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我,”谢灵涯哭笑不得,“我是说,拜我舅舅做先生,我可以替他传法,或者他老人家亲自传法。”

舅舅已经是城隍了,完全可以自己传法。

施长悬几乎不假思索地道:“可以。”

他对王羽集早有钦佩之情,而且正因他是火居道士,家传道术,拜他人为先生也没什么,他都能自己做主。再者说,以他与谢灵涯的关系,再拜王羽集为先生,更算不得什么。

谢灵涯一看果然水到渠成,大喜过望,差点从床上蹦起来,“那太好了,明日便祭拜舅舅,叫你认了先生。”

他把被子裹好,侧头对施长悬控制不住地乐起来,眼睛都笑得像月牙一般。

施长悬躺下来,看到谢灵涯的笑容,竟也在不觉之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_

第二日,施长悬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这件事,他们也没什么意见。施长悬的长辈们现在对谢灵涯的好感度高得不能再高,知道谢灵涯舅舅的事迹后,就更没话说了。

——等到他们知道王羽集现在的身份后,还不知道要怎么乐呢,

施长悬在王羽集牌位前行礼,认下他为先生。因为不是师徒传承,也就用不着那么正经,也是到这时,施长悬才知道,王羽集就是新上任的省城隍。

“之前我舅舅不让我说……怕影响不好,现在可以告诉你了。”谢灵涯对施长悬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拜了城隍做先生。”

施长悬哑然,竟是失笑,最后道:“……颇有古风。”

拜逝者为师不算罕见,一般是师门中人代拉,谢灵涯这个外甥兼事实意义上的传人代拉也一样。但若是拜城隍为师,便有那么些古代传奇的风味了,在今时今日,闻所未闻。

“长悬,你笑得越来越多啦。”谢灵涯情不自禁说了一句,手机一响,便去接电话了。

施长悬这才似有所察,竟有些许不自然,谢灵涯已走开,他便只看了两眼不语。

谢灵涯打完电话,回来说道:“又是一个好消息,祖师爷的金身已经造好了,高总已经安排了物流,明天就可以送到。”

要换金身,就要提前看日子,卜算,装脏,然后给新神像开光,使新神像获得感应。

祖师爷期待了那么久,总算要换上金装了!

……

谢灵涯一面跑盖楼的手续,一面准备开光法会。他是打算把旁边的几个铺子买下来,横向扩张一点地方来盖综合楼。

这一次的开光法会,可以对信众开放了,且由张道霆来主持。

但在法会前的卜算,还是谢灵涯来的。

这个卜算,是为了向祖师爷征询意见,询问他旧神像该如何处理。

普通人家中请的神像,如果不要了,不知如何处理,通常是送回道观。道观里是有地方安置神像的,可以重新结缘给其他信众,或是做其他处置。

而道观本身供奉的大神像,要换下之后,就不太可能再结缘给信众了,谁家也放不了几米高的神像啊。这要处理呢,就得先祷告询问神灵的意见。

一座神像,好比是神灵的衣服,旧衣服该如何处理,当然要问主人自己的意见。

神灵如是不想丢弃,对衣服还有感情,就找个房间专门安置着,要觉得不愿意再留着,就再择法处理,例如沉入河底,或是熔了。

——重点就是,无论怎么处理,先通报,获得神灵首肯,这样你即便是把它敲碎了,也非不敬神。

上一次,祖师爷那个旧神像就是回归天地了。

这一次,谢灵涯照例征询了王灵官的意见,祖师爷的意思却是,不能丢也不能熔,找个房间放着。

谢灵涯为求稳当,卜了三次都是这个结果。

“这可怎么办,要留我们也没房间了啊。”张道霆说道。他还以为,以祖师爷的性格,旧衣服大概直接不要了。换做别的道观,自有房间安置,他们道观太挤了,加盖楼的计划都刚开头,还在跑手续。

“怎么没房间了,放到施长悬房间去啊。”谢灵涯很自然地说道,“反正他现在也不睡,床搬我那儿来,说起来我早就觉得一张床不够大了。”

众人:“……”

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谢灵涯摸了摸脸颊,“不过祖师爷到底是什么意思,还非留着。”

海观潮冷不丁道:“说不定还能结缘出去。”

“结缘给谁啊。”谢灵涯无语,道观神像肯定都自己去造,普通人往家请财神请关公,没听过往家里请王灵官的。便是要请,请个这么大的像话吗?

