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仍然还在笑,眉眼之间却被窗外还不算明朗的天光映出一线清冷。

了云听完,叹道:“听起来可真像个话本子。”

萧珩掀了掀眼,说道:“师兄这修行修的可真不寂寞。”

了云无所谓地笑笑:“我只是顺手看看浮世红尘里人间百味,而你却是根本堕了尘心。你这个样子,好像离放弃初衷也不远了。”

“不会。我放不下。”萧珩重新捻起佛珠。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云道,“你想过没有,你母亲有灵,若知道你为她如此,恐怕也不会高兴?”

“怎么会?”萧珩漠然道。

“可你我都知道,那件事跟燕棠并没有直接关系。你这么钻牛角尖,对什么都不知情的燕棠来说,是很不公平的。”

了云半歪在禅床上,凤眼微眯看着他,风流俊俏得压根不像个僧人。“要么,你就直接把真相告诉他,再直接把他揍个半死。”

萧珩眉眼之间有黯色。他盯着香炉看了半晌,蓦地失笑:“我告诉他真相,好让他们父子相认,我再彻底沦为陪衬么?那样,我和我无辜被牵连的母亲又算什么?”

了云听到这里,也凝起他浓密的长眉来:“说到底,你查到的这些又有几分可信度?”

“自然可信。你没看到宫里那么多嫔妃么?”萧珩漫不经心地看着那青烟,轻哂道:“哪个当皇帝的不多情?”

“便是如今,他都当祖父的人了,暗暗盯着他想要自荐枕席的人还不少呢。”

“何况当年那段时间他的行踪至少也查不到任何踪迹,若非如此,还能是哪样?”

了云扬眉,没有接话。

“王府那么大,却空荡荡的。我在京师这几个月,虽然结交了许多人,可是到底不像他们,是打小就玩在一处的,他们逢迎我,大抵还是因为我是皇子吧。”

“所以与其跟他们维持着表面的融洽,我反而更乐意听她夹枪带棒地损我,至少她是没有带面具的。”

萧珩说着,又低眉笑了下:“这大约也是我贱,但蓦然进入那样的环境里,实在也是心累。”

了云望着他,啧声道:“完了。看来是真想娶。”

说完他又正色:“不过你想过没有,若是强娶了那个不喜欢你的姑娘,她将来也未必会喜欢你。”

“她不喜欢你,那你剩下大半生铁定孤独。打击一个什么真相都不知道的燕棠,与拥有自己想要的未来相比,这两者孰轻孰重?”

萧珩摇头道:“你觉得有冲突吗?我觉得没有。本来或许有,可现在已经没有了。”

“我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罔顾她意愿对她有过任何冒犯,我只不过就是在正当年的时候要娶一个正当年的人而已,为什么我不能去争取?”

“那如果要你在娶她和放弃打击燕棠之间选择,你会怎么选?”了云笑笑。

他静默,没有吭声。

“这就是冲突。”了云道,“如果你又要娶她,又要伤害她心爱的人,那她何必嫁你?”

“而且你更加连得到她倾心的一丝机会都没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总得取舍。”

萧珩默了半晌,快速地捻了几颗佛珠:“我对她也并没有到那种地步。”

“那你为什么来?”了云定望着他双眼。

他没有回答。

了云扬唇望着他:“你来是因为对燕棠的恨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深。”

“你如果真有那么恨他,难道不是一当他有了要娶那姑娘的时候就当机立断请求赐婚了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眼下你更应该马上着人去提亲,而不是还逃到寺里来找我坐禅。”

萧珩垂头望着脚尖,没有说话。

了云接着道:“你执着于打击燕棠,在这件事上,能使你变得优柔寡断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也慢慢发现燕棠并不如你想象中卑劣。”

“他或许霸占了你很多,但可能那并非他本意。于是你也做不到无所顾忌的横刀夺爱。”

“你痛苦的不是看上了燕棠所爱的人,而是你对他狠不下心。”

“因为你太清楚你这么做了,对他来说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而你跟皇上说那么多,跟我说这么多,无非都是在逼着自己坚定信念。其实又何必呢?”

