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涯心中一喜,说道:“确实验证了,中午我们吃饭时,遇到村民被旁门左道迷惑,还称传村民咒枣术。”

其他道士也开口作证,又将红阳道的事情说出来。

夏罗清还不知道红阳道的事情,本来得到托梦欣喜之余有点疑惑,但是谢灵涯如此一说,他就明白了。

“看来是要灵祖传人剪除妖魔。”王灵官跟着萨祖,本就是奉行法旨的部将,而且夏罗清从其他道士口中听到谢灵涯的名字,一回想,不是前段时间找回都功印那个年轻人。

夏罗清把谢灵涯带到天然观主殿萨爷殿的耳房中,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册,上面写着《雷说》,这是萨祖的著作,天然观的这一本上面还有历代先师的笔记。

“以我身造化,适量五行造化,则道法精妙。”夏罗清在旁讲解了几句,又见谢灵涯一时间看得入神,心中立刻知道不需要自己多言,当即闭口不言,在旁边点起香,贴上“学习经典,诸神回避”。

谢灵涯看书不知不觉就入神了,口中跟着念,只觉得一字一句自然就刻在脑海中,等他醒过神来,香珠都燃尽了。

这偏殿中挂着一幅萨祖的画像,谢灵涯拜过之后,才用黄布捧着书出去。

问道团的道士不知道去哪参观了,谢灵涯从耳房出来,只看到夏罗清在正殿里,跪凳上有一对年轻男女,唯有这三个人而已。

“夏老师。”谢灵涯走过去,把《雷法》还给夏罗清,称呼已经从观主改成了老师。夏罗清于他有传法之惠,以先生的礼仪对待没什么毛病。

“看完了?”夏罗清吃惊他看书的速度之快,这过去大约已有三个小时,但是对一本深奥的经典来说,正常人三个小时也不过翻了两遍吧。

谢灵涯点头。

夏罗清只知道谢灵涯能拿回都功印肯定很优秀,但不知道他这方面的学习能力强到被叫海绵精,一想,还觉着说不定萨祖有灵,亲自授法。殿内贴的“学习经典,诸神回避”,可不是针对萨祖的。

夏罗清越发有点惋惜,怎么就叫他老师,如果是他亲传弟子就好了。

这时候,那对年轻男女已经拜完,起身来好奇地看了谢灵涯一眼后道:“夏观主,我们可以说了吗?”

他们站起来,谢灵涯才发现那男的脸色青白,像是好些天没有休息好的样子,本来英俊的五官满是憔悴。

“你觉得好些了就说吧。”夏罗清说道。

年轻男女又看谢灵涯一眼,觉得他也是这里的人,就不再管了。

……

这对年轻男女是新婚夫妇,男的叫古耀先,女的叫林诗,古耀先家和夏罗清家还沾亲带故,所以出了事后就跑天然观来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还要从他们商量婚事开始说起。

古耀先和林诗谈恋爱两年,开始商谈婚事,这个期间一直遇到很多困难,例如订不到酒店、新房出问题、化妆师生病之类的。

他们一一克服了,光是领证就去了三回,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成行,最后一想,干脆办完婚礼再领也行。

到了婚礼前一天,古耀先和林诗都睡在举办婚礼的酒店,当然是分开房间。

半夜,古耀先习惯性地趴着睡觉,本梦半醒之间在,只觉得一物狠狠拍在自己背心,他浑身一痛一凉,生生醒过来了,只觉得背上的疼痛特别真实。

可是屋子里只有他啊,古耀先还以为自己被什么毒虫咬了,挣扎着起来,把来参加婚礼、睡在隔壁的外地表亲叫醒,让他给自己看看。

古耀先的表弟也睡得正迷糊,开了灯掀开他衣服一看,睡意一下清醒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怎么有个手印!”

古耀先:“……别开玩笑了。”

“真的!”表弟都不敢上手去碰,但古耀先的背上的确有个青色的痕迹,形如手掌。他抖抖索索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哥,你看。”

古耀先本来以为表弟在拿自己开心,正痛着还有点不耐烦,一看那照片,血都凉了,冲到厕所对着镜子使劲往后看。

可不是么,背上一只手印!

