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对神灵不敬,也不是捣乱、偷东西。

这是一种叫“拴娃娃”的老习俗,就是想求生育的妇女到碧霞娘娘庙,或者女娲庙、观音庙等有保佑生育职能的神庙里,跪拜神灵,拿一根红绳系住娃娃的脖子,用红布抱起来藏在怀里带回家,祈愿来年生个孩子。

以前,娃娃都是泥捏的,庙里的道士会先让人捏好。现在时代不一样,当然就成了塑料娃娃,意思还是那么个意思。

一般来说,捐款两三百以上,才能拴娃娃。

施长悬正盯着那些信众看,谢灵涯进来后,两人站在一处,一旁的女道问他们,要不要上香。不栓娃娃不必添那么多香油钱,这里的香还是免费的。

“不了,谢谢。”施长悬拒绝后,和谢灵涯一起出了正殿。

谢灵涯把刚才听到的话转述给施长悬,然后道:“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有点不对劲。”

施长悬也说道:“当然不对,这里拴娃娃不要钱。”

谢灵涯震惊了,“茶水免费,斋饭免费,香免费,连拴娃娃也免费,他们的道士怎么生活?”

要说把费用降低到成本价他可以理解,但是完全免费,也太神奇了吧,这么有钱吗?

“我留心看了一下,”施长悬低声道,“有不少人自愿捐钱。”

也就是说,供养他们的信众不在少数,不缺那点批发娃娃的钱。

谢灵涯一时呆愣了,回头看看热闹的正殿和面容和蔼的女道,竟然有点冒冷汗。

他们原本的猜测是红阳道可能假托僧道身份,隐藏在宗教场所附近,或者上里头挂单。可现在,谢灵涯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元君庙,会不会也是红阳道人栖身地之一,里头的道士,会不会成了他们的信众??

一个正规宗教场所内的人,要是成了歪门邪道,这可就太荒谬了。而且,他们可能也在道协之内,会不会知道有人来首尾了……

不过现在也只是谢灵涯的猜测而已,不能单凭第六感和些许事件判定,从表面上看这都没什么错,甚至人家做的是好事。

谢灵涯面色凝重地道:“晚上再过来一趟吧,他们晚上会讲课,听一听也许就知道了。”

施长悬点头,两人一同先出了元君庙。

……

谢灵涯联系了莲谈和昙行,问他们收获如何,两人说在寺庙内看到有和尚拿了红阳道的经,一问之下,是在外面人家塞给他的,他好奇就看了看,看没看出名堂来。

可见漆吴的确有红阳道活动,谢灵涯又告诉他,这边觉得元君庙有些古怪,决定晚上去看看,约上两人一起。

谢灵涯换上深色的衣服,到了晚上,四人一起去元君庙。这时候庙门已经关了,当然是翻墙进去。

施长悬就不说了,不知怎么的,一下就翻过了三米多高的墙。

莲谈那个徒弟昙行,看起来温文尔雅,捞起袖子两臂肌肉鼓鼓,跳起来扒在墙头,撑着坐了上去,又回身一手把莲谈给拽了上来。

莲谈不做法的时候体力差了点,但还是敏捷的,一转眼他们三人都跳过墙过了。

谢灵涯硬着头皮,蹬着墙壁跳起来,翻过去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跌倒,幸好施长悬把他抱住了。

谢灵涯那一瞬间差点因为脱险喊出来“我靠”,施长悬眼疾手快,一手捂住他的嘴。他瞪着眼睛看施长悬,点一下头,再点一下头,施长悬才把手松开。

白天谢灵涯就记了地形图,此时庙内大多数地方都是黑暗,安静的没人行走,谢灵涯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指了指一个方位,往那边走过去。

元君庙有个大的厅堂,平时专门做法事、办讲座等用,此时灯光大亮,他们躲在外头一听,依稀有声音传出来。

有男女有女,有老有少,齐声诵念:“万劫常在世,老母发慈心。今众闻妙道,同此跪坛中……”

谢灵涯侧头去看施长悬,他对元君的典籍不了解,不知这是哪一段。

施长悬贴着他的耳朵道:“老母指的并非元君,而是红阳道无生老母。”

经过施长悬的科普大家也知道了,混元道供了很多教派的神仙,但是尊神有三个,那就是混元老祖、无生老母和飘高祖师。其中,飘高祖师就是创教的韩祖韩太湖,死后被奉为尊神。

因此,此女神彼女神,这里,的确就是红阳道的窝点之一!

