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敌人制造内部矛盾,借力打力,而且这力还无限期长,没法儿让人不爽。

……屯营大阅刚过,接连三日屯营里都歇假。

近来街头除了戚家与荣杜两家的矛盾纠纷之外,就剩下燕棠在校场胜出秦王萧蔚的消息了。

“如今街头巷尾说的都是王爷与秦王那场比拼,据早上才回京的同僚说,这两日消息都传到京外了,许多往来燕京的商人都在传说王爷在校场的英勇呢。”

黄隽前来上课时,特意提前了两刻钟到达,跟戚缭缭和戚子湛他们说起街头风闻。

戚缭缭也听得津津有味,燕棠风头压过了萧蔚,她暂且就可以安心了。

至于将来万一作战,皇帝究竟会选谁挂帅,至少能有萧蔚的份,就一定会有燕棠的份。

也就是说,只要燕棠的能力得到了印证,哪怕万一他不能挂帅,就是随行出征也是好的。

“除此之外还有杜家两位小姐的传闻。”黄隽喝了口茶,又说:“打从前儿开始,城里最火爆的十三间茶楼里都在传说杜家小姐们仗势欺人事情,反响十分恶劣,也不知道是这么大手笔干的。”

这个戚缭缭倒是也听说了。

“听说杜夫人曾想把她远嫁,只不过背着案子在,如今也是不用指望出阁了。”

红缨夜里给她铺床时,这样说。

“戚缭缭”的人命官司,到这里才算是真正结了。

学堂里开始就少了两个人。

小伙伴们那日有些在场,有些没在,总之得知这件事后都觉得杜家姐妹的行为令人发指,课间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

这热烈场景与昔日控诉苏慎云之恶行时不相上下。

苏慎云不敢加入讨论,心虚地在课桌上写字,到了放学便就匆匆走人。

这么一来倒也被震得老实了不少。

泰康坊风气因而变得端正起来,就连平日里没事儿便就邀众聚赌的下人们也老实了不少。

因着秦王一行还在燕京,靖宁侯吴国公等勋贵少不得得陪同陪同,戚子煜他们也常与萧翌兄弟应酬。

这自然少不了燕棠,在王府宴请了他们之后,又要引他们前往屯营巡视,以及还有与兵部集议西北辽东防守,还有就是乌剌的动向。

戚缭缭他们的擒拿便就停了。

没事儿的时候她自己在府里练,戚家也有演练场,虽然没有王府的宽敞,可白天他们都出去了的时候,够她一个人用的。

燕棠教过的擒拿她已经基本掌握要领,缺少的只是熟练度,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她的力气还达不到足够强,因此哪怕是很有力量感的招式,在她手下也显得有些软绵绵。

戚子赫有时从旁边经过看见了,就道:“你这是擒弄还是耍猴呢?”

戚南风不知自哪里噗哧一声笑出来。

戚缭缭捡了颗小石头在手心掂了掂,然后击中廊下打呼噜的猫尾巴。

猫尖叫着跳起来,四脚踩住身边戚子赫肩膀,再跳上他头顶,借力一跃,上房了。

戚子赫梳得溜光的发髻被抓得稀乱,气得追过来,戚缭缭撒腿往沈氏房里一冲,藏在正看对牌的沈氏身后。

沈氏一对牌轻抽在戚子赫胳膊上,把他轰出去了。

傍晚戚子煜回来听说这事,就冲她道:“日后我来教你。别去麻烦人家阿棠了。”

戚缭缭吃着柿子说:“我也没听他说过麻烦。”

“人家不说就代表没有了吗?”戚子煜挺直腰睨着她。

“做人得自觉,非得人家又凶神恶煞似的把话说白了,你心里才高兴不是?”

戚缭缭想了下,认真地道:“他也好久没有对我大呼小叫的了。”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戚子煜边磕着花生边深深看过来,“你见过会变小白兔的虎狼吗?”

