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戚家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沈氏就曾跟着靖宁侯在辽东呆过几年,叶太妃也曾随着燕奕宁在西北驻守过。

当然,如戚家燕家这样有爵位的,往往历练几年也就回京了。

但无封荫的将领有些一驻就是十几年,二十年,为了抚慰,每年朝廷便都要给出嘉奖,并且在秋狩时接见这些将领及眷属,就成了约定俗成的大事。

这些将领及眷属将会陪同皇帝及宫中贵人度过这段时间,虽然短暂,但是也能有效拉近君臣距离。

因着燕棠日前说皇帝并未有属意他挂帅出征的迹象,对于萧蔚此次也在宣召传驾的人员名单里,戚缭缭就半点也不曾感到奇怪了。

不过她仍是对皇帝相中燕棠抱有一定信心,不然的话他前世不会在那么险恶的情况下下旨给他。

宫里下了旨,各部就迅速行动起来。

这两日前往各地传旨送讯的快马往城外跑的多得很,而夹在这些官府快马里的,也有那么一匹不起眼的跑向了黄山脚下。

竹源寺里萧珩盘腿坐在禅床上,凝眉望着手里一封书信:“秋狩?”

第208章 别提你哥

“对,秋狩。”

彭胤躬身道:“有职权的勋贵都被钦点到了,还有些武将。”

“对了,前阵子得罪了戚家而被撸了官的杜家,这次未在列。”

“此外由于须得在行宫小住些日子,因此还有几位文官随行,苏家那位入了翰林院的长子苏沛英也在列。”

萧珩对彭胤提供的重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望着信上的字迹:“戚家有谁去?”

“靖宁侯父子是必定会去一个的了,然后几个小辈至少也有三四个的名额。”

“上回秋狩戚家那位二小姐是没曾去的,但是今年她突然间发奋勤学,在校场上也有不俗表现,小的猜想,戚家应该无论如何也会让她跟去玩一玩的了。”

萧珩把信折起来。

对着窗外一丛修竹看了片刻,他忽然扬了扬眉:“备笔墨,我要上折子。”

除去武将随行,也还有文官,这次苏沛英便也在奉旨随驾秋狩之列,这不光是苏慎慈高兴得不得了,戚缭缭也是兴奋莫名。

毕竟苏沛英在朝中脚跟站得越稳,他们兄妹的腰杆就挺得越直,底气也就越足。

苏沛英自己猜想是承蒙太子殿下举荐,自打他入职,太子便对他多有关照,常常传去东宫讲学,詹士府的大人们也常说他文章不错,太子十分赞赏。

加上当初皇帝召见他时还特意传了太子到场,想来那时已存了栽培之意,是以心下越发不敢放松。

燕棠今年不管金林卫的差事了,这种事上反倒是闲了许多。

黎容拿此次奉旨前往行宫见驾的西北将领名单给他看,说道:“前两年没去围场,今年这名单上的人来的也较为齐全。”

“不光是有当初在西北关照过王爷的周、林、钟三位将军,还有几位当年王爷的同袍也奉旨受邀。”

“钟大哥他们么?”燕棠想起来,也有些振奋:“钟大哥的父亲曾与父亲是好友,我在西北没少受他们关照。这几位我都已三四年没见面了。”

“可不是?”黎容微笑,“我已经去信给将军们,说王爷特地备了好酒带去,好与他们见面叙旧!”

燕棠欣然点头。

西北屯营里,接到圣旨的将领们自是无不激动。

营署里一片欢腾,宣武将军徐坤站在人群里,与同袍们热议了一阵,又默立一阵,转而飞奔回家中,找到了正在房里给小儿子换衣裳的夫人:“娘子快收拾收拾!我带你去热河见驾!”

徐夫人抬起头,一双剪水双瞳波光微漾:“见驾?”

“正是!”徐坤难掩兴奋地上前半蹲在她身旁,说道:“皇上要来围场秋狩,依例传召驻军将领们前往见驾。”

“你上次怀着身孕,没有去成,这次可别错过了,——路上我们还得几日,你赶紧收拾!”

说完又抬掌抚她的脸,愧然道:“你看你,原本倾国倾城的一个美人儿,跟了我在这苦寒之地,脸手都糙了。”

“我听说前不久武宁伯府犯了事,杜家把统兵权丢了,一下空出两个营来,这会儿还没有人掌管,也多出不少职缺。”

“皇上这次召咱们前去,我想趁机找熟人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机会调回京师。”

“只要不让你在这里陪我吃苦,便是不做这前线将军,就是在京中做个参将也是好的。”

徐夫人道:“我也没觉得吃苦。”

徐坤待说话,小儿子也奶声奶气开起口来:“爹爹,我也要去。”

徐坤轻捏着他的脸笑道:“带你去!咱们都去!”