“这、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古耀先慌了。

表弟满屋子翻找,“是不是被什么手掌形的东西砸到了。”

叙述到这里之时,谢灵涯忽然道:“那个掌印现在还在吗?”

“在。”古耀先把外套脱了,林诗帮他撩起衣服,后背果然有个青色的掌印。

“古先生平时体检,心脏怎么样?”谢灵涯问道。

古耀先楞了一下,随即道:“我有些心律失常,一直在吃药。怎么,你看得出来我有病?”

“我不是医生,看不出来。”谢灵涯意味深长地道,“单是你后背的掌印对应到前胸,好像就是心脏部位,你说那天晚上你是趴着睡的……”

古耀先冷汗都要下来了,他一直没想到过这个细节,谢灵涯一说他才想起来,如果他不是趴着睡,那一掌是不是就拍在他心口。不管击打会不会导致犯病,想想都很可怕,尤其是这件事……

“继续说吧。”夏罗清说道。

“还是我来说吧。”林诗说道。她的表情有点忧愁,又有些不悦,十分复杂。

那天古耀先没有惊动其他人,和表弟一起跑到附近的医院急诊去了,人家看了说除了淤青没别的情况,他说自己是梦到什么东西打自己,醒来就这样了。医生说那可能你睡着时真有人打你。

古耀先和表弟都满腹狐疑,也往不科学的方面想过,但一丝痕迹都没有,回去之后,已经天光刚亮,摄影师化妆师都来了,得开始准备婚礼了。

因为婚礼在即,古耀先也只能暂时不提这件事,好歹举办完婚礼再说。

就这么又累又困又担心地度过了婚礼,古耀先和林诗到了新房,晚餐和亲戚又吃了一顿,晚上只有两人在新房。

林诗看古耀先眉宇间一直有忧色,人前时没有表露,单独相处时终于不悦地说:“你到底怎么了?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

古耀先这才把衣服解开,给他看那个掌印。

林诗也很吃惊,摸着手掌形的淤青,百思不得其解。

“我这都可以进世界不解之谜了吧,医生还非说是有人打的,我房间哪来的别人,我快要以为自己幻觉了。”古耀先苦笑一声。

林诗刚要说话,目光落在卧室的装饰木架上,神情惊恐。

古耀先立刻转头,只见木架上摆着的一排五只不倒翁,无风自动,前后摇摆,节奏不一。原本颜色鲜艳,憨态可掬的不倒翁,这时候给人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林诗嘴唇颤抖,紧紧握着古耀先的手臂,这时,不倒翁也一个、两个地接连停止了摇摆。

屋内寂静得可怕,只有两人沉重凌乱的呼吸声。

下一刻,古耀先忽然往前一栽,挣脱开林诗的手,摔到了床下,几乎是以从天而降狗吃屎的姿势,摔得鼻血长流。

“啊——”林诗憋在喉咙里的尖叫终于喊出来了。

林诗哭得稀里哗啦,竟然不敢动,尤其是往外跑,他们住的新小区,入住率还不高,从窗口往外看,除了路灯根本没什么光亮。

古耀先爬起来捂着鼻子,也是一脸恐惧,想到了之前那个手印,甚至是婚礼前的种种不顺。

林诗给她妈妈打电话,老人家对这些比较懂。

林诗的妈妈听女儿颠三倒四地说完,赶紧让他们点一堆火,阴物都怕阳火。

林诗在地板上用纸点了一堆火,心跳还未平复,一直到双方家长赶回新房,她才哭着投入母亲怀里。

想着大约是新房不干净,一家人赶紧简单收拾,回了家里。

林诗和古耀先一起去他家,两人准备睡在古耀先的房间里,一想到新买的房子,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装修,居然闹鬼,之后该怎么办……林诗真是满心忧愁。

古耀先背痛,鼻子痛,又困得不得了,“先睡吧……明天再说。”

他实在困得不行了。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刚要关灯,古耀先又是猛地一下挺身,嚎叫一身跳到地上,“有、有东西刺我的背。”

