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你们的说法,我应该具备这个时间和条件不是吗?戚姑娘听说过哪个当细作的,是死蹲在一个地方不挪窝的么?”

戚缭缭听出她话里些许的冷哂,也知道自己这趟来的多么不讨喜,但该知道的,她还是得知道。

她说道:“夫人所说的确有理有据。”

“但我还是想请夫人回答我刚才的疑问,夫人的祖籍在哪里?何以独独记得幼年所学的女红医术,却连自己的出生地都不记得?”

“还有,”她顿了顿,“夫人与将军感情甚好,为何又到目前为止才有了一个独子?”

她所说的句句经得起推敲,目前看起来除非徐坤与她同谋通敌,否则是不可能有嫌疑的了。

但她没嫌疑归没嫌疑,燕棠交给她的任务她却不能被她这番话给绕过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过往,只要我能自证不是奸细,你又何必非要追问我私事?”

徐夫人凝眉望着她:“如果仅凭着我当日去过兵器库就认定我有嫌疑,那么,姑娘当日也在场,你身为侯府小姐,而且身在京师,拥有比我更多接触机密的便利,不是更有嫌疑?”

第240章 是我不好

戚缭缭笑道:“夫人果然一针见血。不过正如夫人所说,我能被排除嫌疑,而夫人不能,这就是差异了。”

“我也愿意相信夫人不是细作,但是夫人如果能把这些疑问解释清楚,岂非更能证明你的清白——”

“她不是细作!”

正说着,门外陡地走进来一个人,快步地到了徐夫人身边。赫然正是去会友了的徐坤……

徐坤刚毅的脸沉下,不假辞色地怒视过来:“我不知道戚姑娘是受谁的命令前来,但不管是谁的委派,来查我夫人之前都绕不过我!”

“内子幼年失怙,这不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权宦子弟能随意拿来谈论的!我也不许任何人来戳她痛处!”

“夫君——”

徐夫人连忙站起来。

徐坤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就跟瞪夺妻仇人般怒视着戚缭缭:“内子不过内宅妇人而已,倘若她是奸细,那我徐坤岂非更说不清?!”

“皇上若疑她,那更应该疑我!她若要自证清白,我徐坤更应该在她之前受皇上之审才是!”

戚缭缭承认他说的非常有道理。

她说道:“将军别激动,我就是来串串门。”

徐坤横眉怒斥:“我这里不欢迎你!请你走!”

戚缭缭看到他这模样,反倒是笑了:“将军真是耿直,将军既然猜想我是奉命而来,那我又哪里会走得那么容易?”

“跟你说白了吧,你就是把我赶出去了,也还是会有下一拨人过来。您还不如跟我交了底呢。”

徐夫人看向徐坤。

徐坤咬咬牙:“那我去见皇上!”

戚缭缭琢磨着:“那也行。”

她也不是非得要揪着人家的痛处不放。

徐夫人却扯住他手臂:“不要!”

“娘子!”徐坤握住她的手:“如果非得要说,为什么不直接跟皇上说?至少不必多一个人知道!”

戚缭缭好奇心起……

徐夫人面色泛白,望着戚缭缭:“我宁愿跟戚姑娘说。夫君回避一下吧。”

戚缭缭挑眉看着他们俩。

徐坤狠瞪了戚缭缭一眼,耷着双肩出去了。

徐夫人把门关上,抬起苍白的脸望着戚缭缭:“十八年前,我家公家婆发现我的时候,我不是快饿死了,是快被凌辱死了。”

“戚姑娘,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成亲多年不曾生育,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活在噩梦里!”

戚缭缭交握的双手倏然松下来……

徐夫人眼眶微红:“不知姑娘还能记得十几年前的事情吗?”

十八年前的记忆正是戚缭缭前世里六七岁之时,近二十年的事情,她当然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

“如果你不清楚的事,又何必强求我一定要记得呢?”

徐夫人走近她,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停住:“那一年我所有的亲人全部死于非命。”

“我被贼人掳走,半路逃出来,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走到了西北,后来在河边洗脸的时候被人盯上了。”

“七八个二十啷当岁的男人,把我拖到小镇的巷尾欺辱。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一样的痛苦!”