也不知里面的人知不知道,他们在信奉的到底是什么,与碧霞元君半点关系也没有。

谢灵涯悄悄把手机拿出来,举到窗户下面一点,拍了几张照。然后轻轻转身,带着大家一起往后退,走到了稍远一些的角落,昙行问他:“不进去了吗?”

“进去干什么啊,人家群殴我们怎么办?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让信众清醒,就我们四人还想包抄?”谢灵涯说道,“我拍了照,明天就举报他们,这非法的,到时候一锅端了。”

昙行一想,说的也是,单他们和人斗法可以,还有那么些信众呢。

“走了走了。”虽然四下无人,谢灵涯还是习惯了小声说,原路返回。

莲谈和昙行爬上墙,跳出去,施长悬也跳到墙头上,回身伸手给谢灵涯,他看出来之前谢灵涯跳墙有点吃力了,毕竟没练过。

谢灵涯冲他一笑,伸手拉着他刚要蹬墙,只见施长悬眼神忽然一变,自己手上也多了什么束缚一般,抬不起来。

谢灵涯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脚边一米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塑料娃娃,目如点漆,脸蛋饱满白皙,嘴唇鲜红,手里正捏着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头赫然系在谢灵涯的手腕上。

塑料娃娃的嘴巴张开,在夜色中露出欢快的笑容,一个撒娇的童声从它体内响起:“哥哥,你把我栓回家好吗?”

虽然是天真可爱的童声,却让谢灵涯一阵恶寒!

施长悬也面色冷然,伸手要抽出背后桃木剑,只听肩上的商陆神崩溃地大喊:“臭不要脸!!”

第63章 打假行动(上)

红绳看着不粗,但系在手上好似浑然天成,扣都找不到。谢灵涯用力一扯,别看塑料娃娃小小一个,是半点不动弹。

他哪知道商陆神正在鬼哭狼嚎地让施长悬把娃娃砍了,有个柳灵童还不够么?

谢灵涯看到塑料娃娃面朝着自己,明明双目无神,却让他有种被盯着的感觉,真是不妙,被庙里的人发现了么,他干笑道:“不行啊,哥哥家已经上有二老下有二小了,负担不起。”

塑料娃娃一时声音十分悲伤,“那……我把哥哥栓回去吧。”

谢灵涯的表情都有点扭曲了,这时看到施长悬把剑握在手中,跳下来要挥剑斩断红绳。

可塑料娃娃竟是动了起来,往身后“跑”,谢灵涯一个成年人,竟然被拖动了。这娃娃说是跑,其实脚不沾地,越来越快,谢灵涯一个踉跄几乎摔倒,顺手抱住一棵树,从背后把三宝剑拿出来一剁!

红绳断了,谢灵涯站直,一看那塑料娃娃脸上多了几丝黑气,似有怨怼。

这时谢灵涯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施长悬身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两个塑料娃娃,正用自己的红绳往他脚上栓。

竟然不止一个会动,红阳道到底在搞什么,这些娃娃平时不会也放在娘娘座下给人栓吧?

还有墙头上,昙行趴在上面往里瞄,见这副情形赶紧低头和莲谈汇报。

这时,谢灵涯只觉自己脚上一紧,那塑料娃娃也凑过来用红绳捆他脚了,谢灵涯及时抬起一脚,它就只绑住了一只脚,然后往外一扫,摔在塑料娃娃身上,把它给踹飞去一米。

塑料娃娃在地上滚擦了一下,也不知什么材质那么不禁摔打,鼻子凹了进去。

谢灵涯:“……”

哎呀,给这家伙毁容了……

扁着鼻头的娃娃很生气,声音变得刻毒起来,从小嘴里吹出一股黑气,黑气像长了眼睛一样奔着谢灵涯来。

谢灵涯抬手便是一张符纸抛出去,引动后与黑气交汇,符纸迅速化为飞灰,黑气也消弭不见。

这时再看去,又不知几个塑料娃娃赶来了,簇拥在他脚边,其中那个没鼻子的娃娃最阴险,从后头一顶谢灵涯的膝盖弯,谢灵涯往后一倒,它们就给谢灵涯接住了,抬着往里走。

施长悬在不远处看到,一剑斩断了两个塑料娃娃的脑袋,追上来。

莲谈和昙行也在翻墙,心道今晚还是不得安宁啊。

塑料娃娃跑得飞快,绳子还缠住了谢灵涯的身体,他反拿着剑一声低喝:“普在万方,道无不应!”