无论如何,神像是搬到了施长悬原来那个房间,他也理所当然地把所有东西拿到了谢灵涯的房间,两人正经成了室友。

……

到了开光法会那日,虽然是工作日,也有一批信众前来参加。

其中还包括谢灵涯的学长程杰夫妇,他们自从独脚五通的事情之后,逢年过节也会上抱阳观拜拜,刚好两人在休年假,收到群发的短信通知,便来观里了。

因为人太多,程杰半天没看到谢灵涯在哪,直到去上厕所回来,才撞到谢灵涯和施长悬站在一处,挤过去打招呼。

三人都是认识的,程杰和谢灵涯聊了几句,还说起了谢灵涯要去读研的事情,“哎,听说你们这届考生里有个吐血的?”

谢灵涯已无力辩解:“……校友里都传遍了吗?”

程杰直乐:“岂止,我老婆都知道了,她是杻阳大学毕业的。”

施长悬这时道:“方才我遇到贺樽,他好像也知道了。”

谢灵涯:“…………”

程杰还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吐血考生就是谢灵涯,他看张道霆开始念经了,便蹿了回去。

程杰的老婆樊芳离着一段距离也看到了他们,还伸手和谢灵涯挥了挥手打招呼,等程杰走回来后,她便问道:“你说……谢灵涯和施道长到底什么关系?”

“这还能什么关系,道友啊。”程杰莫名其妙。

樊芳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谢灵涯新换的微信头像吗?”

程杰:“记得啊,你不是还和我说很可爱。”

“是可爱,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对木偶就是他自己的,不对,应该说是他和施长悬的。”樊芳再次看向谢灵涯的方向,言语间对丈夫的粗心大意很无奈。

程杰也看过去,没错,谢灵涯和施长悬肩膀上各挂着一个小木人,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谢灵涯的那一个木人头顶还有个绿芽,格外萌,还很嫩,不知道是不是仿真的。

一时间,种种细节浮现心头。

樊芳幽幽道:“反过来说,单纯同款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拿来做头像呢?”

程杰一个激灵:“………………卧槽?情侣挂件??”

作者有话要说:商陆神:……要说几百遍,我俩不是同款!!!

第49章 他谁都摸

谢灵涯哪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已经不知不觉有了些许改变,他正专心看张道霆的科仪。

张道霆穿着法衣,用针在神像的眼、耳、鼻、嘴、手、脚各点一下,然后还要用毛笔沾朱砂在五官再点一下,意为开窍、通灵。

信众都在两旁的拜凳上跪着,因为配殿比较小,外头也满是人,有信众也有围观的。

上一次的开光仪式是谢灵涯自己办的,这一次办得比较大,所以在供桌上还放了很多小一些的神像。

抱阳观是没有法物流通处的,但是基于众多信众的要求,这一次开光法会便放了一些本地工厂定做的小神像,开光法会时一并沾染灵气,之后就可以结缘给信众。

“开光以后,神无不应,试问,天下光明否?”张道霆朗声道。

刘伯合等人也在殿内一起操持法事,这时谢灵涯就低声跟着他们一起念出来:“天下光明,神光普照。”

一声喊得信众们心境澄澈,更为专注地看着张道霆接下来的仪式。

开光法会结束后,大家都把供桌上的小神像往房间里搬,程杰夫妇过来道别。

其实刚才他们也商量过,要不要结缘一尊神像回去,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虽说真神和邪神不一样,可是上次独脚五通实在把他们吓得不浅,而且平时工作忙,也怕自己保证不了清香供奉,反而怠慢了神明。

“走了啊?”谢灵涯跟他们打了个声招呼,“下回见。”

“嗯,哈哈,下回见……”程杰说着,忍不住八卦地道,“你和施道长……挺好的哈?”

樊芳在一旁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她刚才还和程杰说,人家这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公开的意思,他们看出来了但也别嚷嚷。这个程杰倒好,还八卦上了。

“啊?”谢灵涯不明所以,“好啊……”

他和施长悬看起来像是吵架了的样子吗?

这时候,小量抱着快递盒过来,“谢老师,这是施道长的快递,放你房间吗?”

“嗯,去吧。”谢灵涯应了一声。

程杰眼睛顿时睁大了,“你们住一块儿啊?”

“是啊,道观太穷了,哈哈哈哈。”谢灵涯还开玩笑呢,现在的抱阳观比起很多大道观可能差多了,但真不能说穷啦,只是住宿条件不大好,这不是也在改善中么。

程杰、樊芳:“……”

谢灵涯没笑几声就干巴巴地闭嘴了,这俩人也不笑,搞得他好尴尬。

程杰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灵涯一眼,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哥们儿,加油。”

谢灵涯大大咧咧地道:“谢谢,我会的。”

他肯定会加油把抱阳观越办越大的!

