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颌,说道:“除去以上,孟恩手下的十员大将,十二员中将资料臣已于上个月搜集完毕。

“贺楚自己还有些侄甥辈,也掌着些兵马,这些大部分属于他的亲兵,只有老可汗大妃的弟弟古泽一支兵马现归在孟恩麾下。

“乌剌总兵马数约为十五,这十五万皆为当年贺楚孟恩带着一道夺权上位的兵马,十分彪悍。如果联合北真,臣粗略算过,合计应共有近三十万之众。”

皇帝抻了抻身子,说道:“乌刺既去找了北真,那他们八成也要按捺不住了。朕记得,你帮着戚家去往梁永琛家里理论的时候楚王也去了?”

燕棠顿了下:“是。”

皇帝沉吟良久,说道:“朕知道了。”

燕棠不知他忽然说起这个做什么,见他没有下文,他也定立着未语。

过了会儿,皇帝又开口了:“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也积累了这么久,这次,朕想让你率军出征。”

燕棠闻言抬头:“皇上的意思是——让臣挂帅?”

皇帝点头:“先大婚吧。大婚后朕再下旨。眼下你可早做准备。”

第370章 怀疑你爹?

燕棠退出殿来,心情还禁不住有些激动。

虽然说他一直是在朝着挂帅这个目标在努力,之前种种迹象也表明了这种可能性,可一旦成为现实,还是透着那么出人意料的。

但是想到此去原本是打算禀报完公务即安心陪伴戚缭缭,且静候着佳期来临的,如此又泡汤了,既是挂帅,少不得从今日起便得着手筹备。

然而反过来又一想,皇帝这便等于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吃,这么说来,赶在兵之前先成亲是没问题的了!

如此翻来覆去的琢磨着,直到回到衙门心还是翻滚的。

又想起皇帝在北真那一战事上的反应仍觉得有些不太对。接而又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萧珩?

再想想进殿时他就已经不对劲,他手里那只玉环……他就突然想起来了!

那只玉,当初他们在天机楼抓其其格的时候皇帝就曾拿出来跟其其格打听过!

……

这一次,燕棠得出了皇帝也有秘密的肯定结论。

但他暂不打算去挖掘,因为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戚缭缭在燕棠出宫的时候也出了孙府。

很明显许灵莺应该还知道点关于许潜的什么,从眼下她身份公布于世,根本没有必要再回避许潜来看,她的回避只能是因为不方便透露,而不方便的原因,也只能是来自于皇帝那边。

所以又回到最初的猜想上,许潜不但提前就知道了他有可能会被问罪,又或者是遇到某些会祸及家人的危险,而且很可能还透露出过些许内情。

戚缭缭不是没想过直接跟许灵莺挑破这层窗户纸,但是以她目前的身份来挑明,显然不智。

回到府里后她把事情捋了又捋,总觉得事情生的时间点也很有意思。

许潜被杀是二十一年前的七月。

时为太子的皇帝七月带着侍卫及文武官员与官眷等去围场狩猎,而许潜在那之前已经预测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同时萧珩是九月的生日,那么二十一年前的七月他已经在沈妃的肚子里。

如果说许潜的死跟燕棠的身世有关,那是不是正好在那个时候也已经被怀上的萧珩也跟此有些莫名的牵连,才引来他这样的执着?

此外,燕奕宁与段鸿飞攻击北真时也是在二十一年前,也就是说这三件事都生在同年。

众所周知,萧珩幼时身子不好是因为沈妃怀他时动过胎气,而沈妃当时应居在东宫,按理不会有意外有动胎气的可能,如果事出意外,那么又会是什么意外?

……傍晚她就收到萧珩约她在老地方见面的传话。

依约过去,他今日换了件月白色丝袍子,衬着只拿玉簪简单绾住的墨,浑身倒是素朴。

但远处等候奉茶女侍眼睛仍然直往他这边瞟,两颊羞得酡红酡红地,他也不知道见着了还是没见着,总之这副样子跟前世里后期在楚王府里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他半倚着桌畔望着她:“怎么样?”

戚缭缭叠腿坐在蒲团上:“你猜的没错,许灵莺确实应该还知道些秘密。不过她很避讳,直接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而且我觉得她所知道的也不会太多,如果要强行挖掘,恐怕会吃力不讨好。”

她若是知道很多,后来便不会那么坦然。知道的不多,自然不值得冒险。

“知道许潜是特意送走惠香的就行了,我没有打算深究。”萧珩展开扇子摇了摇,又说道:“就算要问,我也只会从孙彭这边下手。”

戚缭缭看着他这扇子:“也是雪砚斋制的?”

