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涯觉得自己耳朵应该一下就红了,往回抽手:“谢、谢谢。”

……

转过天来,谢灵涯给宁万籁做法事,张道霆那边说道观的座机接到一个电话,是找他的,不过他那时抽不开身,等法事做完了,才去回拨了一下。

“谢先生,你好,我是马小川。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吧。”

谢灵涯听到一个粗粝的男声,他不意外地道:“你好,需要办什么业务吗?祈福法会一千,度亡法会一千五……”

马小川打断他的话:“你拿我开涮吗?”

谢灵涯浑不在意地道:“驱蚊符了解一下?”

马小川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把我徒弟怎么了。”

早这么开门见山不就得了。谢灵涯说道:“你徒弟觉得你本事不够,决定跳槽跟着我了。”

马小川:“……”

马小川冷笑了两声:“看来,谢先生脾气很大啊。但是容我提醒你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出道才多久,道协也有护不住抱阳观的时候。”

他要是拿道术来说事,当场就该被打脸了,但他说的是抱阳观。

“哎,道协护不住我就找鲍先生。”谢灵涯说道,“昨天我拒绝不是真不懂,只是不喜欢接你这种人的烂摊子而已,但你要逼我那也没办法了。”

马小川怒道:“好,你是要和我较劲到底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派人到我门前装逼算怎么回事?不能没装成就赖我先要较劲的吧?”谢灵涯反问道,“你要挑衅,我就奉陪啊,我看看你本事不如裴小山,命会不会比他硬一些。”

马小川差点没给气死,没想到谢灵涯比他还脾气大,嘴巴又不饶人,喊了一声:“你等——”

本想喊完后挂电话,谁知谢灵涯狡猾得很,先一步挂了,马小川在那头看着手机,更加憋屈了!

“幸好我手快。”谢灵涯低喃完,一看正紧张看着自己的宁万籁等人,安慰道,“没事,我先挂的电话。”

众人:“……”

宁万籁抓狂:“谢老师,不是问你谁置气置赢了!”

谢灵涯:“哦……没事,他就以为我跟他争面子,没察觉出来别的,让程昕放心去查。”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又顺势夸了一下谢灵涯:“挂得好啊,不要给他装逼的机会!”

谢灵涯:“嗯嗯。”

……

出去后谢灵涯看到施长悬也放学了,正在墙角打电话,挂完后一回头,两人正对视上。

谢灵涯想到昨晚,就生硬地打了个招呼,“伤怎么样了?”

“不影响。”施长悬收了手机,说道,“省道协要办大型法会,问你去不去参加。”

“有时间当然去。”谢灵涯说道,虽然老劝他出家,但是省道协对抱阳观多有支持,人家既然问了,也是头一次邀请,怎么着也该给个面子,“什么主题的法会,是不是又邀请了全省的高功,那可是大场面。”

施长悬道:“省道协办文化论坛,顺势做个世界和平祈福法会。”

也就是全体高功道长一起,祈求老天保佑全球和平?不错,与时俱进啊。

谢灵涯嘴角抽了一下,说道:“大气!上档次!我请假也得去!”

施长悬看他的模样,眉目又不自觉舒缓了许多,淡淡道:“嗯,那你专门负责祝祷南北韩那一块。”

谢灵涯:“???”

这玩意儿还划片进行的么?谢灵涯对斋醮科仪了解得远不如科班出身的那么全面,这时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说:“换一片儿行么?应该还没定下来吧?”

施长悬没答,谢灵涯仔细一看,在施长悬眉眼间竟是找到了一丝笑意,这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施长悬在和他说笑。

方才施长悬神情语气还是平常那样冷冷淡淡的,平时信誉又太好,他还真信了,反应过来后差点崩溃,“不好了施道长被鬼上身了……”

施长悬却摸了摸他的头道:“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灵涯:“…………”

第71章 报复

虽然施长悬说的是自己,但谢灵涯听罢心中竟也有几分赞同,没想到施长悬都被他给影响了。谢灵涯一低头,顺势躲过了施长悬的手,然后道:“那我再教你一个吧,男头女腰,一碰糟糕。”

施长悬只是顺着心情而为,此时并不在意地收回手,“好。”

