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听着这曲十分优美,便忍不住分了神,让娘娘见笑了。”庄络胭放下酒樽,对着皇后恭敬一笑。

“这曲儿名叫百花醉,曲调确实婉转优美,你进宫晚不知道,当年柔妃唱这首曲子才是天籁之音,这笛音虽说美妙,但是比之柔妃当年唱出来的曲儿,还是差了不少。”皇后说到这,看了皇帝一眼,“要说,宫里还没有谁比柔妃嗓子更美了,皇上您说呢?”

“柔妃嗓子确实是天籁之音,”封谨似乎没有察觉皇后这番话别有用意般,“不说昭贤容,便是朕也好些日子不曾听柔妃唱曲儿了。”

柔妃起身勉强笑道:“谢皇上皇后赞誉,嫔妾惶恐。”

前些日子因为借用熙和宫奴才一事,她便一直受皇上冷遇,如今皇后虽说拿她当歌姬说话,但多少让皇上看了她一眼,所以这会儿也不知是气恼还是高兴了。

封谨看了她娇怯的模样,也不再开口,指了面前的两道菜,“朕记得淑贵妃喜甜,这盘给淑贵妃。这盘金石翠银花昭贤容爱吃,给她端去。”

所谓金石翠银花其实就是青椒皮蛋,庄络胭起身谢了恩后直接夹了一块扔进嘴里,也不做那斯文模样。

淑贵妃却比庄络胭斯文许多,如今苏修仪因为庄络胭被皇上斥责,淑贵妃乃苏修仪堂姐,淑贵妃家里又曾参过庄络胭兄长,不管两人面上如何,这内里早已经不对付了。

两人又都是宫里第一得意人,谁也不敢上赶着得罪,所以冷眼瞧着两人斗法了。

“味道果真甘美,妾谢皇上赏赐。”淑贵妃用过一口后,再次柔柔一笑,起身对皇帝谢恩。

“爱妃喜爱,便多用几口。”封谨淡笑,眼神一转,瞧着庄络胭已经埋头用了三四块,便开口道:“昭贤容,这金石翠银花虽说好吃,你伤口未愈,还是莫贪口腹之欲。”

颇为不舍的看了一眼青椒皮蛋一眼,庄络胭抬头看向皇上,站起身行了一礼,声音比谢恩时小了些,“是,皇上,妾失态了。”

封谨还想说上两句,见她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的脸色,最终只能无奈的摇头,“你身子弱,不用这么多礼,快些坐下吧。”

“谢皇上,”庄络胭顺势坐下,无视了四周一干妃嫔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食指轻轻划过酒樽的支脚,忽然一个抬头,恰好迎上了淑贵妃看向她的视线。

对着淑贵妃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庄络胭抬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两人视线相撞,然后再次互相移开。

“皇上,今日春光正好,用完善后不若大家一起绘一副春光图,也算是添几分雅兴?”淑贵妃看向皇上,巧笑倩兮。

封谨闻言点头,“今日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与爱妃们一起吟诗作画,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诸人心里都明白,淑贵妃这是想给昭贤容难堪呢,毕竟这后宫中,谁不知道昭贤容画得一手烂画,连皇上都说过难看的。

众人这会儿向昭贤容瞧去,却见这位主儿一脸平静地用着膳食,倒没有半点恼怒的意味,不少人在心里感慨,这位昭贤容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用完膳食,宫侍已经准备好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还有各色画笔颜料石,只等这些做主子的提笔作画作诗了。

有人说,画如其人,所以擅长作画之人,在人心目中,端的要躲几分圣洁与出尘。后宫妃嫔大多是有些家世的,自然学过琴棋书画,即便不精通,也会懂得一些添些雅趣。

那些出生低微的,位份自然也不会太高,所以她们作画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诸妃中,有些地位画技又不怎么样的,就只有嫣贵嫔与昭贤容了。