“既然你认为你们是兄弟,而皇上不可能放任你,我也不可能违心地怂恿你。”

萧珩定坐未动,原本从容的神色不觉绽开了一丝裂缝。

了云笑笑地坐起身,给他添了杯茶:“你二师兄也快回山了,要是不回去提亲,就留下来住些日子。眼下正开春,山上的竹笋正鲜美。”

第317章 你有嫌疑

因着五军营消息封锁,泰康坊里包括戚子煜他们这些世子,都还不知道朝中正隐藏着什么暗涌,而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太平祥和里看着庭前花开花落。

目前令大伙觉得最为关注的事情,便是戚缭缭的及笄礼,毕竟又可以名正言顺地放肆一把。

戚缭缭除了跟燕棠私下里相互玩玩小情人之间的游戏,余下时间还挺忙的。

戚家人对她及笄的喜悦或许超过她熟识的任何一家人,这几日就连萧谨和戚如烟都在泰康坊往来频繁。

他们每个人都欢喜的,期待的,因为这十几年里惊煞了他们无数回的她终于活到了成年,这又是多么值得欣慰的事情。

从一个并不太被人重视的人变成如今被人捧在手心里,说不触动怎么可能。

所以让她真那么快地跟燕棠成亲,她也还是有些不舍。

谁不愿意被人永远当孩子一样的宠?尤其在这方面她根本就很缺失。一旦成亲,她就不是孩子了。

黄隽因为知道她及笄,这日给她捎了一堆竹牌、竹盒子竹蜻蜓什么的小玩意儿。

“黄大人又高升了吗?”戚缭缭一样样地拿在手里把玩,问他道。东西不贵,但是要他黄隽出钱买这么一大堆也得好些铜板。

“哪能啊,就是升也没那么快。”黄隽搔搔耳朵,“这都是我祖母做的,我们家原先就靠做手工度日,打从我入仕后就没干了。”

“你千金大小姐不是没玩过这些穷人家的玩意儿么,我就顺手搜了些过来。”

“那个,及笄礼什么的,我还没想好送什么,要不你给出个主意?”

戚缭缭笑起来,说道:“这个就足够了。”

黄隽走后燕棠就来了,见着这满桌子玩意儿就问:“哪来的?”

“黄隽送的。”戚缭缭提笔在小竹牌的镂花上小心的描着红。

燕棠有点郁闷。“这有什么好玩的?一两银子我能给你搂回一大堆。”

“那也得你去搂啊!”戚缭缭瞄他,“光嘴上说顶什么用?”

燕棠耷了肩膀,随后扭头看了两眼魏真。

戚缭缭打量他:“你从哪儿来?”

“太仆寺。”

“去太仆寺做什么?”说到太仆寺她就想到梁永琛。

“办点事情。”燕棠含糊地应着她。

说完正好戚子赫与程淮之进了来,话头便终止了。

几个公子哥儿个个英公倜傥,又带着天生的贵气,顿时把她这小书屋映得辉煌起来。

他们边跟她打招呼边商量着上街。戚缭缭看了看,说道:“炙大哥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戚子赫看了下,也说道:“阿炙近日不知哪里那么多事忙。不管他了。”又问:“你去不去?”

