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脸怎么来得这么快,刚才他还在说爷爷封建迷信让人看笑话了,怎么这位大哥还要自个儿画符了。

老头也惊奇地打量谢灵涯:“你还知道画符?”

恰好这个时候有几个道士回来了,谢灵涯抬手喊了一声,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看,那都我同行,我祭酒道士。”

老头哪知道祭酒道士什么意思,还以为和火居道士一样,一下来兴趣了,“那行啊。”

谢灵涯把随身带着的符纸朱砂拿出来,不是他谨慎,下楼吃个饭都带家伙。只是吃多了在外面没带工具的亏,老咬手指真怪疼的。

谢灵涯符写好,说道:“这个是安槽符,牛、猪、鸡都可以用。用布包了埋在槽下,然后点香点蜡,念一遍安槽咒:丁字虎,八字龙,青龙白虎来护槽,宁叫青龙高一丈,不叫白虎抬头望……”

谢灵涯把咒复述一遍叫他记住,又说了些注意事项,然后还是忍不住diss了一下:“大爷,你又是马灵官,又是佛菩萨和太上老君,他们要打起来怎么办?一家人还有个口角,何况是两派的人。”

老头可能也没多了解红阳教义,反而挠了挠头,“有点道理,我还以为多供点更好,不是都说什么团队协作。”

谢灵涯:“当然不是了,你去庙里请神,人家都不让请太多尊的,供奉不过来,神仙也会生气,要住群租房。”

老头连连点头:“是这个理。那我不贴那个符了,我贴你的符。”

他孙子在一旁一拍脑门,这管什么用啊!

这人看起来正正经经,没想到居然是个神棍!

谢灵涯哪管他想什么,吃完一结账,就告别老头了,临走前还嘱咐他红阳道迟早要完,还是不要过多来往。

老头看他也是道士,还以为就是普通的同行互相攻击,只是因为改用符,后来一段时间没好意思再去找红阳道士,没想到后来红阳道还真被严打了,有些朋友还被带去问话,这是后话不提。

……

谢灵涯回酒店,又休息一会儿,道士们陆陆续续也回来了。

方虚山累得满头是汗,开了空调一坐,摇头道:“什么也没发现,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没有庙,说不定在天虞是找的民居。”

“我出去吃饭还遇到有人说,那些红阳道不时去人家里,他们自己要是住的民居,让人上门更方便吧。”谢灵涯琢磨了一下,“可能是藏得比较好而已,可以再蹲蹲,肯定会露出马脚。”

方虚山嗯了一声,不说话了,躺在床上休息。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晚上还是睡在我这里吧,反正是大床,没必要再开一个房间了。”

谢灵涯晚上一直在画符,后来就在方虚山房间睡的,施长悬昨晚也是在同一个房间的沙发上将就了一下。

“那施长悬也得开房啊,不过我睡哪里无所谓。”谢灵涯说道。

“那就睡这儿,我同你聊聊天。”方虚山说道。

怕是又要劝出家啊。谢灵涯苦着脸:“方住持,我已经是抱阳观的人了。”

何必拘泥这一点形式,他也是真不想持戒啊。

方虚山笑了笑才道:“那也可以来玉皇宫啊,人才就是要流动嘛,你雷符画得真好。”

谢灵涯听了心里有点微妙,这不是他第一次和方虚山说到这样的话题了,方虚山也是知道他情况的。他说那句话的意思,旨在调侃自己平时也会在抱阳观接活儿,和道士一起行动。

但是方虚山回的这句话,没有到牛头不对马嘴的份上,却也有那么点不对劲,大家都知道他是抱阳观老板啊。

而且,方虚山怎么非要和他一起睡,又不是不知道他和施长悬一起来的。这只是一点点细节而已,谢灵涯却愣了一会儿,疑心是自己想太多,只悄悄打量方虚山。

看不出来什么,本来他和方虚山认识也没有太久,观察不出什么来。

“对了,那雷符还够吗?”谢灵涯问道。

方虚山看了看口袋外侧,说道:“还有。”

这个回答很含糊,明明一张都没用,早上才给的,又什么都没发现,本身问得就没必要,答得更没必要。

“那就好。”谢灵涯默默点头,去点了三柱香,插在橘子上,貌似祭拜祖师。

再看方虚山,他虽然没说话,但是闻着香火味道,脸上隐隐透出点陶然,很是享受。

这个家伙,怕真的不是方虚山吧?

