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老宅在南坪镇,与眼下萧珩他们所呆的镇子相距七八里路。

两人武功都还不错,撇下侍卫骑马到了南坪镇,先找间店要了房间,而后翻窗出去,找到了距离镇子约摸半里路的许家宅子。入夜的村庄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处昏光点缀,许家处在好几家乡绅祖宅的之中,虽有着三进,却也并不显特别。

前院有灯,等到落锁的声音传来,再等到灯灭,两人即翻入正院,悄无声息进了内,打量起来。

就着手里夜明珠的晕淡光芒,可以见到正院里三间屋里都显得很空荡,除去光秃秃几件家俱,就只有西侧屋里放着几只大箱子。打开箱盖,霉气扑鼻而来,萧珩皱着眉头,看着彭胤将东西一件件地拣出来。

果然是些男子的用物。衣裳,鞋履,以及一些武学相关的书本图册什么的,都很常见。

萧珩蹲下来,将夜明珠搁在短凳上,卷起袖子,凝眉翻看起这些物件。

确定这些是许家留下来的吗?

确定。彭胤郑重点头,这是那奶娘与账房先生嘴里同时套出来的。说是当年许母交代过这些东西是她亡夫的,许灵莺也说过这些不能动,都要留着。而且许灵莺身份已经公开,如果不是许潜的,再保留也没有什么意义。

萧珩凝眉挑起衣服看了看,又看了些里头的银杯与酒葫芦什么的。说道:衣裳质地都不便宜,还有这些杯子马鞭什么的,做工都讲究。宫廷禁卫的月俸一个月也不过二十两银。看来孙彭说他当年在父皇身边很得用,这话不假。

朝廷所有官吏皆有定例,贫富之别,不过是看日常所得油水多少罢了。

既然受重用,皇上的就不应该随便杀他才是。二十年前究竟生过什么?彭胤眉头紧拧。

要么是为了灭口,要么就是被触到了底线。你应该知道,有些人太得宠,就会恃宠生骄。萧珩边说边抬眼看着前方:把那些全打开看看。

余下几箱也多是衣服与日常用品。

萧珩一一看过,最后拿了把扇子在手里展开,看起来。

扇子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当年隐姓埋名,自然是不会落下任何把柄的了。

但这扇骨是极好的沉香木制就,即便是多年后的如今看来,也还价值不菲。

关键是,这制扇的工艺不像是北边的。

许潜去过江南?

彭胤顿住:何以见得?

萧珩反复凝神这扇子:这扇面是南边很有名的老字号‘雪砚斋’出的,上次嘉陵王寄来给我做扇面的就是这种纸。因着做工程序繁杂,雪砚斋的纸品并不过江售卖,许潜是个武将,不太可能会有人送扇子给他。

而且扇面上题字里的地名,也是江南的小城。

彭胤疑惑:他是皇上的近侍,就算是二十年前皇上还是太子,他也不可能会离主去往南边,难道说有可能皇上失踪的那段时间,是去江南了?

萧珩沉吟半晌,将扇子合上:不好确定。但这把扇子至少能说明,许潜曾经跟江南那边的人或许有点什么牵连。

第359章 摔了屁股

彭胤再翻了翻,并没有再现什么值得多虑的东西。

“先收起来,回去吧。”

萧珩指挥着,等恢复原样,又遁原路翻出院墙来。

落地走了几步,他忽然步子就慢了起来。余光往后瞥了瞥,再往前走了一段,便就忽然加冲入了前方小树林,又一跃上了树。

邢烁进了林子,左右看看并不见了人踪,站定想了想,遂又倏地退了出去。

彭胤要追,被萧珩按住了。

“你们行事都不看看有没有尾巴吗?”他眼神略带责备。

彭胤惶恐:“小的这几日行事已十分隐蔽,也并没有问出什么不该问的话,不知道谁会盯上咱们!”

萧珩对着那渐远的背影看了会儿,说道:“我回客栈,你跟上去瞧瞧。”

……

邢烁出了林子,不走大路,七弯八拐地沿着宅子间的阴暗小道到了村子外头,村口两个人遂站出来,哈腰道:“爷回来了。”

邢烁扯下面巾,吐了口气道:“办得不错。不过人跟丢了,你们赶紧回他们落脚的地儿跟着,有消息了再来回报!”

