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没有看到她的英姿飒爽,他眼里只看到她身后的那个贼子冲她后背抬起了袖子。袖子里面,赫然装着袖弩。

宋毅目眦欲裂:“竖子尔敢!!”

苏倾正握着缰绳往回转头,她本来想去的方向就是城门处。

可正在此时,一阵猛烈剧痛从后背传来,自胸间透出。

她低头看了眼,苍白的脸上浮现过短暂的茫然,继而又转为清明。她又慢慢伏下身子,同一时间转过缰绳,手用力握住剑柄朝着马身倾尽全力刺去。

“驾!”

她不能死在这。

这个地方绝不是她的归宿。

宋毅觉得浑身的血都透着凉。

赶过来的府军纷纷追赶着那几个四处逃窜的乞丐,宋毅打马经过的时候,只留下一句森寒的话:“给本官一概剁碎了!”

第59章 寻归路

福禄见他们爷狠拍马往城门处追去,顿时一惊,唯恐那伙贼子在城外亦有埋伏,便顾不上身上的几处刀伤,急三火四的收拢了一队府军,也匆匆上马追了上去。

苏倾身下的马匹飓风一般的呼啸冲出城门,守门护卫压根来不及反应,就见那发狂的马就以迅雷之态,疯狂嘶鸣着绝尘而去。

城墙上的护卫迅速反应过来,拉弓搭箭。

“都住手!”宋毅远远的见到守卫动作,不由脸色大变厉声怒叱,双腿愈是发狠的击打马腹,几个瞬间就冲到了城门处。

守门一惊,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待见来人赶忙单膝跪地行礼。

“让开!”宋毅怒喝着拍马疾驰而过。

苏倾伏低了身子将重心前倾,以此让马儿跑的更快些。一只手死死抓住了缰绳,而另外一手则按住了胸口那出血之处,简单的进行压迫止血。

苏倾觉得她胸口这一箭应该是偏离了心脏,否则也容不得她挺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她也挺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浑身上下开始频频虚汗,握缰绳的手亦有些抖,随着她胸口处的血还是不间断的往外渗着,她身上的力气也开始慢慢流失。

不可以倒下。偏头在胳膊上狠咬了口,她这会觉得有些模糊的意识又清醒了不少。

大概,这一次,她是活不下来了。

因而,这也是她有生之年寻归路的最后一次罢。

如何能倒下啊,否则,就是死也难以瞑目。

苏倾咬了咬牙,转而又用力在马腹上的伤口上捶打过去,以此让马速更快一些。

剧烈的痛的确是激起了骏马的凶性,伴着愤怒的嚎叫声,它载着人狂怒的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后面拍马追赶的宋毅惊见,瞬间倒抽了口凉气,她这种骑法当真是不要命了。

眸光一狠,抽刀冲着身下马腹又划了一道,宋毅连声厉喝,驾马亦朝着前方那抹飞逝的红色身影疾驰而去。

待两批骏马前后进了柳家村,此时两者的距离已经拉的很近了。

宋毅瞧她一条手臂耷拉在外,人也伏在马身上,似乎没了意识,偏的她身下马匹速度不减,狂啸着冲那片林子奔腾而去。

他不由心惊肉跳,用力拍马追赶的同时大声喝道:“醒来!握着缰绳勒马!听见没有!”

苏倾意识游离间隐约听得人怒吼,挣扎的想要睁开眼皮,可觉得上面有力道强压着,重若万钧,压根抬不起分毫来。

整个人也愈发的往下滑,便是此刻意识不清,她亦知段不能容她继续滑下,手指无意识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缰绳,和鬃毛。