这享受的模样,倒像极了以此为生的……

所以到底是谁,那就呼之欲出了。我没去找你,你自己还敢上门了。

谢灵涯脸色也不变,继续说道,“唉,方住持你说这个红阳道是不是一群乌合之众,我抓无生老母的时候,她为了求饶,还和我说,自己这个老二做得也没意思,其实早就和天虞这边离心了。只是没找到机会,想要自立门庭。”

方虚山:“……是吗?”

“对啊,还跟我骂了一下混元老祖。”谢灵涯不经意地说,“说它特没用,废物,信众都希望只尊她为圣。你说,这是不是狗咬狗?”

原本施长悬就说过,红阳道内部也不是一派团结,历史上就有过分支,只是外表勉强维系而已。而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是如此,这些邪神是人造的,当然也是如此。

方虚山表情看起来倒是镇定,甚至笑了一下,“是啊。”

“所以,最后被我砸了个粉碎。”谢灵涯笑嘻嘻地说,“方住持,你累不累,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不必了,你也累了,我躺一躺就好。”方虚山温言道,也不知是不是谢灵涯的脑补,总觉得他有点隐含扭曲。

“嗯。”谢灵涯也若无其事,起身道:“我烧点热水喝。”

他走到一旁去把矿泉水倒进水壶里,趁着机会背对方虚山,给施长悬发了个短信,很快施长悬就有了回应。他收好手机,把水倒了,然后一转身,就见方虚山站在自己身后。

方虚山反而退了两步:“吓我一跳。”

“您吓我一跳呢。”谢灵涯说着,对方虚山比了个中指。

方虚山愣了一下:“这?”

谢灵涯无辜地道:“灵官诀啊,我练习呢。”

方虚山疑惑地道:“你这灵官诀食指怎么没搭过来。”

“这是我们抱阳观简化后的。”谢灵涯说着又比了个大大的中指。

方虚山:“呵呵……”

他干巴巴地笑着,越笑越干,“那冲着我干什么,怪像那个意思的。”

“哪个意思?”谢灵涯一笑道,“我为什么冲着你,你心里面没点数吗?”

“方虚山”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他森森然看着谢灵涯,神态一变后,肉身还是那个肉身,却一点也不像方虚山本尊了,“小道士,你倒是好胆量。”

“这句话原样送给你。”谢灵涯没反驳自己不是道士,只回道,“还想和我一起睡,怎么,怕我画几百张雷符,全都往你身上打啊?”

连雷符是什么时候画的都不知道,看来是今天方虚山出门时出的事,方虚山去的是本地的三官庙,那么地点可能在那儿。留他睡觉,多半也是知道了雷符是他画的。

之前谢灵涯问到雷符,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口袋,所以应该不是幻术,而是附身。

这就有意思了,试想一下他附身后发现身上居然携带了雷符,对他来说不亚于保护伞啊,这得怕成什么样,难怪赶紧探问雷符是谁画的。

这时大门猛然被推开,以施长悬为首的六七个道士冲了进来。

谢灵涯赶紧大喊:“把门锁上!”

道士们:“……”

“方虚山”狰狞一笑,“你不锁,我也要锁的。你就这么有信心吗?”

谢灵涯:“你如果看到你老母的下场,就不会这么问了。”

“方虚山”:“……是无生老母。”

不是他老母。

道士们也是哭笑不得,甚至有些憋笑,这分明是在戏弄这邪神啊。他们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好像也都叫小谢几番话打消了。

“方虚山”冷冷扫了一眼这些不尊敬自己的道士,盘膝坐在床上,从天灵盖升腾起一抹虚影,渐渐变实,正是形似古佛的混元老祖。

他头顶的肉髻每一个小疙瘩里又升腾出来一抹影子,各不相同,有的手持刀兵,有的拿着净瓶,还有的捏着蛇。

一共八个分身幻影,护持在他身周。

再一数道士这边,差不多也是八九个人,但数量对等,实力却不是各自对等。

道士们又紧张起来了,说道:“刚才我们看到短信,连忙查看,发现他不知动了什么手脚,把我们的雷符都脏了。”

