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灵涯听不到,但商陆神还是小声“嗯”了一下。

谢灵涯说罢就发现施长悬也在看着自己,恍然发现他刚才那句话就像是对着施长悬说的,顿时尴尬了,把头撇开,“咳咳……哎呀,对了,我们家柳灵童应该不这样吧。”

他只是胡乱找个理由岔开话题,柳灵童一直跟在他身边,而且的确是真胆小。

施长悬:“这种耳报神还是居少的。”

商陆神:“……”

先天木灵太少了,仅有的记录里也没见过类似商陆神这样的案例。不过,它和柳灵童跟在两人身边修行,得到的功德越多,人性、智慧也就越足。说不定,以后柳灵童胆子大了还能反杀鬼王,谁知道呢。

这时候司机也恢复了过来,先前他往回开时整个人都是绷紧了,过完桥后心跳得极快,手也在发抖,这时候才镇定了。

“大、大师,那我就继续开了?”司机请示两人。

“继续吧,这回看清楚一点路。”谢灵涯说道。

司机挠挠头,“……我尽量。”

他都不知道刚才怎么的,就开到鬼路上去了。不过忽然想到谢灵涯让他去求香,惊讶地道:“大师,你之前让我去烧香,是不是看出来什么啊,我没事吧?”

“你还好,”谢灵涯说道,“就是运势有点低,去转个运就好了。”

难怪会上错桥,司机心有余悸,要不是车上有两个大师,他自己完犊子,还得连累一整车的人。

其他乘客从逃过一劫的喜悦中慢慢恢复,充斥在心间更多的就是对谢灵涯他们的好奇了,问起两人是不是长乐观的,毕竟这车往长乐山开。又想留个联系方式,谁也说不准以后会不会遇到类似的事啊,没有是最好,有的话心里也有个底。

大家心里其实还有点忐忑,怕高人会不会非常玄乎地说一句日后有缘自然再见之类的话,然后飘然而去。

但是当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大家扫微信二维码时,他们就彻底放心了。

谢灵涯介绍了一下他不是省城的,两人只是来长乐观参加法会,来自杻阳抱阳观。

“抱阳观?我好像在网上听过。”

“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杻阳那个……我的天啊,难怪看着有点眼熟,那当初你们是真的招来了仙鹤吧!”

谢灵涯纠正道:“不是,那个真的是动物园逃出来的。”

众人:“……”

他们激动的心情一下被打下去一点,不过仍是有些兴奋的。

“妈呀,说真的,我回去要是和人说今晚发生的事,肯定没人相信。”有人喃喃说道。

其他人也感慨,可不是么,他们也没什么证据,信的人会信,不信的人大概就当个故事听了,类似的都市怪闻从来不少。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包括在座的人以前怎么想,今天之后他们的思想多少会改变了。

还有半个小时车程了,也有乘客趁机问一下谢灵涯和施长悬,“去年我买了房子,装修的时候有人跟我说,我家阳气不足,要在家里多种太阳花。但我实在不是养花的料,死了好几盆了,小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谢灵涯差点喷了,“阳气不足就种太阳花?师兄,你听过吗?这是哪门哪派的说法啊。”

施长悬也无奈,“江湖骗子,和吴量以前那师父一样。”

什么阴兵开飞机,种太阳花补阳气,一听就荒谬无比,但还真有人会信。一则局限于自身的知识,二则有的骗子做戏做得的确好。

乘客不认识什么吴量的师父,但江湖骗子是听懂了,一拍大腿道:“我还给了他三百块钱,居然是骗子,回头我要找他算账去。对了,小师父,要是找你看家宅怎么算呢?”

“我在这方面研究不多啊,你要真想看,以后微信联系,我介绍人给你吧。”谢灵涯指的是方辙,他主修的道术、符箓,旁的什么太素脉、相面也研究了,风水接触得比较少,施长悬倒懂一些,但他也不是主修,而且替人看阴宅、布风水局比较多。这位房子都买好了,倒是让方辙这个《鲁班书》传人去看看,专业很对口。

就这么半个小时,谢灵涯替车上好些乘客答疑解惑,最后下车时,所有人又给他们道谢,还有说以后要特意去抱阳观上香的。这两位大师的本事他们看在眼里,更难得的是谢灵涯还平易近人,有问必答,救了人也不要报酬。

“哈哈,要是去旅游顺便看看欢迎大家来。不去杻阳平时想烧香,在省城的道观也行,推荐府城隍庙。”谢灵涯最后说道。

“小师父,”司机叫住他,“为什么是府城隍庙,不是长乐观啊?”