他没细说,就好像是长指甲一般的触感。

那玩意儿居然跟回家里来了,两人又蹿了出去,家里像打仗一般,全都坐在客厅不敢睡了,还点着火。

在沙发上将就轮流坐着睡了一晚,第二天古耀先就打听起了辟鬼的方法,什么挂镜子、桃木剑之类的。

又过了两三个晚上,古耀先才发现,和辟鬼的方法没关系,他晚上只要和林诗睡在一起,就会遇到这样那样的诡异事件。

不得已,他们跑到天然观来了,一进来古耀先就先几个头磕下去,他饱受折磨,一直没休息好,脸颊都要凹陷的趋势了。

……

“看来是有恶鬼缠身啊。”夏罗清正色道,“最好是做场法事,把恶鬼超度了。”

“只要别让它再缠着我们就好。”古耀先痛苦地道。

夏罗清看向一旁的谢灵涯,“灵涯,就由你去吧。”

“我?”谢灵涯也不是天然观的人,但他一想,自己刚学了雷法,夏罗清可能是要他去实践一下。恶鬼缠人,要想超度,要么对方也不想在人间了,要么得先降服,让其愿意到坛前来。

谢灵涯想想说道:“行啊。”

古耀先和林诗却是有些不信任的样子,他们听到谢灵涯喊夏罗清老师了,这应该只是夏观主的徒弟,还这么年轻,道袍都没穿,长得漂漂亮亮,身上竟然还挂了一个小玩偶……在这方面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啊!

古耀先直接道:“夏观主能拨冗亲去吗?我已经准备好法事费用了……”

言外之意,钱不是问题,不要用小弟子糊弄我们啊。

夏罗清含笑摇头,意味深长地道:“闻道有早晚,而且不要看他年轻……”

古耀先一凛,“这样啊,这位先生习道很久了吧。”

如果是从小开始,到现在那也有十多二十年资历,并不稚嫩了。

谢灵涯犹豫一下:“……不好骗你啊,我去年开始学的。”

古耀先:“……”

谢灵涯:“不过闻道有早晚!我很厉害的!灵光在胸,他人枉费墨与朱!”

古耀先:“……”

……真的没什么说服力啊!

“先不要急,我和他一起去,可以了吧?”夏罗清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_

谢灵涯不但要自己跟着夏罗清去,还习惯性地拉上了施长悬,问道团的其他人还在天然观交流。

古耀先和林诗这才发现,新来这个也有个玩偶,俩还是一对的,内心都觉得恐怕是夏罗清给徒弟练手的机会。

唉,好在夏罗清看在大家亲戚的份上,自己也跟来了压阵了,不然他真不敢放手交给这两个年轻人。

就这个岁数,这个长相,他们如果是要拍广告,那还差不多,可现在是抓鬼,抓鬼啊!

谢灵涯和施长悬两个年轻人,自然负责拿法器。谢灵涯的三宝剑让方辙给他快递到天然观,但这会儿还没拿到,仍在路上,只能用夏罗清的剑。

夏罗清那柄木剑却也不凡,是用整块的霹雳木做成。

霹雳木就是雷击过后的木头,带有雷气,可以镇鬼,十分珍贵。正一派很讲究这个,因为张天师对霹雳木很推崇。不过一般得到霹雳木,他们都用来刻印。能做成剑,那可是相当奢侈!

何况夏罗清的霹雳木剑还有些年头了,那时候比现在更难得,可遇而不可求。

到了古耀先的新房里,谢灵涯把东西都摆出来,然后道:“你们躺床上去吧。”

其实他有别的引鬼方法,可是一想那鬼每次就趁他们躺一起的时候整治,又何必费那么多心神。

古耀先只要一躺上床就遭罪,都有阴影了,但这时要引鬼,他们一看夏罗清的脸色,也只好躺到了床上。

几乎是立刻,“砰!”的一声巨响,从床底下传来,像是有人在用力敲打床铺,灯也跟着闪烁了几下。

古耀先和林诗吓得抱在一起,闭紧眼睛。

谢灵涯看到俩人鹌鹑一般,在眉心画上灵官神目,手掐云雷诀,“五雷降灵,锁鬼关精!”