这不出奇。

谢灵涯冷眼看着混元老祖,他从昏迷的方虚山兜里捏出几张雷符,只见上面也脏污了,“唉,幸好本座发现了,借他之手一一毁去。”

谢灵涯把雷符都给了其他人,自己身上也没了,他看混元老祖得意的样子,面无表情地道:“你到底在高兴些什么啊,没人告诉你那是我昨天一个小时画的吗?”

混元老祖:“……”

谢灵涯:“你不会以为我攒了半年吧?”

混元老祖:“……”

按照常理来说,没错,甚至何止要攒半年……

他都有点怀疑谢灵涯说这话是在虚张声势了。

施长悬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说道:“去吧。”

谢灵涯便拉开椅子,把装朱砂的盒子打开,再铺好黄表纸,顺便嘴里调叼上一枚灵祖护身符,以免待会儿心神不稳,再被拉入幻境。

混元老祖眼睛都瞪大了一些,可不等他多想,这些道士已经操起法器拥上来了。其他人倒好说,唯独施长悬,不受幻境影响,想干涉也无法。

酒店的房间不过方寸之地,谢灵涯占据一角画符,剩下几人在狭窄的空间内斗法。

明明相隔这么近,施长悬持剑挡在他身前,混元老祖的幻影竟是都近不得身!

“砰砰。”

敲门声响起,“您好,这边是服务员。”

谢灵涯看他们一眼,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你好。”

服务员想往里看,但谢灵涯比她高,看不到也就罢了,反而对上谢灵涯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下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我听到里面动静很大……”

这是里面混元老祖正大喝一声:“我佛三燃灯!”

“没事,朋友喝醉酒了,非说自己是菩萨。”谢灵涯镇定地道,“刚才还摸头说自己疙瘩不见了。”

服务员顿时笑起来,明明不是特别好笑的笑话,她倒是笑得格外甜,听到里面还有人喊什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说道:“你们还陪他玩儿呀,真有意思。”

“……一群中二病。”谢灵涯貌似不好意思地道。

“那注意不要让你朋友毁损家具了,要照价赔偿的。”服务员说罢,恋恋不舍地道,“……不打扰了。”

她脑海里什么都不剩了,还想不起来是不是听说本店有几个道士入住,又是在哪个房间了。

“谢谢,再见。”谢灵涯把门关上,迅速蹿回去,恰好看到一个幻影伸手,手上的蛇探头来咬施长悬,施长悬侧头闪过。

谢灵涯一手往朱砂里一按,顺手就抓住那蛇的七寸,把它从幻影手里抢了过来,还打了个结。

蛇:!!

谢灵涯一手画符,另一手掐死了蛇的七寸,它身上打了结又被掐着七寸,实在动弹不得,谢灵涯急急忙忙画完了十张雷符,抓起来一声大喝:“闪开!”

道士们应声避开,雷符疾飞,八张奔向幻影,两张奔向混元老祖——

谢灵涯一伸手捞住了其中一张,贴在手中那蛇脑门上,“差点忘了你。”

蛇:“……”

“……谴去邪精!”

谢灵涯一声断喝,电光连闪,霹雳声骤起!

只见幻影消失无踪,混元老祖的神魂也变得浅淡起来,便惊慌地往方虚山身上钻。

谢灵涯一下把朱砂倒了出去,撒了方虚山满身,朱砂辟邪,混元老祖近不了身。

谢灵涯手上还沾了些朱砂,见十张符还没劈死他,灵机一动,在左手手背上画了一道符,“我今启请望来临,大赐雷威加拥护!”

正是他自己巧思妙想,之前总是画灵官神目,刚才灵感涌动,画符启请,请祖师爷左手神通。

谢灵涯咒罢手捏灵官诀,一下按在混元老祖身上,只见他手指与其身体相接之处,涌出火雷之光,顷刻传遍混元老祖全身,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惨叫,神魂消弭殆尽,唯剩下一根直直竖着的中指!