嫣贵嫔出生不太好,昭贤容又实在不擅长此物,所以不少人都等着看两人笑话。

庄络胭却不管别人的想法,提了笔在丝帛上勾勒起来,全然没有别人往日印象中的不擅长。

淑贵妃视线扫过庄络胭,似笑非笑的低下头,细细的勾勒起一朵玉兰花来。

封谨是皇帝,琴棋书画于他来说不过是消遣,所以对此并不沉迷,只是简单的勾勒出一块山石,山石旁有株半开的兰花便罢了。

皇上画完不久,其他的妃嫔自然要陆陆续续的停笔,互相观看。

皇后的画中规中矩,一幅牡丹图画得尊贵大气,足见其大家出生的风范。封禁赞了两声,便去看别的妃嫔做的画。

淑贵妃作为后宫中屹立不倒的宠妃,除了舞姿动人,琴棋书画也是拿得出手的。

庄络胭搁下笔,看了眼围着淑贵妃说着讨好话的妃嫔们,露出了一丝笑。

蒋贵嫔视线扫过庄络胭面前的画时,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笑着道:“娘娘的画让人惊叹。”

“只求不丢人了。”庄络胭勾了勾嘴角,后宫的女人有时候不能把自己当做一个水盆,有什么就直接倒出来了。所谓惊喜,就是要在对方没有意料的情况下,才能有效果吗?

皇帝走到庄络胭的案前,本对其画技没有期望的画却是有些意外了。丝帛上只有一株红海棠一块残石一只蝶,旁边空白处还提着一首欧阳修的词,画技比之宁妃虽是远远不及,但是却带着说不出的意蕴。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封谨慢慢念出这一句,深深看了庄络胭一眼,随即笑道:“爱妃的画虽不算上选,但意蕴却是难得。待明年今日,不知画技会不会好些。”

“妾自知画技不如人,不过是班门弄斧了。”庄络胭笑了笑。

一旁的淑贵妃有些不是滋味,皇上特意提到明年算什么,难不成就因为庄络胭题了首不知所谓的词,便要做出这么一个承诺。

这算是庄络胭对自己当初“花无百日红”的挑衅?

皇后似乎挺乐意见到淑贵妃没脸,当下便道:“本宫瞧着昭贤容这画清新可人,瞧着也算是眼前一亮了,可见当初的宫灯昭贤容画得不够用心了。”

“娘娘谬赞了,嫔妾喜爱那种胖乎乎的画,加之画技拿不出手,所以当日才在宫灯上那样画。”庄络胭浅浅一笑,“让大家见笑了。”

“昭贤容果真深藏不露,”淑贵妃同样浅笑着开口,“若不是今日大家一起作画,只怕连皇上还不知你有这等画技呢。”

“娘娘言重,嫔妾这见不得人的画,实在不敢总去污皇上的眼。”庄络胭看向皇上,“嫔妾不是爱作画之人,皇上自然不曾见过嫔妾的画。”

“这话倒是真的,”封谨抬头对淑贵妃道,“朕瞧着她能坐决不能站,作画这种事情,为难她了。”

淑贵妃面上的笑意又浅淡了两分,“可是皇上不就是喜欢昭妹妹这懒散的性子么?”

封谨闻言笑了笑,没有接下这话头,转身向宁妃走去。

众人自然跟着上前,只见宁非画布上是一幅翠竹图,不过寥寥几笔,便画出了竹的气韵与形态,便是庄络胭这个外行瞧着也觉得宁妃的画技实在是比其他女人好。

众人自然是一阵赞叹,淑贵妃道:“宁妃的画时咱们这些人不及的,我记得两年前宁妃模仿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就如原画一般,这等模仿功力只怕除了顾恺之再世,别人一定不能辨出那不是真画。”

“贵妃娘娘谬赞,嫔妾不过是闲时无聊,仿着玩儿罢了,哪里那般厉害。”宁妃莞尔一笑,神情淡淡的,毫无得意之态。

“宁妃何必这般谦虚,”淑贵妃顿了顿,突然开口道,“不提这茬妾都快忘记了。皇上,宁妃既擅画又擅仿画,不如让她瞧瞧,那孔雀图究竟是何人仿画故意陷害昭贤容?”