说着他掏了把铜板给他们,戴上面巾又走远了。

彭胤自暗处瞧见,旋即也跟了上去。

但对方行动却极为敏捷,出了镇子往东,度不见得很快,但左绕右绕地,到了麦子地附近,夜雾央央,已经不能再视物。

……

邢烁回到屯营,敲开戚缭缭房门喊了她出来。

“看上去应该是有些现。”他将换下的夜行衣搭在木架上,匀了口气说道:“他们进了许家,找到些许潜的遗物,然后我在窗下隐约听到他们说到什么江南的雪砚斋什么的,再然后就见楚王拿着柄扇子走了。”

“‘雪砚斋’?”戚缭缭世居京城,这些有名的商行她自然听说过。“雪砚斋在江南,他们怎么会提到这个?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我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地猫着。别的话虽然也依稀听了些,但是都不重要了。

“我估摸着,他拿走的那扇子就是雪砚斋做的。但是不知道许潜一个武将为什么会藏着把这么讲究的铺子出产的扇子?”

戚缭缭也不明白。

其实在查线索这种事上,无论是在燕棠面前还是在萧珩面前,她都是认输的。

他们先拥有她无法企及的武力和人手,二来他们对于皇帝——或者说他们对于查访的对象是男人,也有着她天生不及的优势。

所以她选择跟在萧珩后头捡便宜。

但是眼下她就算知道许潜有把不该有的扇子,也还是摸不出什么头绪。

“再看看吧。”她说道。

……

彭胤回到客栈,萧珩已经坐在桌旁看那柄扇子了。

“属下无能,人跟丢了。”他闷声望着地下。

萧珩抬眼看了看他,合了扇子:“什么也没探着?”

“探得人是往东边走了。那人年岁不大,路数挺正的,不像是江湖宵小。

“他临去之前还交代了有人分头行事,先前我看了看,另外那两人似是往镇子这边方向来了,不排除是在盯咱们的梢。

“而小的又查了下,往东去十余里,是通山营。”

萧珩道:“你是说屯营里有人在盯我?”

“不敢确定。”彭胤凝眉,“按理说应该不可能。咱们查的跟朝廷无关,就算知道咱们在此地,屯营里的将领也不是不认识王爷,不至于会派人跟踪。因为事关军政,小的也不敢去查。”

萧珩静默了一会儿,说道:“明儿夜里再去趟许家。”

……

晚饭前邢烁收到消息,纳闷地搔起脑袋来。

戚缭缭来了,他便就说道:“刚才来人说,楚王他们夜里好像又打算要出门。

“而且去的地方很可能还是许家老宅。昨晚去了今晚又去,难不成那里头还真有什么现?”

听到这里戚缭缭也是意外的。

她并不认为从许家宅子还能找出什么了不得的线索来,萧珩能拿到把扇子应该可以算是意外收获,还去?

若真能挖出什么了不得的来,那么孙彭当年那么处心积虑地保护许灵莺,不全成了笑话?

“如果还有线索,昨夜里他们为什么不带出来?”她直觉有异。

“或许是楚王研究那扇子研究出了点什么来呢?”邢烁疑惑着。又道:“我打算晚上再去看看,若是能再探得点消息,或许离答案就更近一步了。”

戚缭缭竟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细想了会儿,她说道:“去可以,一定要小心。萧王那人绝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和善,你别一不当心栽到他手里。”

当然,就算让萧珩现他们在跟踪他,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他总不能轻易对勋贵下手,但是总归不好。而且再想跟在他后面捡便宜就不可能了。

而倘若她连他想干什么都不知道,那又如何获知他对燕棠的那份介怀,究竟会不会引导他伤害燕棠呢?

“我知道的。”邢烁拍拍土起身,“我虽然读书懒散,可好歹打小接受训练,一般来说不妨事的。”

戚缭缭想了下,也起身:“算了,我看还是我和敏之湳哥儿跟你一块儿去,这样我也放心些。”

邢烁想了下,也答应了。

接而便喊了那两人过来,一番商议之后,燕湳程敏之从惊讶到接受再到沉思自有一番变化不提。

到了夜里,四人就跟千夫长作了出营报备,出了营地后穿上临时弄来的夜行衣往南坪镇去了。

这次轻车熟路,在客栈附近守了会儿,果然就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自后窗跃出,往许家宅子方向去了。

戚缭缭武功弱些,垫后尾随,邢烁招呼燕湳程敏之跟上,二十来丈距离,倒也安全。

但前面两人跑了没多久,就忽然折路进了昨夜的小树林!

邢烁比了个手势,三人追踪进去,突然一脚踏空,只听扑腾一声,走前的邢烁就掉落了深坑里!

后方的程敏之大惊!赶紧扑到坑沿:“你怎么样?!”

