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坤与之感情极好,便求到臣,想调回中原任职,以利秋氏身体,而臣因问过兵部,中军营里确实有个参将职位于他合适,便答应了。”

皇帝凝眉:“她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正是。”燕棠颌首。

“可知她祖籍哪里?”皇帝又问。

燕棠略显迷朦:“这层臣却不知。”

“据说秋氏跟随家人北上寻亲,半路遇到劫匪,父母双亲皆亡,她流浪了有两三年。”

“徐老将军救下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将近饿死的状态,问她祖籍在哪里,她也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确定她在南方居住过,徐家说当时她说的话里带着些南边口音。”

皇帝望着窗外沉吟半晌,又说道:“她既是十岁就到了徐家,若徐家能作证她不会武功,便是真不会武功了。”

“——昭毅将军于盛呢?”

“于盛事发之前的那天夜里,曾经接触过陈国公,有机会拿他的牌子,而且,翌日早上他到校场集合也来的最迟,说及理由时却是有些躲闪。”

“至于孙仁——”

说到这里鲁林目光凝重起来:“这个人就可疑了。所有可疑之处几乎都有他!”

“那天夜里分队名单出来的时候,他正就在营房门口。后来烤肉场上他曾给陈国公及秦王倒过酒。”

“再有今早又查得,那日孙仁说奉秦王之命去催请陈国公,事实上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秦王顺他的话才让他去的陈国公院子。”

“这就说明极有可能是他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往陈国公院里做手脚。”

“而陈国公出来之后,他又隔了有片刻才回到校场。”

“因而这三个人里,又犹以孙仁嫌疑为最!”

皇帝脸色渐寒:“果然是他么?!”

鲁林俯身:“臣不敢确定。”

“但以臣手头所掌握的线索来看,目前可以锁定他。但此事事关重大,还是需要提审。”

皇帝快步走出帘栊,立在殿中顿半刻,他倏地转身:“先不要声张!着你的人从此刻起严密盯住孙仁的梢!”

“他不过是个侍卫而已,而且远在京外,想要传出消息去乌剌,搞不好在燕京还有个中间人。”

“先稳住他,看看他背后还有没有人!”

鲁林先领了旨,而后又凝眉:“然而秦王府远在京外,便是再有同伙,多半也不是在秦王府内,那么十有八九未曾随行前来围场。”

皇帝沉吟。问燕棠:“你可有法子?”

燕棠看了眼窗外阴沉天空,凝眉道:“眼下已入冬,围场气侯愈发寒冷,再呆久了恐于回程不利。”

“此事还需速战速决,拖久了也恐生变。”

“臣也没有特别高明的法子。如果一定要破案,那臣也只能建议来招简单的,避开所有人悄悄擒住孙仁,直接逼供!”

皇帝微眯眼:“这么粗暴?这手法有点眼熟。”

燕棠垂眼:“臣是觉得事急从权,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皇帝挑了挑眉,负手又想了片刻,又问鲁林:“你觉得呢?”

鲁林道:“臣附议王爷。”

皇帝点点头,说道:“朝廷里居然出了通敌细作,而我们居然到事发了才知道,这真是个要命的漏洞。”

“试想,倘若不是有校场大阅那件事激了他冒头,将来真到了打起来那一日,可就远不是争个狩猎排名这么简单了!”

燕棠二人均未吭声。

皇帝扭转头,望着鲁林:“就照王爷说的办!先擒孙仁,记着,就是审不出来也别让人死了!”

鲁林朗声应是,旋即走了。

皇帝又望着燕棠:“余下别人,都没有嫌疑了么?”

燕棠缓缓摇头:“清查过无数遍,不光是臣暗中细查过,鲁将军也仔细审核过,应该是不存在还有人了。”

皇帝点点头,遂道:“倘若没有别的人了,那你也别闲着,去摸摸那个秋氏和昭毅将军于盛的底,也不要惊动任何人。”

“这两人既有嫌疑,总归得把他们身上的嫌疑弄清楚才是,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么撂下了。”

“遵旨。”

……燕棠出了门来,就在院门口遇见了急得直探头的冯升。

冯升立马冲过来:“王爷可算露面了。”

“找我有什么事?”他惯常漠然脸,慢吞吞低头理袖子。

冯升呵呵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刚才楚王约着我们家姑娘上林子里打猎去了。”

“我们世子爷差小的来问问王爷,看有没有兴趣一起?”