又握住徐夫人手说:“你可还记得镇北王么?四年前他在西北,曾在咱们家住过一阵。”

“不知道王爷还记不记得咱们,我想,要么到时候去求他走个情面。王爷深得皇上青睐,我觉得求别人还不如求他。”

徐夫人微顿:“王爷也会来?”

“那当然!”

她略想,就说道:“你上次猎了几只狐,那皮我还收着呢,那我去准备准备,到时候带过去。”

“好。”徐坤道,“等事情办妥了,我再给你去猎。”

……

钦天监相过的天象,自出行之前三日起就开始晴空万里,预计会持续十日左右的时间。

江北本就雨水不多,到秋冬,一旦晴起来,这样的日子可能还会持续更长时间。

程敏之他们早早地备好了马鞍弓箭,以及各种捕兽的器具,决定趁着天时大干一场。

“围场里也有住的地方,我听说头几天先在行宫接见将领,然后再去围场,我们会在那里呆三四天的样子,其余时间就仍回行宫消遣消遣。”

“热河行宫范围很大,里头也有山有水,我知道什么地方好玩,到时候咱们带你去。”

出发之前四人组聚在大槐树下一面晒太阳一面商议。

因为“戚缭缭”从前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因此程敏之这么说。

燕湳道:“那地儿我哥比你们更熟。”

“能不能不提你哥?”邢烁道。

燕湳不乐意了:“他是我哥,我怎么就不能提了……”

戚缭缭想的却是苏慎慈不能去实在可惜。

不过这种事她没办法可想,虽然说苏沛英也会去,但这可不像是校场观战,还有得活动,去行宫围场多正式?

每个随行的人都得提前上报,其余若没有皇帝宣旨,定然是去不成的。

便罢。

散了会回到府里,又见靖宁侯他们正在聚首议论。

原来是今年随行的人员有变。

按例,这种时候京师总得留些人在,比如说皇帝出宫,太子就定然守国,掌着兵权的勋贵们,倘若公侯伯们出门了,家里世子总要留下来掌事。

往年都是公侯伯们去,但是早朝上突然又下了新旨意,除去本来的名额外,又特别钦点了各府世子也去。

“这倒怪了,原先也未有过的先例。”靖宁侯纳闷说。

戚子卿他们倒是想得开:“去就去,咱们家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在么?”

“阿棠他们家手里掌着三个屯营,他们兄弟俩都去呢,咱怕什么!”

“怕是不怕,就是觉得意外罢了。”戚子煜也如此说。

戚缭缭难得看他犯心思,遂摸了把瓜子嘿嘿声磕起来:“说不定是要挑你们当女婿!”

戚子煜甩了记眼刀给她:“我的意中人一定是个温柔体贴的淑女,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第209章 别走错路

燕棠听说了这事也觉得奇怪,不过没说什么。

伴君如伴虎,想要当个太平臣子,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切记不要对皇帝的举动抱有太大好奇心。

然而即便如此,到了出发这日,他也还是看出皇帝眉目之间除去出行带来的爽快之外,另还有些明显的喜色。

那种喜相当于什么呢?

就像是一个藏着糖罐子在被窝里的孩子,想要跟人分享,但是又在努力地强憋着……

燕棠想到宫里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小公主,难不成真如戚缭缭说的,他这是要挑女婿了?

……由此可见,虽然燕棠放弃了与戚子煜于黄隽的那一战,却并未丧气灰心。

戚家的机密他不敢知道,但基于某些便利,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能打探到的。

行宫离京师四百多里,因有仪仗,路上耽搁得久,到达热河时已经是第五日了。

一路无话。

由于司礼监与五军都督府还有金林卫的严密配合与严格防范,燕棠和戚缭缭各自都并没有收到关于皇帝“招婿”的更多消息。

事实上五日行程耗下来,戚缭缭精气神都已经被熬去了三分,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关注戚子煜是不是得尚公主?

路上既不能做别的事情,脑子里未免跑马。

有赖皇帝对萧珩的关爱,前世她也来过热河两回。

但这两日她首先想的不是前世狩猎的事,而是戚子煜他们不解的皇帝的喜色。

她不免又想起前阵子孙彭说到的许潜。

皇帝的事情她不能挖掘,但不代表不能在脑子里琢磨。

孙彭说许潜犯事也是在秋狩途中,那么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潜为什么会触怒皇帝?