“好眼力。”萧珩停手轻笑,“你平日里除了忙着在街头称霸,还干些什么?”

戚缭缭顺手给自己重沏了杯茶,没吭声。

苏家好歹是书香世家,几分品鉴功底她还是有的。

她不光认出这雪砚斋的扇子,而且还看得出来这扇子是照样复制的,因为这上面绘的也是富贵花开,跟邢烁那晚看到的差不多。

“王爷要是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就说说燕棠吧。”她划了划杯里的茶水,说道:“我想知道燕棠的身世有什么问题,且他的身世跟王爷有什么关系,许潜的事跟你和燕棠又有什么关系?”

萧珩没有立刻搭话,扇子摇了两摇,才道:“燕棠的身世,你从来没有怀疑过?”

“我很相信叶太妃和燕棠父亲的人品。我觉得只有那些其心不正的人才会动不动就有这种不负责任毁人名节的猜测。所以我没有怀疑,王爷反而觉得惊奇吗?”戚缭缭睨着他。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无奈?

它的意思难道是真正指寡妇容易惹桃花么?

并不是,是因为这世间有太多脏水更容易往弱势的她们身上泼。

所以除去对燕棠身世有疑本身的惊奇之外,余下的就是他对于这种猜测的反感。

这也使她格外能体会到叶太妃何以在燕奕宁过世后并不轻易去人家里串门的心情。

除了她顾忌外人忌讳她丧夫的身份,必然也是害怕背后的飞短流长。

“你错了。”萧珩道,“我听说你们定亲之前,燕棠去问过我父皇的意见,但我父皇态度模棱两可。你们从来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戚缭缭道:“皇上英明仁善,一直都很器重从小就扛起王府重责的燕棠,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而且燕棠本身也当得起这份器重。”

“别嘴硬。”他说道,“你只是不愿承认,不愿深想罢了。可你也知道如果不是至亲至近之人,是不可能会纠结燕棠的妻子究竟能不能生育子嗣的。”

戚缭缭目光转冷:“你这是在怀疑你爹?”

萧珩勾唇:“注意你的言辞。”

戚缭缭脸色沉下来。

说实话,就凭皇帝对燕棠的态度,她不是没有多想过,因为皇帝就是跟燕奕宁感情再好,说到要替他的儿子考虑子嗣之事,是不是也过头了点?

何况燕奕宁又不是只有燕棠一个儿子。

而叶太妃和他却都在这件事上纠缠了很久太妃的态度她能理解,皇帝也这样,她就不理解了。

如果燕棠不是意志始终都那么坚定,这婚事其实八成都吹了吧?

第371章 未必有染

但是她又实在不能相信这个可能,叶太妃是什么样的人,她能不清楚吗?

她跟燕奕宁两情相悦,还陪着他在边关驻军数年,她怎么可能会怀上皇帝的儿子?!

何况燕棠都二十一了,二十一年前燕奕宁还在,皇帝难道是那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背着自己的兄弟占有他的妻子的那种人?

就算她相信皇帝是这种人,她也绝不相信叶太妃是这种人,更不会相信燕奕宁能一点都不知道,或者知道了还能容忍!

她深深地看了会儿萧珩,前世今生两种不同的他不停在她眼前交替出现。

从前的他一直都是不说废话且颇有城府的,甚至有些时候还是能让她有些佩服的,但眼前的他只让她觉得癫狂!

他这是为了抹黑燕棠而不择手段么?

哪个当儿子的会怀疑自己的老子跟兄弟的遗孀有染,且还能一本正经地当回事说给她听?

她承认她有了些躁怒。

“我原以为王爷为人多少有些底线,却没有想到你竟是这种凭空造谣诬蔑他人的人,燕家与你到底有什么仇?令你不惜在背后做这么多见不得人的手脚?

“燕棠的父亲为保护你们萧家江山丢了性命,结果他的妻子还要遭到你泼来这样的脏水!王爷当真问心无愧?”

萧珩始终平静,直到她一席话说完才缓缓开口:“我有说过皇上临幸过叶太妃吗?”