既然叫上她,那肯定是她能去的地方。戚缭缭看了眼燕棠,笑着站到他身边。

燕棠低头扬唇,然后坦然地面向众人。

戚子煜甩了两记眼刀过来,暂且没有别的表示。

……

梁永琛元气大伤,目前并不惦记着怎么跟戚家较量,他知道再不停手,恐怕梁铎都要对他下手了。

若真把他调去了什么偏远之地,那他可就只剩下哭的份了。

所以跟戚家这事,还真就算是暂且到此为止了。

因而近来端正当差,连敷衍也不曾。

散朝后回到衙门,正卿郑晁就把他传到了公事房,关心起他最近的日常来,不免说及前些日子的事。

因着素日私交极好,梁永琛便也不跟他掩饰了,将戚子煜以及燕棠萧珩来扫荡过之后憋着的苦水全给吐了出来。

言语之间忿恨不平什么情绪皆都往外掏。

郑晁就听着,并不曾打断,直到他说得差不多了,才跟他劝了两句,散了。

梁永琛并未把这当回事。

但下晌赵胤却到他府里来了,神色并不太好,且进门就把随从给挥退了。

梁永琛虽然不齿赵胤这个赘婿般的妹夫,但上回好歹他还有几分眼色,帮着来解了个围,因此也就把人唤退,问道:“你这愁眉苦脸的,是有什么事?”

“我倒是无事,怕是七哥你有事。”赵胤凝眉吹了吹手里的茶。

梁永琛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

赵胤道:“今日郑大人是不是找过你?”

梁永琛点头,说道:“有何不妥?”

赵胤看看门外,身子倾过去:“五军都督府里出了事,你知不知道?”

梁永琛脸色微凝:“不知道。”又道:“此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都还不知道出的什么事,就说没关系?”赵胤深深望着他,“难道你近日没察觉五军营有异常?”

梁永琛当然觉出五军营有异。但他还是不明白赵胤卖的什么关子。

“我要是猜的没错,怕是千机库失了窃。千机库是什么地方,是五军衙门用来分装卷宗文书的馆库,所以丢失的东西定然是很要紧的。”

“而你忘了,之前溧哥儿不正好就在千机库任都事么?你觉得这事跟你能没关系?”

梁永琛闻言色变,五军衙门里丢失的文书自然非同小可,首先被怀疑的自然是管事的官吏!

梁溧之前做过千机库的都事,那么这是说梁溧即便是断了腿,也辞了五军营的官职,可他的霉运还没完?!

“上次在围场也曾经出过这么一件事,你应该知道。”赵胤忧心忡忡地说,“那次被抓的孙仁如今还关在天牢里呢,皇上不杀他,多半是背后还有人。”

“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可不管是谁,这事咱们都得避嫌。尤其除了梁溧在五军衙门呆过,而你如今又在太仆寺管马政!”

梁永琛蓦地回想起日前皇帝到兵部的事情,心下一沉,说道:“我去太仆寺不是你帮的忙吗?我这名正言顺,他们怎么会怀疑我?”

“就算是名正言顺,那也不代表你没嫌疑!”

赵胤抻直腰:“我现如今可连老太爷那边都不敢告诉。这要是让他知道,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接着道:“郑大人寻你,多半是想套你的话。”

“虽说你行得正坐得端,可别忘了,你刚刚才跟戚家结了梁子,照戚家那个德性,你觉得他们能跟你握手言和?”

“你就不怕再呆下去,让他们顺道给告个黑状?!”

“这要是沾上了通敌的罪名,那么不但是你,整个梁家可都得倒霉!”

他深深望过来。

第318章 我怎么办?

梁永琛屡遭打击,蓦然又想起先前在郑晁面前还倒了满肚子的苦水,把戚家数落了个遍,一时之间也有些乱方寸:“那我要怎么办?”

赵胤起身连踱了几步,说道:“前阵子苏士斟倒了,大理寺倒是空出几个位子来,当中就有正四品的右少卿之位,这个位子合适你。”

“你要是太仆寺这边没问题,我倒是能帮忙想办法让你调出来。”

“调出来?”梁永琛疑惑:“这有用么?”

“趁着他们还没有十分怀疑你,先避嫌!”赵胤道。

梁永琛凝眉沉吟,说道:“可三司都是要紧衙门,我直接自太仆寺跳到大理寺,这合适么?你能办得到么?”

“办不到也得办到!”赵胤眼内闪过一丝戾色,“通敌可是诛三族的大罪!一旦落实,不光是你,整个梁家都得遭殃。”

“就算是被疑心上,只要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一天,那你们永远都躲不开朝廷的绞架!”