戚缭缭摇头。

“那不就得了!”他戳她的小鬏鬏,“这世上复杂的人心多着呢。别整天傻乎乎的,将来被人拐了都不知道。”

戚缭缭身为姑姑,竟然也觉得大侄子如此这般的训导总是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如果戚家不是这么和谐,这世子之位要靠竞争的话,估摸着以他这副如同山路十八弯的心思,把位子争下来也会是轻而易举。

苏慎慈近日见着她就露出极为暧昧的笑容。

暖昧到什么程度呢?即便是这个人就是她曾经的自己吧,也还是能让她打激灵的地步。

“有什么话你就说,这么阴笑不厚道。”

早上去学堂,刚好下过一阵雨的院子里,苏慎慈看看她手逐渐好起来的手,又媒婆似的笑眯眯地看起她来。

她往秋千架上一坐,就这么说道。

第195章 你们幼稚

“那天阿棠比赛完,你跟他去哪儿了?”苏慎慈挨着她坐下,眼里写满了八卦。

自打听燕棠说他心里有了人之后,她就很少跟他碰面了。

就是碰见了也只是说几句话就散了。

所幸她知道了这八卦的另一方,可以让她毫无压力地打听。

“没干嘛呀。”戚缭缭耸肩,眨眨眼睛敷了个衍。

“那你后来为什么骑着阿棠马回的屯营?”苏慎慈轻哼,“还有他赢了之后牵着你走出的校场,把你护得跟什么似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看出来又怎样?”戚缭缭侧眼睨着她,“就去附近走了走,说了几句话,又没干别的。”

苏慎慈抓住她的手:“别回避了,阿棠他喜欢你!”

戚缭缭道:“别瞎说。”

“是真的。”苏慎慈凝重地道:“前不久他就跟我说过他心里有喜欢的人,当时我猜过是不是你。”

“可我也觉得不可能,但现在我相信了。那天他牵着你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活’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如果说之前他是个老古板,但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变得不同了,他是真的喜欢你。”

戚缭缭不知道燕棠居然之前就跟她说过这事儿,一时没有反驳。

她看着对面屋檐垂下的夹着黄叶的藤蔓,说道:“就算是真的,我也有不接受的权利不是?”

“儿女情长在七情六欲里,是最不值得去付出的一种吧?”

“难不成他要是说句喜欢你,你就会改变心意去接受他么?——这种事情还得看缘分。”

“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苏慎慈摇着她胳膊,“你不相信这世间有值得追求的爱慕之情?”

戚缭缭顿了下:“我信。”

默了下,她又说道:“这么说吧,不是燕棠不好,而是我不需要。”

她从来不怀疑这世上有足能使人为之献身的儿女之情在,如戚家的男儿对他们的妻子,如萧谨对戚如烟。

不然的话她又何必再坚持让苏慎慈去寻找什么真爱?

可是她信这个东西,不代表她还渴望拥有。

她在楚王府呆了八年,后来的每一天都是在为自己当初的错爱而付账。

人总不可能要被一颗石头绊两次不是吗?

如果不是那八年,不是死在楚王府,她不会变成戚缭缭,更不会有机会让燕棠认识一个这样的她。

正因为有着那八年,她才再也不想重新经历一遍。

动心去喜欢一个人,哪怕是回应一个人的追求,都太辛苦了。

燕棠真没有什么不好,他两世为人都有口皆碑,他是个英雄,心中有大义。

他也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

而且他还确确实实洁身自爱,纵然她不知道他将来是否也会有移情别恋的那日,可的的确确,到目前为止,她认为他不负盛名。

他确实跟萧珩不一样,但是那又怎样呢?

她终究输不起。

她再也不想为谁无谓地蹉跎光阴,这一世,她是要肆意洒脱地活到最后那天的。

苏慎慈到底年轻,对她突然的沉默有着另外一种理解。

“你是有了喜欢的人吗?”

“别瞎想了。”戚缭缭睨她。又道:“倒是你,你二月就及笄了,自己的婚事又有什么打算没有?”

不说这个倒是快忘了,这都九月了,萧珩便是这个月的生日,他是明年回京,到时候她跟他这段孽缘又要怎么办?

……苏慎慈对自己的婚事依旧没有想法。

跟戚缭缭一样,她对自己目前的状态挺满意,说实话只要苏慎云不出夭蛾子,她并不急着离开。

戚缭缭又想起之前让戚子泯去盯姚氏,问了问子泯结果,他说道:“姚氏前两天搬出姚家了,是苏大人下令给她的。”

“据说搬过去的当天夜里他就过去了,屋里传来有姚氏的哭声,说些什么却不甚清楚。但苏大人出来之后脸色十分难看。”

戚缭缭凝眉,苏士斟与姚氏之间有几分感情的她知道,但她却不明白了,既是有感情,这种时候岂非越是不适合再见面?

他还想姚氏能跟他说些什么?说了又怎样?他还打算把她再接回来不成?

……又或者,他是想知道真相,然后再对付苏沛英和苏慎慈?