戚缭缭脸上覆满寒意。

他轻哂:“燕家长大的孩子,未必就是燕奕宁的儿子,他叫叶太妃为母亲,也未必就是叶太妃所生。”

萧珩慢条斯理,这样的雍容,倒令得戚缭缭有些怔忡。

他道:“你随便查查就知道,燕棠对外的出生地点都是在西北,叶太妃随夫在西北驻军有三四年之久。但是他确切的出生地点,却是在从西北回京的路上。

“而你可能还不知道,叶太妃那一年离开西北再回到燕京,路上足足花了有半年时间。”

戚缭缭屏息望着他,平日里脑子转得再快,此刻也转不起来了。

“二十一年前,叶太妃与燕奕宁在西北驻军,那年北真作乱,燕奕宁最终与段鸿飞拿下了这一役。

“段王爷殉国,燕奕宁留下料理残局。

“之后未久叶太妃就启程回去京师,因为怀着身孕,后称她半路上不堪舟车劳顿之苦,于是绕去就近的行宫暂住了下来。

“而这一住就是半年,一直到她生产完之后才回京。回京的时候是来年二月。

“燕棠被抱回京的时候,当时见过他的老人都说他体型挺大,而且四肢挺灵活。简单说,就是并不太像是才刚出生的孩子。”

戚缭缭半晌才将张大的嘴合上来。

“仔细想想,这里头疑点就很多了。”

说到这里萧珩顿了顿,拈去一片落在袖口上的槐花瓣,然后接着道:“且不说为什么她身为官眷在半路能得到宫中旨意获得在行宫暂住的资格,只说就照这么推算,叶太妃在离开西北的时候至少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

“而那个时候是六月——你知道六月生了什么事吗?”

戚缭缭扶杯望着他,一动未动,指下却已经有些出油。

“那年六月,大殷大败北真。”萧珩道,“也就是说,北真打完之后,叶太妃就立刻启程回了燕京。

“叶太妃怀着三四个月的身孕,不在仗打起来之前就离开,却在仗打赢之后立刻撤离,你觉得这正常吗?”

戚缭缭没有说话。

燕棠在西北出生的这段她前世里就知道,由于勋贵武将们很多孩子都是在驻地出生,有时甚至还是在战地出生,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萧珩所知的这些细节她从来不知道!

叶太妃是在行宫里生下燕棠的,不,照他的说法,该说是燕棠的母亲是在行宫里生下他的,而且这件事燕奕宁夫妇都知道,那他的意思是,皇帝临幸的另有其人,而燕棠就是被皇帝临幸的女子所生的孩子?

“这不过是你的臆猜。为什么叶太妃就不能在行宫停留?你都知道当时燕棠父亲把北真给打赢了,难道皇上当时就不能因为感念他的功绩厚待一下他的妻儿吗?

“为什么你一定要把事情想得这么肮脏?”说着她略倾了身子,寒脸望他:“你背地里这么抹黑你的父皇,他知道吗?”

萧珩也不生气,冲她扬唇:“我不是在抹黑他,我只是说出我的依据。

“他是个君主,即便是昔年也是储君,便是临幸一两个女子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然的话,你以为宫里那些妃嫔都是摆设?”

戚缭缭望着他,紧抿双唇看向了湖面。

君王三宫六院,这确实不稀奇。何况他们萧家人面相长的都很俊美,皇帝纵是这样的年纪,也依然颇具魅力,更何况二十一年前他那么年轻?

且他当时还是在辅助先帝登位之路上有着瞩目贡献的尊贵太子,要吸引个民间女子,实在不要太容易。

但她心里还是不能接受。不是她本身不能接受,是替燕棠不能接受。他不应该有这样见不得光的出身……哪怕他是龙子!

她掐着手心盯了湖面片刻,回到正题:“你若没根据,这些话最好不要乱说了。传到皇上耳里,王爷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萧珩扯扯嘴角,半日道:“既然觉得我是瞎说,那就算了。”

戚缭缭却并没有动身离开。

她动不了。

即便是她不愿相信这些,却无可否认,萧珩说的这些确实都可以作为依据。

她坐了会儿,又道:“这跟许潜有什么关系?”

萧珩倒也没有拿矫,沉默着把茶喝了两口,然后说道:“许潜是七月死的,你应该知道了。他死在围场你也知道。那么,现在你就应该知道皇上去狩猎的时候,正好是叶太妃在行宫里停留养身的时候。

“也就是说,不管燕棠的生母是谁,许潜死的那会儿,她都应该跟皇上碰过面。

“那么,你又如何能确定许潜的死因不是关乎正蒙宠的燕棠的生母?”