长乐观历史悠久,供奉的主神又是太乙天尊,也很有名。

至于府城隍庙,其实建造也很多年了,城隍分为都、府、州、县四个等级,府城隍庙算是第二等级的城隍庙。但是,比起长乐观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何况,这两位不是冲着长乐观去的吗?

谢灵涯哈哈笑道:“我也只是推荐一下,别问我为什么。”

众人还以为里头有什么门道,自个儿解析起来,什么县官不如现管之类的。

其实哪有那么多理由,推荐府城隍庙当然是顺手给他舅舅拉点香火啦!

……

因为半路上了阴桥,他们比预计要晚了一会儿抵达,施长悬的师兄在景区门口接他们,免得谢灵涯还要买票。

施长悬的师兄就是他父亲的弟子,道名是迟青蕴。这次省道协办的法会,广邀本省道教界人士来参加,自然也包括施长悬家。

而长乐观作为一个名胜古迹,很早就和政府合作,开发成了景区。

“怎么晚了这么久,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迟青蕴问罢,又和谢灵涯抱拳行礼,他们虽然没见过面,但谢灵涯的名字在鹊山省道教界可是响亮得很,连带着把抱阳观的名声都抬起来了,何况施长悬还拜了谢灵涯的舅舅为先生。

施长悬只摇了摇头,示意没事。既然已经解决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好说的。

谢灵涯看他这闷葫芦样,代为解释道:“大巴车司机开上阴桥了,折腾了一下才回来。”

“嚯,这司机够厉害的。”迟青蕴又问,“那你们可累着了吧,师父都已经睡了,我带你们去休息吧,你们是睡宾馆,还是道观里头。”

施长悬他爸习惯早睡早起,没等到他们就休息了。而因为法会来了那么多道教界人士,一处肯定是安排不下的,相比起宾馆,道观里面条件估计没那么好。

谢灵涯又说道:“就道观里头吧,还方便一些。”

迟青蕴又问了几个问题,也全都是谢灵涯在做主,他觉得挺有意思的,施师弟虽然冷了点,但不是没主意的人,反倒是谢灵涯看着随和一些。可真正问起来,什么都是谢灵涯决定,有的甚至不用问施长悬的意见。

“你们两个到底谁是师兄,我看都是谢师弟在安排啊,长悬,你可是对长乐观熟悉一些。”迟青蕴稀奇地问道。长乐观还是省道协办公室所在地,施长悬没少来。

以前光是听说施师弟终于有朋友了,可没想到是这么个相处法,难怪连放假都心甘情愿留下来给人帮忙。

谢灵涯一愣,随即不自然地道:“在抱阳观安排惯了,师兄脾气好,让着我,好显得我有领导范儿嘛。”

脾气好?迟青蕴不禁干笑了两声,但还是道:“那施师弟还真是为你考虑,我给你们安排睡一间真没错。”

“……”谢灵涯也干笑,狐疑地看迟青蕴两眼,心想妈的施长悬没有跟他家说他俩的事吧。

迟青蕴把他们带到地方了,谢灵涯一看,虽然是单间,没有和其他道友挤,但里头就一张双人床,还不是特别宽敞的那种。

谢灵涯嘴角抽了一下,看看迟青蕴一脸正直的样子还不能说什么,“……谢谢。”

“那你们好好休息啊,明天早起别睡过头了。”迟青蕴招呼一声便走了。

谢灵涯镇定地把背包放好,去试了试热水,谦让一番后,由他先洗漱完,施长悬再去。

施长悬洗澡的时候谢灵涯就趴在床上,把两个耳报神并排放在枕头上,看着它们发呆,然后长吁短叹,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

商陆神大着胆子道:“别叹气啊。”

