回去,却不时抬眼打量着她,似乎略有疑虑。

苏倾似不经意的转过了眼,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不与宝珠探测的目光相对。她心里不是不复杂的,她恨宋毅,可却不恨这位从来都对她施放善意宝珠小姐。但若要她毫无芥蒂与她相处,好像她又做不到。但若要拉不下脸来冷语相对,她又觉得好像硬不下心肠。

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这位宝珠小姐,只觉得此厢每刻都令她极不自在,只希望这位大小姐能觉得她无趣了,速速离去方好。

宝珠看向她,似有试探:“荷香,我看你好像瘦了,是因为你在这里不快活吗?”

若是提些别的话题,苏倾还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神色,可宝珠此话无疑是敲在她痛处了,饶是再三克制,到底还是变了脸色。

宝珠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不等苏倾反应,宝珠就又急又快的说道:“那日我听得奴仆说在市肆上看到你了,说看到你背着个破包袱衣裳破烂的在讨饭,还说你是疯了,宁愿讨饭去也不愿回我大哥督府上做享福的贵人。难道这些个传言都是真的?”

苏倾不知该如何回答。

宝珠见她模样,自当她是默认,却气急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旁边彩玉哆嗦了下,腿一软就噗通一声跪下。

“亏得老太太还诸多维护你,说他们都是瞎撅撅嘴,还气急打了他们板子,我也当他们是嘴碎无声生非来着,却没成想你竟是这般的人!我大哥哪里对不住你,竟让你这般去打他的脸面!”

苏倾深吸口,然后掌心撑着案面,忍着酸痛的身子慢慢站起了身。这一刻,她真有种冲动,想要不管不顾的下逐客令。

“宝珠小……”

“你!”正在此时,却见对面的宝珠却吃惊的呼了声,然后杏眼圆睁的死死盯住她的颈子,似乎突然打破了她的认知般,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大概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苏倾僵住了身子。

宝珠忍不住拉过她手掀过她袖子,待见到那素白细嫩的手腕上清晰的一圈青紫勒痕时,倒抽了口凉气。

“是我大哥他……打的吗?”宝珠被自己这个猜测给吓到了。怪不得之前瞧着她一脸憔悴,又体虚气短的模样,还当她是身子病弱,没成想是……宝珠惊恐的又往那好几处的青紫地方看了看,简直不敢相信她那人前那般正直善良慈祥的大哥,私下竟有这般暴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