第372章 生母是谁?

戚缭缭双唇抿得死紧。

叶太妃在北真败退后即刻启程回京,如果她真有身孕,按理说燕奕宁的确是不应该让她承受舟车劳顿之苦的,尤其当他们成亲几年都还没有生育过的情况下,更应该慎重。

的确这里是第一个疑点。

然后,在行宫一住就是半年,关于这件事情她也曾经听坊间说过两嘴。

据说是叶太妃在行宫休养了两三个月,安了胎,待要启程离开,北边的气候又恶劣起来,便就此耽搁了。

正好那里离西北也不算太远,燕奕宁还能时常过来探望。

这件事本来谁都不会起疑,可一旦跟许潜这件事一挨上,就变得那么不同了。

许潜去围场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会遇上什么事,而他与皇帝起争执的地点就在围场,那么许潜知道自己要面临的这件事情,跟燕棠母子相关也并非不可能。

这么说来,难道是许潜冲撞了他的生母什么的?可许潜如何知道自己会有需要把怀孕的通房送走的危险?

“你怀疑燕棠生母是谁?”她问道。

萧珩没回答。最后他才摇摇头:“我就是不知道。其实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除了不知道他的生母是谁,还有我父皇何以对她痴情如斯,何以他始终不肯让燕棠认祖归宗,甚至连真相都不曾让他知道?

“但只要我知道燕棠确实不是燕奕宁的儿子就够了。不是吗?”

戚缭缭望着他,半晌才收回目光。

如果燕棠不是燕奕宁的儿子,甚至连叶太妃的儿子都不是,那就难怪叶太妃会反对他们在一起,又会让燕棠去跟皇帝提及要成亲的事了。

照这么说来,皇帝的确才最有话语权。

话说到这里,燕棠是谁的儿子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但皇帝交给她的密旨,是不是为了寻找燕棠的生母呢?

她下意识地端起冷了的茶要喝,萧珩却把杯子按住了,给她换了杯温的。

“燕棠的身世,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她又问道。

如果燕棠的确是皇帝的儿子,那么他跟萧珩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但他们可以说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交集,他为什么要针对他?为什么接近她报复他?

“我母妃怀着我的时候也动过胎气,你知道吗?”他问。

她缓缓点头。

“按理说这胎气是动不了的,可是我父皇去围场的那次,她其实也去了。

“那会儿她怀着我已有五个月,本是不该出宫的,据说是我父皇执意要带她一起。

“然后他回京的那段路程上,因为他下旨快马加鞭,我母妃在途中车马动了胎气。”

他垂眸望着桌面,声音不高也不低,但在静谧得只剩树叶婆娑声响的空气里十分清晰。

“两个月后她早产生下我来。而那两个月里她就一直在床上保胎。还是伤了身子,我三岁那年,她过世了。

“当然,许潜这件事我是才知道不久的。但是你不妨想象,我的父亲强行带着怀着身孕的我母亲去到围场去跟他的另一个红颜知己幽会,结果间接造成了我的早产以及我母亲的早逝,我对燕棠,应该抱着什么心情?”

他的话依旧平稳,连一丝戾气也找不到。

戚缭缭倒是从来不知道,前世里那个看上去风流多情的他心里居然还隐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而他绝口不曾提起燕棠,则是因为跟他的“兄弟”情分之间还夹着个无辜被波及的沈妃在内。

如果说当初沈妃去往围场的确是皇帝喊去当幌子的,那么沈妃的确是很无辜。

但是这跟燕棠有关系么?如果他真是皇帝的儿子,那连亲爹都不认他,他不可怜?

“这也犯不着令你那么恨他,以至于想要杀死他。”想到这里她说道。

“杀他?”他扭头看过来,“谁说的?”

“可你一直对他耿耿于怀。”戚缭缭也希望他没有起杀心。如果是这样,那现实实在是太过丑陋。

萧珩哼笑了下,支地站起来:“你还记得我身上那把海棠锁吗?那是燕棠的平安锁。

“我母妃过世之前我已经约摸记事了,小时候我就奇怪,为什么燕棠不在的时候,父皇对我挺好的,他一来,他的心思就全转在他身上了。

“我也为之闹脾气,但那会儿我才三岁多,并不懂事,我母妃看我生气,就不许我跟他闹,还让我跟他换了平安锁,说我们以后要和亲兄弟一样相处。

“这些我其实都记不太清了,是太监们告诉我的。从小他们就老把我跟燕棠扯到一块儿,不光他们,就连我父皇和太子哥哥也如是。

“但我母妃让我跟燕棠好好玩之类的话,我却记得特别清楚。所以我虽然耿耿于怀,又何至于杀他?”