省道协要办的世界和平法会还在下旬,但上旬却是有个长假,谢灵涯问他回不回省城。

施长悬却道,他和父母已经说过了,因为拜了王羽集做先生,放假人多,他在抱阳观内帮忙,他父母深以为然,已经同意了。

“行吧。”谢灵涯又问过了其他人,基本上也都没有需要请假的,节假日正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和常人是颠倒的,都有心理准备,要休假平常可以调休。

倒是小量,并不是正经道童,谢灵涯催促他回家看父母,帮他把车票都买好了。

小量有点失落,在抱阳观学习以来,学习进度不说停滞不前,但在他努力之下,进展确实不大,都说是那窍没开。尤其是观内有谢灵涯和施长悬这样天赋的人对比,更显得他不是干这行的料了。

小量也知道,自己当初硬要留在这里,那是谢老师人好,还让他和家里修复了关系。现在大家都不赶他走,是等他自己明白过来。

而他呢,当初连阴兵开飞机都会信,这么久下来,听谢灵涯讲过课,听各位道长说过经,还跟着出去见识过两回……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不开窍。

小量心想,这次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回头就来抱阳观辞行好了,按谢老师说的,重返校园,再去念个成人自考。

抱着这样的主意,小量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谢灵涯不知道小量的心思,他这边也和谢父说了,放假道观里忙,他就头一天回去住一宿。买了些礼物,给妹妹的玩具。

谢父现在沉迷养女儿,每天朋友圈里发的都是女儿的动态,但也不是就忘了儿子,好不容易见着儿子,立刻嘱咐他现在道观发展得不错,要尽早找到一个接班人,专心去读书,过两年读完研,工作、婚姻都该提上日程了。

谢灵涯含糊过去了,谢父也拿他没办法,谢灵涯从小就调皮,青春期的时候更是狗胆包天,很少听话,到现在看着成熟一些了,但还是比较我行我素。

……

谢灵涯回来才一个晚上也不闲着,一边和谢父聊天,一边画符备货,晚上往床上一趴,被子也没盖就睡了。

半夜觉得身上冷冷的,谢灵涯还以为是降温凉到了,半梦半醒间摸索着去扯被子,但没什么力气。他想要醒过来,却迷迷糊糊的。

这时,一阵婴儿哭声响起,声调高,极为刺耳。

谢灵涯听到声音,一下从迷糊中惊醒了,感觉手指有些刺痛,睁眼一眼,却是手边有个巴掌大的小人,捧着一个纸捏的锄头,正在一下一下锄他指尖。

谢灵涯仔细一看,那小人是火纸叠成的,手里的纸锄头是血红色,带着一股腥气。纸人纸锄头,但钉在他指尖的疼可是钻心的,浑身发冷,甚至有种抽离感。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谢灵涯还是冥冥中感觉到,这应该是魂魄不稳。

谢灵涯只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这小纸人锄他的指头,是要把他的魂魄给挖出来啊。他一摸身上的护身符,果不其然,已经成纸灰了。

那小纸人好像还有点灵性,脸上简单地画了五官,“见”谢灵涯醒来,一下加快了速度,用纸锄头用力挖他的魂。

谢灵涯一巴掌挥过去,纸人动作灵活,往下一趴,整个哧溜一下滑到了床尾,然后贴着墙向上爬。

“我去。”谢灵涯暗骂了一声,翻身起床,跳起来就去抓那纸人。

他最近也没干什么事,唯一结怨的就是马小川了,这玩意儿八成是马小川干的,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有两手,能无声无息地来勾他的魂。

可是小纸人极为灵活,一下贴到了墙最上头,然后往外爬。

谢灵涯急了,看到书桌上放着一个苍蝇拍,抓过来便拿朱砂在上头画符,“心印到处,王善显形。祖师宝字,拱手听令!”