此事过去近一个月,皇上与皇后已经默认昭贤容是被有心人陷害,淑贵妃怎么重提此事,是想说昭贤容不是被陷害,还是说有别的意思?

封谨眉梢微动,再度看向淑贵妃,食指轻轻敲着宁妃的画案,见宁妃因为他的动作恭敬的把尚还握在手中的画笔搁下,复又收回手,对宁妃道,“淑贵妃这样一提,朕也想让你瞧瞧了。皇后,让人把孔雀尾呈上来。”说到这,封谨突然顿了顿,“毕竟昭贤容当日与朕一起放的纸鸢,那飞走的纸鸢还是朕亲手剪断的引线。”

皇帝这话一出,让在场几人面色微变,皇上这话不是表明,当日寻纸鸢的定不会是昭贤容,毕竟皇上亲手放走的东西,昭贤容哪还会没脑子的找回来?

那之前皇上的沉默是为何?

之前趁势欺辱过庄络胭的妃嫔越想越觉得害怕,脸色渐渐白了,原本热闹的御花园一时间沉闷起来了。

庄络胭倒是没有想到皇帝会说这么一句,眼皮子动了动,视线落在了宁妃那副翠竹图上。

第 83 章

在人们的印象中,孔雀虽不如凤凰尊贵漂亮,但也算漂亮的,所以后宫中的妃嫔虽然不敢用凤凰花纹来做摆设物件或者衣面鞋面,但是却能用孔雀代替。

呈上来的孔雀尾色彩十分艳丽,笔法虽怪异,但是却给人一种奇异的惊艳感,勾勒清晰的边沿,夸张的线条,与宫里其他妃嫔做画的方式极为不同,而唯一会用这种怪异手法作画的只有熙和宫的昭贤容。

“皇上,这纸鸢孔雀尾是用蜀地上好的锦缎作画,并且是去年十月后晋上的。妾已经查过了,这些锦缎后宫中只有八位妃嫔有,除了柔妃、徐昭容、宁妃宫里还留着外,其他宫都有损耗。”皇后语气平静的看着孔雀尾呈到宁妃面前,“单从布料上是查不出什么了。”

众人这会儿有些反应过来了,皇后是要趁着今日之势好好查查此事,而她们这些妃嫔都在场,谁也跑不掉。

皇帝眉梢一动,“既然从布料上查不出什么,就从别处着手。”说完,看向宁妃,“宁妃,你看看这画。”

“皇上……”宁妃犹豫的拿起画,细细看了良久,微皱眉头为难道:“妾实在不知,这画究竟是何人所作,但从笔触上来说,与昭贤容并无一二。”

淑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孔雀尾,“宁妃娘娘可知昭贤容的画风乃是什么样子?”

“昭贤容在上元节时,可是亲手画了一盏宫灯,当日嫔妾在场,所以就多看了两眼。”宁妃放下孔雀尾,与淑贵妃对视,“难不成淑贵妃娘娘忘了?”

淑贵妃笑了笑,不再说话。

“娘娘眼力与记性非常,嫔妾不及,”庄络胭伸手拿过孔雀尾,“这孔雀尾用的颜料,所用的布料皆与嫔妾相同,那纸鸢若不是嫔妾自己画的,只怕嫔妾自己分辨不出真假。”

“皇上,此次陷害妾之人居心叵测,不仅害了叶贵人性命,还让妾平白蒙冤,请皇上替妾讨回一个公道。”庄络胭眼眶微红,“嫔妾不惧人陷害,只怕皇上信了心思歹毒之人的计谋。若是这般,若是这般……”话到此处,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上前握住她微微冰凉的手,“朕知你,此事朕已经让人查了好些日子,不会让你白白担了此次冤屈。”