……

过了两日,市道协又通知到太和观开会了,本来谢灵涯想叫张道霆去,但是那边特意通知让他过去,没办法,谢灵涯只好出门。他又不甘心就自己去听会,把施长悬也拖上了。

反正啊,现在施长悬都拜了王羽集为先生,真正算是抱阳观的人了。

海观潮看他们出去,还笑眯眯地招呼:“回来时帮师爷买点牙膏啊,我要薄荷味儿的。”

谢灵涯:“……”

施长悬:“……”

……要说施长悬拜王羽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应该就是终于让海观潮逮着机会长辈分了。

谢灵涯还试图从施长悬没学太素脉上来辩驳一下,但是海观潮已经自说自话地认下了这个身份,还老说:“以你和施长悬的关系,不得跟着一起叫我师爷吗?”

“去去去,没人承认你!”谢灵涯心想要这样说的话,和施长悬同辈论处的人都沦陷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就看下回你要见着施长悬的父母,敢不敢让他们叫你师叔。”

海观潮:“…………”

海观潮看着他背影直嘀咕,海绵精还真是不服输啊!

_

到了太和观,谢灵涯看到很多其他来参会的道长,这个会的规模还挺大,下边各县宫观的道长都来了。

“小谢啊,又见面了。”这是热情和谢灵涯打招呼的道长,明明谢灵涯不是第一次来开会,但是大家这次格外热情,谢灵涯都成了人群的中心。

想想可能是因为找回都功印的事,这件事让整个杻阳道教界都觉得脸上有光啊。

“小谢,回头到我们观里来,交流一下道学吧。”

“哎,先到我们那里坐坐,最近我们请了本派著名法师来讲经。”

谢灵涯最近都忙着抱阳观扩建的事,哪有心情去交流,搪塞完了后又觉得不对,小声和施长悬说:“我怎么觉得怪怪的,都是要来熏陶我的。”

施长悬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正是如此,这都是自上而下接到的暗示,这些道士都憋着想把谢灵涯给熏陶皈依了,给熏陶得转去宗教学专业……

会议开始,主持会议的是道协的副会长史道长,他拿着一份文件说道:“各位道友,互联网等新媒体迅速发展以来,为我们道家文化传播提供了更大的平台,这次的主题是如何更好的利用网络开展工作,推进和谐宫观的创建。”

谢灵涯:“……”

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太了解这一行,连和谐宫观都出来了。

不过,他倒是知道,在比较大的城市宫观里,都有专门的新媒体管理人员了,比较大的法会,还会通过手机直播。

杻阳比较小,也就没有那么高的宣传意识。现在看起来,好像是要鼓励大家了。

果然,史道长接下来说的,都是倡导大家培育一下社交平台账号,利用网络倾听信众的心声,传播古老文化。

还有一些现代化的设施,比如扫描二维码听宫观讲解,也要推行到所有道观,此前是只有作为景区的太和观才有的,现在要统一撰稿、录音制作。

谢灵涯心想,这个可以啊,之前文化局出的书,他还编了故事,刚好可以用上。

“这一点,抱阳观做得比较优秀。”冷不丁,史道长提到了抱阳观。

谢灵涯抬头看去,只听史道长说道:“我听说,抱阳观的张道霆道长,就在咱们本地论坛颇有名气。”

谢灵涯憋笑:“……对对对。”

可不是么,简直堪称杻阳第一网红模特啊!

别说,这家伙耳濡目染之下,那天谢灵涯让他拍个抱阳观的外观,他还知道调什么灯光,调整什么构图。

道协早有一个公众号,这次让大家也都建起来,他们再弄一个微信矩阵,联系起整个杻阳的宫观。

谢灵涯记下了所有需要做的事情,回去后先是把上回的稿子电子版找出来,又另外写了一些正经一点的介绍,抱阳观的修建历史、文物故事之类的。

然后就是做媒体号的事情,他想了想,还特意去和舅舅联系了。

整个《抱阳笔记》其实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道术类,还有一个则是那些道家典籍的注释、理解。他们希望能够把后者整理一下,挑选一些也放到网上。

谢灵涯会后问过了别的宫观的道士,他们都说,开了后每隔两天转载一些内容就行了,什么道教节日、礼仪科普之类的,原创内容就发一发活动通知。

——开会是一回事,真做起来又是一回事,很多宫观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去做网络号,他们又不是什么大道观,也没那么多推广资金。