宋毅眼见她就要从疾速奔驰的马背上摔下,当即又怒又急,想也没想的猛一朝前探身,一把将那失控骏马的尾巴死死攥了住。

马匹的速度有片刻的滞缓,可毕竟惯性在那,接下来的几个瞬间还是一往无前的冲上了前去。

而前面,再跃一步就会踏入奔腾不息的河水中。

宋毅这才猛然意识到此地为何处。

来不及惊怒,亦来不及猜测她为何对此河有如此深的执念,他用力攥着马尾想要进一步拖住马匹的速度,可已然来不及了。

骏马纵身一跃,噗通一声巨响后,水浪四溅。

而那伏在马背上本就摇摇欲坠的人,这一刻再也支撑不住的被摔入了河里,顷刻就湮没在翻滚的水浪中。

宋毅只来得及捕捉到那抹浓烈的红色。

苏倾在堕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感受到不断灌入口鼻的沁凉河水,心下欣慰之间,浑身奋力提着的那股劲便陡然松懈了下来。

到底还是让她坚持到了这里,而不是横死在那片令她压抑沉闷的土地上,如此,足矣。

她便安然闭了眼,任自己的意识沉于黑暗之中。

福禄带着人匆匆赶来河岸时,正见他们大人抱着人从河里走出。没敢细看大人怀里之人模样,只余光瞥见那人半垂着胳膊在外,没声没息的,也不知是死是活。不过但瞧那胸口插着那箭,他大概觉得,这多半是活不成了。

宋毅大步上了岸,边疾走边大声问道:“村里可有郎中?”

福禄赶忙跟上去:“有个野郎中,医术比不得医馆坐堂的正经大夫。”

宋毅抱人上马:“带路,快!”

福禄知道是指野郎中的住所,赶忙应了声后,牵过马就快马加鞭的在前面带路。

来不及擦拭自头顶淌落在脸上的水珠,宋毅一手抱人,一手扬鞭,大喝:“驾!”

苏倾以为意识堕入黑暗的那刻,便意味着她生命的结束,可没想到,这一会她却隐约听到了些呼唤声。

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慢慢的,这股声音开始向她走近。

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那入耳的声音如此熟悉,熟悉的让她忍不住陡然睁开了双目。

然后苏倾就泥胎雕塑般的怔在当处。

对面人那张俊逸的面庞迅速浮起激动之色。他急促的呼吸着,嘴唇不断颤抖,盯着她不错眼珠的看着,眸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苏倾就抬了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眼前人双眸浮过震惊之色,然后抬手抚上了她通红的脸颊,各种情绪在脸上浮过之后,最终是红了眼圈。

温热的掌心覆在脸上的那刻,那熟悉的触觉令苏倾当即就落了泪。

“不可能……”她心里还是有些不信,可双手已经快一步的覆上了他的手,流着泪看着他哭。

魏子豪红着眼圈看她,抖着唇艰涩道:“苏……苏。”

区区两字,仿佛是开启她身上枷锁的咒语一般,顷刻间令她胸间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犹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倾泻,便再也忍不住的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魏子豪一把将她抱住,声音哽咽:“苏苏,我在。”

苏倾还是一味的放声痛哭。

她并非是那种软弱之人,可这一刻,在这熟悉气息包裹着的瞬间,除了哭,她真的什么都不想做。

如果这一刻是梦,那就请让她不要再醒来。

如果这一刻在天堂,那么就请让她一直这般死去。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耳边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苏倾方悚然一惊,猛地推开身前人,仓皇四顾。

入眼看去,周围群山环绕,风景宜人,甚至能零星的见到些游客在远处下水嬉戏。

而此刻,他们二人正站在深至腿部的溪流中,清澈的水流从上游不断涌下,在他们身边缓缓流淌。

苏倾见那河水犹如见了恶鬼,猛一伸手抓过身前人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就往外拖:“走,走!快走,我们快走!”