这个老贼……

她说道:“再盯着吧,碰上姚氏出来,就来告诉我。”

戚子泯觉得姚氏短期内是不可能出门的,不过也还是答应了。

苏慎慈接连多日遇不上燕棠,这日傍晚好容易听说他回来了,嗖地就找到了王府。

“好啊!你居然骗我!上次我问你那个人是不是缭缭,你还说不是!”

秦王府的人还在京师,五军都督府与兵部的人近来都很忙。

燕棠接连多日早出晚归,下巴上胡茬都冒出来浅青浅青的一层。

身上盔甲没来得及除,眼窝周围也略显憔悴。

闻言他疲沓地往前厅椅上一坐,就盯着对面屋檐下两只正蹦哒着啄食的麻雀看起来。

瞧瞧,连人家麻雀都成双成对的……

“你怎么不说话?!”苏慎慈不高兴了。

他收回目光,端了茶:“她跟你说什么了?”

苏慎慈冷笑。

她不说燕棠也不强求。

他一点也不想拿别人怎么样,他就想抓住那孽障掐住她脖子问她他到底哪里不好?

死丫头,死丫头……

说出来他改还不行吗?

苏慎慈见他闷不吭声地,莫名有些可怜。就道:“她倒没说什么,是我问她,因为那天我看到你们俩手拉着手地出去了。”

“然而我跟她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她说几句我听也听不懂的话,你说,你是不是你伤她的心了?”

燕棠漠然看过去:“你凭什么就觉得是我伤了她的心?”

“这不废话吗?”苏慎慈道,“那些三妻四妾的不都是你们男人?”

燕棠不想说话。走到门槛下他又回头:“知道我为什么只觉得她好吗?”

苏慎慈摇头。

他深深看过来:“那是因为她从来不像你们这些人这么幼稚!”

苏慎慈:“……!”

合着她好心好意地来关心他的终生幸福,反倒成了她幼稚了?!

她怒从心中起:“难怪她说她不需要你!就凭你这把破嘴,她是跟自己过不去才会答应你!”

燕棠挎着剑在门槛外停步,半晌后回头:“你刚才说什么?”

第196章 狼子野心

这次大阅影响甚广。

前世里戚缭缭不曾接触军政,不知内幕,但据靖宁侯带回来的消息说,这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消息已经传到西北了。

正好前去西北归来的刘巍东回府听说校场事情之后,也到了戚家来赔礼。

靖宁侯他们都没有为难刘家,毕竟谁家摊上个傻姑娘都不容易……

唠完家常,双方就说到边关情况,刘巍东说,边关驻守的将领们,更有些曾经指点过燕棠武艺的将领,纷纷对此番大阅的结果非常关心。

同时也希望皇帝下旨,秦王及镇北王皆能有机会亲赴西北在细商北地驻防情况。

由此看来萧蔚的确在朝中还是有几分威望,也被寄予着清扫鞑虏的厚望。

戚缭缭虽然觉得萧蔚不愧为英雄,可经他之手葬送了数十位忠臣良将的性命,就这件事而言,被赐死在金銮殿也并不算冤枉。

那是几十位将领,不是一位两位,据说前世里堆积在皇帝案头的奏折足能将人埋没。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圣旨都指控不了他,随行的那么多文武大臣,皆听他一人指挥,如果不是他决策有误,如何能损失这么多人?

不过,这件事细说起来就复杂了。

消息传到了西北,自然又会长上翅膀飞往关外。

乌剌王帐内,可汗贺楚正与孟恩在围炉喝酒。

“这个燕棠的父亲,就是昔年与段鸿飞在居庸关枪挑北真国大将铁沁的那员大殷猛将?”

孟恩支膝的手端着马奶酒,凝眉望向神色同样不怎么轻松的贺楚。

“就是他。”贺楚搓了搓手,缓声道:“一眨眼,段鸿飞和燕奕宁相继都死了,燕家长子也都能挑大梁了。”

孟恩抬手抚了下浓眉,说道:“我听巴图他们回来说,那燕棠看着闷声不吭,实际上出手却极为准确有力。”

“这么看来,这次大殷大阅不光是他们皇帝有隔空发威之心,他们朝中将士也是跃跃欲试,等着这一战了。”

贺楚起身,走到桌上自行斟了杯酒,在手里轻晃着道:“倘若开战,你有多大把握?”

孟恩唇角一挑,亦站起来:“据这几年我们安插在燕京的探子回报所得的讯息,目前有战功有才干的殷将虽有不少,几大勋贵世家也是颇有实力。”

“但在他们皇帝心目中,能挂帅的我猜还是不会超过五个,这五个人里就包括萧蔚。”

“我对萧蔚此人行军战术,还有脾气禀性揣磨甚多,若他挂帅,我不说有十足把握,至少也有八九成!”