燕棠停手抬头。

第237章 是

在戚缭缭眼里,抛去之前对萧珩的种种猜测之外,眼下的他就是闲得没事儿干。

经过这么多天的适应调整,她已经完全能够游刃有余地面对他各种借口的接近。

“三人行”走了半座山,野兽没猎几只,天南海北地话倒是瞎扯了一箩筐。

当然,基本上都是戚子煜在陪着萧珩说。

燕棠面对冯升静默了有一瞬,居然掉头又回了大殿。

冯升看不出来他什么意思,等了会儿不见人影,便只得先回到围场禀报戚子煜。

戚子煜有些不理解:“不是说他为了得手现在装的变了个人似的?怎么会没有反应?”

冯升道:“那是在姑娘面前变了个人,对咱们这些人,他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戚子煜脸色不善。

燕棠打戚缭缭的主意,他还可以跟他明里暗里或软或硬地过招。

可萧珩是皇子,他要接近戚缭缭,碍着他那个爹,他却是没法儿强硬阻止的。

但他明显看起来也是盯上了戚缭缭,他却又不能不阻止!宗室规矩可比外头严格多了,这个坑是万万不能跳的!

于是原本还想着他得罪不起的人,燕棠肯定得罪得起,让他们俩先自个玩儿去,哪料燕棠居然不上当!

不但不上当,居然还连点反应都没有,这哪里有什么想当戚家女婿的诚意?!

他拉下脸:“继续把姑娘围起来!”

戚缭缭发现了对面小树林里一只极美丽的鹿,旋即瞄准它。

但可惜箭歪了,本来要射中心口的,结果射中了屁股。鹿嗖地一下带着箭跑了。

“太可惜了!”她摇头。

“你持弓姿势有问题。”萧珩扬唇,然后抬起自己手上的弓,支给她看。又问:“谁教的?”

戚缭缭道:“自学成材。”

萧珩笑:“那很聪明。”

说完他噗地射出一箭,小树林里立时传来阵悉梭。侍卫跑过去,远远地喊道:“射中了!”

他便翻身下马,往前方走过去。

戚缭缭从来没见过他出手,也不知他武功深浅,平日里看他武枪弄棒,只当是些花拳绣腿。

如今亲见他隔着十来丈远居然射中了猎物,便也不由下马小跑了过去。

便只见刚才被她射过尾部的鹿一箭穿喉,落点不偏不倚正中颈中央。

她不觉看了眼他。

他环胸道:“这鹿最多半岁。拖回去你拿去烤着吃,极鲜嫩的。”

戚子煜回到原地,一抬眼发现他们竟去了前面小树林,不由拔腿到来。

但人没到跟前,斜刺里却陡然闪过来一骑,如龙卷风般抢先隔开了并排站着的萧珩和戚缭缭!

马背上的人神情端肃,正气凛然,赫然是刚才收到消息后“置之未理”的燕棠!

“圣上有口谕,缭缭你快过来听旨。”

戚子煜旋即在他这语气下打了个哆嗦!

萧珩则张口结舌抱着胳膊冲燕棠看过来。

戚缭缭懵然下马。

冯升刚一离开她就猜准戚子煜有夭蛾子,但想过燕棠眼下正忙,哪有功夫理会他们?因此没放在心上,打算溜个两圈就直接跟前面程敏之他们会合之后开溜。

谁知道他老人家不但来了,居然还正儿八经过来传旨……

“臣女接旨!”她当然跪下来。

燕棠下了马,目光自微眯着眼的萧珩和咬着半边牙的戚子煜脸上接连漫过,而后道:“皇上有很重要的密差交给咱们去办,现在跟我走吧!”

戚缭缭听完就乐了。

不管怎么说,能摆脱身后这俩,好事儿啊!

她随即爬起来,凝重地对着后方:“既是如此,你们好好玩!”

说完一路小跑回到马旁,上马往原路走了。

戚子煜凝眉看着她如出了笼似的远去,不由看向燕棠:“你又玩的什么花样?皇上怎么会有旨意给我姑姑?”

燕棠目光深深落在萧珩脸上:“当然是机密,怎么能告诉你。”

……戚缭缭在将近围场门口时停下,等到燕棠上来,就远远冲他笑起来:“王爷胆子见长啊,居然都敢以权谋私了!就不怕皇上知道治你的罪?”

燕棠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在你眼里我就随时随地会跟无关紧要的人争风吃醋?”

戚缭缭摊手。

他没吭声,下了马摸马鬃。

戚缭缭略想了下,便也下了马:“开个玩笑而已。”

燕棠扭头望她:“那你说我说的对吗?”