她抓着人疯魔般的冲着岸边的方向直跑,仿佛晚了一步就会被恶鬼捞去一般,苍白的脸上此刻扭曲着,尽是惊恐之色。

魏子豪任由她拉着,可见她这般模样,他内心的痛不啻于锥心了。

他很想不顾一切的抱起她,安慰她,告诉她说一切都过去了……可最终却咬着牙忍下,任是心痛的几欲淌血,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此刻的苏倾深深陷入患得患失的恐慌中,哪里还能察觉到魏子豪的异样来?她只一味的拉着他拔足狂奔,哪怕已经离那条溪涧足够远了,可依旧觉得不够,只想跑,再跑,离远些,再远些……

跑着跑着,她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就软软的倒了下来。

“苏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苏倾回来已经一个多周了。

可能是快乐幸福的时光不经细数,苏倾总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而且每天就犹如做梦一般,美好的总让她不敢相信是真的。若不是魏子豪勒令她到点必须上/床睡觉,她是恨不得不要闭眼入睡的,就怕这只是个梦,梦醒后她又重回了那个黑暗吃人的社会。

榨汁机嗡嗡的声音打厨房传来,苏倾伸了个懒腰,下了床后就闻声而去,拉开厨房玻璃拉门,从魏子豪身后将他抱住。

魏子豪无奈的向上提了提身前的围裙,回头看她一眼:“大姐,你抱就抱,别往下扯啊,想勒死我啊。”

苏倾抬手扯了扯他系在脖后的围裙带子,笑道:“矫情。”

魏子豪摇头失笑。

苏倾轻轻将脸靠在他后背上,闻着他身上的烟火气息,觉得既真实却又虚妄。

魏子豪手里拿着铲子不断翻炒着蛋液,唇角带着笑,脸上却失着神。

两人皆没有再说话,只是享受着温情时刻。

自打苏倾回来的这些时日来,他们二人似都在努力营造之前相处的氛围,而对于苏倾这莫名消失的这一年多来的遭遇,一个不问,一个不提,仿佛是个禁区,碰触不得。

苏倾知道她的之前的那场穿越去的莫名,回的也莫名。到了这会,她也明白了她之前是魂穿过去,那既然是魂穿,少不得有人也穿越了过来,顶替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亦如她顶替了别人。

而魏子豪对她相知甚深,不可能察觉不到那个‘她’的异样。

深吸了口那炒蛋的香味,苏倾将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不想去深究这一年多的时间,魏子豪与她如何相处的,也不想知道当日魏子豪为何与她在溪涧中……既然都过去了,那就让那些不堪的回忆统统都彻底埋葬吧,此生此世再也不要提及半分。

榨汁机停了声音,苹果汁已经打好了。

苏倾松开了他,刚想过去将那果汁倒出来,这时眼前又是一黑,下一刻整个人软软倒了下来。

哐啷!魏子豪手里的铲子掉在了地上。

第60章 错乱了

黑暗中,苏倾疯狂的一路狂奔,后面宋毅沉冷的笑声不断传来,那令人心惊肉跳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在一只强有力的手掌猛然搭上她后肩的那刻,苏倾尖叫一声,而后猛地睁开眼,几乎弹跳的从床上坐起身。

“苏苏,别怕。”魏子豪坐在床边,轻轻抱住她安慰道。

苏倾僵硬的转着脖子看了看周围,都是现代的家具,摆设。再慌乱的抬头看向身前人,穿着长袖家居服,身材高大却偏瘦,一头短发本是利落的向后梳着,可此刻却有些凌乱。面容依旧白皙俊逸,只是却不复往昔的悠闲自在模样,隐约有些压抑的焦灼和担忧,双眼中也充斥红血丝。

入眼的一切都告诉她,她的噩梦已经过去了,如今她已经回来了,已经与那个世界彻底远离。

心底松了口气,她身子就软了下来,将冰凉的脸埋于他的颈窝,却依旧是冷汗淋漓惊魂未定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苏倾方缓过神来,睁开眼看到窗外暗下来的天色,不免诧异道:“现在几点了?天怎么暗了?”

