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涯本来是站在下面扶着闻靖,一伸手握住那只鞋。

“哇——你们居然藏天花板!”

“噗,到底谁放上去的?”

“我去,我怎么毫无记忆,谁放的……”

一片笑闹声中,谢灵涯捏着那只高跟鞋若有所思,他感受到这鞋子上,好像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不是臭味,新鞋——是湿漉漉的阴气。

拿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阴气令谢灵涯有些奇怪,披麻煞应当是在婚礼上出现才是,现在只是接亲的环境,怎么会有阴物作祟,难道是其他的东西?

还来不及想太多,闻靖已经拿过鞋子,去给新娘穿上了。

谢灵涯收敛了想法,反正不管是什么,今天山鸡哥在,谁都别想捣乱。

闻靖牵着新娘下楼,现在准备乘婚车去新房。谢灵涯提着包,里面是山鸡哥,和伴娘、新人夫妇一起坐进车里。

闻靖的新婚妻子叫姜淇淇,今天她和谢灵涯还是第一次见面。

谢灵涯把山鸡哥在脚边放好,见姜淇淇一直回头看自己,还想她是不是在意这只鸡。

姜淇淇对上谢灵涯的目光,赧然一笑,说道:“今天麻烦你了。”

谢灵涯简单说了句:“没事。”

姜淇淇又道:“幸好你想出来这些方法,不然因为改不改期的事,我们还得吵。我就想在那儿办婚礼,改期就等于延迟至少两个月……”她顿了顿,想起来谢灵涯也是“迷信派”,还提议过改婚期,便改了话题道,“总之麻烦你了。”

谢灵涯对她想法倒是没感觉什么,只是惊讶于他听姜淇淇和闻靖在电话里那嗓门大得很,现在外人面前倒是轻声细语,真是始料未及啊。

“举手之劳而已,婚礼大家开心最重要。”谢灵涯道。

闻靖心有余悸,话是这样说,但是越是大型活动,安排起来容易起摩擦的地方也就越多,反正今天能顺利办婚礼,他有种终于解放了的感觉。

哦不对,等到晚上了,才算正式解放。

下了婚车,后面车里的摄影师跑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闻靖问道:“怎么了?”

摄影师凑过来,把相机给他看,“……我刚才回看了一下路上拍的东西,看到一个白衣服的人。”

闻靖脸色顿时一白,心脏狂跳,“什、什么?”

摄影师是婚庆公司的,因为经历的婚礼多,知道的风俗也多,对喜神也略知一二。拍的时候楞没注意,回放时却看到不对的地方了,加上听了几耳朵双方长辈提起今天犯批麻煞,更是越想越慌,拿来给他们看。

摄影师说的片段,是在一个弯道处,有个穿着白麻衣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根竹杖站在路边,身体随着车辆经过而转动,一直朝着车那边。

披麻人低着头,一头长发盖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长相,只感觉一直在盯着车。

煞神是能在白天现身的,人们也能看见它们的形态。

闻靖看得有点僵,这时姜淇淇也探头来看,脸色惊疑不定,最后还是僵硬地道:“……巧合吧。”

“没事,进门。”谢灵涯镇定地招呼了一声。

原本其他亲属听了一耳朵,也想来围观,听谢灵涯一说,都默不作声了。这种时候,就得听专业人士的。

谢灵涯把山鸡哥从包里拿出来,用干净的小刀在它腿上割了一下,将血涂在冠子上。山鸡哥喔喔痛叫了几声,但比起当初在雪山上低落不少,颇有一种认命的感觉。

因为新娘属于女性,为阴,因此被披麻煞冲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这一步主要是为了新娘。

谢灵涯站在门口处,请新娘进门,在她过门之时,将山鸡哥跑起来。

“喔喔喔——”山鸡哥拍打着翅膀,从姜淇淇头顶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谢灵涯也朗声道:“吉神全至,大吉大利!”

山鸡哥落在地上,姜淇淇搭着闻靖的手,提着裙摆进屋,其他亲属也鱼贯而入。

其中一个初中生样子的小男孩路过,接了一句:“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谢灵涯:“……”

山鸡哥:“…………”

谢灵涯把扑腾翅膀,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慌得的山鸡哥抱起来,给它处理伤口,“小屁孩胡说八道……!吃什么鸡!”