谢灵涯则是觉得,既然做了,就多用点心呗。

就像上次小量问他“渐耳”,实际上是误传,《抱阳笔记》内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像最早谢灵涯处理的“飞尸流凶”,也有人不了解丛辰择日这门方术,将客鬼解释为“会飞的尸体,行走的凶怪”。

道家对古代很多文化都有影响,又比如他们用的法印。道家法印那么多种,谢灵涯所受的提举城隍司印,以前有实物文物出土,专家看到了因为不了解道家传统,还以为是古代的官印。“道经师宝”印,也被误解为“道统法宝”,其实道经师是道家三宝嘛。

外人误解也就罢了,有的知识,连内行都因为考据不全面而误解。

王羽集没有什么意见,他对互联网一窍不通,但也觉得分享读书笔记是好事。从前信息不发达,同道交流有限,有的知识他知道了,发现了,也没法告诉太多人。

“就是这样,我准备给咱们抱阳观建一下微博和微信号,平时整理一些这方面的内容放出去。”谢灵涯说道。

张道霆深以为然,“能够为大家纠错释疑,也是功德一件。”

海观潮道:“我就说抱阳观哪来的资金和人手操持公众号,道协说得倒是轻巧,你还算好的,准备分享一些读书笔记,这也不费太多功夫。要把道家文化通俗有趣地阐释,吸引感兴趣的网友,哪有那么简单……”

“不不不,我不止准备放读书笔记,也会放一些吸引人的东西。”谢灵涯说道。

海观潮幽默地道:“你准备转载冷笑话吗?”

谢灵涯扬了扬手机:“我加了杻阳的摄影爱好群,准备以后经常放张道霆的日常写真,带大家以图文形式生动了解道士的生活。”

张道霆:“………………”

……

谢灵涯把公众号给创建了起来,第一期除了读书笔记外,确实放了大量张道霆的写真,这都是杻阳的摄影爱好者提供的,还修过图了。

因为经常来抱阳观拍张道霆,从来不用给模特费,所以他们也免费授权抱阳观公众号使用图片,标注作者就行。

当然,写真下面要配上一些注释,说明这位道长是在做什么法事之类。最后再来一些道观的环境图、游客喝茶图等等。发出去后,那些摄影爱好者就主动帮忙转了。

谢灵涯分享到自己朋友圈后大概一天吧,就发现点击涨到了几千,他觉得很奇怪,刚刚建起来的号,就算那些摄影爱好者转了,也不至于这么多点击吧。

——这内容又不是特别新奇,难不成是张道霆的颜粉蜂拥而来了?这么快?

谢灵涯在后台查了一下阅读者的分布情况,发现有很多来自某地的ip,再一看新增长的关注者,好多名字、头像都是与道家有关,或者干脆某某道长。

谢灵涯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那地方是张天师家所在地啊!

后来谢灵涯问了一下省道协的赵道长,果然是天师后人从赵道长那里看到了他分享的朋友圈,也帮忙转发了一下。毕竟之前谢灵涯帮忙找回了一剑一印。

天师家族的影响力不是抱阳观能比的,难怪一晚上涨了几千点击,听说还在同行里转开了,当然不是因为张道霆的写真,而是因为读书笔记,这个对内行人比较有吸引力。

他们很积极地转发,与自己所学的印证,或是呼吁信众同道都来看看干货。

这个反馈说明这件事的确很有意义,谢灵涯也就继续整理笔记了。

网络的力量是强大的,谢灵涯在作者那一栏写了舅舅、师祖们的名字,一时间知道他们名字的人,比过去靠口耳相传多多了,抱阳观在业内的名气,也一下子大了起来。从前那是明珠蒙尘,现在有了机会,一下不就发光了。

除此之外,谢灵涯也让赵道长推了一下名片,加了天师后人,这一代的张天师也不过中年,微信玩得还挺溜。

谢灵涯和张天师道谢,要不是他帮忙转了一下,扩散得也不会那么快。

天师也客气了几句,又十分诚恳地道:【小谢,你考虑出家吗?】

谢灵涯:“……”

当代天师都来卖安利,他有点醉了……

天师:【第三十代天师靖虚真君说过,印须心印,法即是心。心印相传付有缘,今人印木不知玄。你年纪轻轻就能领悟以道为本,难能可贵。要不要,来我家进修一下?】

谢灵涯汗道:【……谢谢,真的非常荣幸,但还是不了,我下半年就开学了。】

天师:【好吧,以后有想法了微信我[微笑]。】

谢灵涯:[抱拳][抱拳][抱拳]