魏子豪没有说话,只是手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

不知为何,苏倾的心脏莫名就突了下。

强压下这股莫名的不安,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愈发的贴近他,闭着眼平复着慌乱的心跳。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沉寂中,只能听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秒声。

“苏苏。”不知两人默默相拥了多久,魏子豪突然开口。

很平常的两字,可苏倾却听得心慌不已。

她没有表现出心底的慌乱,只从他怀里慢慢退出来,然后抓起床上的四方靠枕垫在腰后,将身体往后挪着靠在床头上,看向他勉强笑道:“怎么了?看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魏子豪低头看了会自己的呈拥抱姿势的双臂,然后慢慢收回,修长的手指有些颤。

突然猛地抬手抹了把脸,他抬头看向苏倾的方向,充斥着红血丝的眸子定定看着她:“苏苏,我有话跟你说。”

苏倾当即刷的下变了脸色。

身体下意识的绷直,她亦死死盯着魏子豪的方向,目光充满了警惕,戒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指不自觉的蜷曲,脚尖也成朝床外的姿势,整个人犹如下一刻就要被无情猎杀的麋鹿,恐惧,警惕,似乎随时想要夺路而逃。

“说什么?”她问。

可能此刻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她出口的话带着几分凶狠,又带着几些惶恐。

魏子豪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咬了牙,他依旧逼自己将下面的话说出口:“苏苏,你可知这次你昏迷了多久?整整10个小时。”

听到他问的是这个,苏倾稍微放缓了些绷直的身体,随口答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不是贫血吗,都多少年的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这次时间也的确挺长的,大概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吧,等再养一阵,身体补回来了就会好些的,你不用太过担心。”

魏子豪突然站起了身,然后默默来到床头柜前,俯身打开了下层抽屉,直接将手伸到了最里面,掏出了一四方小木盒子握在了手中。

苏倾始终盯着他的动作,在他掏出盒子的一瞬间,仿佛意识到什么的她陡然一颤,继而浑身发凉发抖。

魏子豪转向她,而后就在她无限惊恐的目光中将盒子打开。那里盛放的,赫然是之前苏倾悄悄扔掉的银白色项链。

“拿开!”苏倾猛一挥手将那项链连同盒子一同打掉,然后抬头死死盯着魏子豪,厉声质问:“你还捡回来做什么!”

“苏苏,你冷静下来,听我说苏苏。”魏子豪在她床前蹲了下来,双手紧紧将她僵冷的手握住,看着她艰涩道:“苏苏,你不能扔掉它。因为,它能救你的命。”

在接下来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苏倾从魏子豪口中,听到了一个像是天方夜谭的故事。

苏倾盯着那张张合合的两片唇,意识游离,总觉得他是从故事会里挑选了个恐怖故事,然后绘声绘色的将这个故事搬到她的面前,来逗她玩。

魏子豪不觉得自己说的绘声绘色,他在陈述事实,可正是这样的事实却异常的沉重和压抑,压的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在他将一切都吐露后,两人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苏倾率先出口打破了此间沉寂:“我灵魂与这个世界的磁场不符?那和尚这样说,你们就真信?”

魏子豪沉默了会,道:“其实早在三年前,你身体里的各个器官就已开始衰竭,所以你晕倒的次数愈发频繁,人也开始没精神,身上也没劲。而一年前,就是你身体撑到了极限的时候。”

苏倾的思绪飘到了一年之前,那时她的确生了场大病,浑身没劲还总是发冷,依稀记得是在医院住了好长时间也没怎么治好,也记得当时主治医生说她这病是重度贫血,治疗和调理是个漫长的过程。

后来某一日,在她精神稍好些的时候,魏子豪就说要带她来南方旅游散散心。在南下的飞机上,他送给她了一条项链,还亲自给她戴上……

苏倾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

之后,在那条溪涧中,她就穿越了。

“所以魏子豪,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因而你才会送我项链,带我去那条河中!”

