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观潮扶了扶眼镜,十分自然地道:“本来我就是你舅舅的长辈。你也别说的好像想学就能学会,要不然不如这样,你来学,要三个月内能入门,这相术算我送你的,各赁辈分,再不提师爷那茬了。你要学不会,就随你舅舅叫吧。”

他刚说完,发现施长悬和张道霆都朝自己这里看了过来,仿佛他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一样。

海观潮:“??”

谢灵涯也笑嘻嘻,“要这样说的话,那我愿意和您学习一下,就当挑战挑战高难度呗。”

海观潮被那两人眼神看得有点诡异,但愣是想不出能有哪里不对,他们太素脉法就是难的他很有信心啊,口中道:“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学不会别哭。”

施长悬和张道霆再次看向海观潮:“…………”

海观潮高人架势摆一半被迫发僵,心中巨难受:所以到底为什么这么看他,不懂,他说错什么了??

……

谢灵涯个性比较开朗,加上开放打水的缘故,这段日子和周围的商贩混得还不错,他一打听,还真打听到后街就有出租的门面。

后街,也就是菜市场那条街。

这面对马路的街,冲着金桂步行街、黎明广场什么的,租金自然贵很多,但是后面就不一样了,相比便宜多了。

谢灵涯也考虑了比较远的地方,最后和海观潮一合计,如果租比较远的地方,人少一些不说,吃住也不方便。在这一带,租金高一点门面小一点,但是离抱阳观近,附近也有不少居民。

谢灵涯甚至说:“大不了我把后门打开,然后前面给你贴个招牌指路,让人打我们道观穿到后面去,这样就不怕位置难找了。”

海观潮忍不住笑起来,愈发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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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路那边啊,”说这话的时候,白露的学长还故意吐了一口烟,让自己的脸在烟雾缭绕中看起来更神秘,然后才重重说出两个字,“闹鬼!”

白露睁大的眼睛眨了眨,“哦?”

“所以你晚上去步行街那边唱K,最好带个男生,男生阳气旺。”学长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白露笑了笑,“哦……”

学长看她不以为意,又道:“哎我说真的,隔壁班有个叫贺樽的你认识吗?在明溪路见了两次鬼,有一次和你一样是唱完K,还有一次还是和他们宿舍的人一起,现在一寝室都随身带符,没事去道观烧香。”

这件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白露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有些好笑地道:“学长,你不会真的信了吧?这件事明显和步行街那边的道观有关系啊。”

学长说:“可不是有关系么,符就在那儿求的。”

“我是说,这应该是那个道观的营销计划。”白露无奈地道,“现在炒作的人事那么多,换了个壳子你就认不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贺樽他们也是收了道观的钱?”学长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有点可能,毕竟见不见鬼的都是他们一张嘴空说。

白露挑眉道:“这就叫表面灵异。”

学长:“……”

咦,等等,这话题怎么转开了,学长又道:“但是晚上还是要小心呀,人比鬼可怕。”

白露又笑了出来,“没事,挺热闹的地方呢。”

学长终究是没能得逞,不过,再热闹的地方也不是整夜和白昼一样的。

当晚,白露和朋友唱完K出来的时候,金桂步行街的门面全都关张了,整条街上也没有人,她们玩得忘了时间,白露还小睡了一会儿,惦记着明天要早起有事,就没在这儿过夜。

其他人的方向都和她不一样,大家挥手作别,朋友看白露用软件约到了车,才离开,让她回去后报平安。

“知道了。”白露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准备去街口等车,这时司机拨了过来,告诉她自己准备回家了,软件用得不熟不小心又接了一单,麻烦她取消。

白露非常无语,但也只能取消重新打车。

白露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安静的街道上,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滴滴答答响,可是仔细听过去,好像还有一丝其他声音混杂在其中。

以白露还算灵敏的耳力听来,好像是……非常轻的脚步声?

白天学长说的话在心中浮现,可那明明是作假的吧,而且明溪路离这里还有几分钟路程,不至于吧……

应该是有人在后面。白露想着,猛然回头看了一下。

空荡的街道,一个人影也没有。

“……”白露转回身继续走,难道刚才是她听错了?