“施长悬还可以。”

“你知道什么啊。”谢灵涯顿时失笑了,收拾了水果给它们供上,“吃你们的,别胡说八道啊。”

谢灵涯躺回去玩手机,过了会儿,便听到施长悬从浴室出来的声音,还有用毛巾擦头发,他睡在内侧背对着外面,只听到动静而已。过了会儿施长悬走近,身旁一沉,是他上来了,好像还能感觉到身上的热气。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但自从施长悬搬去租屋后,即便后来再与他同住,也是在屋里有其他道士的情况下。单独睡,到底是告白后的第一次。

谢灵涯听着听着就发现自己手指很久没按手机了,屏幕灯都暗了。

施长悬也以为谢灵涯已经睡着,他撑着床起来一点,轻轻地从谢灵涯手里把手机抽出来,放在了床头,然后将灯一关。

谢灵涯手里一空,因为施长悬这个动作心里也有点空一般,随即眼前一黑,感觉到施长悬又把手伸过来,在他冰凉的耳朵上摸了摸,将空调毯拉上来盖住。

谢灵涯忽然一下便又不空落了,闭上眼睛安心地睡着。

_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长乐观都苏醒了。

这一场世界和平法会将持续三天,分为两个部分,一是祈福,希望世界祥和,各国和睦,二是追荐,祭奠为维护和平牺牲的战士、群众亡灵。

设立法坛,香花灯果供养,现场有上千名信众,以及来自各个宫观的上百名道士。

谢灵涯和施长悬在其中,所遇到的每一个道士都对他露出友善的笑容……

谢灵涯有点想往居士那边站,施父和施母一下把他拽住,施长悬的父母都是道士,俩人拿了件法衣出来,说这是施长悬的,他们特意带过来,让谢灵涯穿上。

谢灵涯窘迫地道:“不合适吧……”

来之前也没和他说,现在临时叫他上去,难道是怕他拒绝。他又没法说自己没准备,不然以他的名声,人家可能让他现场学一下。

“不穿才不合适,到时候大家都看你一个人。”施父说道,这是非要谢灵涯也上台了,“你不一同主法,岂不是……”

“我去我去。”谢灵涯赶紧道,不然好像他对祈福和度亡一点都不积极,其实他是很尊重的,只是感觉又被摁头做道士了。

“祭酒道士……”施长悬在旁小声说了一句。

“祭酒道士也不必上去吧,都没人揪我身份。”谢灵涯无语地道。

他展开施长悬那件旧法衣,与施长悬身上正红色的不同,这一件是饱和度很低、淡淡的鹅黄色,色调比起来要低调得多,但仔细一看,尤其是迎着光时,就会发现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星辰日月、龙凤麒麟,遍布吉祥花纹,而且仿佛是手工刺绣,十分精致。

法衣是道士们斋醮法事等正式场合穿的,又叫天仙洞衣。

谢灵涯披上之后,霎时间也多了几分仙风道骨。和施长悬站在一起,的确赏心悦目。

法会有十数名道长,主法的高功是长乐观的观主,也是省道协的会长戴丁荣道长,谢灵涯之前来领奖的时候还见过一面。

既来之则安之,谢灵涯和戴道长打了招呼,与施长悬一起站到队列中。

谢灵涯看到坛上好似还有许多牌位,小声问了施长悬一句:“那些是什么人的?本地英烈吗?”

施长悬看了一眼道:“……可以这么说。长乐观建观千年,每逢战乱,开门收留百姓,放粮赈济。观内道长还曾下山抗敌救人,观内最少时一度只剩三个老弱病幼的道士,这便是那些道长的牌位。”

那些道长们大多尸骨无存,鲜有回山的,但道观一一记载了,无论繁荣衰败,只要观内还有人,便年年供奉,为他们的亡魂、为他们的来世祈福。

谢灵涯有些动容,道观修建在深山是为了更接近天,但修行从来不只在山中,红尘即是大道场。这些前辈的修行不在山中,或许连念经的时间都没有,但谁能说他们没有明道。

这时,戴道长也开始发言了,下面还有记者拍照,“今日正值xx年初秋,各方高道大德,云集长乐山,一同为世界和平祈福,追荐英灵……”