山鸡哥瑟瑟发抖,僵着一条腿。谢灵涯把它放回包里,营造一个安全封闭一点的环境,顺便把八卦镜拿出来,往门上一挂,这也是避煞、化煞用的。

进去了一看,新房内的新床上,摆着许多红枣、莲子之类的,寓意早生贵子嘛。

谢灵涯也过去,把自己带来的五谷拿出来,洒在被子上,五谷活人,也是取其驱邪避煞之意。懂的人看了不会说什么,不懂的人也只以为和洒莲子、红枣一样,是取什么吉祥意,谢灵涯又是伴郎,并不引人注目。

这时候,闻靖摸了过来,小声说道:“老谢,摄影师拍的那喜神看得我真是起鸡皮疙瘩,回头录像剪掉没事的吧?”

谢灵涯点头,“没事,真是喜神,无意拍到了也没事。”

有能耐害人的是本体,哪能被摄进去还能作乱。

“你搞了这些后,就不会再出现了吧?”闻靖忐忑地问。

“没事了。你就放下心吧。”谢灵涯知道他肯定被录像里的影子吓到了,安慰了几句。

闻靖恍惚地去和姜淇淇坐在一起,同亲戚们聊了聊,吃了些东西,时间就也差不多了,得驱车去酒店准备迎宾。

谢灵涯照样是和新人夫妇、伴娘坐一辆车,酒店那边,婚庆公司早就安排过了,也在会场挂了八卦镜,所以今天他的任务应该说完成大半了。不说百分之百,但大概率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这时,闻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眉头皱起来,“摄影师?”

谢灵涯一听也好奇了,回头看去。

闻靖接了电话,开外放,“怎么?”

摄影师在那头结结巴巴地道:“我刚才在、在拍……你……你们往窗外看,能不能看到前面那个白衣竹杖的女人在路边?就是我拍到的那个……”

几人转头看去,赫然发现,花坛中果真站了一个长发女子,低着头,一身白色麻衣,身体冲着这边。她的脸只露出了三分之一,眼睛更是看不到,但偏偏所有人都觉得,她在“凝视”着这个方向!

真人和录影里看到的感觉可不一样,那种阴森森的气息,还有麻衣带给人的诡异感觉。

“啊!”姜淇淇和伴娘都尖叫一声,姜淇淇往闻靖怀里一扎。

司机也抖了一下,车辆稍微走了个小s形,很快超过了那个麻衣人,大家回头看,她的确仍是朝着这个方向。

谢灵涯皱眉,他倒不害怕,只是觉得奇怪,“披麻煞怎么还能出现?”

“她是在跟着我们?她跟着我们?”姜淇淇惶惶不安,捏着闻靖的衣服,“她就是那个什么披……”

谢灵涯打断她,“大喜的日子,叫她喜神。”

姜淇淇不安地点头,内心深处还是有点不想相信所谓的披麻煞,想了好几个解释,但是即便这不是披麻煞而是真人,她一直跟着他们,也很奇怪啊!

“老谢。”闻靖搂住姜淇淇,也求助地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还在思考那件事,被他打断了,说道:“喜神就是紧跟着新人的,如果出现了,人驱赶也不会走——以前人坐轿子马车,现在你们坐轿车,她就追不上了,所以只能在路边看到几次。”

众人:“……”

这什么鬼,所以看不见披麻煞的时候她都在狂奔吗?

脑海中闪过这个荒谬的想法,大家的害怕感竟是都减轻了一点。

“但是按理说,我避煞后,喜神没法跟着,也没法接近酒店和新居啊。”谢灵涯琢磨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什么表情,司机师傅您好好开车啊,都安点心,待会儿我先下车。对了,发短信提醒大家小心一点,尤其是男性亲属。”

披麻煞会冲撞婚礼上的人,被冲的人会疯,如果是男性,那么魂魄可能还会被批麻煞带走,去过夫妻生活。而且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每年定时犯病发疯。

……

婚车开至酒店,谢灵涯率先下车,环视一周,并未看到披麻煞的踪影,这才叫其他人下车。

闻靖的一个表叔,也属于不太懂这些的,刚才收到了短信说披麻煞什么的,他迷糊地道:“好了吗?那个什么麻批煞走了吗?”