苍蝇拍上一行丹书,谢灵涯抓着手柄就往上拍,纸人已逃到窗边,试图从窗缝溜出去,被谢灵涯一记苍蝇拍扣杀在窗上,登时腾腾冒烟,自燃起来,化为灰烬。

谢灵涯画的是雷火符,这纸人又是火纸叠成的,自然烧着了。

也亏得是谢灵涯在符箓上的修为已经比较高了,无论板砖还是苍蝇拍,随手就来。

他把那勾魂纸人拍死了,听到妹妹的哭声还没停止,出门一看,宋静正抱着思思在哄,见他出来十分不好意思地道:“平时很乖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哭个不停。”

不饿,也没拉,身上体温也正常,宋静整个束手无策。

谢灵涯想到刚才还是思思放声大哭,才把他惊醒,否则说不定魂就被勾走了,后来再回魂也得大病一场,顿时有些感慨。

“我来吧。”谢灵涯上前,把思思接了过来,一摸她身上的护身符,还是完好的。

奇怪了,小孩虽然敏感,但是护身符要是完好无损,不至于被吓到。谢灵涯本来以为,她身上的护身符要么宋静忘给戴上,要么也被破了,现在一看,却是好好的。

“不哭了……”这时,宋静欣喜地道。

谢灵涯回过神来,一看思思果然没哭了,鼻子还是红红的,眼睛里含着一点泪水,但的确没过来,在怀里望着谢灵涯,甚至笑了两声。

谢灵涯一时明白过来,他这个妹妹大概也颇有天赋,这么小就能提醒他了。

这时候谢父也从卧房出来,“不哭了?我还琢磨着是不是冷了。”

“没事,我看她就是想我了。”谢灵涯说着在妹妹嫩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听到她又咯咯笑了起来。他心里琢磨着,既然妹妹这么敏锐,还是要在家里多加几道防护。

谢父慈爱地看着,说道:“你早点结婚,生个孩子,他们俩还能作伴。”

谢灵涯一听他又提起这个,不乐意了,把孩子递回去,“睡了睡了。”

谢灵涯回了房间之后,谢父叹了口气,总觉得不对,这孩子虽然爱跳,但是上学时逃课、打架、抓鬼都有过,就是没听说早恋过,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_

第二天一大早,谢灵涯就坐车回城。他坐在车上时,手里拿着张黄纸对折了裁剪。

旁边有个初中生样子的小孩,盯着他剪纸,还觉得特有意思,“哥哥,你在剪什么,你会剪小兔子吗?”

“不会,哥哥只会剪纸人。”谢灵涯把黄纸剪成人形,两张,中间写上马小川的生辰八字——拷问郝志远得来的。这就叫以牙还牙,他不知道马小川具体怎么做的,又是哪来他的生辰八字或者只是偷了他的常用物施法,反正他自己也琢磨一个法子报复报复。

写好后两张人形贴在一起,再用朱砂在上面勾画眉眼。两个弯弯的眼睛,米粒大的眼珠子,鼻子,嘴巴……

正画着,小孩问:“哥哥,我们能一起玩吗?”

谢灵涯看他一眼,没想到孩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玩纸人,平时尽玩电子游戏去了吧,剪纸都没见过。

“不行。我要自己玩。”谢灵涯说罢,还起身换到后座去了。

小孩:“……”

谢灵涯背着人给给小纸人点开五官,“开眼光眼光明,开鼻光鼻闻百香,开耳光耳听凡言,开足光足行万里……节节相连,窍窍开通!”

小纸人蹭一下立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谢灵涯把这小纸人放进兜里,等下车之后,找了个僻静之地,把纸人放在地上,用黄纸搓个纸链出来,咒道:“铁索铁链随吾身,迷魂童子摄魂郎。吊捉马小川三魂七魄十二元神一齐归,归在坛前来受刑!”

他不回抱阳观,而是就地设坛,到时候马小川的魂魄要真被勾了,也是来这儿喝西北风,让马小川吃点苦头。

小纸人受命,拿着锁链身形随风飘荡,远看就像一片纸屑一般,飘往马小川所在的方向了。

谢灵涯眺望了一下,心想飞那么高应该不会被清洁工抓到吧……

……

马小川窝在沙发里,手中拿着书看,这是一本恐怖小说。虽然里头都是胡编乱造的,但是小说家想象力丰富,经常有些害人的法子能够给他一下启发,加以改造。

昨天捏了个纸人去勾谢灵涯的魂,半途中香倒了,看来术法是失败了,所以马小川琢磨想个更缺德的法术。

正面硬碰硬是碰不赢的,只能玩儿阴的,出口气也好。

一想到那天谢灵涯挂了自己电话,还扣押了自己徒弟,马小川心中更来气,对其他几名弟子道:“你们倒是也想想,怎么整那家伙!”