双目清凌凌看向下方,冷然上前,另一手提着霹雳木剑就往床底下戳:“还躲床底下,死不死啊你!”

“……”夏罗清本以为可以看到谢灵涯仙风道骨地使雷法,毕竟是萨祖亲自托梦要传法之人,没想到他拿着剑一顿乱穿,像拿扫把赶狗似的,一时眼睛都瞪大了。

这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再看旁边的小施道长,一脸淡定,显然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

谢灵涯只觉得剑身真的碰到什么物体,那物被附了雷诀又沾了雷气的霹雳木剑一刺,身体一阵哆嗦,然后只见一黑影从另一侧床底迅速爬出来。

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黑影,而是长着长长头发的鬼物,头发长得能够盖住全身,铺散在地,爬动的姿势敏捷又诡异,不似活物。隐隐透出来头发之下,是绿色的身形。

这一显形,连古耀先和林诗都看到了,顿时一窒,用力往后退,靠着墙惨叫。

谢灵涯一看到那长长纠结的头发就觉得不太舒适,身上绿的发光,果然是大凶之鬼,他一走过去那青衣鬼就快速爬来。

可是整个房间也就这么大而已,施长悬就在另一侧,他抛出两张符,“邪魔归正!”

青衣鬼被定在原处,扭动了几下,竟是令符纸隐隐有松动的意思!

谢灵涯赶紧大步往前,剑指着她,“别动啊,再动戳你个对穿。”

那青衣鬼还真没动了。

夏罗清:“……”

古耀先倒是很有安全感,他哪懂那么多,只想果然人不可貌相,谢灵涯并非只有好皮囊而已,之前真是误会他了!

青衣鬼趴在地上,缓缓抬起头来,从乌发中显出容颜。虽然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但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眼如含着一汪秋水,楚楚动人,五官柔弱娇媚,风情动人。

这与大家心目中的恶鬼形象都不太一样,同她刚才诡异的动作更是截然不同,反差太大,令人一时有些愣住了。

青衣鬼望着床上,哀伤地说道:“你竟然……请来道士要抓我么。”

语气中带着令人心碎的哀怨。

大家都看向古耀先,用看负心汉的眼神。他也呆了。这么漂亮,他不应该没印象啊,可他怎么不记得见过。

林诗本来一腔害怕,这时也都被愤怒取代了,青衣女鬼美得就连她看了也心中一颤,不安感顿起,不禁狠狠掐了一把古耀先,用眼神质问:你前女友?

“别这样看我。”古耀先摆手,“我不认识她。”

谢灵涯蹲下来,剑仍然指着她,说道:“你害人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楚楚可怜呢,什么前缘啊,说来听听。”

青衣女鬼望了古耀先和林诗一眼,垂目道:“我没害人,这是他答应我的。我与他是前世夫妻,相约在阴间相会,下一世仍做夫妻。可我死后发现他已先去投胎,要与别人结为夫妇,才来要个公道。若不信,可以去城隍处查。”

不是前女友,胜似前女友啊。

这可是笔糊涂账,前世犯的错,这世来清算。

古耀先俊脸上一片难色,苦恼地道:“美女,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放过我吧,我活得好好的,你害死我有意思么,我被害死也不会继续和你在一起啊……”

青衣女鬼表情冷了下来,说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说的是林诗。”

古耀先:“???”

众人:“???”

青衣女鬼仰着脸看林诗,痴痴道:“虽然你先去投胎,还投作女身。但,但我可以体谅你等待太久,只要你同他分了,我就不计较,也不害他了。我们还在一起过,我在人间陪伴你。”

林诗被雷劈了一般,“我……”

女鬼柔美的面容在眼前晃,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诗还真看出几分熟悉感来,超越了性别的美丽,即使是同性也有些心魂荡漾……

古耀先目瞪口呆,尤其是看到林诗脸上有一丝羞涩之时,更是醉了,“老婆!别看了嘿!!”

他又喊道,“我去,道长,道长你倒是说句话啊!”