俭剑横扫,塑料娃娃腾一下飞开了,谢灵涯一下摔在地上,翻身爬起来。

转头看到施长悬也追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没脑袋的娃娃。

谢灵涯吸了口凉气,还是施长悬狠啊,他只是给破相了,施长悬把人脑袋都弄没了。

没脑袋的娃娃还要喋喋不休:“你把我们的脑袋砍掉了,我们还怎么找爸爸妈妈。”

谢灵涯一看,这就已经到元君正殿附近了,周围也不见人。

……

莲谈和昙行追了上来,说道:“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婴灵。”

婴灵?谢灵涯一想这怨气这么重,而且是孩子的声音,的确是婴灵无误,但他不解的是:“把它们附在娃娃上做什么。”

“……投胎。”昙行有些恶心地道,“红阳道连邪佛都练成了,既有神佛,自然也有转生之道。只是立不了地府,借拴娃娃叫信众自己请回婴灵投生。”

能来栓娃娃的,肯定都是想要孩子的,如果一直没怀上,婴灵在家里也能入梦影响他们的信念,怀了孕那就更好了,婴灵就钻入胎中降生,长成后也是自然的红阳道人。

红阳道就堂而皇之,在元君庙里养婴灵,做娃娃,也不怕碧霞娘娘一道雷劈死这些缺德鬼。

哦对,谢灵涯倒是学雷法了,也是冲这个来的。

那些塑料娃娃还嘻嘻笑着,说道:“和尚栓不走我们,我们把和尚栓走。”

这是,元君殿的大门嘎一声开了,里头亮起了烛火,一个中年女道站在门内看过来。

谢灵涯白天在庙里看到过布告板上贴的照片,这分明就是碧霞元君庙的住持何妙田。

何妙田冷冷道:“几位既然来了,不进来给娘娘上柱香吗?”

那些娃娃都往里跑,爬上桌案,簇拥在碧霄元君像身下。

既然都到这儿,那也没办法了,谢灵涯嘲讽道:“是碧霞娘娘,还是无生老母啊?”

何妙田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碧霞元君不是老母的化身之一?”

她刚说罢,像是为了印证一样,碧霞元君像的外皮竟是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的无生老母像来。混元老祖外貌是佛样,又叫混元古佛,而无生老母则是又像菩萨又像女仙,脚下也踏着莲花。

谢灵涯也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什么法术,顷刻间神像换了模样,他皱眉抬头一看,庙上的牌匾竟然成了“无生老母殿”!

谢灵涯心中一紧,上次看到的邪佛也擅长幻术,这个所谓的无生老母可能也不会差,它可是假借碧霞元君之名,受了这么多香火了,还不知道红阳道另外加持了些什么邪法。

有了这个前提,再看周围,一片漆黑,半点声响也没有,但庙内分明还有其他人在的,果然是幻术的缘故。

“何住持,我看介绍上说你出家二十多年,怎么二十年道心还未坚固,竟然供起了邪神?”

“混元神怎么会是邪神呢。”何妙田平淡地道,被洗脑已深。

“谁给你传的道,你还有同伙吗?”谢灵涯又问。

这时一个女声的轻笑响起,谢灵涯早在看到神像剥落时就有心理准备,并没太惊讶。

无生老母神像道:“无论‘尘世即修行’‘一心三观,三谛圆融’,或是‘法界缘起、六相圆融’‘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皆逃不过末劫,妙田是为解脱更多民众,使他们度过劫难,尔等又如何?”