一名弟子低头道:“师父,那家伙挂你电话,不如我们役使女鬼,给他打电话,然后顺着电话线爬出去……杀不了他,也能吓得他尿裤子!”

另一名弟子也来了灵感,说道:“找个缢鬼,他打电话打到一半,才发现电话线其实是上吊绳。”

马小川冷冷道:“那我还得管着他去座机旁接电话啊,难道他是打杂的吗?再说了,他住在观里,女鬼怎么当着王灵官爬进庙里?”

众人:“呃……”

可能还没爬进去,就被那位护法大神捏死了吧。

马小川越说越恨铁不成钢,“我教过你们多少回,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还缢鬼,你们没听说过他给高总办事的时候,就想要拿缢鬼的舌头勒那鬼吗?”

众人:“……”

真不知道,没想到谢灵涯比他们还变态啊!

缢鬼就是吊死鬼,是鬼魂里排名前几的凶了,他们还想拿来吓谢灵涯,哪知道那家伙还干过这种事。

马小川长叹一声,放下手里的恐怖小说,“算了,你们出去,我要睡午觉了。”

弟子们忙不迭地离开了。

马小川就半躺在沙发里,小憩起来。

越睡身上越冷,猛然一阵抽离之感,马小川再次睁开眼时,只看到自己的身体好好在沙发上躺着,再一看,一个黄色的小纸人正锁着他的脚趾头,把他往外拉。

“妈的!”马小川骂了一声,立刻念起定身咒,定的却是自己的身,顿时如有千斤之重,那小纸人拖也拖不动,在地上干刨双腿。

马小川大声喊着弟子的名字,只是他现在是魂魄,弟子们没开坛也听不到。虽然现在纸人拖不走他,但是魂魄离体太久,多伤身。

马小川瞪着地上的纸人,还能不明白这是谢灵涯的报复么,而且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黄纸人拖啊拖,拖不动,就转过身来抬头看马小川。

它一抬头,差点没把马小川气死。只见那脸上眼睛像是长椭圆形,两颗眼珠子都靠左,嘴角翘得老高,明明是网上那个“滑稽”的表情,这么对着马小川,就跟在嘲讽他一样!

直到马小川的弟子们进来,发现师父魂丢了,赶紧起坛召回来,马小川魂魄复体后,浑身都在发抖。

他徒弟们还以为是后遗症,只有马小川知道是给气着了,让人扶着自己满地找那个滑稽纸人,可这纸人施法失败之后,原地自燃了,在火光中那张滑稽脸还留下了最后的嘲讽。

_

假期中抱阳观不是有法会,就是上香者众多,还有游览、喝茶的人,把整个道观挤得水泄不通。谢灵涯也忙得连轴转,招待、画符,中间感应到纸人摄魂失败,也只是一笑。

到了最后一天,小量回来了,他告诉谢灵涯,自己已经和父母商量过了,他家乡比较偏,所以准备在杻阳打工,毕竟在这里待了那么久还算熟悉。攒些钱呢,就报名成人自考。

“你想好,不做道士了?”谢灵涯问他。

“我想做的,我能吃苦,但是学不会……”小量蔫蔫地道,“我只能做个居士了吧。”

学不会是真没办法,谢灵涯也看到了,小量感兴趣,能吃苦,诚意是很够的,但实在不开窍,做道士还得考证呢。

他也安慰道:“要向道在哪里都可以,你看我,不也没有出家。欢迎你随时来听课,还有这个自考,你想好考哪里了吗?”

杻阳很多大学都开设了成人自考,小量想想道:“我想报杻阳大学的会计专业。”

谢灵涯点头,他是学财务的,也算了解小量的意向,说道:“贺樽就在杻阳大学,我对他们学校的专业不太了解,找他聊一下吧。”

第二天工作日了,观里人一下少了,谢灵涯就带小量找贺樽问了问,贺樽给小量说了一下,也表示到时候别的帮不了,带路报名、问同学要点资料之类的还是可以。

“那是最好的,他脱离校园环境也有几年了,重新捡起学习来可能比较吃力。”谢灵涯知道小量以前也不怎么热爱学习,还安慰道,“我高中时一开始成绩也很烂,是后来发奋学习了一年,而且这个和道术不一样,没那么玄,只要你肯学,还是可以掌握的。”

他就怕小量学道学得自信心里都被摧毁了。

小量的确有点害怕,被两人轮着安慰后心情好多了,一起往回走。这个时候其实道观已经关门了,贺樽跟着回去拿点符。

回了观内,谢灵涯正给贺樽清点符之时,手机响了,是观里一个道士,他接了起来:“什么事?”