“什么?”

“‘无关紧要’的人。”

燕棠定定望过来,半垂的眼眸里看起来藏着隐隐潮涌,又如同燃烧着的火焰。

戚缭缭凝视他半晌,缓缓直起腰来:“当然。”

燕棠定立半刻,浑身渐渐松了。

他垂头看了下脚尖,冲她笑了下,然后大掌温柔包住她一只手:“进去吧。”

……燕棠房里。

魏真端来了晾到刚刚能入口的毛尖,以及又温热又好消化,看起来还又香又糯的点心。

戚缭缭抬眼一扫,拿了颗糖炒栗子刚剥开,除了外袍的燕棠就在对面坐下了。

戚缭缭望着他松得甚有分寸的襟口内,若隐若现的颈根:“王爷为什么说皇上有旨意给我?”

燕棠倒是也没绕弯子:“皇上让我去查查徐夫人和昭毅将军于盛。”

他把情况在合适范围内简单说了几句,然后道:“徐夫人那边我觉得我去不合适,因为不是正式审讯,于是我刚才又请奏了皇上,让你去。”

“让我去?”

戚缭缭略觉意外。

“我想不出来我有能避开人家丈夫,堂而皇之去拜访她的办法。”燕棠说。

戚缭缭捏着栗子挑眉。

另两位有嫌疑的她不想多说,徐夫人那边她倒确实存有几分好奇心,只不过碍于毫无仇怨,贸然打听别人也不合适罢了。

“我没有专门刑讯过别人,只会来猛的,要我去拐弯抹角地套话,就不怕我会坏事儿?”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燕棠把几颗剥了壳的栗子推到她面前,“如果她真是奸细,这次清查上,徐坤的军务就有漏洞把柄给人抓了。”

“但他确实没有。”

“所以主要是因为她去到徐家之前那段经历太模糊让人存疑。”

“你去后,重点落在打探出她的原籍,能否查到有过她这么个人和家世就成了。剩下的交给我。”

第238章 你会针线?

戚缭缭啃了两颗栗子,又看了看天色。

下晌了,也不知道徐夫人这会儿会不会在房里,她便就把翠翘喊进来:“去御膳房里包几样点心送去给徐夫人。”

“如果她在,就说我有些针线上的事跟她请教,回头就过来。如果不在,那就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回来我再过去。”

“对了,再打听下徐将军在哪儿。”

燕棠等翠翘走了,才又看向对面:“你还会做针线?”

戚缭缭扭头看着他:“瞎做呗。”

燕棠不说什么了。

翠翘到了徐夫人院里,徐夫人正在整理才被处理过送过来的毛皮,认出是戚缭缭身边的丫鬟,便就让翠翘回来回话。

燕家历来也没有姑娘家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但是燕棠实在也是想不到她拿着针线的娴静模样。

小的时候他曾经见过叶太妃拿针线,那时候她坐在窗户下绣手帕鞋垫,他就趴在旁边练大字。

夕阳照在窗外庑廊下,树是金的,花是金的,那光阴也是镀了金的。

他不禁在想象,将来若她也这样坐在他房里的窗户下——做什么都好——光是想想那画面,竟已是让人莫名向往了。

但戚缭缭无法知晓神色淡然的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不用被萧珩和戚子煜盯着,她也觉得心情安适。

燕棠心里构画未来,一面捋起一截袖子给她剥栗子壳,被她瞄到了手臂,他看到了,很从容地保持原样没有挪动。

那手臂看上去可真有劲,让人想咬一口试试。戚缭缭托腮望过去,十分怡然。

燕棠觉得她自制力比从前好多了,这真是件可恨的事情。

若是从前,她那双爪子早就变着法儿地摸过来了。但是自从她说不会再碰他之后——除了上药那次,就真的没有再碰过他。

在自律二字上,她又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姑娘!”

正坐着,可巧翠翘就回来了。“徐夫人在屋里,说请姑娘随时过去作客呢。徐将军会友去了。”

“那敢情好!”戚缭缭拍拍指尖起身,“早去早收工。”

等她出了门,燕棠看看自己那半截手臂,半晌后放了袖子,重新套上外袍,也出了门。

跨进徐夫人的院门,院里就有茶香飘来了。

院角用石块垒了个小灶,上头搁着把水壶,炉火旺旺地。

徐夫人衣着精致,却正半蹲往灶里添火。戚缭缭唤了声“夫人”,她抬起头,温淡地扬了扬唇,起身道:“你来了?”