它所说的“尘世即修行”等,分别是道家正一派、佛门天台宗、华严宗、唯识宗等的理论。

又是红阳道蛊惑人的那一套,无论什么教派都要通过他们进入极乐世界。只是连修行二十年的道士也像被下降头一样,让谢灵涯不解又无奈。

这些邪神的幻境的确容易迷惑人,好在谢灵涯心智还算坚定,他说道:“少废话,要斗法就斗法,真把自己当神了啊?”他把手摸到了怀里。

谢灵涯刚说完,只见无生老母身上金光大作,异香阵阵,面上露出慈悲的笑意,又有仙乐阵阵,周围盛开莲花,塑料娃娃抱着莲花,也露出了笑容,何妙田伏在跪凳上,口念经典。

如此庄严神圣的一幕,着实唬人。而且令谢灵涯觉得别扭的是,何妙田不像一个施法者,反而在被无生老母支配一般,可这邪神不是他们练出来的么。

无生老母头上冒出火焰,飘到他们面前,形成一个圈子围住。

莲谈一看,脸色微沉,说道:“这是密教护摩,用以烧除前业。”

烧除前业的是正经护摩,谢灵涯感觉不到这护摩火的温度,他甚至觉得这火是假的,但昙行惊叫起来:“你们看到了吗?”

昙行盯着火中看,口中喃喃道:“我看到了自己……”

无生老母的幻术比之前那邪佛要厉害多了,邪佛把他们拉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但是心志坚定一点就会看出来是假的,甚至像莲谈和施长悬一样,根本不受其扰。但无生老母则在现实基础上施法,看起来无比真实。

谢灵涯听他一说,也鬼使神差往火里看,只见那火中真有什么闪过,仔细一看,有他母亲、舅舅各自去世时的样子,那是过去,还有他父亲、继母、异母弟妹在一起快乐生活的情景,这是未来,更有他自己考研失败……

“谢灵涯!”施长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轻轻三个字却将谢灵涯的神智唤回来了。

谢灵涯一个激灵,刚才他心头涌起无限酸楚,这是邪佛做不到的,好在施长悬叫醒了他。

再看一旁,昙行竟然坐在地上,一脸痴狂痛苦,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莲谈在叫他,但没叫醒。

“昙行心神乱了。”莲谈说道。

谢灵涯是天赋异禀,入迷了也能被叫醒,莲谈和施长悬对功课研究深到无法被动摇,但昙行有些不上不下,被勾住了心神。

谢灵涯想到上次的经验,擒贼先擒王,便把手又摸在了符上,“弄她。”

莲谈今日也带了剑来,拿剑正要观想。

无生老母说道:“你手中可是慧剑?”

她声音中带着无限的蛊惑,引诱人往她想要的方向思考。

就连谢灵涯这样不懂佛理的,听了也有些恍惚,越是精通佛理可能越是受影响。

但是莲谈经过上次心智也更为坚定了,老和尚神色只是一瞬恍惚,随即道:“不,此乃斩邪之剑。莫说你不是,就算你是真菩萨,我也要砍。今日便效仿文殊杀佛,灭了你这伪神!”

文殊菩萨也曾在佛弟子困于佛陀所设前世罪业时,提剑杀佛陀,只为逼得佛陀收了神通。因为诸法皆如幻化,一切是空,没了他就没了罪业。

撇开其中的佛理不谈,其实就是谢灵涯所想的,擒贼先擒王,不过现在莲谈喊得特别大声,谢灵涯也不好冲上去挤开他然后引符,就暂慢了一步。

莲谈翻身跃出火焰,飞掷手中宝剑,剑身上火焰大作,流光一般瞬间刺入无生老母眉心,她闷哼一声,门外的护摩散去。

昙行喘着粗气,从幻境中脱离,一身大汗,立刻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懊恼不已。

谢灵涯把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昙行摇头。

再看无生老母,莲谈那一剑对她好像只造成了小小的伤害而已,她轻笑一声,声音又恢复了正常——要不是脑门上还插着一柄剑,看着真是自然无比。

无生老母身上的光焰随着一卷,呼地吹向了何妙田,何妙田缓缓从跪凳上站起来,回过头来,只见她脸上含着莫名的笑意,神态竟是有点像无生老母。

“神不在外,求之于心。”何妙田缓缓说道。那些婴灵娃娃都从案几上跳下来,围在她身边,她拿着案几上的杨柳水一弹,娃娃们即刻“活”过来一样,脸上五官能动了。

被谢灵涯打歪鼻子那一个,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试图把凹进去的部分抠出来,可惜只抠出来一半,看起来更奇怪了。