贺楚执着杯子转身:“但又如何才能做到一定是让他挂帅呢?”

“原本我很有把握,但眼下突然冒出个燕棠,却未必了。”孟恩道。

“你是说萧祐会挑个乳臭未干的娃儿挂帅?”贺楚望着他。

“燕棠是大殷皇帝的心腹重臣,又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如果说之前还无可能,这次他表现卓越,我认为他很有可能。”

孟恩抿了口酒,接而道:“如果是换成燕棠,又或者是旁人,我都未必有那份把握了。”

贺楚透过窗户,望着外头马灯下隐隐飘起的飞雪,说道:“能避免就避免吧。”

“北地已进入冷冬,接下来又该是紧需物资的季节了。”

“早日把西北攻破,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在关内温暖的房屋里,围着热烘烘的大薰笼,学他们中原人一样煮茶赏梅了!”

“即便是打下整个中原无望,至少也要占领西北辽东一线,如此乌剌才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孟恩走到他身后,也望着那飞雪:“明日我便派人传书至燕京。”

……

日子如穿梭般往前过。

九月中开始连下了几场雨,天气日渐凉了起来。

到月初,坊间大槐树在秋风里已落了一半的叶子,每日里总能看见那些黄叶如一只只蝴蝶般卷在风里。

学堂里那些如诗美妙的青藤也逐渐枯黄。

顾先生开始穿夹衣,悠然持卷的样子莫名使人想到那些隐居的名士。

他最近添了个重孙子,老先生十分喜爱,给他起名叫壮壮,有时候提到他,他古板的脸上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校场大阅过去了个把月。

戚缭缭再也没往王府去过,甚至出入都尽量绕开那边,毕竟在燕棠心里她已经十恶不赦。

至于擒拿什么的,她当然是不会再去了。戚子煜那道“禁令”简直雪中送炭,使她的回避变得顺理成章。

这个把月里也发生了不少事。

秦王率众在京呆了二十来日,日日有关于他们的消息传来。

除去秦王本身所获的仰慕,就连久未归京的世子萧翌,此次也成了坊间人嘴里广为称赞的青年才俊。

与秦王有过交情的各府轮流宴请,泰康坊这几家自然不曾落下。

戚家设宴的时候戚缭缭近距离见到了他们父子,萧翌大约因跟随父子的日子居多,身上贵族的讲究气难免。

但是因为他的亲善豪迈,而又显得并不讨厌,反而让人生出几分包容——毕竟出身高贵,又年少得志。

戚缭缭跟他们没有什么交集。

她只是在下着雨的天井这边,一面吃着在永郡王萧谨送来的红鸡蛋,一面穿过屋顶垂下的枯藤看了看窗那边路过的他们。

——对了,戚如烟已经生了。

由于果然是个大胖小子,而且戚如烟还平安顺产,萧谨着人来报喜的时候,除去送了必须的各种吉祥食礼之外,又给了她两斛珍珠。

这使戚缭缭觉得日后还是可以没事儿多拍拍马屁,毕竟拍马屁赚钱一本万利!

戚缭缭给孩子做了两身小衣服,戚如烟很高兴,又佯嗔她,说不指望她做什么针线,只要好好地就行了。

跟荣杜两家的官司当然惊动了郡王府。

那日校场上萧谨父子就在皇帝旁边控诉杜襄。下晌萧谨又进宫去求见了皇帝,而因为靖宁侯他们下手力道很够,他怕说多了造成反效果,也就按下了。

戚如烟没那么快平气,只是翌日听说有了那样的结果,才又气解了几分。

“可算出息了点了。”她掠着戚缭缭的头发说,“就得这样,人家算计过来了怎么能不还回去?”

“有些人就是这样,没招她没惹她,打你一巴掌还恨不得你把另一边脸再伸过去让她打一回才甘心!”

“这种人,你不还她三五十个巴掌,她学不了乖!”