“我踩陷阱了!不要紧,你们赶紧去追!别跟丢了就是!”邢烁倒吸气的声音传出来。

程敏之急道:“你伤着了吗?”

“没事儿,摔了屁股,缓缓就好了,你们快去!叫缭缭过来拉我一把!”

第360章 一时手痒

乡下常有挖陷阱抓坑害庄稼的野兽的陷阱,误踏陷阱也不奇怪。

程敏之听他声音不像很严重,又见那前面两人确实跑远了,遂答应着,旋即与燕湳到了后方跟戚缭缭说过,然后直接跟着那两人前去方向奔去。

戚缭缭没想到邢烁会这么不小心,但闻讯赶紧也趴在了坑边:“你没事儿吧?能起来了吗?”

“没大事儿,你劈根树枝来拉我上去就行!”

也没带绳索,只能这样了。

树上的萧珩屈膝闲坐着,微眯眼看着底下那劈树枝的纤细背影。

彭胤要下树拿人,被他止住了:“别慌!我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

说完他眉头倏地动了一下,扭头道:“通州营现如今是谁掌着?”

彭胤微顿:“是吴国公府!”

“程家?!”萧珩目光微黯,转而就扬唇了:“那就难怪了。”

戚缭缭拖着树枝来到坑边,将枝头伸下去,自己拽着尾部,让邢烁抓住后憋足劲地将他往上拉。

这种事情放在一年前根本不能想象,但现在她已经有了徒手劈死一只狗的力气,勉强也能应付。

“再使点劲儿,我的脚好像崴了,现在用不了劲儿。”邢烁拖着树尾巴说。

戚缭缭便就把吃奶的力气都给使了出来。

眼看着他已经冒头了,这时候忽然自身后响起来一道声音:“这都拉不上,看来拜的师父不行。”

听到这声音,戚缭缭双手蓦地一松,只听啊地一声惊叫,邢烁再次扑通掉了回去,她自己也往后倒了个四仰八叉!

“老大,你搞什么?!”

坑底下传来哀嚎,戚缭缭却两手撑在地上望着面前这人说不出话来。

“傻了?”萧珩半蹲在坑边斜睨她。

戚缭缭静默半晌,从容地拍拍身上站起来:“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王爷,真是巧。”

“这不叫巧,这叫缘份。”萧珩也站起来,负手道:“咱们在京师里几个月也偶遇不上一回,想不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里倒是碰面了,真是让人吃惊不已。

“要不是因为我比你后来,不然我还会以为你是专门跟踪我来的呢。”

戚缭缭扬唇:“那照王爷的话说,就是你跟踪我了?不知道王爷跟踪我做什么?”

萧珩冷哼:“伶牙俐齿!”

戚缭缭趴回坑边,重新拽住那根树枝示意邢烁抓稳,才又道:“得亏我伶牙俐齿,不然哪里够王爷逗的?”说完她住一口气,再次使劲。

她可不怕被萧珩抓现行,在暗中查许潜死因的人是他,该心虚的人也是他,她怕什么!

萧珩眯眼看了会儿,眼看着邢烁又冒头了,他忽然伸手往树枝上重重一拍,邢烁便又啊地一声掉了回去,她自己也重新摔了个底朝天!

“王爷我跟你到底什么仇?!”

洞底下的邢烁忍无可忍了。

戚缭缭也来了脾气:“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时手痒。”萧珩一面睨着她一面站起身,拍拍手悠哉悠哉下山去了。

戚缭缭气到眼睛都快瞪出眶来。

……

不用说,戚缭缭他们论盯梢,完全不是萧珩的对手。

好在她刚下手营救的时候程敏之已经折回来了,说去到许家宅子扑了个空,三人心知肚明知道是中了他的奸计,也不说什么了,把邢烁捞了上来,然后扶着他到了镇上,临时雇了辆牛车回了屯营。

萧珩回到客栈,彭胤他们也很快归队。

“看来戚姑娘他们是察觉到我们在做什么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不用管她,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萧珩神色看不出来深浅。

彭胤略为迟疑,终究道:“戚姑娘显然不是个粗心的人。而且她与孙公公和许姑娘也熟。万一她回京之后跟他们说了——”

“你觉得她有这么多嘴吗?”萧珩抬眼看他,“她若是会以告密为乐,根本就用不着跟踪我,直接找上来告诉我就行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她之所以对我有关注,全是为了燕棠?”