淑贵妃瞧着这一幕,移开眼神,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嘴里说道:“遗忘只知宁妃画技不俗,今日才知宁妃眼力也是非常,上元节那日离得宫灯好几步远,也能看清昭贤容的画风,实在是难得。”

宁妃脸色不变,“嫔妾不知贵妃娘娘何意。”

“本宫可没有什么意思,”淑贵妃不看宁妃,只对皇帝福了福身,“皇上,妾方才无状了。”

“无碍,”封谨握着庄络胭的手,看了眼淑贵妃,“你不过是无心之语,并无错处。”

“淑贵妃就是心思过细了,往日柔妃与林嫔也因为一些无心之语争执过几句,如今不也是好姐妹么,”皇后突然提到柔妃以及从媛妃降位嫔的林嫔,“柔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柔妃上前行了礼,浅笑着回答:“回皇后娘娘,嫔妾与林嫔皆是后宫姐妹,哪里会因为一言一语而心生嫌隙。你说呢,林嫔?”

林嫔皮笑肉不笑的福了福身,“柔妃娘娘说得有理。”

封谨却似想起了什么,看了林嫔一眼,转而看向宁妃:“朕记得林嫔往日与你倒是经常喝茶下棋。”

“皇上竟还记得妾们的些末小事,”宁妃笑着道:“林嫔原来住的阮明宫里有妾喜欢的海棠花,所以空余便多去那坐了坐。林嫔的棋艺好,妾与她下棋,十局有九局都是输。”

“确实如此,林嫔的棋艺连朕都是不如的,”封谨拉着庄络胭在一旁坐下,注意力却放到了宁妃与林嫔身上了,“说起来朕好些日子没有与林嫔下过棋了。”

宁妃笑了笑,“妾近来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宫务,也好些日子没有与林嫔妹妹一起下棋了。”

庄络胭听着宁妃与皇帝在回忆往事,埋着头看着自己被皇帝握住的手,然后控制这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皇帝加重了握她的力道。

事情的转折变得有些奇怪,明明是查孔雀尾怎么变成了回忆往事了?

淑贵妃冷眼瞧着这一幕,宁妃素来在皇上面前就是这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所以皇上也爱与宁妃说话,至于宁妃是否真的如面上那般体贴淡然就只有她自个儿知道了。

林嫔自从被降为后,皇帝便再未翻过她的牌子,如今皇帝突然关注起她来,面上多了一丝喜意,只是一瞧被皇上牵着的人,她脸上的喜意便消失不见。任哪个妃嫔也不会喜欢与自己降位有关的对手。

庄络胭注意到林嫔的视线,弯起嘴角对着林嫔微微一笑,继而收回视线,仿佛没有看到林嫔眼中的阴郁般。

“与宁妃谈话,总是让人轻松,”封谨笑着拍庄络胭的手,似乎有与宁妃止了话头的意思,“朕平日里也爱与你多说说话。”

“能让皇上有半分轻松愉悦,便是妾之幸。”宁妃莞尔一笑。

“朕也这般认为,所以才会跟你说了不少事,比如年少时看的一些小把戏,例如……用磷粉燃起蓝火,又比如告诉你飞走的纸鸢是昭贤容亲手画的图。”封谨神色平静的松开庄络胭的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现在,朕却觉得与你说话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皇上,”宁妃变了脸色,“您在怀疑妾?”

封谨不去看宁妃,搁下茶盏道:“来人,把绿漪带上来。”

绿漪被人半拖半拽的带上来后,封谨面无表情道:“朕记得宁妃曾经为一个冲撞朕的宫女求情,可是此人?”