谢灵涯:“…………嗯。”

他想了想没有纠正,婚礼的时候直言“披麻煞”三个字是不太好的,大家都用喜神代替,他也就不好说出那个正确的称呼了,否则反倒犯了禁忌。

只不过披麻煞知道自己被骂了大概也会在心里mmp吧……

大家往酒店内走,从大门到举办婚礼的宴会厅还有一段距离,进了门绕过闻靖他们的婚礼立牌,赫然走廊墙边蹲着一个白衣竹杖的女人。

女人终于抬起头来,只见她满面忧色,眉头紧锁,似乎有无限哀愁之事在心头,加上那一身白色麻衣,简直丧得不得了。

这就是……喜神吗?传说中婚礼上绝对不能错认,不能冒犯的存在。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敢往前走了,默默咽了口口水,谁也不敢去驱赶。

这家伙,一碰就疯啊。

他们是早就被警告过的,有的老人家也知道,喜神会混入宾客中,千万不能犯着。现在看到了本体,两家的亲属一个比一个僵硬。

服务员想上前问那位女士怎么了,都被谢灵涯一把给拽住。

“先生……”服务员诧异地看着谢灵涯,谢灵涯一抬手,示意他别说了,他有些被震慑住,还真不敢往下说了。

谢灵涯上下扫了披麻煞一眼,忽然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从宴会厅另一个门入场,没事,里面挂了八卦镜,去吧。”

众人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从另一个门进去,一边还回头看确定那披麻煞还在原处。

谢灵涯也在原处,他盯着披麻煞看。

披麻煞转了转身体,仿佛有点不自然一般。

谢灵涯心中更肯定了,上前一把就拎住了披麻煞!他抓着这披麻煞手腕,卡住鬼门,就往角落拽。

披麻人在谢灵涯手中动都没法动一下,谢灵涯把她的竹杖给抽了出来,“煞神还能被按住鬼门的?”

他一手抓了些剩下的五谷出来,猛拍在“披麻人”背心!

“披麻人”往前踉跄几步,身上一股黑气散去,个头霎时间矮了一半,化成一名穿着鲜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谢灵涯手里那支竹杖也变回了一根棒棒糖。

这小女孩,正是谢灵涯在郭星寝室见到的那个小学生笔仙。

小女孩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现在已经接近正午了,她自然十分不适。

谢灵涯只稍微一想,就清楚了过程,“鞋子也是你藏起来的,是不是?”

笔仙抱着脑袋,可怜兮兮地上下点了点头。

谢灵涯就说那鞋子怎么连伴娘都不知道在哪儿了,还有一丝阴气,原来是这小鬼搞的。这肯定就是怀恨在心,冲着他来的呗,想给他捣乱。

披麻煞肯定是出现过,但因为他的设置中途就回避了,然后被这小鬼借了煞,如此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且被这么多人看见。谢灵涯把煞气驱逐了,她也就变回了原样。

小鬼就是这样,很多都容易心性不定,也喜欢胡闹。不过她这样只能吓唬人而已,那点煞气只够她自己出现,冲不到人。

谢灵涯回过神来,看笔仙都快钻进墙缝里了,一副不适的样子,说道:“那天没搭理你,你还搞牵连的啊,哼哼……”

笔仙惊恐地看了谢灵涯一眼。

……

谢灵涯走回宴会厅时,闻靖和姜淇淇还在里头,不敢去大堂,见他回来都探头探脑。

“没事了,可以去外头等着迎宾了。”谢灵涯招呼了一声。

姜淇淇戳了闻靖一下,闻靖赶紧问:“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

姜淇淇也一脸紧张,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刚才她都想搂着丈夫哭两声了,现在恨不得让谢灵涯再把公鸡拿出来给自己淋点儿血。

“就是搞定了啊。”谢灵涯说道,“接下来就真的、真的绝对不会再出岔子了,对了,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闻靖问道:“干啥啊?”

谢灵涯望了望天,“我去买套奥赛题试卷,我发现普通题目对小学生的杀伤力是不够的……”

闻靖&姜淇淇:“??”