谢灵涯擦擦汗,刚才还真有一丝激动,不过是因为吃惊天师都来邀请,但并没有动摇。

话说天师说“我家”说得倒是轻巧,他家不就是整个正一道的祖庭龙虎山?去他家,没有道士证还得买门票的……

_

谢灵涯现在不用复习了,除了盯着扩建的事之外,就是整理一下笔记,管理公众号。

这天施长悬告诉他,自己要出去两三天,联系好了去邻市的县城参观立尸祭,这是他的作业。黄进洋不去,据说另有作业,走得更远,要去外省了。

小量正在帮谢灵涯一起整理,听到后好奇地问:“立尸祭是什么?听起来有点诡异啊。”

“立尸祭是一种祭祖仪式,远至先秦就存在了。立尸而祭,这个尸指的不是尸体,而是巫,是代替祖先被祭祀的活人。”施长悬解释道。

也就是让祖先降临到尸的身上,亲自享受祭拜。

谢灵涯也依稀听过这种方式,“是不是要戴鬼头那种?”

施长悬点头。

立尸祭中的法师都会戴上鬼头面具,这个就象征祖先,他们端坐在堂中,子孙便在下面跪拜。除了请各代祖先,还有请土地之类神明到场的。

“这、这样也行?能请来真的吗?”这种民间法术听起来十分有原始色彩,小量听了又是脑补得害怕,又很感兴趣,想见识一下。

谢灵涯摇头,“这我就不知道的,但应该有真本事的吧。”

小量弱弱地道:“谢老师,我们可以也去看吗?”

谢灵涯说:“看什么,回头你看施道长的作业不就行了,那地方在邻市呢。”

海观潮在旁边道:“你这个人就有点不厚道了,平时上个山,开个会都让徒孙陪着你,他去做个作业,你就不能陪了?”

谢灵涯:“…………”

施长悬:“……”

谢灵涯目瞪口呆,“现在是说让我去的事情吗?我是劝小量别去啊!”

海观潮也不服输:“那你陪不陪着去啊,小施一个人去两三天,寂寞不寂寞?”

施长悬:“……”

他想说点什么,又闭嘴了。自从拜了王羽集,他在海观潮嘴里就从施道长变成小施了。

小量继续弱弱道:“那不如谢老师带着我,陪施道长去?”

谢灵涯看了一下施长悬,还挺不好意思的。虽然海观潮是胡搅蛮缠,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以前每次都是他拉着施长悬陪自己,这次施长悬就一个人去做作业,他陪一陪好像也无妨啊。

反正只是两三天而已,公众号早就编辑好了,可以用手机发。谢灵涯只思索了一下,就说道:“那行吧,去就去呗!”

……

走之前,张道霆在院子里帮小量清点行李,怕他迷糊了没带齐在外头不方便。

这会儿谢灵涯还有个手续没办完,让他们等等自己,弄完再回来,施长悬便也坐在后院等待。

小量特别开心,小声说:“张道长,你说,谢老师答应带我,是不是觉得我还是有希望的?”

“你别太期盼了,我觉得他只是被海哥挤兑的。”张道霆看他两眼。

这又不是去别的道观参观,如果是去别的道观,那还差不多,但这只是陪着施长悬去做作业,看看民间宗教活动,估计心里当做是旅游了。小量虽然年纪不小了,在大家心里也就是个半大孩子,脑子不怎么好用,谢灵涯可能当领孩子玩儿。

小量的肩膀顿时塌了下来,说道:“其实我知道,我没什么天赋,看书也看不懂,光是背都要背半天。那天,谢老师还摸了我的胸口和背,然后叹气……”

“哇,也摸了你?”张道霆说道,“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他摸完我和刘伯合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

一旁的施长悬听到,却是忽然怔住了,原本平淡的神色略带微妙,他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一时未能捕捉到,可是下意识的心惊了一下。

小量听了却是一喜,“真的吗?”

“你开心什么啊!”张道霆拍了一下他的头,“你谢老师摸谁不得叹气?”

小量:“……”

小量嘀咕道:“那摸施道长就不一定吧。”

差点忘了施长悬了,张道霆看看一旁的施长悬,“唉,这倒是。”

施长悬的天赋,那是不必说的,他们反正也比不上。

施长悬被张道霆看了一眼,如梦初醒,表情竟是有些茫然地道:“……他也摸了你们?”