应该是听错了,白露安慰自己。偏偏这时又听到身后几声明显的脚步,绝对不可能是错觉的那种。

白露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黑暗中一张扭曲的鬼脸飘在半空中,眼睛是空的,嘴巴大张露出血红的舌头,脸扭曲得两颊缩进去。

白露差点腿一软,心脏陡然狂跳,脸色青白。

这时,鬼脸停顿了一下迅速朝这边过来,白露这才看清楚,这不是飘在半空中的鬼脸,而是有人穿着黑袍戴了鬼面具!

白露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果然是人,但不是什么好人啊!

大晚上那张面具实在吓人,何况想到他可能的目的,白露尖叫一声拔足狂奔,手拼命摁手机,可惜越急越出错,手一滑就把手机甩了出去。她想捡手机,可是她和鬼面人一男一女,她还穿的高跟鞋,回头看时鬼面人追上来不少了。

这一瞬间白露想了很多,虽然凌晨两点了,街上会不会还有商贩或者路人听见?要是倒霉恰好没有,把钱包给这变态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吗?

……但是这种打扮实在让人很不敢相信啊!白露的眼泪都飙出来了,不敢停下来,继续跑。

白露心脏狂跳,脑袋发晕,又怕又后悔。她又忍不住回头,结果看到鬼面人离她只有三四米了,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喘气声,心脏跳得更快,尖叫声也更大了。

鬼面人还低声说:“小贱人你还跑……”

话音刚落呢,平地上这鬼面人不知怎么的,居然摔了个狗吃屎,往前一扑还滑出去几米,差点碰到白露的小腿。

白露尖叫一声踹了他脸一下,然后继续狂跑。

跑到街口,广场周围虽然空无一人,但是远处似乎有车驶来,白露回头一看,鬼面人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继续跑了。

完了完了,不会来不及吧,白露刚想完,那鬼面人又摔了个狗吃屎。

这回白露是亲眼看到的,摔得太惨了,她都难以置信有人能平地摔得这么惨。

“……”白露正在发愣呢,就见旁边的大门忽然开了,一个长得特好看的男生探身出来,“美女,是你在叫吗?”

白露狂喜,指着鬼面人道:“那人想抢劫!麻烦你报一下警!”

男生把门开全了,拿出手机拨号,顺便说了一句:“你进来。”

白露哪还有犹豫,几步走到门里,“先、先关门吧!”

这小哥哥虽然好看,身体却没多高壮,后面那个鬼面人又很变态的样子,不关门打起来怎么办。

但男生并没有要关门的意思,反而说:“诶,你看。”

他说完就对着电话讲报警信息了,白露好奇地一探头,发现那连摔两次的鬼面人好像是第三次摔地上了,而且这回没起来,而是抱头滚了几下,嘴里胡乱喊:“救命啊!有鬼啊!”

白露脸一白,这人喊得太诡异了,动作也诡异,再想到他刚才莫名其妙摔跤,“他,他……”

男生期待地看着她,“嗯?”

白露:“他脑子有病啊!”

男生:“……”

白露一寒,“太可怕了,可能不是抢劫,是疯子犯病。”

“……我报完警了,别怕。”男生郁闷地收好手机。

鬼面人滚了两下,抬头看了一下这里,又冲了过来:“救命啊!”

男生迅速把门关上了,鬼面人就趴在外面捶门:“艹你妈开门啊!你他妈不是道观么这里有鬼啊!”

白露:“……”

男生:“……我艹你大爷咧。”

白露莫名很想笑,可能是她以貌取人吧,这个男生骂起人来怎么反而有点可爱呢,一副不想理外面的人,但是对方骂了人,他一定要骂回去的样子,而且……

“这里是道观啊?”

“……”男生说,“你才发现?”

警察来得很快,没两分钟,就赶到现场把鬼面人抓住了,那鬼面人看到他们还喜极而泣呢,“你们终于来了!”

警察:“……”

白露趁机冲上去踹了他几脚,警察等她踹完才伸手拦,“好了不要打人。”

白露骂道:“神经病就可以随便犯法啊?”