……

谢灵涯垂着一只无力的手,只觉酸痛感几乎连着心口,往床上一坐,看其他人都一头大汗,刚才为了空出时间和空间来给谢灵涯画符,他们也是拼了。

但是,却也成功铲除了邪神,这几天的辛苦没白费,顺着将那些红阳道人抓起来就可以了。

这一瞬间,道长们心里十分快意。

谢灵涯问道:“刚才那雷声是不是特别大?”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他们一心放在混元老祖身上,哪有心思管其他的,但是动静肯定不小啊。

谢灵涯迟疑地道:“那……要是服务员来问,就统一口径说水壶炸了怎么样?能糊弄过去吗?”

谢灵涯刚说完,就听酒店警报声呜呜响了起来。

第65章 要完

两个道士背着刚才匆忙给换上衣服的方虚山,和着人流一起下楼,因为紧急疏散的警报声呜啦啦作响,酒店的住客都下楼去了。

这时候才黄昏而已,住客也不算特别多,刚才的雷声可以几层楼的人都听到了,不过隔着墙壁不真切,要说是什么东西炸了他们也信——水壶就不可能了。

谢灵涯哪还好意思把水壶当做由头,就暂时放过了把水壶弄破帮自己背锅的想法,和大家商量待会儿就咬死了不承认和自己有关。

反正,他们房间里是一点遗迹也没有。

酒店官方本来吓个半死,听到内部的巨响生怕出事,启动紧急疏散又报了警。

谢灵涯走到楼下时一听居然还报了警,顿时感觉有些内疚,这不是让人白跑一趟么,到上面去一排查,保准什么都查不出来。

幸好这时候方虚山幽幽转醒了,发现自己还在人背上,虚弱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谢灵涯三言两语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方住持,你看能不能通过本地的道友联系警方,把这件事情模糊处理?”

酒店和警方查不出来,但雷声很多人听到了,周围的住客都在讨论,以后还不得又起什么都市怪谈。大家若想起来像是霹雳声,会不会以为有妖怪在酒店渡劫啊。

谢灵涯想起之前方住持就显现过能耐,红阳道据点的尸骨也是警方处理的。

方虚山被附体过后有些虚,但还是把手机拿出来:“扶我到僻静地方,我打几个电话。”

这时候有人来问他们,是不是某某房的住客,然后说根据判断,声音好像就是他们房间那一块传来的,那几间都被道士包了,旁边几间也没有住客。

谢灵涯知道方虚山正在托人,听他说周围没别的住客也不觉得如何了,其他道士都有些脸皮薄,他是无碍的,看了下来问过的那个服务员不在旁边,就正色说道:“我们也很奇怪,怎么有那么大的动静,赶紧下楼了,不敢去查看。”

其实酒店的人是想问,这动静是不是和你们有关。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谢灵涯还若无其事,只能更直白地问:“这……当时几位在房间做什么?”

“几位道长都在看书啊,道士还能做什么。”谢灵涯随口道,“难道你以为我们的炼丹炉炸了啊。”

众人:“……”

——别说,就他们给方虚山换衣服时,身上多少沾了点朱砂,还真有些可疑!

旁边的人就影影绰绰听到几个字,什么房间,炼丹之类的。

不过这时候警方也赶到了,上楼去排查了一下,不过多久就下来,说什么事也没有,一场误会。

住客三三两两回房间,而到这个时候,和尚们才回酒店,他们去的佛寺在山里比较远,所以竟是错过了整场,连疏散都没赶上。

而住客们细问原因,又有点含糊,据说是用几个音响一起放音效声,恶作剧,虚惊一场不必在意。什么人能在酒店搞这种恶作剧?抓不抓起来啊?到底哪个房间的?