“外子左前臂有道很深的牙印,那是我初初在徐家醒来后把他当成了欺辱我的恶徒时咬下的,当时左邻右舍都知道徐家捡了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儿的事情。”

“不瞒你说,我到徐家之后约摸两月还曾落过胎!”

“如果姑娘不厌麻烦的话,或许还可以找到沧田镇上那个瘸腿的大夫求证,是不是十多年前徐家的老太太曾经去那里给亲戚开过落子汤!”

“那会儿我不过十岁孩子,只稍稍会用药医病,方子是大夫开的,他当时虽然收了封口费,但如果你给他更多的钱,他应该还是会告诉你实情的!”

“后来家公家婆双双离世,我们也搬到了驻地,但是徐家的根源很容易查到!”

“我失身的事情承蒙翁姑的善心捂住了,外人虽然不知,但我去徐家之后是如何情形,想必许多老人还记得!”

“不知道我说的这些,能不能令你们满意?!”

戚缭缭觉得自己再问下去只怕要遭报应……

她望着顷刻眼睛已经布满了红红血丝的徐夫人的凄然的脸,如同有巨石压在心口。

“如果你还是不信我,我这里又还有证据。家公家婆虽然良善,当初外子一心要娶我为妻的时候,他们却也是反对的。”

“我深觉自己不堪,暗地里曾经自刎过。刀印在这里!”

说着她把衣领往下挪了一些,露出颈窝侧方一道近两寸的老疤。

戚缭缭手指头有些发僵。

“我自刎不是因为家姑他们的反对。是因为生无可恋。”她幽幽流下两串泪,“姑娘备受宠爱,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感受,但我会。”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看上去熙熙攘攘活生生的,但他们的人生与你无关,你的喜怒哀乐,你的痛苦磨难,也与他们无关。”

“这种孤独和痛苦,你有过吗?”

戚缭缭缓缓吸了口气,吞了口唾液。

她扭头看了眼院子里远远站着,却仍然忧心地望着屋里的徐坤,然后道:“这些话对于徐将军来说很重要吧?”

“夫人为何不选择让他跟皇上坦述,而是要说给我听?您就不怕我年轻嘴不稳,把它说漏了出去吗?”

徐夫人怆然笑道:“就是告诉了皇上,姑娘就不会怀疑我了么?只要姑娘还对我存有疑惑,你一定有办法阻止我夫君调职的对吗?”

“你就那么想调进京师?”

“不是我想,是他想。”她定定看着她,“他为了这件事已经奔波好几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办成,我不想看到他失望。”

她又道:“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想进京,其实并不用等十八年这么久吧?十八年前我就应该倒在京师街头,让人捡走了。”

戚缭缭望着她,长久未语。

……燕棠审完于盛后走到中庭,就见戚缭缭正没精打采地坐在廊栏上。

他走过去:“怎么样了?”

戚缭缭撩眼瞅了下他,蔫蔫道:“到徐家来的过程听不出什么疑点。但西北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你让人快马前去徐家老宅周围打听一番她也成。”

说着她便把徐夫人话里涉及的几个人证,以及徐家老宅地点告诉了他。还道:“徐坤说要去见皇上,后来没让他去。”

燕棠点点头,即刻就安排了人去西北。又望着她:“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还不是因为你?”戚缭缭拉长音,慢吞吞站起来,“让我去当这讨嫌的人。”

燕棠不知是徐夫人那些难堪过往引起她心思,只以为是因徐坤回来对她态度不好,便温声哄道:“是我不好。我想的不周到。”

戚缭缭瞥眼瞅他,扯嘴笑了笑。

第241章 也是巧合

半刻后她抬起头,敛色道:“她说的那些我都可以忽略,都可以相信,她所承受的痛苦,她到徐家的前后,事实上都可以说是能站得住脚的。”

“但有件事却还是绕不过去,她所有的回答都回避了她的出生地。她的苦痛是真的,却跟我问她的问题没有必然关系。”

作为同样有过不堪过往的她来说,她能够很容易辩认出她眼底的痛色。

她相信那些过往不是假的。

正打算抬步走的燕棠缓下来的神色又变回凝重:“你是想说她还是有重大嫌疑?”