鬼面人的面具已经被揭开了,露出来的脸又青又肿,都是刚才摔得,他大声道:“谁神经病,你才神经病,有鬼你看不到啊!”

白露:“看到了,就是你!”

警察懒得管,对男生道:“小谢不错啊,又帮了个小姑娘,幸好你听到了。”

这就是上次那个王警官,他觉得抱阳观的年轻人都挺不错啊,有意无意地就帮了人,这才是出家人该做的嘛。

“嘿嘿,我也没做什么。”谢灵涯揉揉眼睛,听到什么啊,他后院离这儿还有段距离,完全是被秦立民打窗外拼命吹阴风吵醒的,那一瞬间他都后悔让秦立民做什么巡逻了。

就这会儿,其他人都看不到,秦立民正飘在大家上空不停碎碎念,“我立功了我立功了我立功了……”

……

……

第二天下午,谢灵涯接到了民警小王的电话,说昨晚那个女生要给他送锦旗。

谢灵涯惊了:“……啊?不至于吧?”

要说给秦立民送锦旗,还能理解,但那女生也看不见秦立民,并且不信道啊,他昨晚发现后都没强行安利。

王警官笑呵呵,“到底至不至于,你心里没点数吗?”

谢灵涯:“……”

派出所里,白露红着脸递了面锦旗给谢灵涯,她本来想去道观的,谢灵涯说还是算了。

这会儿,谢灵涯干笑:“谢谢……真是受之有愧啊,你以后多注意一点。”

“嗯嗯,知道了。”白露脸更红了。

那个鬼面人胡言乱语,多半是有病了,至少白露是这么觉得。不过呢,这也不妨碍她对抱阳观改观,决定以后多去喝茶。

谢灵涯拎着锦旗回去时,观里恰好比较空闲,张道霆和海观潮坐那儿喝茶。

“咦,哪来的锦旗?”张道霆问。

昨晚谢灵涯也没打扰其他人,这时答道:“唔,当然是人家送的。”

“那好啊,挂起来吧。”张道霆兴奋地道,“咱们也有锦旗了,哪位信众送的,上面写的什么,无量度人?我们道观这么灵,早该有人送了!”

谢灵涯:“……”

张道霆和海观潮不知他为什么一副有点一言难尽的样子,“到底怎么来的啊?”

海观潮淡淡说:“嗯,上面不会写了‘法力无边’吧?”

谢灵涯:“…………”

谢灵涯把锦旗转过来,上面写的分明是“见义勇为”,顺便把昨晚的事说了一下。

虽然他心里知道确实秦立民帮了忙,但是在外人眼里,整个过程分明是犯罪分子扑街三次,自己犯病,他收留女孩躲起来,帮忙报了个警而已,顶多也就骂了人一句大爷……

“所以这第一面锦旗的含义,其实是写作‘见义勇为’,念作‘你真好看’?”海观潮说,“那你还挂不挂了?”

“挂!”谢灵涯恶狠狠地道,“我凭长相收的锦旗,为什么不挂!”

第19章 出秧

海观潮把后街的门面租了下来,办执照时登记为“太素诊所”。他在以前的城市开的诊所是家里传下来的,并不叫太素诊所,但是为了避免麻烦,换了个名字。

谢灵涯建议他用自己的名字,“我看好多药店、诊所,都是用老板名字命名的,什么李梅花诊所,王建国诊所,你名字比他们还好听一些。”

然而,像海观潮这样的人,是没兴趣把自己名字印在招牌上的。太素脉其实并不是他行医时主要用的手段,他只是随手登记的罢了。

除了办一些证件之外,就是准备室内陈设、药材之类的了,也置办了一段时间,把海观潮的积蓄花得七七八八。大约过了一个月,诊所才开张,这还是有谢灵涯帮忙筹备。

诊所就在道观斜对面,谢灵涯也信守诺言,真把后门开放,然后挂了个牌子指示太素诊所从此入。不知道的人在前面看见,还以为他道观的一部分和那个报刊店一样,租出去给人当诊所了。

其实谢灵涯猜想过,他舅舅要是找不到闹鬼的门面,会不会在道观辟一块地方给海观潮。答案是很有可能!