谢灵涯这才回过神来,他刚刚看戏也看入迷了,“哦哦,那个……人鬼殊途啊!你们不会幸福的!”

青衣女鬼目光如水,在符箓镇压下颤栗,仍直视着林诗轻喘道:“那又如何。”她又一笑,带上了几分怨色,却更显风情,“这是她欠我的。”

古耀先都崩溃了,“不是,你俩性别都一样!有意思么?!”

“喂喂,劝归劝,都什么年代了,你搞歧视这套就有意思了么。”谢灵涯不悦地道,刚说完就发现施长悬看了过来。

“……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谢灵涯迟疑地道。

第62章 拴娃娃

施长悬缓缓收回目光,虽然没说话,但他的神态动作都给人否定的感觉,即是承认谢灵涯说得对。

谢灵涯的眼神又滑到了夏罗清身上。

夏罗清装作看不到,并没有要发表看法的意思,这就是他日常的习惯,也是华夏常态,装聋作哑,他也知道像谢灵涯他们这一辈年轻人较多讲究不搞歧视这一套。

其实不管他人是怎么理解,夏罗清认为,万物阴阳共存,有阴便有阳,有异就有同,倒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那倒是我的错咯。”古耀先挺委屈的,“林诗要是答应她,是不是等于又辜负了我,我上哪说理去。”

青衣女鬼森然道:“你也可以去死啊。”

古耀先被她看一眼,只觉得身上阴冷得很,又往后缩了一缩。

“好了,别说那些不现实的了。”谢灵涯说道,“你久滞阳世肯定是不行的,今天遇到的是我们,换了其他法师,不一下给你铲除了。虽然林诗违背了和你上辈子的诺言,但你想和林诗人鬼恋,那是没什么可能的,你自己想清楚了,换个条件吧。”

这女鬼太深情了,这样还想着再续前缘,一般来讨债的直接害人了,她跑去掐情敌了。

“我就想和她在一起……”青衣女鬼不甘地说,这是她化为厉鬼的执念,哪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夏罗清把带来的手抄经文烧给她,青衣女鬼拿了经文后,眉目间的怨色减淡一点,神智也清楚一些了。

青衣女鬼清醒一些后仔细想想,也知道自己的愿望无法实现了,人鬼殊途,她和林诗不但错过了性别,还错过了几十年。

青衣女鬼恨恨道:“林诗不能和他在一起……呵呵,等等,我知道,林诗和这男人不在一起,等我离开后,也会有其他人。所以,我要你给我立牌位,每天供奉,逢年过节祭祀,如待发妻。你日后的丈夫、孩子,也要供奉我,待你百年以后,还得与我合葬。”

“供祖宗也不过这样吧!我也要供奉,那么不是恶心我吗?什么意思,我是二房你是大房啊?”古耀先不满地道,“我们给你办一场法事,多烧些东西给你抵债就行了吧。”

他又看了看林诗,发现林诗还是呆愣愣的,推了她一下,委屈地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众人:“……”

怎么有种颠倒的感觉……

林诗被推了一下,躲躲闪闪地看了青衣女鬼一眼,知道自己前世负了人家,看着这么可怜,现在还趴在地上,她有些心虚,“每天供奉可以,我虽然不记得了,但上辈子既然对你不住,这也是应该的。可是,祸不及家人吧。”

青衣女鬼伤心地道:“到这时候了,你要同我讨价还价。”

“你得讲道理啊!”古耀先不知不觉也忘了恐惧,就差没跳起来了,“跟你合葬了我算什么。”

青衣女鬼怼了回去:“人间离婚率那么高,你没必要担心这么早。”

古耀先:“……”

青衣女鬼又看着林诗:“我原是可以把你害死,带到枉死城中,再续夫妻缘的。但我不忍心看你痛苦的样子,你呢?”