“梁家对我恩重如山,为了梁家,我当然要不遗余力。”

梁永琛闻言方松了口气,说道:“你有把握就好。梁家是不能倒,你们赵家还得你拉拔着才能官户中立足,梁家要是倒了,你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说完他又道:“那你就赶紧给我去办,千万别让戚家再借机踩踏我!”

赵胤点点头,回来取了折扇。转身半路他瞅了眼门下立着的梁家长随,出了门来。

……

戚缭缭跟燕棠他们玩乐到傍晚才回来,因为苏慎慈没来,席间有她喜欢吃的早生荔枝,她包了些送到苏家。

进了门却见苏慎慈正呆坐在窗前出神,脸上神情阴黯不定。

她放下荔枝:“你在想什么?”

苏慎慈被打扰,回神看了眼她,半刻后才起身:“你怎么来了?不是出去玩了么?”

“回来了。”戚缭缭指指荔枝,这一指才又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一篮子,“谁送的?”

她认出来这篮子不是苏家用的款式。再看看,又说道:“小薇送过来的?”这上面有护国公府的字符。

“哦,是。”苏慎慈腰抵着桌沿,应了这么一句。

戚缭缭察觉苏慎慈有些不自然,她走过去盯着她看起来。

苏慎慈别开脸:“看我做什么?”又道:“用过晚膳不曾?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

戚缭缭看出来她有心事,但是还并不想跟她说实话,便也不勉强她。顺眼看了下她桌上几本账本,就道:“你如今就忙着看账本?也不打算再干点别的什么?”

苏慎慈略茫然。

戚缭缭说到这里也才想起她的婚事还没谱,又道:“近来也没有人上门提亲?”

怎么觉得这么安静,她记得前世里她刚及笄,媒人就络绎不绝地登门了。

“急什么呢?我也才刚十五。”苏慎慈说。这么说着,面上却讪讪的。

戚缭缭也没有往心里去,初初长成的姑娘家,说到婚事几个能像她这个两世人一样没羞没臊?

不过她还是说道:“相夫教子虽然是女子本份,但如果婚后只拘泥于家长里短,迟早也会烦腻。”

“那会儿见你还带劲的跟我们学这个学那个,怎么内宅平静了,所有威胁去除了,反倒像是贪图安逸起来了?”

苏慎慈被她这番话说得无地自容。

自苏士斟那事过后,只剩下个苏慎云需要防备,这日子已经是她有生以来最为安定舒畅的了,她确实觉得拥有目前的状态,令她已不想再去追逐别的。

就连去王府里习武,事实上她也并没有将之当成必须做好的事情来做。

她出了会儿神,抬头道:“是啊,我也该为将来好好想想了。”

从前心力都放在如何扭转危机上,现在她应该腾出时间来经营自己的人生了。

相夫教子什么的,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如果她抗争到底的最终结局,依旧只能是困在内宅与宅门里的人明争暗斗,那她这些年的抗争事实上也没有太大意义。

即便是相夫教子,那除去相夫教子之外,她也不该忘记她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把日子过得更精彩些。

且,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什么时候嫁人呢?

相信哥哥也不会强制她怎么做的。

这么一想她又略为振奋了些,打开她带来的纸包道:“我们吃荔枝吧!”

戚缭缭纵是曾与她有过一段共同的灵魂,可现如今又哪里猜得到她心里闪过这么多弯弯绕,总觉得她这痴痴癫癫的是心里有事,但也懒得深究。

总之只要她这辈子逃离掉萧珩这个坑就成了。

不过说到萧珩,她似乎又有些日子没见到他冒头了?

……

梁永琛调入大理寺的消息传到燕棠耳里时是他入职的当天下晌。

传到戚缭缭耳里时却已经到了翌日早上。

她正准备往腕上套的金镯子就停在半空。

要是没记错,梁永琛进太仆寺并未有多久,进了太仆寺之后才让年纪大的妹妹说亲给苏士斟,这才多久,他又跳到大理寺了?