“皇上,事情太过久远,妾实在记不住了,”宁妃面色平静的看着皇帝,“皇上若是怀疑妾,妾无话可说,但是请皇上不要因为一个妾记不得的宫女给妾定罪。”

“宁妃擅画,你宫里的颜料画笔无一不是最好的,就连你宫里的颜料都是朕让殿中省特意替你留着的,”封谨挑起眉头看向宁妃,“若不是今日众妃一起作画,朕还不记得此事、既然你是无辜的,你让人验一验,也好还你一个清白。”说完,也不待宁妃反驳,就让人传了画师来辨认。

宁妃宫里的颜料被人拿了过来,与孔雀尾放在一处,很快画师便得出结论,孔雀尾的颜料与宁妃宫里的相同。

宁妃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皇上,妾不知此事,宫里的颜料妾并没有刻意收捡,定是有人特意偷了妾的颜料做下此事……”

“连你都不知道这些颜料是朕特意让人给你备下的,别人又怎么知晓?”封谨冷下声音,“你与林嫔较好,林嫔与柔妃素有嫌隙,林嫔与昭贤容又有旧怨,所以那日熙和宫外荷花池里的宫女才会是柔妃宫里的人!”

宁妃脚一软,打翻了面前的颜料,颜料五颜六色倒了她一身,她却恍如不知般看着皇帝,“皇上仅仅凭借这种猜测便认定妾的罪了吗?”

“是不是你做的,想必你比朕更加清楚,”皇帝看着宁妃狼狈的模样,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淑贵妃说得好,这后宫中模仿的手段还有谁能越过你?”

听到皇帝这席话,宁妃竟然笑了,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狼狈的泪水,“是了,这后宫中还有谁画作比我好呢?可是即便如此,皇上还留着昭贤容那盏上不得台面的宫灯!”

庄络胭似乎被宁妃这一声吼吓住了,手又是一抖,封谨见状伸手把她的手再度握住,“留在朕那里的宫灯不少,也不单单只有昭贤容的。”

“皇上那里自然不只有昭贤容的宫灯,还有淑贵妃的,柔妃的,很多很多妃嫔的,”宁妃一边哭一边笑,“皇上也在妾面前提起过不少人,淑贵妃、柔妃、苏修仪、嫣贵嫔、昭贤容甚至是倩贵人,她们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新鲜,妾看着皇上你宠幸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一日又一日盼着皇上您的到来,可是你来了,说的还是其他的女人。”

庄络胭听着这番话,心头叹息,宁妃选了走知心姐姐这条路,或许真的对皇帝生了感情,所以也会嫉妒,也会愤怒,终究恨了起来,所以她陷害自己,陷害柔妃,甚至算计皇后。

原本清新优雅的女人,也会因为感情嫉妒,毕竟谁都不是圣人。

当绿漪把林嫔招认出来的时候,庄络胭就觉得有些疑惑,林嫔曾经虽贵为媛妃,可是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在后宫这种地方,一个嫔位还有多少人甘心替她卖命?

林嫔当年与柔妃关系不和睦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荷花池中的是柔妃宫里的人也说得过去,但是她不可能只靠绿漪便能把一具尸体扔到荷花池里还不被人发现。所以即便此事与林嫔有关,也不会是她一个人干的,至少做这事的在后宫中很有地位。

至于后来的纸鸢事件,更是让人生疑。普通的妃嫔谁能手眼通天派人去找叶贵人的茬还无人发现,叶贵人即便受皇上厌弃,上面还有一个太后,即便受些苛待,但还不至于被太监指着骂后,后宫其他人也没有听到半点消息。所以能做到这点的,就只有管理宫务的几位。

皇后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贤贵妃暂时与皇后是一派,可能性不大,剩下的就是宁妃与淑贵妃。只是若事情是淑贵妃做的,她自然会约束苏修仪,不会让她明着在以后的日子羞辱熙和宫的人来引人怀疑。所以最后可疑的竟是安宁以相处的宁妃,加之宁妃擅画,她心中的疑惑就更加多了。