彭胤抿唇不语。

“她很多次想接近我,都是为了打听我为什么针对燕棠,这次跟踪我,多半也是想看看我究竟有什么秘密和企图,然后再摸索着我的用意,看是否与燕棠相关。

“她这个人,在事情最终弄清楚之前,是根本就不会有别的心思的。”

彭胤目光忽就放缓了:“还是王爷了解戚姑娘。只可惜姑娘她眼光太差。”

他们家王爷是正经的皇子,外形长相不输燕棠,虽无职权却有才又有谋,关键是,他人品也端正的很,哪里就输给那个镇北王了?

“你今晚嘴很多。”萧珩轻瞥了一眼他,不羁中带着些微不悦。

彭胤噤声,退去了。

萧珩盯着那灯苗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来。

……

邢烁的脚崴得并不严重,至少没有连摔了三次的屁股那么痛。

程敏之唤军医来给他上跌打药,徐坤也跟着进来了,一看也知道他们几煞这是又出去干大事儿了,遂不阴不阳地说道:“既是受了伤,那明儿我就安排人手送几位小将军回京,免得耽误了医治。”

“不用不用!小事而已,而且这是骑兵营又不是步兵营,我骑马不妨事的!”眼看着马上可以随军出征了,邢烁生怕自己留下个不务正业的名声在屯营里,慌忙婉拒。

为了证明自己甚至立刻还起身走了两步,被程敏之和燕湳又拽回了床上。

徐坤见状,也就走了。

邢小薇这才打听起究竟来。

戚缭缭思索了好半晌,简单把事情给说了。

不管怎么说,再想傍着萧珩查出点什么来,显然是不可能了。

那么她要不要自己顺着他这条路线也查一查?

想了一夜,翌日清早跟程敏之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趟许家宅子。

是夜就直接往许宅奔了。

除去正院里那几只箱子之外实在也没有别的可看,于是便也开了箱。

东西都是萧珩翻过的,戚缭缭一面看就一面想象着萧珩在看到它们时的反应,她不知道前世里萧珩有没有查过许潜,但他的目的必然都是一样的。

现在她不光是要知道萧珩针对燕棠的原因,还要知道许潜究竟关乎着皇帝什么秘密,萧珩似乎就成了个绕不开去的点。

第361章 我的男人

“都是些日常用物,没有特别的。”程敏之检查了一遍说。

戚缭缭再看了眼那堆质地上好的衣裳,以及称得上讲究的银杯银铃什么的,忽然也明白起来为什么当时任侍卫的许潜也能正儿八经地收通房了。

倘若皇帝待他不薄,那么自然会反映在各个方面,收个通房,于他来说又算什么呢?

于是这一趟下来,除去对许潜受重用的程度有了个确切的认知,其余竟是一无所获。

翌日练完兵回来,邢小薇神色不定地告诉她:“楚王来了。”

戚缭缭回到营房,果然见萧珩坐在院子里吃茶。

她脑子迅飞转了一遍,上前打了招呼:“王爷这么有闲?”

萧珩看了眼他,把剩下半杯茶喝了,然后起身:“找个地方说话。”

戚缭缭不知道他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但也还是跟着他去往营房左面山脚下的空地。

站定后萧珩先问:“你昨夜里去过许家宅子?”

戚缭缭不置可否。

“你去那里干什么?”他问道。

“王爷这么关注我做什么?”她慢吞吞抬眼看向远处。

“我要是没记错,好像是你先关注我。”萧珩神情略带不爽,“事到如今,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你跟踪我,不是想知道我在干什么,而是因为你知道我能查出点什么,然后躲在后头捡现成的便宜。你这个营前令,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

戚缭缭听完道:“既然如此,王爷就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许灵莺有没有跟你说过许潜跟江南那边有什瓜葛?”

江南?

戚缭缭散漫的目光倏而定住。转而看向他:“那把扇子?”

“那把扇子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回京找人鉴定过,确系至少是二十年前的纸张和木料,也就是说的确应该是许潜的遗物。

“但我也确定皇上没有南下过,至少这点宫中没有记栽,那就是说,许潜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离京。

“他手上有这把扇子,不管是皇上所赐,还是他自己所得,都说明至少有一半可能,他去过江南。”

戚缭缭看着他递过来的纸扇。

扇子虽然用料讲究,但扇面十分普通,不过一幅极常见的富贵花开图而已。

说实在的,就算是套着许潜遗物这个前缀,也并不让人觉得值得多看一眼。

“也许只是别人送的。又或者是捡的。”她这么说。难道有把只在江南出售的扇子,就能证明他定然去过那边吗?