那倒是带着一丝颤音道:“谢老师,我们在租屋,这、这里闹鬼。”

观内好几个人都住在外头,包括施长悬也搬过去了,但就是因为施长悬搬过去了,谢灵涯从没担心过,他不解地道:“闹什么鬼,施长悬呢?”

“施道长临时被太和观那边叫去了,”那道士有些惊恐地道,“我们在屋里洗漱,水管子里突然就涌出血水,还有缢鬼在拍窗子,你之前给的镇宅符已经烧着了两张,还剩一张了。”

谢灵涯低骂一声,哪有那么巧的事,施长悬被叫走说不定也是调虎离山之计。他镇定地道:“等着,你们身上应该每人还有一张护身符,我很快就到,别乱跑也别慌。”

谢灵涯关了手机便要往外走,他把方辙和海观潮都叫了回来,“贺樽暂时别走,全都待在这儿,方辙把郝志远看好了。”

他心里估算着马小川那些家伙要设计得他分身乏术,真是不要脸,不敢冲他一个人来,索性把三宝剑留下来,他自己带着闾山法令旗和符纸,没什么好怕的,气势汹汹便赶过去了。

房子就是谢灵涯找的,怎会不知道在哪,他到了地方一看,屋外果然有鬼魂在拍窗,于是几步上前,口中怒道:“马小川要死啊。”

他一张灵官符贴在鬼魂胸腹,引动之后,鬼魂尖叫一声,可他无心理睬,因为透过玻璃,却是看到屋内一张熟悉的面孔,浑身一震,惊愕万分,“你……”

……

方辙将桃木人搬出来,三宝剑插在桃木人手中,然后他自己再抱着桃木人。谢灵涯走后,他们便把大门紧闭。

过了一会儿,后门被狠狠敲了几下,有人在外面道:“海医生在吗?请你帮忙看看病吧!”

海观潮正要去开门,方辙拉了他一下,“这么巧?”

是巧了一些,海观潮说着:“我贴着门缝看看吧。”

他走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一看,只见外头也有一张脸贴着门,红通通的眼睛瞪着里头。

“卧槽!”海观潮一下退了几步,喊出声来。

那声音还在喊:“海医生,海医生能不能帮帮忙?很急啊!”

海观潮现在越听这声音越扭曲,还透着一股诱惑力,他擦擦汗不敢答应。

那声音喊得急促,但海观潮迟迟不应,最后只得放弃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大家精神顿时又紧绷起来。

“我回来了。”门外传来施长悬的声音,叫人松了口气。

海观潮又从门缝往外看了一下,确实是施长悬,便把门给打开了,“你快去租屋那边吧,闹着鬼呢。”

方辙在一旁道:“谢老师都过去了,施道长在这儿休息就成了吧。”

海观潮一想也是,鬼使神差伸手拉了一下施长悬,“快进来……”

谁知施长悬反手抓住海观潮的手腕,将他整个拖了出去!

这时大家定睛再去看,这哪里是施长悬,分明是个红衣缢鬼,上吊绳已经绕上了海观潮的脖子,海观潮挣扎间,眼镜都掉地上了。

方辙脸色一变,一步跨出去,把桃木人启动,手把桃木人便一剑劈了下去。

红衣缢鬼躲闪不及,挨了一剑,尖啸一声,手也松开了。

海观潮狼狈地半跪在地上,咳嗽的声音都变了,可见勒得有多狠。

可这还不够,街头,巷尾,数十条鬼魂不知从何处聚拢而来,身上全是红红绿绿的颜色,凶厉无比,那红衣缢鬼也挡在了门口,冷冷一笑。

方辙脸色一变,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不对,这不对劲,哪来的这么多厉鬼。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马小川,方辙亦然,可是,马小川有这个能耐吗?

他一时顾不得那么多,回头道:“张道霆去给你们祖师爷上香!全都不要出来!!”