戚缭缭眯眼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缓缓道:“我不觉得她是细作。”

“首先十八年前她是个十岁孩子,也许奸细应该从小训练起,但是一个十岁孩子就放出来单兵独马单干,这变数太大,乌剌冒不起这个险。”

“而且根据乌剌的情况,那时候也的确没有形成对大殷那么早放下棋子的条件。”

“如果她离到徐家的时候只有一两年,或者三四年还好说,但十八年,太久了,在徐坤当时还不是将军的情况下,硬要说她有所图谋实在太牵强。”

“而如果说是后来才叛变成奸细——别忘了,他们是住在驻地的,驻地住的全是护边将领,她如要跟敌国接触,无论是她出外还是敌人进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别说下定决心叛变。”

“所以要证明她是奸细的根据很少,但要证据她不是奸细的证据却太多了。”

“但毫无疑问,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懂得如何控制情绪,如何利用情绪,她能毫不吝啬跟人展示她的小幸福,小满足,也不会失态到因为我的打探和被揭疮疤歇斯底里。”

燕棠凝眉:“什么疮疤?”

戚缭缭看了眼他,依旧望向前方:“她去徐家之前,被多人强暴过。”

燕棠微愕。

戚缭缭张嘴吹了吹落在栏杆上的落叶,接着道:“她会极力回避,有两种可能。”

“一是在经历那些不堪,又拥有珍惜她爱护她的徐坤之后,的的确确是想要摆脱过去,安心跟丈夫孩子过日子。”

“所以什么原籍,什么家人,这些徐家人不知道的事情她统统不想再说。”

“因为说了,很多事情就会像温书一样,一层层一段段全部又浮上来,那不过是徒增痛苦。”

“而她在到徐家之前还曾流浪过两三年,谁知道那两三年里是不是还发生过其它不好的事情?”

她没有经历这样的人生,但她也有不愿再去重温的苦楚。

且也不难想象,一个相貌出色的流浪的小女孩,如果她拒绝凭美色换取便利,那么她又能遇到些什么好运呢?

有好运,就不会导致被徐坤的父母目睹那一幕了吧?

燕棠凝眉望进她眼底:“还有呢?”

她沉默了一下,眉头微锁:“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的身世确有问题,所以才费尽心思地隐瞒。”

说到这里她看过来:“你还记得许潜吗?”

他目光微沉:“当然。”

戚缭缭缓缓扬起唇角:“她虽然很擅于避重就轻,但话里却几次提到十八年前。”

“当时她说的时候便等于提醒了我,据她所说,到徐家之前她在外流浪了有两三年,也就是说她们家出事的时候,大约也是在二十年以前。”

“而许潜也是二十年前被赐死的,而且据孙彭说,许潜被皇上闭门怒斥的时候还正是在围场,而距离大约同期遭难、两年后徐夫人又出现在的西北,也不过两三日路程而已。”

“仔细想想,这还真是有趣的巧合。”

她笑了笑。

燕棠听到这里,神色忍不住一点一点逐渐顿住……

戚缭缭吐了口气,又幽幽道:“刚才等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二十年前的这个围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想,就觉得挺没劲的,那秘密还在,如今来到这里的人却再也不会想起许潜这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我刚好认识孙彭许灵莺,又被徐夫人多次提及十八年前,我也不会想到他。”

燕棠盯了栏杆半晌,自思绪里恢复:“你想查她吗?”

她沉吟半晌,摇头道:“不想。”

“为什么?”

她轻哂:“不关我的事。”

只要最终能确定徐夫人不是奸细,那么她是不是许潜的什么人跟她有什么相干?

而奸细究竟是不是她,皇帝会比她更急切地想知道的,也会比她更有办法。

燕棠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你偶尔有时候,会冷静到近乎冷漠?”

戚缭缭抬头。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轻轻扣在胸前。

……

戚缭缭在阐述对徐夫人的看法时,燕棠一直都被她眼底的幽光锁住了注意力。

毫无疑问,她有很多面,热情的,顽皮的,暴躁的,爽利的,肆意张狂的,这些都和在一起都还算和谐。

唯独是她时常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那种类似于无所谓的眼神,那种看透表象般的冷静,让人觉得陌生,想替她拂去,或者沤暖。

她或许不是最出色的,最能干的,但她的这些所有特质综合起来,却一定是最能打动他的。

放开她后,燕棠直接去了大殿见皇帝。

皇帝听说完他已经着人去西北查徐夫人底细,便点点头:“回头让徐坤过来一趟。”又道:“于盛又是怎样?”