他们去请了道士,来抓她,现在还要和她讨价还价。

林诗纠结了一下,虽然青衣女鬼很深情,说的话让她揪心,但是她毕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弱弱地道:“我要是折中去做,既对不起你,又对不起他……”

她甚至不敢说把死后许给女鬼了,已经食言过一次了,还是不要随便承诺的好。

青衣女鬼惨然一笑:“多情又无情,你还是这样。”

古耀先也很痛苦,他觉得自己脑袋和女鬼的衣服一样颜色了。

青衣女鬼深深看了林诗一样,平静地道:“那就不用给我供奉了,但是,你们若不杀了我,我转世之后,再来讨债。”

她本来不愿意失去那些记忆,且怨恨心切,变鬼后发现林诗没等她就投胎了,便跑回人间讨个公道。现在事已至此,也就无所谓了。

“……”古耀先听得一寒。

青衣女鬼极为烈性,谈崩了,人家打算自己去走官方流程,换作人身来讨债。

最终谢灵涯还是给青衣女鬼做了法事,送回地府,不可能真打她个魂飞魄散,她来讨债是有前缘的,而且最后没能害死人。

女鬼站在坛前,对林诗道:“你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吧,再喊我一声小舟好吗?”

林诗下意识道:“小舟?”

下一瞬,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哀婉动人的神情,令人怅然若失。

刚才劝不住女鬼,这会儿谢灵涯说道:“还是多给她念经烧纸,也许她的执念能渐渐化去,到投胎的时候,又改变想法了。”

古耀先松了口气,后又担忧地道:“她是不是立刻就去投胎,要是立刻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者美女……”

众人:“……”

他虽然没说完,但大家听着总像是在担心自己到时候“色衰爱弛”了没有竞争力,怪里怪气。

古耀先盘算:“我给她烧几个纸人吧,也许享受着就忘了我们。”

“……你开心就好。地府排队也是要时间的,晚了说不定下辈子才遇上。”谢灵涯说道。

诸事皆有前因。谁也不知道女鬼的执念到底有多少会带到下一世,又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到那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辞别了古耀先和林诗夫妻,三人回天然观去。

路上,夏罗清忍不住道:“小谢啊,你这个剑法……是自学的吗?”

“我只学过一点养生太极剑。”谢灵涯讪讪道,“哪有什么剑法。”

夏罗清一想起之前谢灵涯那个架势,就很汗颜,说道:“我看你还是要学一些实用剑法,用起来方便也好看,需要我教你吗?”

好看并不是浮夸,有的时候要取信他人,就得靠表面工作,这是很无奈的事。

谢灵涯一想也有道理,“这倒不必,我可以和施长悬学啊。”

早他就羡慕莲谈那个剑法了,看来不是任何道术都能速成,剑法就得靠勤学苦练。

“单看施道长握剑的姿势,就能看出深浅了。”夏罗清赞同地道。内行看门道,施长悬没有在他面前用过剑,但是提着剑往那儿一站,便大致知道水平高不高。

_

杻阳问道团正和天然观一起讨论斋醮,谢灵涯手机响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方虚山发来的消息。

经过警方的侦测,已经确定了几个嫌疑人的身份,都在那栋小楼里住过。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大部分是小城市甚至乡镇的,迷信氛围较为浓的地方。女性成员不少,大多早年也有过宗教信仰的经历,甚至有做过真道士的,从前两年起就各自消失在家乡,可能是跑出去大江南北地传教了。

再一查行动轨迹,竟是坐高铁奔首尾省去了。但到了首尾省境内,就失去踪迹了,在遍布监控的城市内,这是很难做到的。不过对于某一部分人来说,其实还算轻松,就像裴小山。这些人不如裴小山狡猾,但也比较谨慎了,不知是不是邪佛被毁让他们警醒。

方虚山现在的苦恼就是,如何找到这些人的确切踪迹。

施长悬却忽然一笑。

平时大家看到施长悬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他在谢灵涯面前表情多一些,现在当着众人一笑,顿时让人有种千年积雪消融的震惊感。

本来在发言的一位道长都紧张了,“我说的有问题吗?”

其实谢灵涯也呆了一下,他以前看施长悬都没想那么多,但是自从前几次胡思乱想之后,再去看施长悬,就琢磨出点别的味道了。都不知道是他自己眼神问题,还是施长悬真的生动活泼一些了。

而且施长悬还是看着他笑的,谢灵涯眼神飘忽,“怎么了?”