第90章 捻胎鬼

海观潮今天稍微晚了一点下班,因为郑敏敏带着她的孩子来诊所了,是方辙发现的。

“好像来找您,”方辙看海观潮,“我给你开个阴眼吧。”

海观潮任方辙给他开了阴眼,再一看,门口站着一名长发飘飘的女鬼,脚边还趴着一个光屁股的幼童,有些瘦的身体呈青白色,眼黑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幽森森一看过来,海观潮腿都软了几分。

“……晚、晚上好啊。”海观潮强自镇定地打了个招呼。

郑敏敏也友好地和海观潮问好,她们母子虽然就住在附近,但没有什么事是不会轻易上门的,普通活人和阴物接触多了总是不好的,她感念海观潮的恩情,当然不会害他。

这次郑敏敏还是来问一些关于孩子的问题,海观潮忍着恐惧问了一下。

等郑敏敏走了之后,海观潮犹自惊魂,那孩子是个鬼婴,虽说知道他们不会害自己,但看着真是太吓人了。

别人怎么样海观潮不知道,但是这种幼年小鬼,他看着最瘆人。

海观潮关了门往回走,因为现在住处也宽裕了,他和方辙没有住在一起,和方辙道别后,海观潮继续往上爬。

广场舞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这块地方已经过了喧嚣的时段,夜风从外头走廊和窗外吹进来,带来一丝凉意。

“呜呜呜……”

不知是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小孩的呜咽声,饱含幽怨冤屈,令人一个激灵。

谁家打孩子吗?海观潮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了,这个哭声……太凄惨了,而且像是压抑着,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小声的,断断续续的。

又是一阵夜风吹来,激起海观潮手上一片鸡皮疙瘩。

更可怕的是,他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声音好像是出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冷汗几乎冒出来,海观潮想起谢灵涯给自己讲他们在外头制服邪道的经历,在娘娘庙里,塑料娃娃拉着他不让走……

还有,谢灵涯说过,寺院和道观这样的地方,晚上内部虽然安全,但外头就不一定了。不是指有妖魔鬼怪敢在神佛面前放肆,而是有那种要伸冤、希望得到超度、偷看娃娃等来意的鬼魂,可能会徘徊在外。尤其是做法事、节庆的时候,就更多了。好比郑敏敏当初,不也在庙门口求救。

一想到郑敏敏,又想到她儿子黑洞洞的眼睛了,海观潮脸色十分苍白,略微发抖地往上又爬了一层楼,决定去谢灵涯的房间,找他壮壮胆。

对了,现在去谢灵涯房间,会不会遇到施长悬,如果会那岂不是要瞎了狗眼……不管了,这种时间哪顾得上那么多。

海观潮迈开步子就往上冲,一到楼层转身便看到走廊尽头,一名穿着黄色连衣裙和红皮鞋的小女孩趴在石栏上,她很高,所以,双足离地有二十厘米……

从她的嘴里,发出幽幽的哭泣声,仿佛听到动静了一半,她还抬起头看过来,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我X——”海观潮往后猛退几步,差点摔下台阶,幸好一把抓住了扶手。

心脏紧缩,呼吸加速,海观潮正要大喊之际,谢灵涯的房门打开,人也从里头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根桃木枝,敲着手心道:“给你出来放个风怎么还没完了,回去写作业了。”

海观潮:“???”

也是看到了谢灵涯之后,海观潮那颗猛然落地的心才想起来,鬼哪能出现在观里。但是,这个小鬼他根本没见过啊,哪来的?今天谢老师不是出门参加婚礼么,还有空去哪儿捉了个小鬼?

谢灵涯一转头看到另一端的海观潮,抬手打了声招呼。

海观潮惊魂未定地走过来,只见那小鬼捂着脸不情不愿地进了房间——施长悬居然也在里头。

“这谁啊。”海观潮问道,“我他妈快吓死了,半夜鬼哭。”

谢灵涯乐了,“谁让你回来晚,没给你介绍到,这是个笔仙,叫沙蕊,白天在婚礼上给我捣蛋来着,提溜回来教育一下。”

这时再看去,果然,沙蕊趴在桌上含泪写着试卷,施长悬坐在一旁看,看到错处便叫她停下来,给她讲题目。

海观潮:“……”

海观潮简直不寒而栗,这么个教育法啊?