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警方被打了招呼,都含糊应对,直到后来,谢灵涯才听本地的同行说,不知怎么的,有谣言说那无名巨响根本不是恶作剧,而是几个道士在酒店炼丹炸了……

相比起恶作剧,这个说法居然更受人欢迎,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都市奇闻。

还有什么旁的说法佐证,什么酒店确实住了道士而且就在发出巨响的那一层,除了他们根本没什么其他住客,不是他们炼丹也是他们在放音响。

……

回到现在,谢灵涯已经准备启程回杻阳了。

这时问道团还有两站地点,但谢灵涯的左手都抬不起来了,还是先回杻阳。至于漆吴、天虞二地的后续事宜,莲谈、方虚山他们自然会主持。

不过通过这次,谢灵涯也算认识了一些同道,甚至多了一位先生,大家一起战斗过,感情不同寻常,约好了以后常联系。

也正是这些同道,因为亲眼见识谢灵涯当场画符,帮他把人肉印符机的名声又传扬得更远更高了。

这一出去大半个月,回来时杻阳的天气都变了,步入炎热的盛夏。

谢灵涯一只手软趴趴的,施长悬也不叫他拿行李,一路上都是自己照顾着,两个人的行李也是自己一个人拿。

回了抱阳观,进门便看到一院子的茶客,张道霆正在浇花,身边一群人拿着相机、手机拍他,小量坐在阳光下看书,其余道长、义工知客。

这熟悉的景象令谢灵涯格外感触,离开一段时间,还真想观里了。

有相熟的善信看见他打一声招呼,引得张道霆等人也看来,赶紧过来接过行李。尤其是谢灵涯这个手没骨头一样垂着,他们都不太敢碰谢灵涯,怕给他碰坏了一样。

到了后院,一会儿功夫海观潮和方辙也匆匆自诊所跑来了,“听说谢总在外面又立功了啊?这次折腾出多少伤口?”

“没有,”谢灵涯自豪地道,“只是脱力而已。”

海观潮检查了一下,严肃地道:“幸好你这是左手,要是右手,怎么写字、吃饭、那什么啊。”

众人:“……”

谢灵涯:“……那什么??”

海观潮还是一脸正直的医生样:“就是那什么啊,洗澡。”

在场人都是男性,而且谢灵涯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海观潮,怎么还可能被他这斯文样子骗到,哼唧道:“我单手也能洗。”

刘伯合开玩笑道:“那还用得着小谢洗?施道长照顾得多好啊。”

之前谢灵涯受伤,大家都知道施道长照顾他细心,所以开个夸张一点的玩笑,仿佛说施长悬可以帮他洗澡。

施长悬听了有些沉闷,那时的心境和现在不能同日而语,那时候他不好意思进浴室,只偶尔搭把手帮忙,现在也是不好意思,但其中含义又有区别了。

谢灵涯没注意到,他离开一阵子,垂着一只手就去看施工进度了。

这些天方辙都给他盯着,一点问题没有,于是放下心来。

……

过了些天,果然新闻也报出来了,官方打击死灰复燃的民间歪道,给村民发放宣传手册等等,莲谈他们也说都清查得差不多了,那些被侵蚀的道观和寺庙都要彻查。

根据审问一些红阳道人的结果也知道,神像最早从元君庙起出来。住持最初没想那么多,以为就是前人藏下的,至于是神像还是佛像,并没什么奇怪。

一些庙宇在古代,并非只有一个宗教常住,尤其是动乱时候,可能走了一拨道士,来了一群和尚,就把神像搬到后面,改换牌匾作寺庙,和尚走了,道士回来,又弄回道观。

那些经书、神像根据上头的记录,是红阳道某代祖师在当时被朝廷追索的情况下,藏在庙内,原本是让当时庙里的人代为护持——是的,早年就有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道士了,