如果只是一般的触怒,按皇帝的为人不像是会轻易要他偿命的那种。

如果真的欺君犯上,他又何以只杀死了他与妻儿?连许灵莺的生母他也没有再追究。

是他疏忽了吗?这不应该。故意放水显然也不见得。

那么会是对许潜怒而不恨,不想再追究吗?

她总觉得皇帝有秘密,而且这秘密还不小。

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

……到达目的地这日天气好到让人想即兴撒欢。

行宫前广场上下了马车,先照宫规按品级站好,等皇帝及贵人们入了宫之后,众人才得散。

戚缭缭就见一众疲色重重的人群里,独有燕棠依旧如同刚刚沾水啄过羽毛似的整洁精致到挑不出一丝毛病,显得那么鹤立鸡群。

燕棠察觉到她的目光,怡然走过去:“我住在正殿东面‘松云间’。”

戚缭缭笑:“关我什么事?”

他垂眼睨着她:“怕你走错路,误闯进来。”

程敏之与邢烁远远望见,四只眼珠子盯住,却不敢动。

戚子泯却不敢不听家里的,赶紧上来把戚缭缭给拽走了。

燕棠也不着急,悠然抚着袍子。

行宫占地十分之大,恍如一座天然园林,正殿位于南山半坡,为皇帝贵人所居。

正殿东西两面有甬道延伸下坡,建造着许多院落,相对集中,却又各自独立,为随行百官携眷所居。

东路山坳之间辟有一片演练场,因而通常住着武将,而西面则建有座藏书阁,是为文臣所居。

戚家住的地方叫“凝香阁”,是座有东西跨院的四合院,东面住着靖宁侯府,西面则住着玉玑坊的宣威将军裴秘夫妇及一双儿女。

因着都在一块儿,程邢两家也都隔得不远,基本也是两户一院,宅院与宅院之间有石径或树木相隔。

这个季节枫叶正当红,因此推窗便是层层叠叠的黄绿青红之色。

安顿好之后她就问坐在前厅的靖宁侯:“秦王他们住哪儿?”

戚子煜刚换了衣裳走出来:“住‘暮雪斋’。你打听他干什么?”

戚缭缭打听秦王,当然是惦记着皇帝到底在萧蔚与燕棠之间更“宠”谁的问题。

经过上次校场比试,她相信过几日在围场,燕棠表现也绝不会差。

她也相信皇帝心里也有数。但她还是想看看皇帝究竟心里不满意燕棠哪点?

倘若纯粹只是经验问题,那么换个那不么刚愎的老将挂帅,让燕棠随行也是行的。

在明知道萧蔚打了败仗,且还给大殷蒙上奇耻之辱的情况下,她当然不会希望他再上阵——大殷这么多名将,又不是没得选择了。

“皇上有旨,传靖宁侯及世子雍极殿见驾!”

正说着,太监忽然前来传旨。

父子俩不敢怠慢,即时理装前去了。

又有随行的卫贵妃及李淑妃派人来请女眷。

戚缭缭便与沈氏也往后宫方向去了。

路上遇见不少人,但总的说来人并不多,文官那边则是不曾带家眷的。

出来玩不如在京师规矩大,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刚落地休整了,君臣总归得见见面,贵人们与女眷们也得打个招呼。

邢小薇自护国公夫人身边快步赶上戚缭缭:“阿烁他们说晚上出来玩,你下晌别出去了,养好精神!”

戚缭缭想了下:“都有谁?”

“就我们几个。就在山下草原上,听说别坊子弟们都有安排了。”

“我哥他们都约了世家子弟们去喝酒了,还要在草原上搭帐蓬,到时时候咱们几个也搭个帐蓬玩玩儿。”邢小薇期待说。

又道:“好不容易出来玩,憋在屋里做什么?自然是要把握一切时间的。”

戚缭缭就喜欢她这行乐至上的性子。略想,就点头了。

因着有奉旨前来的将领,司礼监准备了宫宴,但因舟车劳顿,故而设在晚间。

燕棠梳洗完出来,传旨的太监也到了。

到了雍极殿,只见文臣武将都来齐了,皇帝依旧满面春风,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西北来的几个相熟的将军不便过来打招呼,均笑着冲他抱拳,算是见过。

徐坤站在靠后的位置,远远地望见燕棠进来,竟有些难以逼视,心里便又多了几分犹疑。

等到挨个儿地宣旨读完嘉奖令,领下赏赐之后,君臣闲坐吃茶的当口,总有几分心不在焉。

好容易等到散朝,回到居处,那眉头也还未松开。

“没去寻王爷叙旧?”徐夫人带着孩子在院子里荡秋千,见状迎上来。

第210章 我没有喜

徐坤沉吟坐下来:“四年过去,王爷已不是当初去西北历练的青涩少年了。”

“我方才远远地看着他进殿,只见人比从前高大了许多,威严也更甚了许多,那富贵端方的样子,竟令我有些自惭形秽。”

徐夫人坐下来:“胡说什么,你是叱咤沙场的真正的将军,而他不过是个出身富贵的世子家弟,你有什么好自惭形秽的呢?”