还有,给谢灵涯打电话……不,来不及了,恐怕谢灵涯那边更不简单。

幸好谢灵涯把三宝剑留了下来,方辙冒出这个念头。

他把桃木人放在地上,桃木人便开始自动挥剑,海观潮靠着小木人,多了几分安慰。看到三宝剑,就好像看到谢灵涯本人一样,而此时这桃木人也的确是代谢灵涯之形。

他则拖着不灵便的腿脚捏决念咒:“一请天解师,二请地解师,来人七魄三魂,一切山精水怪巫师邪妖不敢来,若有厉鬼来使法,反手压在海底存,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其他人在观内看着方辙一指缢鬼,缢鬼倒飞出去,方辙自己却是也吐了口血。

“天灵灵,地灵灵,鲁班赐飞刀随带身。若有邪法师来施法,金刀三把不容情……”方辙咒念一半,脚腕忽被一只手抓住,他低头一看,竟是地底不知何时冒出半截身的鬼魂,抓着他残疾的那只脚,咯咯笑着用力往下拉。

再看海观潮那边,木人挥剑,鬼魂不敢靠近,他抱起木人要往方辙那边走。心中还念叨,就靠着谢老师的代形木人了啊,谢老师保佑,带他们回道观。

就在此时,最开始出现的红衣缢鬼捶地尖啸一声,海观潮只觉一阵阴风猛然吹过,手中的桃木人电路噼啪几声,那木手嘎吱一下,不动弹了。

众鬼齐齐望过来,面孔半隐半现在黑暗中,阴森可怖。

海观潮:“……”

妈的,高科技到底靠不靠谱啊……

第72章 幽都之子

“奉请金霄云霄碧霄娘娘速来临,借向黄河金蛟剪,麻绳剪得粉粉碎,不容情,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方辙咒念得飞快,金刀利剪法,将锁住他脚腕的鬼手一剪为两段,一个后滚翻便到了海观潮身旁,夺过三宝剑横于胸前。

方辙虽不会用三宝剑,但三宝剑上的功德与桃木剑本身驱邪的功效,还是令那些缢鬼一滞。

方辙瞥见观内的人蠢蠢欲动,大喝道:“全都不准出来!去殿内等着!”

这些厉鬼不知什么来历,竟然敢在道观前作乱,但好在它们总算对供奉着护法大神之地还有些畏惧,不敢踏足内院半步。

其他人根本没什么战斗力,出来也是送死,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如今这个时代,修习各种方术的是少数,修习出能耐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整个抱阳观,办法会还好说,有一战之力的实在没几个。

方辙面上不显,但心中思虑,谢灵涯那边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难道只能等张道霆点香,请祖师爷下降么……或者说,他请得到吗?

此刻,张道霆正在殿内磕头,哆哆嗦嗦地点香,努力平心静气,念祖师爷宝诰,他感应不如谢灵涯强,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一想到外面的情形,内心更是惶恐了,深呼吸几次才安心下来。

但那香刚刚点燃,袅袅升起才一刻,竟然断了。张道霆大骇,再点一次,竟又断了。他有可能感应不强,但祖师爷不可能回绝这样的请求,难道谁连鬼神都能欺瞒?

张道霆心跳得极快,愣了三秒,猛然将自己身上佩戴的降真香珠拿出来,颤抖着点燃。

如果这回还不行,他真要以头抢地了。

所幸,这一次香珠燃成了,烟气袅袅上升。

……

时间不等人,方辙在外面对众鬼,一咬牙,提剑劈砍。

红衣缢鬼极凶残,红通通的眼珠子盯着方辙,合身扑过来,竟然不顾他手中的三宝剑,硬受了一剑,在方辙手上抓出血痕来,然后一把抱住他。

方辙只觉身上的护身符在发烫,心道不妙,这缢鬼要上他身?

方辙瞥见旁边的道观,心中一寒,恐怕他要借自己的肉身进道观,他常住道观,或真能迷惑,而且今日之事实在诡异,不容有误。

方辙当机立断,立刻对自己下咒:“天大不如地大,地大不如我大,我大不如泰山大,一请千斤来榨,二请万斤来榨……千人榨万人,抬不起,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令!”