这是很常见的事,靠着这样的人帮扶,才得以让一些经卷藏于庙内百年不失,不至于被官府发现毁掉。但是这些东西传着传着,也不知道那一代道士出了岔子,把它给忘却了。

如此过了多年,才在何妙田手里重见天日,她原来只是看了看经卷,还没研究出什么来,就因为没有及时丢了两尊神像,而被引得入迷了。

那两尊神像不简单,是红阳道供奉了三四代、上百年的古物,早就在邪法之下有了一些小能耐。这次重回人间,引得新信众,就叫他们多加供奉,还要给自己再弄些人魂来增加实力。

混元老祖、无生老母都是红阳道人编造出来的神灵,这两尊神被造出思想,也真把自己当做混元老祖和无生老母,其实只是高级一些的五通神之辈邪神。

还有些其他的细节,多数和谢灵涯之前推测的差不了多少,像那些婴灵的作用——现在都叫和尚道士们组织超度了。

_

再过几天,谢灵涯又自己往市医院跑了一趟,他的手都没恢复全,但不是不信任海观潮跑去别处的,而是宋静十月怀胎,预产期到了,上市医院来生产。

因为抱阳观现在也挤,加上为了方便,谢父就在医院陪床。

谢父刚来的时候,谢灵涯过去张罗了一下,等到孩子生完了,又去探望了一下。他和宋静关系淡淡,反倒是宋静怀孕之后,才因此多了些送符之类的来往,但也没多亲近。

宋静生了个女孩儿,谢父这个年纪得了个女儿,十分疼爱,谢灵涯来看时,孩子眼睛还没睁开,像只小猫一样,刚刚吃饱奶。

谢父给女儿起名叫谢灵思,又叫谢灵涯抱一下。

谢灵涯看到妹妹倒还比较喜爱,但推了一下自己现在手不方便。

“这有什么抱不住的,你试试。”谢父有心让他和妹妹亲近一点,教他抱着。

谢灵涯单手抱着妹妹,低头看她粉嫩的嘴巴微张,吧嗒几下,脸圆圆的,十分可爱。

谢父在旁边还给拍了张照,才接回来,毕竟是第二次做父亲,虽然时隔很久,但很快找回感觉,抱起来十分熟练。

市医院的病床吃紧,宋静也没能住上单人间,病房内还有两位产妇,已经生产几天了。还有隔壁住的产妇这些天也熟识了,有产妇散步走到这里来,她家婆婆也抱着孩子,大家一处聊天,夸谢家孩子乖巧,他们这个出生当天就爱哭,哄不好,可以预见未来怎么折腾家长了。

这边病房的人都说,太巧了,他们病房里三个新生儿,一个爱哭的都没有,很好哄,不怎么折腾母亲,三家人都轻松。

谢父心有余悸,“说起来,谢灵涯小时候也爱哭,而且是没日没夜的哭,后来你舅舅给你……那什么,才好的。”

谢灵涯也知道,他没什么记忆了,但是听大人说过,孩子小时候天灵没盖,灵性尚存,何况谢灵涯感应强,容易被惊,是王羽集给他念咒画符才好的。

“怎么好的?”那家人好奇地问。

“就是夜啼符。”谢父说道,他也不知道人家对这些会不会相信。

不过他们还真不怎么介意,问谢父有没有渠道弄到。夜啼之类的符咒一直很流行,一直到谢灵涯小时候还能看到最普遍那种治小儿夜啼的方法,就是上外头红纸贴墙,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不过这种其实不算很灵验,只是简单、知道的人很多而已。

谢父看了谢灵涯一眼,他自己可不会,王羽集去了,也不知谢灵涯学了这一节没。

这是小事,顺手就帮忙了,谢灵涯开口道:“有没有确定过是不是病理性的,孩子身体不舒服也可能哭。”

他们这个病房没有小孩哭,那是孩子健康之余,又有他送过护身符给宋静,鬼神莫近。

“身体不好啊,刚生下放保温箱里住了两天,还打了药。”家长说道。

“那可能就是身体不舒服才哭啊,跟我小时候不一样。”谢灵涯说着,看到他们讪讪的样子,又道,“如果之后没病了还爱哭闹,就用这个方法:拿白酒化开一块朱砂,再用这么大的黄纸,毛笔沾朱砂写个田字,边写边念,小儿莫夜啼,朱书田字在肚脐……念完后黄纸贴在孩子肚脐上。”

谢灵涯不知道自己小时候王羽集具体用的哪种夜啼符,而这一招,却是他从《雷法》里面学的,所以也对不科学性质的夜啼格外灵验。

那家人这才转喜,仔细记下来,感谢他。

人堆里没有什么秘密,没过两天,这个方法那家人没用上,但是传到了其他病房。过后几天竟有好几个产妇家人跑来这里感谢谢父,因为找不到谢灵涯嘛。都说用了他儿子那个方法,孩子无故夜啼不止改善了很多。

产妇本来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喂奶,晚上已经休息不好了,孩子再闹腾一下很折磨人,这真是造福大家了,比那个什么“天皇皇地皇皇”的咒语灵多了。至于这属不属于迷信,谁管他啊。

至于谢灵涯,他回去之后,收到谢父发来的照片,一时心血来潮,就发到了朋友圈。

照片上他一手垂着,衣袖稍宽大,手指头都盖住了,抱孩子都一只手,大家看了忍不住在评论里一皮:杨过,你手怎么了?