念完之后,谢灵涯本以为要开始念经了,一脸肃穆地准备。

只见戴道长舔了舔下唇又道:“today we meet in the autumn of xx at ChangLe Mountains with distinguished guests……”

谢灵涯:“…………”

他有点懵了,半晌才转头道:“……戴会长口语,不错啊。”

这个世界和平法会,双语主持,好像也没毛病。

施长悬也小声道:“自学的,戴会长还自学了法语,一直在尝试自己翻译经典。”

谢灵涯一时间好像有点理解那些被他打破气氛时人的心情了,等到戴道长用流利的外语又念了一遍后,才重新调整心情。

来自全省各著名宫观的法师,一同诵经祈福。

今日的祷文据说还是施父主笔的,现场人虽然多,但十分安静,只有祈祷之声,最后,主法的道士们与参会的百余名道士,一起齐声高诵:“愿世界和平,万邦和睦……愿此功德,普及于一切众生!”

焚香,将祷文祭与苍天诸神。

待到了追荐度亡法会时,便更从容了,长乐观的主神是太乙天尊,太乙天尊主救度,但凡度亡科仪,都会请太乙天尊加持。对于主法的戴道长来说,这是最本行的了。

在此之前,还要告城隍,请来阴庙神夫力士协助,做点搬运之前之类的工作。

谢灵涯在旁协同念经,只见几名穿着差服的力士到坛前来听令,他睁大了点眼睛,看来今天日子选得好,感应很强啊,没开眼都见到阴差了。

那几名力士看到他,也微微颔首表示问好,大家虽然从未谋面,但谢灵涯身上有提举城隍司印,他们也知道这是大老爷的亲戚。

其中一名力士忽而走到坛上来,绕到牌位旁。他看起来脸孔很年轻,不过十六七,但单从外貌可不能确定阴寿。

谢灵涯便盯着他看,一旁的施长悬碰了一下他,还以为他走神了。

谢灵涯微微摇头,继续看着那力士,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力士手结阴阳,竟是上了一捧心香,随即好似察觉到谢灵涯的眼神一般,回头对他一笑,指了指其中一个牌位,有些调皮地道:“这个是我。”

谢灵涯霎时间又感动又想笑,对那边悄然拱了拱手。

施长悬瞥见他的动作,也若有所思,不提什么了。

……

法会要持续那么久,中途大家暂停轮流吃饭,谢灵涯还抽空给耳报神喂食。

戴道长把谢灵涯叫过去一会儿,给他介绍一个虔诚的外国信众,谢灵涯这才发现还有外国人参加法会。

好险谢灵涯为了考研没落下英语,能聊一聊,就是对方说及道经,他还得在脑海里想想怎么翻译,不像戴道长,谈笑风生,自如得很。

没讲几句谢灵涯就找借口脱身了,“英语太不可爱了,我从小到大学得最艰难的就是这门,怎么办,以后咱们道观要是也来外国游客……”

商陆神讨好地道:“me,adorable。”

谢灵涯一惊,看到是商陆神说的,一时被萌坏了,把它抱起来便亲了一口,“看把你给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戴道长那两句改自武当山宣言

第76章 五鬼倒搬财

谢灵涯时间很紧,要回到法会上了,亲完商陆神后,匆匆转身。

施长悬过来低头听了一下,确认商陆神已经晕了,于是把它和柳灵童放进盒子里,再交给看守的义工,自己也离开了。

商陆神沉浸在那个亲亲中,飘飘欲仙,不可自拔,回味了半晌后才美滋滋地道:“看把我给能的……”

柳灵童:“……”

柳灵童弱弱问道:“老大,你怎么会英语的啊?”

商陆神得意地道:“早我就自学了,不学英文怎么把《小跳蛙》唱标准啊。”

快乐的一只小青蛙,l-l-l-l-l-l-leap frog嘛!

柳灵童一时充满敬畏,不愧是先天木灵,考虑得就是多。同时也对传说中的《小跳蛙》更加敬畏,早在他刚到谢灵涯手里时,就听过这三个字了。

柳灵童羡慕地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优秀。”

商陆神傲然道:“我说了,只要你好好表现!”