“好好写啊,不写完不让走。”谢灵涯靠着门说道。

小笔仙:“……”

她猛然抽泣了一声,又反抗不了,委委屈屈地继续打草稿,不时恨恨看一眼谢灵涯。

施长悬还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专心。”

海观潮看了一会儿,唏嘘道:“小谢是会玩儿的……”

谢灵涯很得意,把袋子里的全套奥赛试卷都拿出来,“那是,你看,各科都有,从三年级到六年级。咱们净化鬼,也要讲方法,不能一味以恐吓为主,还要进行教育。我花钱买纸元宝,不如买一套试卷,对不对?小傻你好好做题啊,写完后保证你心灵净化,豁然升华了。”

沙蕊:“……”

海观潮:“……”

海观潮总觉得他喊的是“傻”不是“沙”,打量了几眼,嘴角抽搐地道:“那你们继续吧,这一家三口似的,还挺温馨。”

谢灵涯笑眯眯地道:“那师爷不留下来一享天伦之乐吗?”

海观潮:“……我谢谢你啊,不了。”

海观潮又看了几眼,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怕小鬼的点莫名消失了。

……

沙蕊哭着说:“哥哥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捣乱了。”

她现在出不了抱阳观不说,还要被摁头写题,只觉得生不如死,做鬼都不快乐。

谢灵涯:“不行,哥哥给过你机会的,现在试卷都买了,不做不可以哦。”

商陆神幸灾乐祸:“嘻嘻,哈哈哈……”

小孩本来是喜欢这种小耳报神的,但是被嘲笑之后就不开心了,心想坏人的朋友,坏人养的耳报神,也都是坏的……

谢灵涯看到施长悬给沙蕊列公式,感觉对师兄更满意了,“有长悬哥哥这样老师补课,你就偷笑吧。”

沙蕊把头埋下去更多了,连头顶都在散发着不开心的气息。

施长悬听了却是意义不明地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心中一动,想到当初施长悬就是听他喊师兄才“兽性大发”,心中暗笑一下还挺闷骚,凑过去跟他咬耳朵。

施长悬听罢手里的铅笔一摆,就摁住了谢灵涯的后颈,含住他的嘴唇。

谢灵涯猝不及防,身体往后退了一点,但很快就一手扶着施长悬的肩膀,微微启开双唇,吐出一点舌尖与他纠缠。另一只手,则准确地按在了好奇地想抬头看的沙蕊脑袋上。

“咿……”沙蕊扭了几下都没摆脱开谢灵涯的魔掌,索性脑袋往桌上一砸就磕那儿了。

谢灵涯亲得呼吸加快,半晌才分开,眼神湿润地看着施长悬,只见他又低头在自己脸上亲了亲。

到此时,谢灵涯才松开手,把沙蕊拎了起来,“小可爱和小宝贝盯着小傻写作业,大人有事要做。”

沙蕊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在两个耳报神的监督下写试卷。试卷就够难了,还要听商陆神叨叨,不亚于天下最惨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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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涯丧心病狂地押着小笔仙写了好些天的试卷,写到她每天都哭着认错,发誓以后做个好鬼,一点恨意都不敢带,谢灵涯才酌情宽大处理。

“我送你回去吧,这剩下没写完的试卷也送你了,回去继续用功。”谢灵涯折了柳枝,弯起来编了个简易的篮子,然后烧了。

烧完这柳条篮就出现在沙蕊手里,她又哭又笑地把剩下的试卷收拢起来,放进柳条篮,慢慢地堆了出来,双手抱着的时候,顶起来的尖尖几乎能把她的脸都盖过去,还要委屈地说:“谢谢谢老师。”