还有人把之前谢灵涯抱鹤的照片翻出来,说:“真是当代杨过,不过你家是鹤兄!”

“有道理,全真教=抱阳观。”

……

在朋友圈说说也就算了,还传到学校去了。

没过多久,谢灵涯要开学了,正式成为鹊东学院研一的学生。他没申请研究生宿舍,以后还是住在抱阳观,有时候还能和施长悬一起去上学。

因为他本科就是鹊东学院毕业的,有些同学、学长姐弟妹的还在学校,又是研究生考试的传奇考生,外界虽然谣言纷纷,但是少数老师学生还是知道的。

报到的时候晃悠一圈,就有参与朋友圈皮那一下的人笑嘻嘻地继续打趣他,搞得其他人也笑哈哈地说真有点那意思。

主要是现在住道观的人少得很,谢灵涯这几处信息都模糊对上了。

“去你们的吧。”谢灵涯笑骂。

谢灵涯去见导师的时候也有意思,他导师朱教授早知道谢灵涯就是那个考场上吐血的传奇考生,看过照片再看本人很好认,见本人一只手软软,杨过什么他没想到,光被吓得道:“手骨折了就快些去医院啊!考试一年一次,报名又不是不能拖,之后上课也不要勉强,该请假要请假!”

谢灵涯都给他的动静吓一跳,哭笑不得地道:“教授,我手是前段时间伤的,没力气,但是没断,自己会恢复的。”

“我可听说了,你上考场时也说伤是以前见义勇为受的,不碍事。”朱教授心里,谢灵涯俨然是一个为了上学校不计代价的学生,这种事别人也就算了,他真的做得出啊!

平时老劝学生要勤勉,看到这种勤勉过头的学生,朱教授心头还是发颤。

谢灵涯赶紧把袖子捞起来,又努力动了一下左手给他看,朱教授这才相信真的没事。

不过经此一事,师生之间关系一下拉近了。

“我听说,你现在自己在校外创业?”朱教授一本正经地问道。

谢灵涯:“……”

谢灵涯:“不,不是创业,那是我舅舅留下来的……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产业,是个道观!”

“我知道是道观,只是不知道原来不是你自己承包的,看来我信息有误。”朱教授呵呵一笑,“你开的是什么我不管,不违法就行,就是想提醒一下,以后平衡好工作和学习,也不要太累着自己。”

后头又说了好几句劝谢灵涯注意休息的话。

谢灵涯都晕了,他那次吐血到底把老师们吓成什么样了,几次三番地让他好好休息,他都要不好意思了。

但这里头的事情也难解释,谢灵涯索性答应下来,又请老师没事去道观喝茶。

_

“人家现在都叫我杨过!”谢灵涯站在床边上说。

施长悬正在帮他一起穿衣服,他一只手不方便,把手放进袖子里,看了谢灵涯一眼,“不像。”

“我也觉得不像,我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谢灵涯还挺自豪,明明平时还有人拿这点笑他。

施长悬听了也不知什么滋味。

谢灵涯却鬼迷心窍一样,说了一句:“但是你有点像小龙女。”

施长悬:“……”

谢灵涯说完就觉得不对了,他是没有恶意,但难保人家会不会觉得不尊重,赶紧补了两句:“就是气质像,没别的意思。师兄我错了。”

他还是第一次叫施长悬师兄,好卖乖糊弄过去刚才那句话。施长悬是王羽集的弟子,这么叫是没有问题的。

施长悬正给系扣子,听到“师兄”两个字,谢灵涯还一脸纯洁,却是心头腾一下热了,冲动之感涌上来,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