这些婴灵娃娃扑过来,手中的红绳有意识一般,缠向四人。

昙行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惭愧,这时把脖子上挂的佛珠取下来,在手中挥舞,一绞,把红绳都绞在手里,一只手紧紧握着。

那些娃娃握着红绳向后拽,昙行蹲身,纹丝不动,只是脑门上青筋都鼓了起来,还一寸寸往回拉。

小娃娃们嘴巴张开,发出尖叫声,活生生被拉到近前,只听昙行一声佛号,它们的尖声更乱了。

其余三人再往前几步,就见何妙田再一洒露水,地下冒出骨瘦如柴的饿鬼,嘴巴长得老大,骨节分明,在地上爬动。

“阿波竭,证证竭,无多萨,喜迟比迟沾波沾波伽罗准……”莲谈诵念辟鬼神咒,饿鬼不敢近身,在周身十米处徘徊。

“试试我们这个。”谢灵涯一说,给施长悬使了个眼神,摸出灵官符撒出去。

“邪魔归正!”符纸长了眼睛一样,沾在饿鬼身上,一时无法动弹。

何妙田面现苦色,一伸袖子,袖中竟然钻出来四条蛇。

莲谈辨认一刻,说道:“这是地水火风四苦,集成蛇身,沾到即生病。”

那四条蛇朝着四人游来,莲谈刚说完沾到即生病,自己却上手,捉住两条蛇的七寸,放在一起,两条蛇竟然互相吞噬。

剩下两条蛇,被施长悬一剑串起来,钉在地上。

整个过程也不到一分钟,何妙田回身看了一下无生老母。

无生老母沉默了一下,大约觉得莲谈、施长悬他们都不好欺负,昙行也被娃娃困住,就对之前才差点也乱心志的谢灵涯道:“汝学道为何?”

谢灵涯胡言乱语:“赚钱。”

无生老母一笑:“礼诸天曹求福,拜北斗星祈寿,学道以索金银,是禽兽之秽术。”

谢灵涯大怒:“禽兽秽术那你们还盗版?出去教人咒枣术说是你们的,要脸不要脸?”

无生老母还待再说什么,谢灵涯已不耐烦地挽起袖子捏了天雷诀,抛出一把雷符,口中诵念道:“雷府诸将,云集坛所,真君降现,谴去邪精!”

雷符连成电光,一道闪着紫电的霹雳“轰隆”一声打在神像上!

泥塑的神像霍然开裂,神光不复,坍塌下来,一阵灰尘飘动,只见神坛上一堆泥石之间,还有一尊金色的古旧无生老母像,以及莲谈那把剑。

谢灵涯都有点吃惊,他之前用雷诀打那青衣女鬼,威力可没有这么大,竟然出现了电光雷鸣!

何妙田震惊地看着谢灵涯:“你的雷法……”

自古流传了许多擅长雷法之法师的事迹,但到了现在,人们画雷符只觉得它能杀死妖邪,但还未有看到真的霹雳。

这自然是萨祖借谢灵涯泄愤,所以威力才这么大。

谢灵涯片刻后也想明白,愈发兴奋了,“等等,都先别过去,我再补个雷。”

他怕没劈死无生老母,过去前先补刀。而且神像塌了他才发现,外头的泥像其实还是碧霞娘娘的,只是腹内放了一尊无生老母像,刚才的变化大概是幻觉。

何妙田惊叫一声,扑向他们,生怕谢灵涯再劈无生老母。

谢灵涯一伸手把她推开了,从包里拿出几十张雷符,“都是给你准备的!”