徐坤强笑着捏了捏她的手。

徐夫人便又道:“算起来他也刚及弱冠之龄,如何就能令得夫君这样心怯?”

“或许是因我寻他是为了走后门吧。这种事情,我还真是没有做过。”他握了握拳头。

看一眼她,他又安慰道:“不说这些了。你别着急,还有好些天呢,我总要找到机会的。方才皇上赏了许多珠宝银两,你去点点,收起来吧。”

徐夫人坐着没动,手覆在他手背上道:“你这样不行,王爷身边有用之才太多了,即便是还记得你,以他的为人,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你。”

“与其如此,你倒不如做点什么,让他看到你的存在。”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又道:“你想想,咱们家并无根基,纯靠你这些年一步一个脚印赚下来。来日便是去了别处当差,朝中有个人惦记着总归是好的。”

“倘若你能借这个机会得王爷垂青,将来的路岂不是要顺畅很多?”

徐坤细想片刻,微笑道:“你说的很对。还是你想得长远。”

徐夫人抬手抚抚他面廓,说道:“我方才听钟大嫂她们说,今儿晚上勋贵子弟们都会在草原上行乐,将领们也会去,那么想必王爷也会去的。”

“你也别着急说,先跟着去看看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机会,到时候见机行事便罢了。”

徐坤点点头:“我听你的。”

将领们走后,皇帝把燕棠及戚子煜他们这些世子们留了下来。

说了些正事之后,又聊了聊过几日去围场的事。

太监李芳来暗示了几次让他先歇会儿,毕竟风尘仆仆好几日了。

但他也视而不见,反而道:“你们几个晚上坐一桌,宴会上都活跃些。”

这下不但燕棠觉得他不对,就连戚子煜都觉得皇帝此行高兴得紧了。

退出来后他就在山路上狐疑起来:“皇上莫不是有喜?”

“怕是你有喜吧?”燕棠睨着戚子煜说。要真给他指个媳妇儿回去才好!省得一天到晚地盯着他。

戚子煜对于黄隽那一战结果至今都十分满意,听出他嘴里火药味,便就笑得嘴角都咧到了后脑勺,拍起他肩膀道:“我没喜,你也不会有喜,大家都差不多!”

燕棠不想理他。

程淮之和邢烁就抱着胳膊斜支着长腿,冷笑地看着他们。

朝政稳定,东宫强势,因而皇帝后宫也安稳得很。

妃嫔们都是上了些年纪的人,子女们该有的位份都有了,宫里不再进新人,争宠也没有什么意义。

卫贵妃与李淑妃一个温良一个爽利,知道大家都辛苦,又还要准备晚上宫宴,便稍稍说了几句就散了。

戚缭缭回到院里恰巧戚子煜也回来了。各自说起两边情况,重点就落到了皇帝这喜色上。

戚缭缭回想了下,前世里皇帝这个时候既没添丁也没发现什么了不得的良才,这还真猜不着会是为了什么。

只能等宫宴上再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午膳后扎扎实实地歇了一觉,再泡了个热水澡,天色便已近暮。

整个宫园内宫灯已陆陆续续亮起来了,和着昏暗的天色,将远处的洲岛湖泊,以及草原山坡都照成一副天然的丹青。

宫宴在钟声里开始了。

雍和殿东配殿整个被布置成了宴会场。

东面坐朝臣,西面坐官眷。中路摆了十来座楠木底座,上摆着各为两尺来高的珊瑚做为华丽的隔断。

戚缭缭随着沈氏坐下来,就听有人在对面悄声喊她。

抬头一看,只见燕湳正呲牙咧嘴地冲她打招呼,又指着隔壁席上他哥,大约是要她留意留意的意思。

燕棠与戚子煜他们同桌,也正看过来,在满殿珠光宝光映衬之下,他少了几分素日的端凝,而多出几分身居高位的气场。

戚子煜冷眼看过来。

沈氏也扭头看她:“瞅哪儿呢?”