燕棠面色微沉:“于盛也招了。也去找人对过质,那天夜里他酒后乱性,跟别家女眷的丫鬟苟合了。”

皇帝微顿,随即目光就有些冷。“纵然不是细作,此人也不堪大用。”

燕棠俯身。

……邢小薇和程如娴她们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副叶子牌,正好天气也阴冷起来了,几个人这几日便就围着炕桌消遣起来。

戚缭缭静等着真相揭晓。

皇帝召见过徐坤,说了些什么外人不知道,但必定跟徐夫人有关。

去往西北的侍卫快马加鞭,数日后也带来消息,徐夫人所述全部属实,甚至还带来些徐家老宅热情的左邻右舍们新的佐证。

原来徐夫人当年并不是多么好看,小时候又黑又瘦,后来越发出落,才有如今模样,而且还很不好相处,后来徐坤总是不离她左右,她才又逐渐开朗。

戚缭缭歪在炕上啃着酥饼,把她跟孙彭和许灵莺以及许潜同放在心底某个角落安置着。

第242章 要抓活的

行宫里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兵部,金林卫,以及燕棠成日忙碌,陈国公父子被困着不能出去,嚼用却丝毫没差他什么。

当然,事情也已经传回了热河,尚且留在热河行宫的陈国公夫人等眷属也被奉旨“看押”了起来。

卫贵妃她们想来定会信以为真,但皇帝派去传旨的人也定然会私下作出适当安排。

徐夫人与于盛基本排除嫌疑,那么就只剩下孙仁了。

鲁林这边这的几日并没有任何动静传来,戚缭缭看到,他每日依旧如常带着士兵在宫内外巡视。

抹着牌的时候她偶而也会思绪纷飞,如果说最后证明孙仁也不是奸细,那么奸细究竟会是谁?

土库之战的损失惨重,这奸细在背后究竟下了多少功夫?

而这个奸细,跟后来燕棠的死有没有关系?

那日措手不及被他一扣,虽然短短一瞬即放开,也令她觉得痛失城池,要不是他跑得快……

燕棠近来忙着掩护鲁林在四处埋哨,脑子显然也未曾停下多少。

“我在想这个人查到最后,就算不是孙仁,恐怕也只会是个小喽罗。”

夜里他与同坐在炭火旁的黎容说:“这件事太容易暴露了,手脚动得这么明显,甚至都有些不留后路的味道。”

“眼下局面,应该在他预料之中,所以他才会一开始就挑上了陈国公背锅。”

“可是真惹急了皇上,原班人马回到京师再挨个儿往死里查,也绝没有查不出来的。”

“如果乌剌安排在朝中的只有这么一个棋子,那么他们不会舍得让他这么轻易浮现。”

“眼下还没有打仗,不是最关键的时候,暴露对他们没有好处。所以这说明他们安插的人不只这一个,而这个恐怕是颗弃子。”

黎容多拨了几颗炭进去:‘但越是这样越是要查。这颗‘弃子’不被暴露,乌剌那边也不会放心进行下一步。

“他们不放心,那么剩下的大头,就更不会轻易露面了。”

‘不过照前次巴图来京前后推测,这‘大头’虽然有存在的可能,但应该还没有大到能直接干政的地步。

“否则的话,巴图不至于落到灰溜溜离京的境地。”

“所以我想,这个人也藏不住太久了,孙仁不是这些日子一直未曾踏出过宫门一步么?”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这些天别的将领都在会友,秦王却没有出去。

兵器库出事,陈国公被羁押,皇帝滞留围场不回銮,这些事情虽然看上去没有一件指向他,但此刻他仍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执着一卷兵书,目光盯着面前炕桌出神。

侍卫长孙仁走到门槛下,看了眼他之后走进来:“吴国公他们在映霞斋小聚,遣人来请王爷过去坐坐。”

秦王看了眼他,缓缓将书放回桌上:“近来怎么都是你在跟前?还有人呢?”