只是今非昔比,现在抱阳观香客比以前多多了,又多了几个人住,实在腾不出空间来。

而且他要是弄块地方给海观潮,说不定当时祖师爷就急了:我们祖师爷还因为地方不够大,住在配殿里呢!

总而言之,太素诊所算是正式开张了,大家内部也庆贺了一下。

开门之后,起初只有几个附近居民奔着买药来。他们都在吃中药,看这里开了个中医诊所,就来看看这儿药材齐不齐全,要是可以,以后在这儿抓药也比较方便。

海观潮的业务能力是很不错的,要不然在上个城市也不会遭同行嫉恨了。谢灵涯因为跟他学太素脉,没事的时候也会到对面去,就亲眼看到过海观潮怎么把只是来抓药的病人说到成为他的病人。

海观潮通过观察病人的外表气色等特征,结合上吃的药,准确说出了病人得病的历史、原因。

本来人家看他也就三十上下,不是什么老中医,一听他说得挺准,心里就佩服了几分。

这时候海观潮再提起要给人把脉,也就没什么抵抗心理了,接下来就是说治疗方案,病人要是觉得比自己原来的靠谱,那基本就成了,之后就是疗效的问题。

海观潮告诉谢灵涯,有时候他要是觉得病人仍然有些存疑,就会在把脉的时候,结合上相术,也就是太素脉法,诊断出病人过去的经历。

中医有治未病,断人日后疾病,相术也让海观潮可以更准确地推断病人将来什么时候可能得什么病。

“先生十三岁那年,应该溺过水。”把着脉海观潮就来这么一句,把病人给震得都呆了,还以为自己那次溺水是不是有后遗症,同时更以为海观潮是神医了。

病人看的是医术,谢灵涯看的就是相术,太素脉法果然神异,抱阳笔记里提到很多相术,太素脉在里头都属于相当特别的,以脉象相人。

此前谢灵涯在这方面学得还比较粗浅,只是看看面相而已,见识具体表现后,学习热情就更加高涨了。

海观潮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这个师爷要十拿九稳了。

太素脉法变化之多,他单单把所有要点解释完,补充一些经典案例,都要一个多月时间了,何况谢灵涯要记,之后还要演练。

这里面的变化太多了,还得结合气候等外界因素。像海观潮小时候,入门打基础就花了好几个月,然后才尝试辨脉。

……

这天谢灵涯没来诊所,在道观里补符箓存货,太素诊所接待了一个病人。

是一名妇人抱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小孩虽然睁着眼,但是神情呆滞,海观潮看了一眼就觉得不对,“您这孩子……”

“我是来给孩子看病的,海大夫对吧?”妇人把小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她放下去是什么姿势,小孩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动,只有眼睛偶尔转动一下,就像木头人一般,“我听一位邻居说您医术高明,我家孩子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我带他去了好几个医院,也查不出病因,中西医都试过的。”

妇人眉宇间十分焦急,神情疲倦,看来这些天的确很心累。她也不是很愿意说出“痴傻”之类的字眼,只说孩子不说话了。

海观潮让她说得更具体一点,妇人便道:“16号那天晚上9点,我记得很清楚,我在灶前做宵夜,孩子凑到旁边来玩,因为他把盐都洒地上了,我心急就呵斥了他几句。谁知道,这孩子当时就晕了过去,没有发烧,但是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说话,不会吃饭上厕所,全是我和他爸爸请假轮流照顾。跑了好几家医院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先把脉。”海观潮不露声色,给小孩诊脉。

他家里世代行医,也接触过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凭借个人经验与医术,怎么看这小孩,怎么像是丢了魂,而非其他疾病。

人有三魂七魄,如果魂魄不完整,自然会出现种种问题,最典型的就是疯傻。丢魂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就是得及时找回来。

有些医院的医生看出来类似的情况,也会委婉地劝病人去找懂这个的人,但现在越来越少了,内里原因不言而喻。

海观潮也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问道:“之前的大夫都怎么说的?”