她下意识地对此产生了疑惑。

“怎么进去的?”她问。

“大理寺不是因为沛大哥的爹离职,接着走了几个人,空出了一些职缺么,正好有个右少卿的位子还没有人,而赵学士与吏部尚书胡大人又有交情,遂就把这事给办下来了。”戚子泯告诉她。

戚缭缭微愣:“那赵学士交际广阔呀。梁永琛才被皇上斥责过没多久吧,他这么快就替他调了职?”

“人家能从一介寒士做到如今翰林院学士,六科给事的位子,同时成为梁阁老的顶力副手,可不是说说而已。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戚子泯说。

回想起赵胤那副世故的模样,戚缭缭觉得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那他为什么要换衙门呢?”她又问。

“这就不清楚了。”戚子泯猛喝了一口茶说。

戚缭缭觉得梁家这边越发透着玄乎。梁永琛自太仆寺转调到大理寺,莫非是他真与乌剌人有什么牵连,害怕暴露而赶紧调离以避嫌?

但如果真是如此,梁永琛也不至于光明正大在外与乌剌奸细抛头露面。

再想想这事又有赵胤的影子,难不成这里头又还有别的什么内情?

想了想,她抬步去往正院找靖宁侯。

第319章 跟她很熟?

靖宁侯也是准备出门,浑身打扮得十分光鲜,而且沈氏也换上了出门的装扮。

戚缭缭问他们:“这是去哪儿?”

“宣武将军徐坤三十整寿,没大做,就请了五军衙门相熟的一些武将去做客。”沈氏一面让丈夫给她递耳环,一面说道。

又跟镜子里的她交代:“子煜他们都不在,我让子湛和子泯在家里,还有你三嫂也在,有什么事情找他们便是,我下晌用过茶就回来。”

戚缭缭听说是去徐家,不由问:“咱们家跟徐坤很熟么?”

沈氏微笑:“本来不算很熟,从前你哥在北边的时候共过事,但是没有深交,这次他们调进京来,难免多了接触。”

“还有上回徐夫人给我的治痛风的方子也十分有用,我才知道她小时候居然是跟的黔州的大夫学的医术。黔州苗医多,常有灵药,想来是真的。”

戚缭缭眼前倏然又浮现出徐夫人那张美丽而温淡的脸。

平心而论,徐坤与夫人回京这段时间正常得很,从未曾作过什么妖,官宦圈里虽然也偶有关于徐夫人美貌的传闻,但是终归只限于传闻而已,她自己并不曾抛头露面来做过什么。

然而基于之前那些似是而非的巧合,又总令她对但凡关于她的事情有些微妙之感。

不过,她是跟黔州的大夫学的医?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真的假的?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正走着神,她那位大哥就很不乐意地轰起她来。

她想起来意,说道:“前几日我跟你说过的梁永琛跟乌剌人接触的事情,你们怎么处理的?为什么梁永琛又被调到大理寺了?是不是你们授意的?”

太仆寺管着马政,倘若梁永琛真有什么说不清的,在拿到他把柄之前,当然最好是先调离他。

如果这是靖宁侯跟皇帝建议的结果,然后赵胤顺势而为之,也不算意外。

“他调去大理寺是他自己的行为,跟我们没有关系。”靖宁侯往腰上挂着荷包,一看荷包颜色跟沈氏衣裳颜色不对,又翻了个同色系地出来挂上。

“至于跟他有染的那些鞑靼人,的确是北地来的商人。他们手里有通关文碟。当然,真假就不知道了。”他又说。

戚缭缭愣住:“不知道真假你还说的这么轻松?”

靖宁侯扬唇:“不给点空间,人家怎么好发挥?”