“对啊,也?还摸了您啊?”张道霆乐起来,“哈哈哈,说起来一开始我还误会了,不知道他摸我干什么,怕得要死,那时候他还不说明白,搞得我瑟瑟发抖。

“后来才知道为什么,也发现了,嗨,谢总其实见人就摸,连侯虚中、刘伯合他们这样的大叔也摸……”

施长悬:“???”

过往种种浮现心头,最初的善意与注意,王羽集生前无徒,拜先生,邀请入观,祭祀……所有他忽视的、没有忽视的细节和着方才张道霆和小量的话全部涌入脑中。

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的画面,挤得施长悬脑内纷纷扰扰,但也越来越清晰。

仿佛所有的画面和语句,最后都渐渐消失、低落,最后只剩下张道霆的一句话格外清晰:

“嗨,谢总其实见人就摸!”

第50章 立尸祭(上)

谢灵涯从市政府回来,就看到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小量和张道霆都不吭声,脸上表情略带紧张尴尬。一旁的施长悬乍一看和平时差不多,仔细分辨,却好像更加冰冷。

“……这是怎么啦?”谢灵涯本来想招呼他们出发的,这时不禁问了一句。

张道霆也很懵,他刚说到谢灵涯,一直念叨到了谢师兄怎么还没回来,忽然发现施道长就不说话了,冷得可怕。

张道霆感觉和谢师兄有关系吧,就一个劲往谢灵涯身上看。

谢灵涯被多看了几眼,便有些失笑地道:“是不是怪我回来晚了?施长悬跟人家都约好了的吧,哎,我也不知道排队排了那么久,我道歉,我的错我的错。”

可施长悬还是没说话,这下张道霆和小量更尴尬了,张道霆还觉得哪里不对,就是一时说不上,谢灵涯也有点不安。

半晌,施长悬才有点茫然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弄错了。”

施长悬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听出来,但他自己的嗓子十分紧绷,说出后半句话,花费了极大的气力。

是啊,这件事怎么会是谢灵涯的错呢,明明是他弄错了。

“弄错什么?时间弄错了吗?那现在还出发不出发?”谢灵涯问道。他发现施长悬好像在盯着自己看,而且是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

“……走吧。”施长悬低垂眼眸,淡淡说了两个字。他没有立场责怪他人,甚至无法透露自己的心情。

“好,我拿个背包。”谢灵涯说罢进了房间。他和施长悬的房间。

出完错后,还能拨乱反正吗?

商陆神:“你真是……”

施长悬:“闭嘴。”

商陆神不敢说话了。

……

谢灵涯觉得施长悬心情好像不太好,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严肃了。他们是坐的大巴车,施长悬上去后就一个人坐一处。

谢灵涯本来还想可能是照顾小量,让他们俩坐一块儿,可是后来他试图和施长悬攀谈,施长悬也神色淡淡。前不久谢灵涯还和施长悬说,现在笑容变多了,怎么一下就打回原形了一般。

这么突然,难道是家里有什么问题?谢灵涯见他闭目养神,不愿多说的样子,只好放他自己静一静。

施长悬的确不愿多说,也不愿多看谢灵涯,他怕自己会泄露情绪。

大巴车开了三个多小时,才抵达邻市,接着还要坐班车去县城,也就是昴县。

昴县“安家堂祭祖先”的风气十分重,家堂也就是安放祖先神位的屋子,也可以代指祖先神位,所以很多人说“拜家堂”,其实就是拜祖先。

昴县很多家族群居形成的村落,还有总家堂,也就是全村的祖先祠堂。

施长悬联系探访的,是一个很有些年头的村落,凤坪村,全村大多数人都姓庞,往上可以追溯到明代,村内保存有许多老建筑,祠堂还保持着百年前的风貌。

施长悬在车上便和村主任联系了,下车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在站点等他们,上来和施长悬握了握手,“施同学吧,你好。”

“庞主任。”施长悬也打了声招呼,听他们俩的称呼,庞主任好像不知道施长悬还是个道士一般。

“这两位就是你的同学吧。”庞主任听施长悬说临时多了两个人,还以为是他的同学,说道,“走吧,上家去。对了,因为祭祖,村里很多人都回来了,住处比较紧张,你们三个可能要在一个屋子挤一挤。”

“嗯。麻烦您了。”凤头村旁边又没有酒店,住宿方面也只能这样了。好在他们三个都不是挑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