魏子豪握紧她僵冷的手抵在自己额头上,面带痛苦:“其实当时我们并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只是那高僧说你的生机在那条河里,而你当时身体情况又……我们那时也是绝望了,哪怕也不信这些歪门邪道,可到底也是绝境中的一丝希望,我们想试一试。至于项链……可能就是契机吧。坠子上的那小箭,其实是当年高僧临走前留下的,他说是块残缺的舍利子。”

苏倾呼吸急促,她的重心全在他说说的‘我们’二字上。

“我爸妈,和你,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

听到她语气的颤抖,魏子豪忙解释:“不是的苏苏!之前几年,大都存着侥幸,觉得不会到最坏的地步,所以不想你分心伤神,就瞒了你此事。待后来,想要告诉你时,你身体情况容不得再受刺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爸妈呢,有什么时候?”

魏子豪苦笑:“你出生的时候,那高僧就找过伯父伯母,说了你的情况……结果你肯定也猜得到,伯父伯母都是知识分子,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他们如何会相信这等匪夷所思之事,只当他是宣扬封建迷信,就将他赶走了。那高僧见劝说无果,就留了这舍利子,说了那出现转机的地点,再就说了日后不必找他,他过不了几日就要圆寂了。之后就走了。”

苏倾脑中遥远的回忆开始间断的浮现。

她好像隐约记得父母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那时的她还很小,却能大概记得些事了,隐约记得是她又一次走着走路晕倒过去,然后妈妈抱着她从医院回来后,两人就开始的争吵。

记忆很远,她记不起全部,却隐约记得爸爸高声说着她不属于这,要送哪里去之类的话,然后她就吓得哭了起来,以为爸爸这是不要她了。

然后妈妈就抱着她也哭,指责她爸爸没老就糊涂了,听信什么鬼话,提到了什么和尚……是的,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接触这个陌生名词,和尚。

“苏苏,你还记得吗,高中时期我们偷摸早恋,被伯父伯母发现后,棒打鸳鸯的事?”

听到魏子豪的话,苏倾神色清了些,从遥远的记忆里回了神。

没等苏倾回应,魏子豪又道:“当时伯父伯母为了咱俩早恋一事,追到学校找班主任找教导主任不说,还追到我家里找了我爸妈,害我不仅被老师三番五次叫去谈话,罚面壁,还差点被我爸打断了狗腿……”说到这,他难免忆起青春时期的美好往事,心下轻松了些,不由笑了。可转瞬,嘴角的笑便又含了苦意。

“当时我是不太理解伯父伯母的做法的,都什么年代了,高中生谈个恋爱不是挺正常的,怎么还值得这般围追堵截的。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直到我们大四那年,伯父伯母告诉了你的事,我才知道他们的良苦用心。”魏子豪摇头苦笑,当时他也是不信的,可后来……也容不得他不信了。

苏倾没有言语,只恍惚了一阵,又问:“‘她’来之后,我的身体还有晕过吗?”

魏子豪闭了眼:“没有。一直很健康。”

苏倾木然的脸色突然浮现出一副似哭似笑的模样。

原来……竟是这般吗?

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魂,她的出生是投错胎的缘故,她的本体在那个世界,而那个世界的那个‘她’,才本该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凭什么呢。苏倾想。她生在这个世界,长在这个世界,她的父母在这,爱人在这,凭什么一句磁场不对,就要将她拥有的一切拱手相让?

她,不允许。

苏倾迅速整理好情绪,问他:“我还能撑多久。”

魏子豪猛地抬头。定定看了她半会,红着眼一字一句咬牙道:“苏倾,我不容许你有这种想法!你要活着,活着!”

苏倾猛地用力甩开了他的手:“魏子豪,我是一个有生命有思想有意识的个体,我的人生只能由我来做主,任何人都没有插手的权利。”说着就下了床,趿拉着拖鞋去往衣柜处走去。

魏子豪一惊,忙起身跟过去:“你要干什么去?”