……

戚缭缭不知道靖宁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眼下关注的不是梁永琛,而是赵胤。

目送了那对夫妻出了门,她又转头去了苏家。

苏沛英在正院里看仆人们晒书。

自苏士斟出事后,苏沛英便以家主身份当仁不让地住进了正院,而苏士斟如今还躺在偏院床上,不能下地。

一进门她便看到阳光下俊挺又温润的他正边指挥下人边翻着书,朝阳是金色的,将简单束起的发髻与半新舒适宽袍的他映得温暖又醒目。

“来找阿慈?”看到她迤逦行来,他目光也染上阳光,变得温暖。

戚缭缭纵是无缘与他再做兄妹,也总能在他寻找到为人兄长的感觉。

“唔。”她轻伏在晒书台上,浏览着琳琅的书本说,“也找你。”

“那很难得。”苏沛英笑了笑。转头让人搬了座椅出来。

上晌的阳光并不猛烈,透过新发的树梢照下来,堪称舒服极了。

戚缭缭坐下来后顺势打量这院子,同时言入正题:“沛大哥对赵学士这个人熟么?”

“他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老师,算是熟吧。”苏沛英点点头。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问。见他疑惑,便又说道:“我听说梁永琛进了大理寺任少卿,是他寻胡尚书走的关系。那日在街头我看他交际起来很有手腕,印象中翰林院里像这样的人不多,他认识的人很多?”

苏沛英确实没料到她跟他打听赵胤。

想了下,就说道:“此人的确长袖善舞,他早年不过是来自边陲的寒门学子,后来借着与梁家联姻的东风才一路青云直上,难免会世故些。

“我在衙门里这近一年的时间,也没听说过他有跟谁结过怨。他自己擅经营,加上又有梁阁老的身份,自然识得的人不少。

“说起来,前番将家父要续弦的透露给我听的,也是他。”

戚缭缭想起这茬,苏慎慈当时是曾将这事告诉过她,不过她未曾留意是赵胤。

这么说来,自那会儿起就有他赵胤的影子了?

这么说来,她要不要去查查赵胤?

……

戚缭缭觉得有去赵胤这个念头还挺可笑的,总觉得自己现在因为围场一事而草木皆兵。

赵胤纵然是世故圆滑些,在海子河畔为护着梁溧而说过那么几句不讲理的话,那也不至于让她就得把他当成别有用心的小人想。

然而她辗转半宿,又还是唤了两个护卫去查他。

有疑惑的事情而不去挖掘内因,显然不能令她心安。

燕棠今日要去屯营,下晌她在府里练武,邢炙忽然过来了。

他找戚子煜。

戚缭缭走近看看连日不见的他,只见以往开朗温善又夺目出众的这位护国公世子,今日却有些神不守舍。

他下巴上胡茬都冒出来浅青浅青的一层,但是平白又增添了些男人味——泰康坊里他们这几个青年,无论人品才干还是相貌身材,还真真是从来未曾让人失望。

她来了玩兴,问他:“邢大哥这是为谁消得人憔悴呢?”

邢炙闻言扭头,对着院里的她叉腰笑了笑:“你猜猜?”

戚缭缭猜不出来,反正她知道不是为她。

自从燕棠狼子野心暴露之后,本来就无人问津的她如今更加没人会多看一眼。

这甚至令她怀疑,如果有一天燕棠忽然不要她了,她是不是就真的没有人登门求亲了?

“肯定是为情所困。”想到这里,她不由又揶揄起来,“炙大哥是不是伤了心上人的心了?”

本是实实在在的玩笑,不想邢炙眼底却浮出了些微黯色,之后仍是笑了笑,与已经出来的戚子煜走了。

是夜戚子煜喝得满身酒气回来,嘴里不停骂骂咧咧,说邢炙太阴了,专门把酒灌给他,他要再跟他单独去喝酒他就地把名字倒过来念。

翌日戚缭缭在坊间看到照常去屯营的邢炙,他却神色如常,至少不像戚子煜醉得早上起来脸都快变形了。

除去眼底的黯色还悄然留着,他下巴上的胡子已经刮了,高头大马,腰挎宝剑,浑身上下富贵整洁,又是引起一路目光追随的贵公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20章 去查查看

燕棠听说戚子煜被邢炙整了,特意与程淮之跑到戚家来慰问了一番,被戚子煜猛丢了几把眼刀。

他们唇枪舌箭地,戚缭缭在旁边看着就行,平时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地,说她和程敏之邢烁他们闹腾,他们这一个个地犯起病来根本一点都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