原本她也不会轻易怀疑宁妃,直到前几日路过阮明宫,发现那里有很多盛开的海棠,而她记得宁妃曾经在赏花宴上说过喜欢海棠,所以心中的怀疑就愈加的明显。

如今确定是宁妃与林嫔合谋,庄络胭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可喜庆的,这后宫中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不到最高位置,永远都轻松不了。宁妃做出这种事情,竟是逃不了一个情字,看似通透的一个人,却做出最不理智的事情。

宁妃看向庄络胭与淑贵妃,突然笑道:“你们也不用得意,今日即便你们受宠,明日也会有更受宠的代替你们,我这种失意人,早就该甘心的,是我错了,错了……”

原本封谨还平静的听着,这时候却突然发作:“来人,把宁妃带下去好好看管,日后再发落。”

第 84 章

眼见着宁妃被两个大力嬷嬷强硬的护送离开御花园,一些妃嫔还未反应过来,实在想不明白宁妃怎么和前两次的事儿牵扯上关系了。心思深沉的妃嫔这会儿各个低眉顺眼,与宁妃走得近的妃嫔们更是恨不得躲在众人身后,就怕落下一个同盟的名头。

还留在原地的林嫔这会儿已经面无人色,她没有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会被皇上查出来,更没有想到皇上会直接怀疑到宁妃身上。她蓦地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看向淑贵妃。

若是今日提到作画的是庄络胭,她与宁妃自然会起疑,可是提到作画的是庄络胭对头淑贵妃,她们哪里会想到这里是一个等着她们去跳的坑。

“林嫔,你为何要这般算计?”皇后在一众人的沉默中开口了,“早前你善妒无辜责罚昭贤容,因皇上仁爱,只是降了你的位份。现如今你残害柔妃宫中奴才的性命,陷害昭贤容,又与宁妃一同害昭贤容性命。此等险恶用心,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你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为何要与宁妃做出这种事?”

林嫔看着皇后义正言辞的模样,笑了笑:“这个后宫中那个女人不善妒,皇后娘娘你现在指责我,难道忘了当年嫔妾初为妃时,皇上连载我宫里宿了三日,第四日你便找了理由让我在景央宫外跪了整整三个时辰,我当初对庄络胭做的,不就是你当年对我做的吗?”

“放肆,本宫当年罚你跪在景央宫外,是因为你苛待宫人,”皇后面色不变的看着林嫔,“本宫乃是一宫之后,有权责罚你这种陋习。当日你一个妃位便以昭贤容摔坏你祥云吉祥钗的理由让她跪了好几个时辰,岂不是不知规矩又善妒?你如此作为,实在是丢了林家的脸面。”

林嫔原本还想争辩,只是听到皇后提到林家后,脸色就变了。她可以逞一时之快说那些怨毒的话,可是说了之后又能如何。如今林家早不比往日,若是她再触怒皇上或者与皇后争辩,便是皇上饶过了林家,皇后背后的赵家也不会让林家的人好过。

眼见林嫔沉默下来,柔妃上前对封谨行礼道:“皇上,请给妾与昭贤容一个公道。原本妾以为宫里的人被昭贤容所害,所以心生怨气做出有规规矩的事情,如今真相大白,妾才知冤枉了昭贤容,实在是对不住昭贤容。”

“柔妃娘娘言重了,”庄络胭知道柔妃会有此举,面上带笑道:“此事娘娘也是蒙在鼓里,嫔妾岂敢受娘娘的歉意。”

“好了,你这次遭了这么大的罪,不必再为这些事伤神,”封谨打断了柔妃接下来的话,淡淡的看了皇后与林嫔一眼,“林嫔原始朕身边的老人,所以即便善妒朕也留了你几分尊贵,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朕实在不能姑息。着朕旨意,林嫔性情暴戾,品行不端,赐白绫三尺。”