第197章 心中的人

……天晴的时候他们四人组依旧一道走街串巷地找乐子,“戚缭缭”的人生似乎永远不会寂寞。

不必再定时去往镇北王府学擒拿,也让她的时间变得自由和宽裕起来。

由于学了半年的鞑靼话已有大成,近期黄隽便开始教她更深层次的地理风貌与北地习俗。

为了教她这位求知若渴的戚姑娘,黄隽自己也免不了需要补充学识。

半年前他还只是四夷馆里的最不起眼的小官,可是上个月因为几封与北真国的往来书信译作得极好,便又提了个一官半职。

戚缭缭也觉得燕棠在躲着她。

因为自屯营里回来她就没听说他在坊间晃过。

这对于同住在一个坊间的邻居来说,个把月的时间都不曾露面实在有些难得。

刻板又处处看不惯她的燕棠最终会看上离经叛道的她,完全出乎她意料。

她略有无奈,男女之间除血缘之外的任何交情一旦扯上奔着某种目的关系去,似乎总不能长久。

……十月中这场雨就带着些微寒意了。

上课时顾先生交代大伙准备些颜料,明日到学堂学丹青。

程如娴没有颜料,放了学,她便提议大伙一起去街口的笔墨铺子看看。

戚缭缭也去了,去的时候还只有微微毛毛雨,回来的路上雨势却大起来。

秋雨浇不灭少女们活泼热情的心,几个人开心地走到就近的点心铺子屋檐下避雨。

点心铺子是间老作坊,门脸儿不大,临街的一面墙三分作门口,余下七分墙上又开了个三尺见方的窗口做买卖。

燕棠刚刚让店家挑了几样叶太妃爱吃的点心称了,就透过窗口见到了一字儿排开站在屋檐下叽叽喳喳的姑娘们。

戚缭缭站在左起第二,换上了厚夹衣的她看起来比前阵子要软乎了些,但仍是红艳艳地耀眼。

檐下雨丝被天光染成银色,在她前方拼成帘幕,她绯红的身影,更夺目了。

程如娴不减兴致地望着雨幕:“要是这个时候有个我心目中的美少年带着伞来接我就好了!”

邢小薇哈哈笑话她。但末了她也道:“不能只长得好,还要温柔细心啊,能一点雨也不让你沾上的那种!”

“然后还要有绝世武功,过人的本事,能挟着你飞掠在这燕京城屋顶上,又帅气又威风!”

“不不!若是我,我就不喜欢他是个武将了,我希望他是个才华横溢的大才子!”

“他出口成章,会做很多诗!这种秋风秋雨的天气,多适合共撑着一把伞,在雨中漫步啊!”

程如雅不甘落后地说。

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快驱散了秋雨带来的烦闷。

店里伙计们也悄悄地露出微笑来。

店家见燕棠看着窗外没动,以为有所打搅。无奈却又要靠着坊内这些勋贵谋生,无法驱逐,也只能歉意地冲他笑笑。

燕棠收回目光,捏着盘子里的核桃仁没动。

他已经有近两个月没见过戚缭缭,本来是忙,但自上次苏慎慈来找他,跟他说了她背后的那番心思之后,除了忙之外,他又还多出几分踟蹰来。

戚缭缭的话——她说不需要他,她是不需要他还是不需要任何男人?她还说儿女情长不值得付出,她为什么这么说?

他跟苏慎慈一样,也听不懂,但莫名能听出那番话背后的孤清。

本来他以为她只是女儿家心性,娇气,拿矫,对他或还有不满,所以拒绝。

但显然不是。

如果她是不需要他,那么她……

“缭缭心中的那个人又是什么样子?”窗外的讨论还没有止歇,邢小薇又问起来。

戚缭缭耸肩:“没有。”

“为什么没有?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

戚缭缭微哂:“这又不是像穿衣吃饭一样,我必须想不可。”

姑娘们觉得她真没劲,但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小梦想里。

戚缭缭也就听着她们瞎唠,毕竟对于她这种“老人”来说,听听小姑娘们的梦总比听街头泼妇数落自家汉子又去赌坊里地输钱喝花酒要好。

姑娘们叽叽喳喳,很快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燕棠捏着核桃仁,眉头又皱起来。

她说儿女情长不必须,显然不是只针对他,只是不需要他了,这确实令他高兴。

但她在拒绝他的时候说的话,还有她跟苏慎慈说的话,那都不是他眼里的她。

他直觉地不喜欢那样的她。

他喜欢她的果断坚毅,也喜欢她洒脱豁达,更喜欢她不经意时流露出来的通透和睿智,尤其是她的快乐热情!

但他唯独不喜欢她有着那样孤清的一面。

那使他觉得她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在向什么而低头,她那样的人,他找不出她有需要低头的理由。

或者,他舍不得她低头……

可是正如她自己说的,戚家能给她想要的,戚家给不了的,她自己也能争取。

儿女情长是七情六欲里最不值得人付出的这句话也是她说的。

她莫非付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