苏倾头也不回的找着衣服:“回家。”最后的时光一分一秒都无比宝贵,她自然要跟亲人在一块。之前她本想着等她情绪稍稳些再回家,可如今已然是等不得了。

“不行!”魏子豪按住她的手制止,见苏倾冷冷看他,只得苦笑道:“真的不行苏苏,伯父伯母现在不能再受刺激了……”

话未尽,苏倾脸色已大变:“我爸妈怎么了?”

“从你离开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的身体一直就不太好,没过多久伯母就中风了,现在还躺在医院调养,而伯父前个月刚做了心脏搭桥手术。”魏子豪看她:“苏苏,你就真的忍心让他们二老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苏倾双手一松,手里的衣服就掉了下来。

魏子豪就拉着她再次到床边坐下。

“苏苏,古代的一些相关资料我已经整理了大概,这两天就给你再普及一下。之后……”魏子豪咬咬牙,逼自己狠下心来,继续说着:“咱们就去河里等着。其实你们二人互换不是那般简单的,必须二人同时在那条河里,手上还要握上舍利子。对了,她也有一块,是镶嵌在木簪上的。”

督府里,宋毅握着手上的木簪,在簪上镶嵌之物反复打量,琢磨。

这种材质,他见过。

他记忆很好,在将簪子拿到手上的瞬间,便想到了之前那条银链子上的坠子,和这镶嵌之物的材质一无二致。

而她,又从何得来的此物?

宋毅走到榻前撩起袍摆坐下,仔细看了她面上模样,虽还是没意识,脸上也是苍白无血色,可到底比之前面如淡金的模样好了很多。

听那大夫说好在当初那箭是偏了心口几许,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如今伤口也开始愈合,只要小心注意着别化脓,日后只要调养的好,大概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目光又落在那始终保持蜷曲着的左手上,宋毅盯着看了会,又转而看向自己手里的木簪。

当初救她上来时,她左手上紧握的就是这支木簪。

而她脖上之前带的项链……宋毅目光向上看向那空荡荡的颈子,神色有几分凝重。

他隐约觉得此间事情上有些蹊跷。

带她清醒后,他定要将此查问清楚。

房间里,苏倾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

听着魏子豪在不断说着他的计划,听他说要赶时间,否则她身份泄露会有危险之类的话,然后她就慢慢抬了头,直勾勾的看他。

魏子豪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倾看着他:“子豪,你知道我在古代经历了什么吗?”

魏子豪脸上刷的下没了颜色。

他猛地转过脸不与她对视,只咬牙道:“苏苏,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

“不,你不懂。”苏倾打断他的话,道:“子豪,你可知我是怎么回来的吗?我是咬着牙,泪和着血咽进肚里,熬着日子,一天一天,一步一步,拼劲了我所有的力气,拼光了我所有的运气,才从十九层地狱里爬出来的。你忍心吗魏子豪,你忍心再重新将我打回地狱吗!”

第61章 尘世了

魏子豪猛地站起身。

苏倾却快他一步猛力攥住他的袖口,阻止他离开的动作。

“我话还没说,你要干什么去?”苏倾仰着头死死盯着他:“你是连听的胆量都没有吗?你连听不忍听,又可曾想过,身陷泥沼的我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苏苏!”魏子豪猛喊一声,而后又无力的颓了肩:“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苏倾颤声大喊:“我就要告诉你,你们所谓的活着,究竟是何种活法!”

“不是以人的姿态活着,而是个物件,是个牲畜。”

“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更不能有丝毫污泥反抗的举止言行,连念头都不许有。”

“主子让你朝东,你不可以朝西。”

“身上带着枷锁,只能任人摆布,肆意□□!”

魏子豪红着眼大吼:“够了!”