戚缭缭停在她面前,将她细细打量:“夫人也是四品的官眷了,还会做这些粗活?”

“西北家里虽然有家丁奴婢,到底不像中原讲究。偶尔我随外子外出,这些事也是要亲手做才放心的。”

她就着旁边的水盆洗了洗手,又说道:“水房送来的水都不怎么热了,不好泡茶,我就现拿清水烧开了。——屋里坐吧。”

戚缭缭望见她撩帘的手,果然是不如中原官眷细腻白嫩的。

到了屋里,陈设都是行宫里的,没什么可说,只有床头几上摆着只小瓷铃铛,趣致可爱,而拴绳的线却有些陈旧。

“是小儿的玩具。我与他父亲到围场来之前他塞到我包袱里的,说是要陪着我。”

徐夫人顺着她视线看过来,然后不自觉变得温柔,也拿起那铃铛在手上摩挲。

“真是个体贴人的孩子。”

戚缭缭夸赞。

徐夫人笑了下,让着她在圆桌旁坐下来。

彼时门外就有丫鬟端着点心进来了。

戚缭缭说道:“这几日闲得没事,日前看到夫人在绣山茶花,便就也想做点针线打发时间,却技艺太差,因此过来讨教讨教。”

徐夫人便顺手将针奁盒子拿过来,拿起里面半幅帕子道:“我也不是很在行,你不嫌弃,便罢了。”

说罢,她抬起针往头皮上蹭了几下,扎起针来。

……燕棠到了于盛处,于盛正与同僚将领在屋里喝小酒。

听说镇北王来了,桌上酒杯都险些被他给碰翻。

燕棠负手进了屋,左右看看,然后和气地道:“不用紧张,我就是路过,听到你们说话,进来看看。”

但他理解的和气跟旁人理解的和气显然不一样,他这么一说完,屋里两个人更紧张了。

“……王爷请上座!”于盛被同伴掐了一把然后回神,赶紧退开两步把他让上上首高位。

燕棠扫了他一眼,也不客气地就坐下了。

面前于盛四十来岁,体格精壮,表情灵活,而且他是朝廷正三品的昭毅将军,从这些地方看,确实符合当奸细的某些条件。

只不过一个爱喝酒的奸细……想到这里,他忽然冲他身后的将领摆了摆手示意退出去。

于盛懵然地望过来。

燕棠淡淡扫视着桌上酒菜,拿起酒壶来闻了闻,然后望着他:“爱喝两口?”

于盛堂堂正三品,又护边有功,按说在燕棠这样的世袭荫封的异姓王面前不说从容自若,也至少该应答如流。

但这几日他不管见到皇帝身边哪位近臣高官,这心里都有些发虚,此刻见问起,就含含浑浑应道:“喝不多,偶尔好两口。”

燕棠斜眼睨他:“那咱们俩,来两口?”

……也不敢不遵,于盛便在炕桌这边坐下,重拿了只杯子碗筷,给他斟起酒来。

燕棠扶杯道:“那天夜里燕湳他们那帮子弟在院子里烧火烤肉,大家都在,想来你也喝了几杯?”

于盛摸着杯子略动,说道:“下官那夜里不胜酒力,小酌了几杯,让王爷见笑了。”

燕棠看了看杯里的酒,又道:“既然只是小酌,那为什么翌日最后一个到达校场?”

于盛的脸瞬间又僵化起来。

燕棠接着却又温声道:“想起来了,听说是因为着了凉,去出恭而耽误了时间是吧?”

于盛的僵脸炸开些许,他面肌微颤:“对对……就是如此!”

燕棠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紧张什么?”

于盛强行扯了个笑容。

燕棠道:“你紧张是因为你说了谎。”

他垂眼看着捂住杯口的手背:“于将军是朝廷的老将了,于家也不是望族,更没有祖荫,从一个小兵爬到如今高度也不容易。”

“说吧,那天后半夜开始到凌晨,你干什么去了?”