“我带了病历,哎都说的一些废话,他们也不确定,推荐去更大的医院看,一顿乱猜,有点像这个又不太一样没法确定。”

妇人把病历给海观潮看,又说道,“还有个亲戚让我去看什么神婆收魂,简直没谱,我最恨这些封建迷信了。”

刚想推荐妇人去前面抱阳观的海观潮:“…………”

妇人不安地喊了一声:“海大夫?”

“你儿子三岁的时候出过一场水痘,但恢复得很好很快。他是少阳之体,所以夏天比较难捱,会特别喜欢吃冷饮,容易导致拉肚子。”海观潮回神,慢慢说道。

“对,对!”妇人想到邻居说的海大夫诊断得很准,果然正确,她儿子平时最喜欢吃冷饮,不过得病以来,连水都不会要了。

海观潮取信于病人之后,又道:“他这个病,是突然受惊导致的,我有一个朋友,知道一些土方子也许有用,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试?”

妇人一时也没想到这“土方子”的意思,下意识点头,“试试啊!”

没办法了,那些医院都诊断不了,药也不敢开,她现在急得无头苍蝇一样,突然有人说也许有用,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心想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方子,抱着也许有用的心态,试试就试试。

海观潮便打电话给谢灵涯,让他过来,口中只说:“我这里有个病人,孩子被吓得不会说话,也无法自理了,你舅舅不是教过你一些土方子么,你来看看能不能用上吧。”

谢灵涯在那头听得先是一头雾水,很快就明白过来,怕是有病人撞邪了,他又不好说吧。

现在很多人就和那个白露一样,是不信这些的,你跟他说真话反而没办法聊下去了,甚至适得其反。

谢灵涯应了两声,跑到太素诊所去,“海医生。”

妇人一看,海大夫就够年轻了,他叫来的人怎么更年轻啊。不过说是长辈传的土方子,应该还好吧。

“就是这个小朋友,你来看看。”海观潮说道。

谢灵涯扶着小孩站在椅子上,查看了一遍,也觉得像是丢魂了,他知道不能直接和家长说,就说要和海观潮先商量一下。

妇人虽然好奇,但还是看着他们走到门外去说话了。

“他这魂怎么丢的啊?”谢灵涯问。

海观潮把妇人的话复述了一遍,说道:“你看这可能是因为什么?单纯被他妈一吓?”

“不可能吧,现在小孩那么脆弱么,可他身体看着不错啊。”谢灵涯想到海观潮说的那妇人在灶前做饭之类的,心里闪过什么的,但一时没想起来,“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怎么给那小孩收魂吧,他妈不信这些,能同意作法吗?”

怎么收魂,无论民间神婆还是道家里,都有很多方法,谢灵涯倒是也在耳濡目染下知道一些,但家长要是不支持就难办了。因为这些方法,很多会用的其他工具,一看就知道是方术。

“你有什么可以伪装成‘土方子’的方法吗?不要仪式太多的。”海观潮问道。

“……”谢灵涯回想了一遍,“那符咒也不让用?”

海观潮想想:“太明显了,不好吧。”

两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妇人,尴尬一笑,又回过头来,“真的不能和她说实话吗?”

“说实话怕是调头就走了吧……”海观潮道。

谢灵涯赶紧把手机拿出来,临时翻一翻抱阳笔记。

海观潮好奇地道:“你这是干什么?”

“哦这是笔记,我看可以用什么。”谢灵涯说道,“你去和孩子他妈再聊一下,稳住。”

“嗯……”海观潮又看一眼谢灵涯翻笔记,心想着孩子学得不扎实啊,自己都记不住还要翻笔记。但一时也没多想,回诊所里面去了,说朋友还在思考,趁这个时间给妇人也诊了个脉。

谢灵涯翻了五分钟,还真有点收获,觉得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于是回了诊所说道:“我有个比较简单的治疗方案可以试试看,但是需要母亲也配合。”

妇人刚刚又被海观潮的诊脉给震慑了一下,这时没什么犹豫,“需要我怎么样,您说。”

“海医生找青木香和零陵来,烧水备用。等下我给孩子做按摩,孩子妈妈就在旁边掐孩子指尖,同时咬自己的指尖。”