“所以我说只有一半可能。”他道。

戚缭缭默语。

“我没有听她说过。”她道,“她应该知道的也不多。听她回忆,她的生母也不是什么很有见识的女子,毕竟通房出身,眼界有限。传给她的无非是些基本的做人道理。

“许潜若有秘密,要告诉也是告诉夫人,不见得会让她知道。”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扫视他:“王爷这么直白地跟我提及这种事,该不会回头就要灭我口吧?”

萧珩冷哂:“你这么怕死?”

废话!谁不怕死?她这不也是死怕了么。

戚缭缭轻哂。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他忽然换了种语气。

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半认真半玩意的口吻,面前的他目光清正,神色端凝,是比从前坐在马车里问她小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还要认真的他。

“是我出现的时候不对,还是你我还有什么我忘记了的前缘?”

戚缭缭直视他:“王爷真想知道?”

“你说说看。”

“我跟王爷没有什么前缘。但是因为王爷针对燕棠,所以我才会对王爷有些看法。作为燕棠的未婚妻,我想王爷应该能够理解?”

戚缭缭目光并未回避他,语气也很郑重,不像之前那样总带着几分讥诮。

对于这个前世里恩怨纠葛了前后八九年之久的男人,其实一旦放下,并没有那么难以面对。

她道:“既然说到这里,其实我也想问问王爷,您跟燕棠是否有什么过节?”

萧珩扬唇:“你觉得我跟他有什么过节?他们不都认为我跟他唯一的过节是因为你么?”

“但是你我都知道那并不是真正原因。王爷就连接近我都是冲着燕棠来的。”戚缭缭直视他眼底。

萧珩笑容渐收。“你这么有信心?”

“我很有信心。”因为她有两世面孔。“如果有可能,我想王爷甚至连提及燕棠这个人都不想提。

“而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也从来没有听到过有关你他起争执的传闻,所以我很好奇,希望王爷解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望着天边,身姿仍闲散,神色却冷下。

“就凭我被王爷利用了一把。”戚缭缭道,“你利用我刺激燕棠,难道对我来说不是伤害吗?”

萧珩冷哂:“你那么在乎他?”

“显然。”她回道。

萧珩又笑了,眯眼道:“傻姑娘。燕棠在情事上幼稚得像个孩子,他不适合你。”

“那巧了,我正好很享受看着自己的男人从一窍不通到深谙其道的这个过程。

“我的男人,我自己把他栽培成细心体贴我的样子,比起已经被栽培好的令我有成就感的多。”戚缭缭漫声道,“而且只要王爷不从中作梗,我们会有最好的结果。”

萧珩凝眉瞅她:“我若要作梗,你们根本不可能顺利定亲。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也不至于会背地里作妖。

“最初接近你确是有些不太端正的想法,但是你都从来没有因为我而乱过一分心思,我自然也不会强娶你。”

说到这里他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垂眼睨着她:“你以为请求赐婚这种事只有他能做?我若要如此,从我在围场见过你起,我就可以直接请旨。”

春日下她的皮肤看起来白皙到透明,又泛着这个年纪少女独有的粉红。

这么看下去,她的眉眼鼻子都像是经过最好的工匠妙手雕琢一般无懈可击。

戚缭缭抬起头:“王爷这是想说什么?”

他目光微敛,没有说话。

第362章 他的身世

他目光微沉,并没有说话。

从戚缭缭的角度看过去,阳光下的他看起来仍如前世她印象里的他一样耀眼逼人。

而他直直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在扯去那层玩世不恭与假面温情之后,又透露出一些她从来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东西,是一种令她不能不正视的东西。

戚缭缭皱了下眉头。

这一刹那令她突然有种感觉,这个人或许当真可笑地对她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情愫。

然而这又怎样呢?

如果是在前世,如果她还是苏慎慈,她或许会觉得有点慰藉,觉得自己当年的那点真心没有完全白付——不管最终接不接受,总算是有个交代了吧?

可如今她彻头彻尾只觉得多余。

她低头看了下脚尖,然后再度抬起头来:“王爷这个样子,变得可不像你了。”

萧珩再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退后了两步站直。

站直了的他又是那个不正经的三皇子,风流倜傥,玩世不恭,仿佛刚才的深凝只是伪装。

“看你吓成那个样子,我认真起来你就怕了?”他轻笑。

戚缭缭没有吭声。

她也算是过来人了,他刚才那神情是装的还是真的心里有数。

但是不管他是怎么会变态地对她起了想法,于她来说都已经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当然,要说一点不意外也是假的,毕竟前世里她曾经在他身上付诸过那么多的期望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