……

谢灵涯回了坛上,继续诵经,法会持续了近三天,大多数人都疲惫无比,也就谢灵涯还精神抖擞了,白天念完经后晚上还有体力在长乐山上游览一番。

法会一结束,他就会赶回杻阳,不打算多留,因此也只能晚上游览了。

施父施母极照顾他,不过他们也有一定年纪,白天念完经后晚上实在没精神闲逛,而且习惯了早睡早起,只叫迟青蕴和施长悬领谢灵涯玩。

夜晚的长乐山十分安静,可以俯瞰山下的灯火,见谢灵涯在观景台上探头探脑地拍照,迟青蕴伸着懒腰道:“你们真有精神,我背都僵了……”

“那你回去吧。”施长悬说道。

迟青蕴迟疑地道:“师父说……”

施长悬平静地道:“你不是累了么。”

迟青蕴挠挠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仔细一想也找不到什么破绽,可能是他师弟搭理他,他反而不习惯了吧,“我回去休息,你陪谢师弟逛一逛?”

施长悬点头。

迟青蕴迷糊地走了。

谢灵涯从观景台下来后看迟青蕴不见了,问道:“迟师兄呢?”

施长悬答道:“他背不舒服,我让他回去休息了。”

“噢噢,辛苦他了,那是该休息。”谢灵涯自然地道,“长乐山空气真好啊,我又羡慕这里的环境,又舍不得我们那地段的繁华,唉!”

他说完琢磨了一下又道,“我也有点瞎想了,我就是想也买不到这么大的山地啊。”

施长悬:“去那边看看吧。”

其实迟青蕴一走,谢灵涯有点想回去了,但施长悬招呼了一声,他又不好意思拒绝。

施长悬对长乐山很熟,他将谢灵涯带到长乐山最高的一处,山风呼啸,令人豁然开朗,眼前毫无遮挡,与天空的距离也更近了一般,更让人觉得难怪道士要把道场建在这里。

施长悬将一处草丛拨开,用手机照亮给谢灵涯看。

谢灵涯一看,这地方用水泥铺过,日久天长旁边的草长起来便挡住了,原来水泥地上有字: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八卦取象歌?”谢灵涯辨认了出来,这是用来帮助记忆八卦卦象的歌诀。

施长悬道:“我写的。”

谢灵涯懵了,“这不是朱熹编的吗……”他一下反应过来,“哦,你说你写在地上的,不好意思我没想到。”

他不知道施长悬还会干这种事啊,在水泥上写写画画,所以第一反应愣是没往那边想。

施长悬微微一笑,“小时候写的,那时正在背八卦,正巧这里在铺水泥,我上来玩儿,便写了下来。”

后来水泥干了,也就这么留了下来。

谢灵涯瞬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半晌道:“……我以为你一生下来就拿着桃木剑到处撵鬼,别人玩泥巴你给你们幼儿园老师解签,”

施长悬:“……”

他实在想象不到施长悬蹲在地上划拉是什么场景,当然,这个娱乐活动其实也够那什么的,反正他小时候舅舅给墙上糊水泥,他也就写些“XXX是小狗”之类的。

施长悬倒好,往上头默写八卦取象歌。

施长悬无奈地摇了摇头,忽而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沉闷无趣?”

谢灵涯吃惊地看着他,“我没这么想过……”

施长悬问完这个问题后也不看谢灵涯,风吹过他冷淡俊美的眉眼,却让人从中读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的确,不要说和谢灵涯比,和一般同龄人比,施长悬也显得不……至少太好亲近吧。

但谢灵涯没想到,施长悬心中居然在猜测自己嫌弃他无聊。无聊不无聊另说,闷骚他倒品出来几分了……

谢灵涯笑着看施长悬,他转过头来看见,陷入了有些窘然的沉默。

谢灵涯乐得停不下来,卧蚕更为明显了,星河倒映在他满是笑意的眼睛里,“你说你,平时一声不吭的时候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施长悬愣了一会儿,才垂着眼道:“我在想……”

谢灵涯一下不敢笑了,甚至有点局促,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但山风吹得太舒服,令他竟挪不开步子。