“兄弟们前些日子随同王爷去围场,属下见他们也辛苦,就让他们歇着了。”孙仁和气地说。

“是么,”秦王盯着桌面,“我怎么记得在热河的时候就是你跟着了。自从本王在校场失利之后,你好像当差就当得格外积极。”

孙仁微顿,把头俯下去:“属下跟着王爷出生入死过的,只恨不能时时将一腔忠心尽数奉献给王爷。”

“跟着本王出生入死?”秦王轻讪:“你这是在提醒本王,还欠你一份恩情?”

“属下不敢!”孙仁单膝跪下。“王爷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倘若没有王爷抬举,属下何曾能坐到王府侍卫长的位置?”

“要论报恩,属下献上这条命给王爷也难以报答!”

秦王望着他头顶静默半晌,没说什么落地穿了鞋,出了门去。

孙仁恭送到院门外,等到他看不见了,才又倒回前院,回到东面耳房他自己的房间。

屋里没有人,连呼吸声都已几乎没有。

他背抵在房门上怔然半晌,才又自双眼里迸出两抹幽光,走到桌旁坐下来。

屋里没有薰笼,茶壶里只有冷茶,于北地气候来说,可谓很冷了。但一杯冷茶下肚,他也依旧神色如常。

略坐,他忽然起身,飞快走到床头打开斗柜,取出放置在内的包袱,掏出几把暗器迅速别入袖中。

又拿起夹层里几张银票塞进怀里,而后又再掏出几瓶金创药揣上,再将包袱整理好放回原处。

一切都整理完毕之后他拂拂衣袖,沉了口气,把门打开。

“……王爷!”

门外负手站着个人,却恰好正是本该与吴国公他们在一起吃茶的秦王!

他迅速回神,躬身道:“王爷怎么回来了?可是落了什么东西么?”

秦王盯着他不说话,只倏地伸手往他腰间袭来!

他下意识往侧边避开,而秦王这只手却已扯住他袖子并撕了下来!

地上传来砰啷之声,几颗暗器接连几下掉落在地上!

秦王面色一凛,又一招黑虎掏心袭向他当胸!一个错眼之间,孙仁衣襟被扯开,刚塞进去的银票也如雪片般飞落下来!

“逆贼!”秦王怒喝,旋即一拳捅向他面门!然而一个早作了准备的人哪里会甘心束手就擒?

孙仁腾身跃起,同时反手一击挥向他后颈,秦王借扫荡腿之势飞速转身,却没料到迎面便是一把飞刀恰恰射中了他左肩!

“来人!捉住他!”

秦王怒吼,飞扑上去击中他后心。

只以偷袭逃脱为目的孙仁却早已经蹿上墙头,在侍卫们做出反应之前,飞快往宫门处走了!

到了宫门下,他倏地将神色恢复正常,不紧不慢地走了出门。

等到走出金林卫视线范围,他立刻又解下不知谁拴在树下的一匹马翻上去,然后亡命往北跑去!

不远处树林里的士兵见状,随即拔腿,告诉里正在树林里看小兵们无聊得给马尾巴编小辫儿的鲁林:“孙仁出宫了,骑了匹马,亡命往北蹿了!”

“将军将军!秦王受伤了!是孙仁伤的!”

前面话刚落音,后面这里又来了!

鲁林旋即拔了刀:“即刻传令给埋伏在暗地处的兄弟,抓活的!”

第243章 板上钉钉

啪啪的几响烟火散放在半空,于黄昏天幕上炸出几朵刺目大花来。

戚缭缭与邢小薇她们同在房里用晚膳,一抬头见着窗外陡地亮起,瞬间被吸引住视线。

那烟花散去,接而外头便又有隐约的喧哗声传过来,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穿着盔甲的将士们走动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是东路那边!”红缨快步走进来,反手指着门外道:“秦王不知怎么被身边的侍卫长孙仁伤了!孙仁夺路潜逃,结果遇上早就埋伏在四面的金林卫,刚刚被鲁将军又带着人给活捉回来了!现如今已经被羁押,皇上闻讯已经怒得迎出殿来了!”