“走吧。”谢灵涯满意地领着沙蕊出门,还特别好心地要送她回去。

沙蕊哪敢反抗,抱着那装满试卷的大篮子,亦步亦趋跟在谢灵涯旁边。

谢灵涯先坐公交后步行,路过一地的时候,沙蕊忽然躲到他身后。

谢灵涯抬头一看,竟是老熟人,宁万籁和程昕。而且宁万籁还是魂魄离体状态,也不知道程昕怎么看见他的——不过想想宁万籁做了这么些时间生无常,和同事学到几招也不奇怪。

遇到这两个人,也难怪沙蕊害怕了。宁万籁是生无常,手上还有锁魂链,程昕更不必说了,警察一身正气。

“干嘛呢你们,又一起办案了?”谢灵涯问了一句。

“谢老师?”宁万籁飘了过来,还看了一眼躲在谢灵涯后头的沙蕊,觉得很奇怪,怎么捧着那么一大堆纸张,不过她明显躲着的样子,他就只回答谢灵涯,“也不算什么案子,程昕帮着我找人,不对,找鬼。”

“不会是有鬼魂丢了吧?”谢灵涯惊讶地道。

“没有没有,找公务员呢。”宁万籁神情复杂地道,“准备找合适的鬼魂去上岗,这次晕倒前和程昕在一起,他顺便出来帮帮忙。”

他自己就是被强行聘请的,还是生魂,所以说起来时难免触景伤情。

谢灵涯感兴趣地道:“找什么公务员,又是生无常吗?”

宁万籁叹了口气,“要是生无常倒还好找了,阴司现在缺一个捻胎鬼,分配到我身上,让去找个合适的来。”

谢灵涯迷糊地道:“捻胎鬼是什么?”

这个属于地府的编制,他又没在那儿当差,也没看到过相关典籍,倒是一知半解的。

宁万籁解释道:“我原来也不知道,这个捻胎鬼,就是给鬼捏脸的。”

“……捏脸?”谢灵涯神情复杂地道,“你的意思不会是整容吧,地府业务现在这么广泛么,在下头生活还能整容的啊。”

宁万籁:“……”

宁万籁:“不算啊。我听说,给鬼捏脸都是投胎之前,捏完来世的相貌,就要去投胎了,当然有的人投胎不需要变动。听说也有给活人捏的例子,那是人积了阴德,阴司才会开恩,所以人的相貌可能会随着际遇而慢慢改变。”

如此一说,谢灵涯就能理解了,难怪叫“捻胎”鬼。

沙蕊听得悠然神往,脖子都伸长了,想是小小年纪也有爱美之心。

“那你现在是要找合适的捻胎鬼?找到了吗?”谢灵涯问道。

“……没有。”宁万籁肩膀一塌,“这一个捻胎鬼,好似是主要给积善有德之辈捏脸的,所以来之前王哥特意吩咐,要找个审美水准好的,所以我才跑这儿来了。”

地府的公务员,都挺久才换一次届,就宁万籁看此前那些捻胎鬼的审美,都还挺老派的。

谢灵涯一看,可不是么,这地方旁边有个整形医院啊。

谢灵涯乐了,这个倒是专业对口了,“怎么,这地方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吗?还是说,全都寿命还长着,一时半会儿不能下去?”

“不是,”宁万籁一言难尽地道,“我们跑了几个医院,看了一圈他们的手术案例,全都是欧式大双眼皮,高鼻子和尖下巴,一个个摆一起都分不清。你说,这种请下去把那些积阴德的贵人都捏成那样儿,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啊?”

谢灵涯:“……”

宁万籁唉声叹气,“杻阳这个医美水准实在不行,我看人家大城市整出来都还算有特色,要那种也就罢了,可惜……唉,我现在很苦恼。”

谢灵涯觉得好笑,“你这不是走入误区了么,谁说‘整形鬼’就一定要找整容医生啊,你去美术学院找风格好看的画家、雕塑家不行吗?他们审美好,对面部结构也了解。”

宁万籁头上仿佛亮起了一个灯泡,“对对对,有道理,还可以去美院找!”

宁万籁连忙感谢谢灵涯。

沙蕊听了全部,仰着脸问:“阴差大人,我投胎的时候,捻胎鬼能把我捏成小魔仙吗?”