“不够!”回应他的是苏倾的眼泪:“我喘不过气啊魏子豪,真的是想尽了方法,绞尽了脑汁,可到头来还是挣脱不了那桎梏,硬生生的成了别人逗在掌心里的玩物。”

魏子豪去掰她的手:“你先松开,我去阳台抽根烟。”

苏倾充耳不闻,只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吗魏子豪,那种大环境下的男人,压根不需要女人多么有思想有内涵,他们只需要女人漂亮,会躺,这就足够了!”

魏子豪到底挣脱了她,打开了房门冲了出去。

苏倾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似哭似笑。

半个小时之后,魏子豪打开房门进来,身上带着浓烈的烟味,双眼也通红。

苏倾的目光依旧看着窗外。

“苏苏。”魏子豪没有走近她,只是站在房门口,远远的看着她:“其实你离开后,我们每一个,没有一天过得安稳。”

“之前不是没有猜测过那高僧所说的生机是什么,我们以为最差的结果是将你送到平行世界。”

“可当‘她’来了之后,我们才知结果可能更糟。”

“二老的身体从那日起,便开始垮了。”

“而我,苏苏,你可知我为何在远离市区的此地买了房子?因为‘她’指不定哪一刻就突然发了疯,若我一个没看住,‘她’就会冲进那条河里去给那所谓的夫君殉葬去了。”

“苏苏,你可知我有多怕,怕‘她’断送了你的生机。可是……我也有些奢望,奢望着万一你能回来,或许身体就好了呢?”

“我就在这个城市,想走,又舍不得走。”

魏子豪苦笑:“苏苏,没有一个人是过得容易的。可我们唯一欣慰的是,你还活着,哪怕不是生活在同一天空下,可你的生命最终得以延续。”

苏倾慢慢看向他。

魏子豪深吸口气,也定定看向她,脸色郑重:“苏苏,如果你在这个世界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都不会劝你重回那个地狱受苦。可是没有。既然如此,苏苏,你何不当做你的第二次投胎?活着,才会有无限的可能。”

“没有谁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或许你开篇艰难,可你怎么会知道,在你漫长的人生道路中,就不会出现转机?”

“人之所以是万物之灵长,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人可以去适应社会,努力生存下去。”

“如果那里容不得你的至情至性,至刚至烈,你何不妨与那个世界稍作和解,找到一个相对应的平衡?”

“苏苏,人活在世,或多或少,都要对生活稍作妥协的。”魏子豪顿了瞬,道:“哪怕是在我们现在的社会,又何尝不是?”

苏倾呆呆的看着他,怔了好长时间。

然后她茫然的摇头:“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无论我说的对不对,苏苏,你何不用时间来证明,我说的是对还是错?”

“而且世界那么大……”魏子豪逼去眼底涩意:“我相信,哪怕是在异时空,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你留恋,值得你热爱那个世界。爱人,亲人,知己,朋友……也可能是个陌生人。”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

魏子豪离去前又说道:“苏苏,这次的抉择权放在你手里,由你来决定你的未来。若是你想去看伯父伯母我也不拦你,只希望你先别告诉他们这些残酷的事实……他们的身体真的经受不起了。”

魏子豪离开后,苏倾在床上枯坐了一夜,就这般转眼看向窗外,看天,看夜,看月亮,看星星,看万家灯火……

第二天,苏倾让魏子豪订了机票,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匆匆离开了这座城市。

下飞机后,他们打了个车直奔市中心医院而去。

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苏倾低声问:“我爸妈现在是谁在照顾着?”

“我请了两个护工全天专门看护着。”魏子豪解释着:“有时候得了空,我也会过来看望他们二老。可你也知道,我那里多半离不得人的,否则容易出状况。”

苏倾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而后又真诚道:“谢谢你子豪,真的,特别感谢你。”

魏子豪看向她:“苏苏,别说这些,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苏倾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向他,只是一味的看向窗外的景致。

快到地方的时候,她默默的从包里掏出了口罩墨镜和围巾,将自己包裹的严实。

魏子豪见了,一怔,之后眼底一阵发热。他转过脸,也不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