可能只过去了一秒,施长悬微微低头,含住了谢灵涯柔软的唇瓣。他们的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发凉,但嘴唇仍是温热的,施长悬轻轻裹住他的下唇吮了吮,感觉耳朵好像要烧起来了。

施长悬只离开他一点点,语气中有一丝无奈,淡淡道:“我在想,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谢灵涯的脸也发红,但不如头一次那样惊惶失措了,反而能更清楚地想到与施长悬相处的细节。他和同学探讨时,考虑的都是外因,后果,然而此刻他没有思考任何条件、因素,只是他们两人而已。

虽然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谢灵涯觉得自己似乎想清楚了。

他局促地一抬下巴,凑近了一寸,像是没站稳一样,一口印在施长悬唇上。

施长悬还在考虑他是不是真的没站稳时,他无辜地道:“有点喜欢师兄。”

施长悬的表情凝固了。

_

再说杻阳方面,谢灵涯他们离开之后。马小川坐在躺椅中,身上盖着薄毯晒太阳,脸色还有些发白,身旁蹲着几个徒弟。

徒弟们小心翼翼地道:“师父……最近郝师弟的朋友打电话来问他了,我们说他出差去了,但是恐怕瞒不了太久。”

马小川上回魂魄被勾出身体一次后,就病了一场,现在还要天天晒正午的太阳。但是比起身体上的不适,内心的煎熬更严重。

他今天还摔了手机,就因为看微信的时候,发现同行群里有人发“滑稽”的表情。

虽然知道对方不是有意的,但马小川还是气得要命。

听到弟子们小心地提起这件事,马小川憋气地“哼”了一声。

“昨天谢灵涯和施长悬去省城了,我打听了一下去参加法会,少说也要三天才回来。”一个弟子谨慎地道,“师父,那家伙太变态了,咱们要不趁他不在报警吧,去把师弟救出来。”

要是报警了,不说谢灵涯威胁的要投靠鲍老板,他自己还要不要脸面了?马小川瞪了弟子一眼,不甘心地道,“只要找到他弱点就行了。我听说,这家伙攒钱很积极。”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不懂马小川想怎么样,迷糊地道:“可是,我们也骗不到他的钱吧。”

谢灵涯那么精,根据查到的资料,他自己还是学财务的,抱阳观的财产都是他本人在打理,难不成还能骗他去买垃圾股票啊。

在场没一个上了大学的,真不知道该怎么打击。

马小川翻了个白眼,看着其中一个弟子道:“我记得你,今年流年正好逢十二岁君中五鬼凶煞管辖之年吧。”

意思就是他这个弟子,年犯五鬼。而且他这弟子命里还颇带偏财——否则也不会跟他了。

这些条件加起来,使得他弟子今年非常、非常适合使用五鬼运财术。

大家恍然大悟,五鬼运财术是役使五鬼帮忙运财给自己的,一般是没有指向性,但他们如果稍加改造,完全可以使五鬼专门去搬指定对象的财运。

而且,五鬼运财不是什么去人家里把现金、存折给你偷过来,而是偷财运,明面上钱虽然可能来得有些偏或者突然,比如拆迁,但自然合法,他人揪不出什么错。

“可谢灵涯现在虽然不在,小鬼也进不去道观吧。”

“你们不是说,他有个租屋,另外还有个门面做诊所吗?另外,他家在哪儿?”在外人看来,海观潮和谢灵涯那就是一伙的,至于租屋就更不必说了。

虽然搞谢灵涯本人很难,但是他身边的亲朋好友要是都破财了,他能不伸手援助么,那不就等于他自己破财了。

马小川这个拐弯抹角的理论听得大家也是服气的,看来师父真是报仇心切。

“哼……给我把金银纸、香烛、五牲、铁犁头等物准备好,今晚就开坛!”马小川一捏拳,下定决心不让谢灵涯好过了。

到了夜间,马小川坐在椅子上指挥自己那个命犯五鬼的弟子设坛,用黄纸剪好人形,还要画上五官点开七窍,写上五鬼名。

“等等,我看你怎么画的。”马小川特意凑过去看了。

他那弟子小心翼翼地描出端正的五官,马小川看在眼里,仿佛变形成了滑稽脸一般,烦躁地挥挥手。

弟子剪了五个人形,分别写上东南西北中五方生财鬼之名,贴在一掌多长的竹片上,分别供上香烛。又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姓名住址等信息写在黄纸上压好了。