众人:“……”

谢灵涯沉思道:“你好好学习,也许阴司的大人觉得你很乖,就同意把你捏成小魔仙了呢。”

沙蕊用力点头,把篮子给举起来,顶在头上,撒腿就跑,“谢老师不用送了,我现在就去学习——”

谢灵涯:“……”

……

过了几天,谢灵涯在学校附近又遇到了宁万籁,不过隔得有点远,宁万籁一下走了,他就没当回事。回头来想了想,宁万籁怎么跑到他们学校来,不会找来找去,找到他们学校的人了吧,鹊东学院可是也有美术系的。

谢灵涯这么一想,就和朱教授打听了一下,朱教授想想道:“美术系有位姓白的老教授,沉疴已久,是听说最近在附属医院住着——他每年都要住院,久病床前无孝子啊,今年孩子都不上医院照顾了,反倒是学生们去得勤一点。”

谢灵涯也不知怎么的,上完课后,脚下一拐,就走到附属医院去了。

越是从事这一行久了之后,对医院的感觉越复杂,毕竟这里充满了生死,有许多阴魂徘徊。

照理说,即便谢灵涯是城隍的亲戚,阴差要勾什么人,事先也不能往外说。当然,要是因为其他的理由,或者巧合知道了,只要不宣扬,守口如瓶也没事。

谢灵涯因为给宁万籁出过主意,猜到宁万籁可能要勾白老教授的魂,他听朱教授说的情况,心有所感,就自己找去看看。

谢灵涯也不知道白老教授住在那儿,在住院部晃悠了一会儿,找了个护士询问,护士看他样子以为是白老教授的学生,就告诉他了。

白老教授没有住进什么重症监护室,就在普通单人病房,谢灵涯进去的时候,里头只有他一个人,正半躺在床上看一本画册。

“小胡啊,不用忙……”白老教授抬起头,话顿住了,“同学,你找谁?”

谢灵涯尴尬一笑,“您是白教授吗?我是鹊东学院的学生,很喜欢您的作品,听说您在这儿住院,冒昧来探望一下,打扰了。”

白老教授平易近人,听他说是喜欢自己的作品,高兴得很,叫他过来坐下。

谢灵涯原本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就是白老教授,但见了本人后,见他阴阴露出死气,就知道即便宁万籁要找的不是他,恐怕也性命垂危了。

只不过,白老教授应该是寿终而亡,虽有旧疾,但与此无关,身体上的反应并不大,恐怕医生也不知道,白老教授寿数就在这一两天了吧。生死无常。

但是单看现在,白老教授精神反而不错,他和谢灵涯聊了几句,听谢灵涯说自己的人像画得好,还哈哈大笑,“要不是现在身体不允许,我还真像让你来给我做模特,你这小伙子,气质很不错。”

“谢谢白教授,白教授,我能冒昧要一张您的草稿吗?”谢灵涯试探地问道。

白老教授不假思索,“可以是可以,给你一张原稿都行,但我的画都在家里,等我出院了……”他说着,忽然顿住,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白老教授今年七十三了,正在坎上,年轻时遭过不少罪,他其实有种冥冥中的预感,这次住院不一定能回去。

“唉……我打个电话,让我女儿给拿过来吧。”白老教授叹了口气,把手机拿出来,给孩子打电话。

谢灵涯连说麻烦了,又和白老教授聊了几句,这时一个年轻人回来了,是白老教授的学生,刚刚去食堂拿汤了。

白老教授喝了几口汤就喝不下了,加上刚才聊了天,精神也不大好,慢慢躺下来,问道:“小胡,小谢,你们说,人死了之后——是什么样呢?我吧,还是想画画,就是不知道阴间有没有这个条件。”

小胡十分难受,人死了就一了百了啊,可他哪里说得出来,安慰道:“教授,您别想这么多,会好起来的,到时咱们一起去写生,上次你不是还说,想去画一画市中心那个道观吗?”

白老教授蔫蔫地点了点头。

谢灵涯则直愣愣地道:“白教授,阴间也有条件作画的,而且像您这样的先生,他们肯定要安排和画画有关的职位。您看您现在退休了,到了下面还得和我们一样,继续上班、忙碌。”

小胡暗暗瞪着谢灵涯。

白老教授却十分欣喜,叹息一般说道:“真是这样就好了……”

谢灵涯回头看了一眼,宁万籁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的眼神也有点惊讶,似乎不明白谢灵涯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