“皇上,”庄络胭眼神微变,忍不住开口道:“皇上,妾并无性命之虞,林嫔又伺候您多年,这个惩罚未免重了些。”说完,在皇帝面前跪下。

“求皇上饶林嫔一命,林大人如今虽已不在朝中任职,但也历任两朝尚书,如今他年事已高,实在受不得丧女之痛。”

封谨心中明白昭贤容是担心自己此举寒了那些老臣的心,他弯下身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看清了她眼中的焦急与担忧。或许她不明白,林家如今已经毫无影响,但是有这份心便难得了。

“既然昭贤容求情,便饶林氏一命,只是此等罪责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便摘其嫔位,将为末等更衣,迁居静秋阁,撤其牙牌,永不侍寝。”封谨不再看林嫔,“林更衣跪安吧。”

一个末九等更衣在这后宫中便是那地上的污泥,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宫女太监都能欺负,这样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静秋阁那个地方,不久前才死了人,这会儿让林更衣搬到那里,还让人有什么指望?

柔妃退到一边,埋着头冷笑,庄络胭这招也真够狠的,让人生不如死的活着比位居嫔位死了可怜多了,偏偏她还做出一副良善的模样。

林氏被解决掉后,皇后并没有提及宁妃。宁妃不比林氏,这些年宁妃虽不如淑贵妃受宠,但是这些年皇上也是爱去她那里的,情分自然与一般妃嫔不同。如今虽说出了这种事,但皇上是否会念旧情谁也算不准,她可不想去做这个恶人。

庄络胭自然不会故意去提宁妃,她被皇帝扶起后,就老老实实的坐在旁边,一脸温顺的看着林氏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黑白分明的双眼无辜而又无助,不小心一个偏头,便与皇帝的视线交汇,然后她便发现,皇帝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只可惜她没有能耐仅仅一个对眼便能分析出对方的情绪。

“宁妃……降位为侧四品胡嫔,迁居阮明宫侧殿,撤其牙牌。”封谨站起身,拍拍庄络胭的手,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便淡淡道:“都散了吧。”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转身就走。

“恭送皇上。”庄络胭垂着头,微微眯起眼睛,阮明宫是贤贵妃的地儿,皇帝让胡采萱住去哪儿,还真够让人难堪的。昨日之前,两人都还是协理后宫的妃,今日便一人是主位,一人受管辖了。

不过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皇帝某个儿子就养在胡采萱名下,如今胡采萱迁居阮明宫,岂不是表明这个皇子也交给阮明宫主位贤贵妃?

这皇帝究竟有多喜欢让贤贵妃养孩子啊,一个两个都往阮明宫塞,照这么下去,贤贵妃还真担得起这个贤字。

不过相比于林芷溪的下场,皇帝对胡采萱算得上留情了,可见对胡采萱还是有两分情意。

“昭贤容伤可好了,”柔妃语气温和的走到庄络胭面前,“这伤可要好好养,别留下什么疤。”

庄络胭屈膝福身,“谢娘娘关心,嫔妾已经没有大碍了。”

柔妃笑着点头,“没事便好。”说完,扶着宫女的手摇摇的离开了。

看着柔妃的背影,庄络胭缓缓垂下眼睑,不管皇帝对胡采萱有多少情意,走到这一步,胡采萱便再也爬不上来了。毕竟胡采萱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已经不能靠姿色取得皇帝注意,她现在做出的这些事情,已经打破了皇帝对她的信任,知心姐姐也做不下去了。因为往日情分,皇帝不忍心让她落得太惨的地步。但也因为往日那些情分,皇帝也不会想多见她,更不想忆起这个女人利用自己的信任算计其他妃嫔。

对于已经向皇帝动情的胡采萱来说,这样的结局或许已经是最大的悲哀。

寒食节就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各宫妃嫔也纷纷散去,对熙和宫的受宠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青石路上,淑贵妃扶着菱纱的手慢慢走着,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