靠,不是盗版咒枣术么,给你们尝尝萨祖另一项绝技,雷法。刚才那些小鬼他憋着没用雷符,就想让无生老母全都享用。

“……”何妙田震惊地看着那几十张雷符,用看禽兽的眼神看谢灵涯。

这时无生老母的神像埋在灰堆里,又发出了声音,只是没有刚才那么中气十足:“何妙田,还不护法。”

她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为什么刚才要捏“软柿子”……这“软柿子”也早不说自己雷法已到如此境界。

何妙田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趴在神坛上,用身体护住那无生老母像。

谢灵涯摇摇头,真是没救了,他抬手一连引动数张雷符。

“谴去邪精!”

“谴去邪精!”

随着电光闪动,几声轰鸣,何妙田紧闭着的眼睛睁开,发现自己毫发未伤,连周围的泥土也没有焦色,偏偏怀里的神像已经焦黑破碎,脸孔裂开,唯有唇角还剩了一点点金色。

何妙田愣住,然后放声大哭,捶胸顿足。

谢灵涯走到那些娃娃面前,它们倒是知道眼下的情形,一个个挨在一起,缩头缩脑。过了一会儿,那两个没头娃娃把缺鼻子娃娃推了出来。

这娃娃之前和谢灵涯闹得最凶,这时嘤嘤哭着道:“哥哥,不要劈我们……”

但凡妖魔鬼怪,最怕的就是雷火,何况这是萨祖天雷。

商陆神气哼哼,在施长悬肩上道:

“不要脸。”

“鼻子都没了,还充可爱。”

“都劈死算完。”

……

谢灵涯从它们手里把作案工具——红绳都取走了,然后用符将不敢反抗也不敢逃跑的它们都定在原地,回身就用红绳把何妙田捆了起来。

何妙田因为无生老母,心目中的神灵竟然被凡人劈碎而伤心不已,看到谢灵涯就说:“报应,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是佛家的,我不信这个。”谢灵涯随口道,又在神坛前找了找,翻出来几本经书,也是红阳道的,而且看着有些年头了,是布料的。

施长悬走过来,问道:“你一共挖出来几尊邪神像。”

谢灵涯心中一动,想到之前那老太太说女道挖出来前人的经书,方才碧霄娘娘腹中藏着的神像,看着也有些年头了,难道都是挖出来的。

他猛然想到,红阳道原本被打击得都快无影无踪了,在当代的实力也远不如以前,忽然间这么肆无忌惮,难道他把因果想反了。

不是何妙田祭炼邪神,骗取信仰,而是被打击的古代红阳道人私藏下来的邪神像出土后,影响了他们的心神,就像刚才让何妙田来给自己护法一样,哄他们祭供自己,然后循环恶化……

像那种人魂装脏的方法,可能也是古时候就用过的,他们见到的上一尊邪佛看着倒新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后来仿照炼的。

何妙田神情黯然,根本不想说话。

谢灵涯:“不说我把这经也烧了。”

何妙田骇然看着他,就是这个人啊,看着清秀漂亮,方才二话不说砸雷,嘴里还不饶人,听他说咒枣术,结合雷法……要说不愧是萨翁传人么。

她极不情愿地道:“……还有一尊混元古佛像。”

“在哪?”谢灵涯问她。

何妙田不肯答了。

施长悬却若有所思地道:“天虞,是你们所言韩祖得到混元老祖点化的地方……”

何妙田脸色微变,都没法掩饰,他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天虞没跑了。

谢灵涯忙道:“方住持就是去的天虞,赶紧通知他。”

说罢,谢灵涯把布制的红阳道古经卷撕了。

何妙田:“…………”

……

谢灵涯坐在车上,和施长悬肩并肩,他们要连夜赶往天虞。莲谈和昙行留在了漆吴处理后续,毕竟庙里还有其他女道,以及那些婴灵。

累得很,谢灵涯不知不觉歪着脑袋睡着了。

施长悬侧头一看,正在沉思之际,忽听商陆神幽幽叹气,那细嗓门饱含沧桑地对柳灵童说:“……现在觉得你还不错了。”

柳灵童:“……”

第64章 打假行动(下)

谢灵涯两人半夜到的天虞,打车去了方虚山所在的酒店,单是这里就住了十来个和尚道士。大家连夜商讨了一下,谢灵涯把遇到无生老母的全过程细说了一遍,又道:“再出门最好带上雷符。”