第239章 你怀疑我

徐夫人的手虽稍显得粗了些,但做起针线来十分灵活,做工也算不得一等一的好,不过也绝对不是平常家女眷轻易比得上的。

戚缭缭看了会儿,就道:“听说夫人很小的时候就到了徐家,看来这手精妙的针线活想必是徐家老夫人所授的了。”

“不是。”徐夫人手下未停,顺口回答她说:“是我母亲教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由她领着做针线,她过世的时候我虽然做的不够好,但针法是学会了的。”

“后来这些年也不曾停手,逐渐地就练出来了。外子和小儿的衣裳,都是我做的。”

她冲她笑了笑,脸上有小富即安式的满足。

戚缭缭回想了一下徐坤的着装,的确是很得体讲究的。

她忍不住说:“夫人和将军感情真好。”

徐夫人扬唇:“他是我夫君,也是我的恩人,在这个世上,我除了他和我们的孩子,就再也没有亲人了。他是我的天。”

先前在燕棠那儿,他已经把秋氏的出身来历都跟戚缭缭说了。

而徐家这些事儿,又是当初燕棠在他们家借住的时候,让侍卫私下去打听出来的。

可哪怕眼下亲耳听到她提及与徐坤的感情,戚缭缭一时间也还是难以体会到他们这种死心塌地的情分。

她问:“看几上的小瓷铃,令郎年岁还不大吧?夫人与将军成亲多年了,想来膝下儿女众多了。”

徐夫人二十七岁,又是幼时就到的徐家,那么这个年纪,应该是成亲多年了。

但她听燕棠说在他养伤的时候徐夫人还没有生育,而听她话里的意思,这个儿子应该是她的头胎,算起来也不过两三岁的样子。

那么,成亲多年才生下个儿子,是因为她子嗣不畅,还是别的原因呢?

徐夫人静默了一会儿,说道:“没有,我们还只有一个孩子。”

戚缭缭挑眉:“那真是可惜了,您和将军感情这么好,很应该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家里也热闹些。”

徐夫人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

戚缭缭觉得自己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家跟人家妇人讨论生孩子的问题也实在有些怪怪的。

而且看徐夫人的脸色,想必是有什么内幕。

揭人伤疤这种事总是可恨又可恶的,她眯眼打量了窗外一会儿,于是换了个话题:“夫人还记得原籍地么?”

“不记得了。”徐夫人一面落针一面摇头,“我只记得父母亲都死在劫匪手下,别的我都忘了。”

戚缭缭盯着她手下栩栩如生的山茶花:“那不知夫人怎么还会记得令堂教过的女红?”

话到这里,刺着山茶花的针尖便蓦地一弹,扎到了抵着帕子的指尖,雪白缎布上立时染开一小点的殷红。

徐夫人没有动,戚缭缭也没有动。

良久,帕子针线才被放下,徐夫人自旁边拿出另一块手帕,捂起指尖来。

“你是在怀疑我什么么?”她低低地望着膝盖,声音也变得低沉。

戚缭缭未置可否。

如果这不是燕棠交给她的差事,到此时她定然已经打消再追究的念头。

在这之前她的确是对他有一点点的疑惑,但还不至于让她想刨根问底。

面前这妇人年轻的脸上,有她曾经在楚王府里的镜子里看到的熟悉的哀色。

她绝不会想要去为难一个同样被命运折腾过的人,尤其是女人。

“你们在怀疑我是通敌的奸细。”徐夫人又在道。她垂眼望着下方,语气也低沉。

戚缭缭道:“夫人只记得从小学过的女红和医术,别的都忘了。这里确实是有些许疑惑,倘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徐夫人顿片刻,抬起头来,缓缓道:“你是侯府的小姐,我却是朝廷诰封的命妇,你原没有权力来打探我。但你如今却来了,想必是上头有所受命了。”

“然而奸细不是我。”

“就算你怀疑我的出身来历,可你也该知道,如果我是奸细,而且是从来到徐家时起就为乌剌卖命,你觉得西北辽东还能这样太平吗?贺楚对大殷还会如此忌惮吗?”

“我到徐家的时候是十八年前,那会儿乌剌还是贺楚的父亲执政。”

“我就算是乌剌派出的奸细,也会是被老乌剌王的人。何至于我到如今还在为才继位的贺楚卖命?”

“又或者你会说,有可能我是贺楚在十八年前就布下的棋子,可是十八年前的贺楚,他自己还是个贱妾所生的庶子,还在为生存在挣扎。”

“他哪里来的实力培养棋子并且还算到了自己十几年后有实力于大殷强国虎口夺食?”

“再者,家公当年救下我时,我已差点死了,我并不知道救我的人,他的儿子将来会是个将军,我如何能控制得了谁来救我?会落在怎样的人的身边?”

“我有这十八年的时间,能高明到当着细作还丝毫未被人所发觉,为什么不潜入京师寻找更高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