谢灵涯说完看妇人有点疑惑,赶紧道,“老办法是这么说的,我怀疑可能是按摩的同时,让孩子听到妈妈很痛,潜意识也有所触动。”

妇人还真给忽悠住了,“好,好。”

这已经是谢灵涯能想到,看起来最不迷信的方法了。

其他的方法,什么烧纸钱、设坛、烧符,一些民间方法还要母亲来喊魂,估计人家一看就无语了。

俗话说母子连心,又有噬指心动的说法,就是说如果母亲咬自己的手指,孩子心中是有感应,在外面知道要早早回家。

——和民间方法里母亲喊孩子快还魂,其实是一样的原理,只不过一个用声音一个用动作。

谢灵涯假装给孩子按摩头部,看妇人开始啃手指,还催了两句用力点。

妇人心急,一下竟是把指尖都咬破了,顿时痛呼出来。

“……荡荡幽魂,何处留存。招魂附体,归还本身。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谢灵涯趁机低声念收魂咒。

没有其他符箓、手印配合,单单念收魂咒是不一定有用的,丢了的魂听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来。所以谢灵涯才让妇人咬指,以血脉相连的感应指引小孩魂魄回来的方向。

妇人捏着出血的手指,看谢灵涯在念念叨叨,还没听清楚他念的是什么,就见多日来一声不吭的孩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昊昊!”妇人瞬间陷入狂喜,顾不上自己流血的手指,捧着孩子脸蛋,“昊昊你还认得妈妈吗?”

小孩看到母亲的脸,一下扑进她怀里,“妈——”

妇人听到儿子说话,登时喜极而泣。

谢灵涯在旁边松了口气,他这法子算是半自创了,好在管用,连忙用青木香、零陵烧出来的水给孩子擦脸擦背,消秽定魂。

海观潮也拿了药出来,让妇人给手指止血。

妇人一只手还紧紧揽着孩子,不舍得放开,哭着感谢海观潮和谢灵涯,“海大夫,还有这位小哥,真的太谢谢你们了,我不知道怎么说了!谢谢你们,真的!”

“没事,您别哭啊,孩子好了就行。”谢灵涯摸了下孩子,小孩这时也含糊地道,“妈妈我好像很晕,睡了很久,我生病了吗?”

“没事,昊昊病已经好了。”妇人安慰道。

小孩仰脸,“我为什么会生病呀?”

妇人含泪道:“是被妈妈吓到了。”

谢灵涯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大姐家里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亲属过世?”

妇人一下抬头,惊讶地看着谢灵涯。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了,谢灵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妇人之前只是比较急,现在仔细一想那个所谓的土房子,还有过程中好像看到谢灵涯在念叨些不知道什么话,加上他现在突然问起亲属过世的问题,顿时有些毛毛的,又不太想相信自己的猜测。

谢灵涯也没有继续说什么的意思,只道:“那海大夫再开个方子,给小孩巩固一下元气吧。”

海观潮嗯了一声,拿过纸开起药方,顺便抓药。

小孩刚醒来,精力也不好,这会儿靠着母亲睡着了。妇人把他抱起来,等海观潮抓好了药,犹豫再三,还是对谢灵涯道:“谢谢你小哥……那个,你能告诉我昊昊为什么会受惊吗?前段时间,孩子的奶奶确实去世了。”

谢灵涯和海观潮的对视一眼。这个时候说倒是无妨了,孩子已经没事了,信不信也无所谓。

谢灵涯便道:“以前有回煞一说,又叫出秧,理解成回魂也可以,不过并不是只在头七,需要根据死者去世的时辰来计算。到了回煞之时,家里的人尤其是小孩都避开出门,因为据说这时亡魂在家游荡,如果不小心冲撞了,轻则丢魂,重则暴毙。”

妇人听了一呆,显然一时难以消化。

谢灵涯看看她,又道:“回煞时还有个习俗,家人如果想知道去世的亲属来世投什么胎,就在灶前洒上一层灰,因为亡魂最后一步是谢灶。家人回来后,也许可以看到灰上有脚印。”