他估摸着,既然自己使出来雷符威力很大,那其他人应该也差不了,而且这个对付邪神的确管用。

因为之前没人能想到,神他们也敢欺,而且渗入得那么深,所以此事除了要保密之外,之前查探过的地方说不定要再去一遍。

“那就捡紧要地方,查看的人带上雷符。”一名道士说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不用不用。”谢灵涯从背包里拿出几十张雷符,还有一堆未书写的黄表纸,“一人带个五张是管够的,计一下人数,我现在就开始画。”

众人:“…………”

方虚山比其他人还算稍微了解一点谢灵涯,摇头笑道:“这红阳道可算倒了霉了。”

“谁让他们作死,惹了和尚惹道士,咱们这次还没联合信上帝那帮人。”谢灵涯也就在车上睡了会儿,他战斗力虽高,但这时候还是服务众人比较划得来,打起精神画符。

一旁的道士们观摩他画符,之前还有点半信半疑,看到谢灵涯动笔了,只剩下服气两个字。

什么时候他们画灵符,也跟人家一样啊!

还有,都这样你还不出家?真是让人又起了劝说之心!

等大家围观够了去休息,谢灵涯趴在桌上,小学生写作业一般,矜矜业业画了一大叠符箓,交付给方虚山分发,到这时天也大亮了。

谢灵涯爬上床补觉,让有事打自己手机,而施长悬十分拼地继续出门。

等谢灵涯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两点钟了,饿得两眼发黑,下楼吃了个午饭。

他坐在饭店里扒饭,后来旁边多了一对爷孙拼桌,老头手里拿着个蛇皮袋,里面是半口袋的种子。

老头对孙子道:“回头就把大师给的符,跟猪圈里放好了,这样这栏猪就不会生病了。”

用符,那肯定是道家,不是正经道教也是民间道派。听这个意思,他家的符还是保佑家畜不生病的。道家的杂符很多,但现在多用大符,没想到除了他的驱蚊符外,还有人在杂符上研究。

谢灵涯不禁好奇地看了一眼,搭讪道:“大爷,你那符是请的什么神?”

老头看年轻后生懂礼貌,长相也好,好声好气地答道:“请的灵官啊。”

天上灵官很多,不是只有王灵官,大家职责不一样,只是王灵官是最出名的灵官,五百灵官之首。

“从哪里请的?”谢灵涯又问。

老头笑哈哈道:“你不种地养猪不知道,当然是从混元师父那里请的。”

谢灵涯一听这两个字,眼皮就一跳,说道:“混元教吗?他们在哪?”

“不知道,他们没有庙,就时不时上家里转一圈,有相熟的趁机一起求符。”老头答道,这也在意料之中,外人是不知道他们据点的。

老头说罢,还补了一句:“国家不让他们盖庙,所以都偷着来。”

红阳道就在天虞发扬光大,历史上这里是大本营,后来虽然历代都被打击,但是莲谈都说九十年代还见到他们的踪影,估计本地不少人知道这么个存在。现在看来,有的人还不排斥。

谢灵涯一汗,原来老头还知道这是被打击的对象啊,“那您还求符?”

“不然哪个庙给我防猪瘟的符?”老头说着,从怀里把一张符纸拿出来,展开给谢灵涯看,“有用的,贴上,再念一段咒就行了。”

“诸佛菩萨现金身,一年喂猪快快长,瘟气邪气一扫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老头还现场来了一段。

谢灵涯:“……”

谢灵涯看了看符纸上是写着马灵官的名号,但听老头念的咒里面又是佛菩萨又是太上老君,也不知道怎么赁的,那到底是谁保佑你家猪啊?

这风格倒也真是红阳道的路子。

但是,这玩意儿真的能灵验吗?谢灵涯忍不住问道:“你家猪不得瘟其实是打了疫苗吧……”

老头:“哎,不贴符疫苗能管用吗?再说了,还管猪快长呢。”

谢灵涯:“……”

老头的孙子倒是上过学,这时候捂了脸:“爷爷你就别说了,这都什么封建迷信啊,让人看笑话了。”

老头挺倔强地一抬头,“你懂什么。”

谢灵涯叹了口气,说道:“大爷,我给你写道符吧,你回去试试,应该比这个管用。”

老头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