刚刚咒完,护身符也彻底失效。可千斤拖山法奏效,方辙的身体立刻有如泰山一般沉重,动弹不得,那鬼就是上身也没用。

方辙满面寒气,喘息着对海观潮道:“你……跑……”

三宝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了。

海观潮面色煞白,他眼镜没了,一眼看过去那些鬼脸有些模糊,但正因为模糊,反而更加恐怖,团团围住自己。

一道黑影斜刺里冲出来,身形一晃,便张臂挡在海观潮面前,长发披散,面孔狰狞,厉喝道:“滚——”

海观潮惊骇地道:“杜敏敏?”

其他人或许忘了,但他还记得,这是曾经向他求助的女鬼,当时杜敏敏被征,怀了鬼子要生产,最后他和方辙给她接生、调养……他们接触算是比较多了。

杜敏敏说:“海医生你别怕,我让丁爱马他们去叫谢老师了。”

海观潮突然有了勇气,“你快走,别管我。”

他死了,大不了就是做鬼,和丁爱马他们一样。可是杜敏敏要是死了,就魂飞魄散,她儿子怎么办。想到这里,四下一看,就看到杜敏敏生的鬼婴正缩在角落里盯着这儿看,脸色青白吓人,但海观潮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杜敏敏坚定地摇头。

红衣缢鬼手中的上吊绳向前一滑,便缠住了杜敏敏的脖子,将她吊在对街的屋檐下。杜敏敏抓着绳子挣扎,脸显得更为可怕了,但海观潮看得并无害怕,只有满眼泪水。

道观之内,众人目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方辙早叫他们避到殿内去,可他们哪里愿意,此刻眼泪都要淌下来了,对着大殿的方向磕头,念着祖师爷的名字。

此刻,天边雷云滚滚,似是终于有所感应,但天雷尚未成形,恶鬼已要得逞。

小量目睹恶鬼围攻,心中煎熬万分,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从早年学习的狗屁灵魂出窍,后来骗子老师教的招阴兵,到后来谢老师给他说经。

为什么他那么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海医生和方哥平时那么照顾他。

而且,如果他们受难了,接下来其他人……

小量看到海观潮的身形都快被鬼影挡住,心驽钝的思想竟捕捉到了一丝灵光,他想到了谢老师为自己解释三宝,想到了谢老师在杻阳郊外一剑度万魂,还想到了谢老师所说,上任观主的事迹。

吾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让。

谢灵涯的让剑,是怜阴魂无辜,度尽万魂。王羽集的让剑,是守天下,斩妖魔,以身殉道,在所不惜。

三宝剑修的是心,咒语从未写在过纸上,也谈不上什么咒语。为道者以救人危难使免祸,令不枉死。若有此心,何惧不通术法。

小量脑海一空,一步踏出抱阳观。

众人正在跪拜,竟无人阻拦,唯有方辙一眼看见,目露惊骇,可他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量走了出来。

小量的念头从未这样清晰过,他向前一扑,握住地上的三宝剑,翻身起来单膝跪地持剑仰天:“祖师爷在上,弟子吴量,学道不精,愿以心证法,以寿元引剑,恭请历代祖师助我,斩除妖邪。”

虽未曾与王羽集谋一面,这一刻,小量心中却能清晰感觉到王羽集挥出生前最后一剑的心情。还有无数位曾经以三宝剑斩妖,积下累累功德的抱阳观先祖,好似都站在他身后,指点他握起这柄并不锋利的木剑。

一剑横挥,金芒涌动,是一道道锋利的剑芒。

数十厉鬼来不及惨叫一声,身体触及金色的剑芒,顷刻间化为乌有!

……

一眼望去,谢灵涯便死死盯着屋内的,甚至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

屋内的,半空中飘着一抹清瘦的身形,四肢躯干,无一处不残破,脸颊都被撕扯得能看到牙齿,手中握着一支竹竿。

是裴小山,或者说裴小山的魂魄。

但是,怎么可能是裴小山?

就连肩上的柳灵童,也发出了惊骇的呼声,没有预料到分毫。

他在屋内也看着谢灵涯,甚至对他招了招手。

谢灵涯一咬牙,进了屋内,扫了一眼,住在这里的道士们身上倒没有伤,只是挤在角落瑟瑟发抖,他们没有见过裴小山。即使在新闻上看到过,也辨认不出这就是照片里还算俊秀的裴小山。

裴小山浑身的伤口,都是当初被四方鬼王撕咬出来的。

“谢灵涯……”裴小山脸上那洞内的牙齿动了几下,挤出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