他只简单说了一下,其实更详细的说法,则是灰上还会有麻绳或者铁链的痕迹,代表亡魂罪孽深浅,如果罪深,可能是戴着铁镣回来的。

脚印也不一定是人的脚印,可能是其他动物,这代表了亡魂下一世会投作什么胎。

谢灵涯犹豫一下又道,“逆向推算的话,亲属应该是回煞前十七天的晚上八点吧。”

回煞时间是有推算口诀的,正逆都可以,谢灵涯当然看过口诀,但这也是第一次算。

“……天啊。”妇人捂着嘴,她婆婆的确是在那之前十七天去世的没错,准确的时间也对了,这个外人是绝对不知道的。

而且妇人一下想到孩子受惊前自己就是在灶前做夜宵,孩子还把盐给打翻在地上了,不正和灰是一样的作用……

“不用有什么负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这小孩人中深长,五岳丰隆,也是很有福气的。”谢灵涯看妇人胆战心惊的样子,安慰道。

不得不说妇人深受安慰,她这时对谢灵涯和海观潮已经信得不能再信了,连忙再次感谢,“小哥……不,大师,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们,请问以后我想找你的话该去哪儿?”

谢灵涯指指外头,“我就在对面的抱阳观。”

妇人又是一呆,抱着孩子鞠躬,语无伦次地道:“好,好,我记住了,以后去那里拜访大师……”

她就住在周围,怎么会没听过最近还挺有名的抱阳观,只不过此前她是对这类事根本不相信的,任人说再多,都觉得是穿凿附会。

谢灵涯最后说自己是抱阳观的,妇人一瞬间联系上以前听到的事情,当然有种加倍的震撼感。

……

过了几天,那妇人又领着全家到抱阳观去道了次谢,这几天里她一家带着孩子又去医院做了检查,确认完全没有问题了。

她家里其他人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是听妇人转述后,对谢灵涯也有些敬畏。尤其是看到本人后,还挺年轻的。

那天妇人在太素诊所只付了诊费而已,回去后一家人商量了一下,这天过来才包了个红包给谢灵涯,里头有两千块钱。

其实叫个魂哪要这么多啊,谢灵涯舅舅以前还是免费给人做的,但是人家都拿到面前来了,谢灵涯怕他们不安,还是收下了,顺手拿了几张护身符给他们。

妇人十分重视地收下,叮嘱儿子随身带好。

她儿子魂回来,这几天又吃海观潮的药,已经恢复了精神。小孩还不懂那么多,而且从小到大没进过道观,特别好奇,一直在看周围,这时听妈妈吩咐还是乖乖点头了,他问谢灵涯:“叔叔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

谢灵涯对小孩笑了一下,“叔叔只是在旁边帮你妈妈,看到妈妈的手指都破了么,就是为了你。”

妇人手指那天咬烂了,这时候还包着药,十指连心哪能不疼的,平时做什么都不方便。这时候小孩拉着她的手亲了几下,她心里一下又特别灿烂了。

这一家人离开之后。

“谢老师,他们家小孩也见鬼了吗?”贺樽今天正跑来玩,他算是抱阳观第一号信众了,和谢灵涯等人也比较熟识,所以跑到后面来听见了。

大周末的,施长悬也在,不过一直默默用电脑看文献。

谢灵涯瞥了施长悬一眼,叉着腰说:“没有,魂丢了而已。他妈可不信邪的,一开始我都不敢作法啊,骗她是土方子,然后我……”

谢灵涯把自己做的事情给渲染了一遍,尤其突出他当时用手机一查抱阳笔记,一下搜到十七八个收魂的方法,看看我们这个知识储备。

贺樽听着,倒是对海观潮那个医术很感兴趣,“海医生那么厉害啊,小孩夏天喜欢吃冰的都知道。”

“那算什么,听说他爸给人诊脉,连人没出生的儿子吃不吃冰都知道。”谢灵涯随口道。

贺樽:“……不可能吧,这还是医术么?”

这还真不完全是医术了,谢灵涯想到自己最近也在学习太素脉,说道:“哎对了,你手拿来,我给你诊脉看看,我最近和海医生学了几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