戚缭缭眉心跳了跳,旋即走到院门外,透过重重门口看出去,果然行宫里已有大批人马被惊动。

到了中庭,刚好遇见被解押回来的孙仁,嘴里被塞了破布,一双眼阴鸷却冷静地看向正自大殿这边走出来的皇帝,以及闻讯自四面赶出来的众人。燕棠伴在皇帝旁侧,萧珩也急步自他住处出来,一个个面沉如水,掀起的气场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很好。”皇帝负手睥睨,“带回去!”

说完扭转身,大步往大殿去了。

……审讯结果是隔日早上由戚子泯带过来的。

“王爷的羽箭果然是他换了!”戚子泯恨恨地啐道:“那家伙狡猾,本来还想他栽赃到陈国公身上,能甩锅就甩锅,不能甩锅也以搅乱这锅水,但事迹败露了,秦王怀疑了他,他便带着武器银两要逃跑,结果正好落在守株待兔中的鲁将军埋伏里!”

“昨夜扯了嘴里布巾的时候他还想服毒自尽,被王爷把他毒药给夺过来了!”

“哪个王爷?”戚缭缭好奇。

“当然是燕棠咯!”戚子泯瞄着她拉长音,“那家伙全都招了,他一年前碰上点麻烦,乌剌人给他解决了,然后就让他留在秦王府搜罗些关于秦王的日常给他们,这次来之前又收到命令让他想办法把燕大哥在围场给弄输掉,他就这么做了!”

戚缭缭讷然了会儿,说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这是皇上刚才朝上说的呀。”戚子泯梗了梗脖子,“昨儿夜里审讯的时候,兵部,金林卫,还有燕大哥都在。还押着他去兵器库重演了一遍那天夜里的步骤,就连在库房里点炭的地方都给指出来了。还有怎么去往陈国公屋里取炭的也给审出来了。”

“已经板上钉钉,换箭的奸细就是他无疑!”

戚子泯长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自斟了一杯茶喝起来。

戚缭缭细细听完,倒是也松了口气,但却没有多少欣喜。

可能是因为有前世里秦王的惨败,所以早就认准了冒头的他嫌疑最大。

如果说孙仁一直不断地把秦王的细节透露给乌剌,那么孟恩据此推测出秦王的行事作风,再从他素日练兵的方法推测出他的用兵习惯,从而将他琢磨得透透的,不是不可能。而无论如何,既然孙仁罪行确认无疑,那么至少说明前世里秦王在明年作战时,孙仁作为侍卫长,定然是跟在他身边的。

但是,对于这样就完了,她还是表示有些太过顺利。

“跟他联系的乌剌人是谁,在哪里,他招了吗?还有,他还有没有同伙?”

“这我就不清楚了。”戚子泯搔搔头说:“应该招了吧,不早也迟早会招的。落到皇上手里,你觉得他还能有不招的可能吗?反正现在他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了,只能听凭皇帝怎么处置了。”

戚缭缭再想了想,也就又坐了回去。

……

随着孙仁的落网,围场这事儿到这里就为止了。

站在皇帝角度,因为换箭一事,能够重视此事背后的利害,已经是极大程度上的亡羊补牢之举。接下来朝廷自然会有对策。戚缭缭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拥有个未来预知的人,能够在事发后预示关键,使当权者防患未然,也算是目的达到。

休整了两日,便准备启程回热河。

陈国公自然是洗清了冤屈,众人知道这只是与皇帝设下的一计之后,才又算放了心。大殷几百年历史了,这些世家虽不见得都是开国时传下来的,也都历经两三代,各家追根溯源或许都能扯上几分情份。陈国公府若真被皇帝惦记了,那绝不是小事。

不过秦王处境开始有些微妙。

孙仁虽然在与秦王的交手之下无法再有强大理由将他拖下水,但终归孙仁是秦王府家将,孙仁通敌了,秦王哪里真能不沾半点干系?而秦王自己大约也是知道自己推不开这嫌疑,审孙仁的同时,皇上传旨召见他,他也负荆请罪愿交回兵权。

皇帝确是用人不疑,但也疑人不用。

打道回府之前,他让秦王先离开了,兵权的事回京再议,孙仁则押回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