“首尾省从明代起,就是红阳道活动最多的地方,尤其是漆吴、天虞等城市。”施长悬收起了笑容,淡淡道,“他们假托僧道身份行走,还要传道,当然是混迹在宗教场所及周围。”

而且这些人是真对佛道知识有了解,真出家人都可能被骗,很能混淆视听。说起来,他们的创始人早年也做过几年道士。

“对哦,有道理。”谢灵涯沉吟道,“那可以先行把重点放在那几个城市内的寺院、道观。”

这个范围一下就缩小了,一个城市里的寺院、道观不会太多的。

谢灵涯把施长悬的分析告诉了方虚山,他们不像施长悬看了很多古代宗教的资料,此时一听分析,再去搜索,好像还真是这样,立刻打算顺着这个线索再去查。

“要不我们也去首尾省吧?”谢灵涯都摩拳擦掌了,他的三宝剑已经收到了,祖师爷传他雷法就是让他去教训红阳道的,所以他很积极。

那些人就在首尾省,找一找肯定能找到。

“接下来的行程你不参加了?”施长悬问道。

“……事分轻重缓急,这个以后还有机会啊。”谢灵涯说道。

施长悬点了点头,都随谢灵涯。

于是,谢灵涯决定,脱团前往首尾省,和方虚山商量一下,他和施长悬前往漆吴市,莲谈也会去那里,方虚山则在另外一个城市。另有其他道协派来的道士,分散在各个城市,和当地相关人员一起探查。

……

再次见到莲谈老和尚,他身边还多了个年轻一些的和尚,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温文尔雅的样子。

莲谈介绍了一下,这是他的徒弟昙行——非但是道士们活动了起来,经过莲谈的奔走,和尚们也盯上红阳道了,这次可谓是两教联手打击。

和尚们进寺院找,道士就在宫观附近找,这次虽然不像上回文物盗窃案那样,政府给予了很大支持,但监控录像也是可以提供的。

漆吴有个碧霞元君庙。这天谢灵涯和施长悬到了这附近,因为是十五的日子,来上香的信众不少。

两人顺着人流进了元君庙,只见这里面多是女道。碧霞元君又叫泰山娘娘,据说她庇佑众生,察看人间善恶,祖庭便在泰山。从古到今,妇女最喜欢拜碧霞元君,因为她还保佑妇女生子,孩童无病。

谢灵涯和住在附近的信众聊了聊,暂时没听出什么异样,倒是把自己聊得口渴了,看女道在布茶,就去讨了杯来喝,这茶水还是免费供应的。

女道温和地看着他:“够吗?”

“够了,谢谢。”谢灵涯一笑。

女道问:“饿不饿?吃饭吗?”

这也太好了吧,还送饭吃,谢灵涯赶紧摇头,“不用了。”

女道也不强求,但谢灵涯看她也会问其他人饿不饿,如果饿了,有斋饭吃。

在正殿门口,谢灵涯看到一个老太太在问女道,“这周什么时候上课?”

女道微笑道:“今天就可以,您留下来,或是晚上来都行。”

老太太还带了一个年轻人,往外走的时候说:“这是观主心好,愿意给我们上课,分享。那经书,可是宝贝。”

年轻人心不在焉地道:“怎么个宝贝法啊。”

老太太说道:“观主前些年翻修庙宇,在地砖下面发现了一个布包,里头装着经书,正是几百年前的仙师留下来的真迹。”

年轻人:“嚯,几百年还没烂?”

老太太一瞪他:“你以为经书一定写在纸上?而且那是仙师留下来的。”

祖孙俩渐行渐远,谢灵涯听罢则有点不安,直觉告诉他有点不对。谢灵涯回身一看,施长悬已经进正殿之中了,便也走进去。

抬头望去,碧霞元君的神像端坐其上,身披彩衣,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在她的身周,有送子娘娘、眼光娘娘,还有许多姿态各异穿着红肚兜的塑料娃娃,还有妇女把娃娃拿起来放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