戚缭缭收回目光,拿了颗花生剥起来。

戚子煜收回脸上冷色,又笑呵呵的拍起燕棠肩膀。

人员陆陆续续到齐了。

随着太监通报,皇帝与娘娘们也到了殿门外。

气氛忽然就变得肃穆。

戚缭缭随着沈氏恭身落跪,规矩丝毫不差。

这种场合总是很容易令她回想起永郡王府老太妃过寿那回。

戚如烟因生了孩子,萧谨不可能抛下老太妃和大月子中的妻子出来,当然皇帝这次也没有下旨给赋闲的皇亲,所以郡王府这次没人来。

得亏是没来,不然的话就戚如烟那恨不得把眼珠子直接挂在她脖子上当灯笼的样子,她也够受的了。

正胡思乱想着,鼻尖前忽然就闪来一阵熟悉的似有若无的檀香的味道。

她心头略紧,正要抬头,殿门口便已有脚步声渐渐传来,只见视线里个个衣袂鞋履纹龙攒珠,贵不可言。

遂又立刻将脸俯下,那股可疑的香气,被这一打岔,也瞬间夹在龙涎香,沉水香,胭脂香,等各种香气里消失无踪了。

“……平身。”

一会儿衣袂声远去,上首也传来皇帝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

戚缭缭随沈氏起身。

“开宴之前,朕有件喜事要宣布。”

太监们读了几句圣谕作为开场后,皇帝就忍不住笑微微看向众人:“朕的三儿子楚王,一眨眼他也长大了,前不久刚及弱冠,此番秋狩之便,朕也把他接回来了。”

说罢,他微笑示意立在身旁的人上前。

戚缭缭听到这声“楚王”,原本半垂的脸,倏地就抬了起来!

只见皇帝左首立着的那人,穿着那袭她再熟悉不过的玄底蟒服,头束着金冠,正如从天而降一般从容微笑地走到人前,这不是前世里该在明年归来的萧珩又是谁?!……

第211章 王爷你好

燕棠离得较近,在听完皇帝的话后不免朝萧珩看去,乍看只觉眼熟,再一看,他脸色也蓦地变了。

随即他扭头看向戚缭缭,就见戚缭缭脸上如同清清白白写上去的一脸愕然……

“恭喜皇上!”

首桌的萧蔚欣喜呼道。紧跟着自愕然里醒神的众臣也皆山呼贺喜起来。

戚缭缭分明记得萧珩是明年回的京,在那之前根本没听说过公开露面。

当然,有了前次在街头的偶遇,他再出现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不然的话她之前也不会那么着急苏慎慈会遇见他。

但私下出现跟公开出现是两回事!

九月里他已经过了二十岁生辰,眼下他出现在这儿,便就等于是过了明路,且必定是要回京的了!

作为“戚缭缭”,也作为脱离了前世过来的灵魂,她自然是可以做到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他就是提前归来又如何?

于她本身带不来什么影响。

但苏慎慈是她的前身,她跟萧珩这事儿是她人生的关键转折点,这个她可没法儿撂下……

“皇上问你话呢,还不回话?!”

正走着神,突然袖子往下一沉,沈氏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来。

她抬起头,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归了座,只有她还愣站着,上首皇帝与两位娘娘都正看过来。

这么望着,再当没事人一样地坐下去也是不能了。

身后不知哪家闺女正在捂着嘴在吃吃地窃笑,显然是在看笑话。

她低清了下嗓子,深施礼道:“臣女方才见到楚王殿下,还以为看到了早几年的郑王殿下。”

“两位王爷都承袭了皇上几分风采神韵,所以失态了。还请皇上、娘娘和王爷恕罪。”

郑王是皇帝次子,也是卫贵妃的儿子,早在弱冠之后就去了河南。

她这么一说,卫贵妃就带着两分微嗔而笑起来。

皇帝挑了下眉,未置可否。

燕棠凝眉片刻,将要起身,上首萧珩看了眼他,却先于他而与戚缭缭笑起来:“是我出现的突然,不怪你。”

说着又转头向着皇帝:“儿臣早就听说泰康坊里英杰甚多,又仰慕靖宁侯风采已久,若是得罪了侯爷的妹妹,日后侯爷怕是会不大欢迎儿臣登门。”

靖宁侯闻言连忙起身道着“不敢”。又道:“回京之后定当倒履相迎。”

皇帝哈哈笑起来:“楚王久居山野,性子无拘无束,北溟且莫与他一般见识。——都坐吧。本就是出来透气的,些许小事,不须挂怀。”

这态度,显见是早就等着萧珩开口,好给他捧场了。

众人心里有数,气氛立刻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