马小川亲自画符,让他把符也放在坛上,再烧金银纸。为了缩减施法速度——普通人一般要供七七四十九天,马小川教他念咒,把四十九天浓缩为七个时辰。

“天苍苍,地苍苍,五鬼在何方太公押来五方鬼,押来五方生财鬼。拜请东方生财鬼,拜请西方生财鬼……日日财,月月财,年年财,五路五方财,急急如律令!”

两人烧了一麻袋的金银纸,献了几瓶酒,最后一边念咒一边把纸灰收拢,酒倒在纸灰,说出所求之事,拜了几拜。

抬头一看,纸灰无风自动,扒开成了中空的圆圈状,与此同时,桌案上五个原本立着的贴有纸人的木牌猛然齐齐一倒,啪一声催响,拍在桌面上!

五鬼已到,响应了!

果然命犯五鬼时使用此术最容易灵验,马小川自己施展时也不一定能回回请到五鬼。当然那也是早年的事情了,现在他哪还用五鬼来给他捞钱。

东南西北中五方生财鬼得令,前往抱阳观的租屋。

马小川的弟子闭目感应,过了一会儿,香炉里的香忽然明暗不定起来,他睁开眼道:“师父,他那租屋好像没人。”

“一定是把人都叫到道观去了,这是怕我出手啊!”马小川深沉地道,“躲不过的,再去药店和他父母家!”

“是。”弟子再次感应五鬼,驱使它们改换方向。

……

而此时,海观潮和方辙正在收拾药店,忽然室内灯光一闪一闪的。

“哎我去!”海观潮一下子拉住了方辙的手臂,“这又怎么了?”

方辙看了看,说道:“没事。”

海观潮:“胡说,我见过鬼的,这还没事?”

方辙无奈地道:“好像是鬼王在搞什么……我看不清。”

谢灵涯把四方鬼王都叫来,各自保护,他们每天还得烧很多祭品。不过看起来,还真有用武之地啊。

海观潮这才放心,“要不要打电话给谢灵涯?”

“先看看吧。”方辙往外面扫了一眼,也不知道鬼王在干什么,那么激动。

过了一会儿,灯光就稳定了下来,看来也不用打电话给谢灵涯了。

同一时间,杻阳县城,谢父抱着孩子道:“这孩子怎么又哭了?”

“刚吃饱啊,是不是尿了,热了,还是怎么了。”宋静上下扒拉小孩,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只听外面狂风大作,他们一看,不会是孩子被动静吓到了吧,怪了,平时胆子挺大的啊。

好在,不一会儿后狂风就停了下来,孩子也不哭了。

……

马小川的弟子猛然睁开眼睛,“师父,我感应不到五鬼了。”

“怎么会?”马小川站了起来,走到桌案前,把那五个竹排翻了起来,顿时捂着心脏后退几步,嗬嗬直喘气。

“怎么了师父?”弟子连忙过来一看,只见纸片上原本端正的五官不知怎么的,竟然变成了五张张嘴生出獠牙的脸,他也吓了一跳,“卧槽!”

这时,屋内的灯一下变成了绿色,弟子眼角闪过什么,一看,屋角竟蹲着五个小鬼,见他看过来,在那角落背对着他捣鼓着些什么。

“师父,它们这是干什么啊。”弟子急了。

马小川一看那方位,失声道:“生财位,它们这是反水,来挖你我的财了啊!快,破他的法!”

这肯定是有人逆转了他们的法术,五鬼运财,一下成了五鬼倒运财。

马小川急得让弟子破法,斩断五鬼和对方的感应。可是竟然没有用,五鬼竟不似受到人的指使……

_

谢灵涯跟施长悬一起回道观住所时,迟青蕴房间的门还开着,他坐在门口头一点一点地打盹儿,看到他们回来了才猛然清醒,打着哈欠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上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