戚缭缭凝眉:“娘娘看起来并不曾责怪过燕棠。”

如果记怪的话,绝无可能还这么做。

当然也有可能是皇帝授意的。但换个平安锁也并不能代表什么,皇帝显然又用不着多此一举。

“她不怪燕棠,我就也不应该怪么?”他道,“我总是想不明白,我父皇是有多爱那个女人,以至于不惜以我母妃及肚里的我为幌子不远千里地去幽会他。

“于燕棠他们母子来说,他是深情,可是他这番深情,却是以我和我母妃为代价在实现的。

“而在我母妃过世之后,我被送去竹缘寺,终年见不着他也罢,却连我打小生活的地方也不能回。

“燕棠得到的都是我所没有的。

“你说我肤浅也好,幼稚也罢,我如今纵然回来了,成为了世人眼里最得意富贵的楚王,那又如何?失去的那十七年再也回不来,我早逝的母妃也同样回不来。

“更何况——”

“何况什么?”戚缭缭扬眉。

他说道:“我母亲过世那日,他那天突然出宫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隔了好几天才回来。

“而无独有偶,在北真大败那一年的春天,他也曾消失过一段日子。我怀疑,这两次他的失踪,都跟燕棠的母亲有关。”

第373章 没底的事

戚缭缭微怔。

萧珩走到槐花树下,捡了片槐花投入水中,轻飘飘的花瓣竟然砸破了一幕平静湖面。

“在没有人亲眼看到她尸体之前,谁都不能说她已经死了。

“但我却不知道他把她藏在哪儿?还是说连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如果她是生下孩子就走了,她又为什么要走?”

他声音幽幽地飘在那里。

戚缭缭望着泛着涟漪的湖面,没有接话。

她与他有同样的疑问,但是震惊过后,其实也不过如此。

萧珩的执念比她大多了,沈妃的死他无能为力,想报复皇帝他没那资决心,全力以赴且又显得小题大作。

想找间接致死沈妃的燕棠的生母他又找不到——如果他执意认为沈妃的死燕棠的母亲也有责任的话。

于是最后他只好找上燕棠。

然而沈妃又不止一次地嘱告他要与燕棠交好,他既然深爱母亲,自然又不能对她的期许不加理会,于是他整个人都被矛盾包围,拿燕棠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找我来,跟我说这些,是不是不打算针对燕棠了?”她问。

萧珩在树下微抬眼,侧面看去,那眼眸深深的,虽然只一瞬,但似乎也对这话透着些许默认的意思。

“我没查到的真相还是会继续查的。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和他知不知道。”

他蹲下身子,去看水面落花下浮头的鱼儿:“就凭他母亲害得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孤儿——

“不管怎么说,我母亲怀着我,结果被我父皇利用当了幌子而冒了风险总是事实。

“我纵然可以不孤注一掷,可若不把当年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我对不起我自己。”

戚缭缭凝眉。

他扭头扬唇,又说道:“本来确实想过跟他抢你的,不过既然你不想嫁给我,就算了。等你将来什么时候喜欢我了再说。”

戚缭缭冷哂,不过这次倒并没有动真气。

如今眼前的他跟前世里的他已有些不同,从前那是如同剪影一样模糊的他,而如今则至少让她看清了五官面目,很多从前不能明白的事情仿佛也有了解释。

他所种的海棠,只是因为摆脱了由于报复而娶进门来的她的一种标示吧?

之后离她越远,他应该是越舒坦的。毕竟没有人会喜欢跟一个抱着目的娶进来的人当真同床共枕共度一生。

后来之所以还能来找她说话,还能在她病榻前说让她快些好起来,说带她去关外,其实也是太孤独了吧?

她死了,楚王府里能跟他说话的人至少又少了一个。

有执念的人其实大多孤独,因为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执着。

她凝眉端茶,最终道:“你对段王爷了解多少?”

段鸿飞这个人她很少听人提及,最早的一次还是上次在热河行宫,燕棠喝醉之后无意提到的。

“不多。”他说道,“他是燕棠父亲的师兄你应该也知道。这个人很有本事,但是行踪不定,据说当初燕奕宁找他出山还费了不少口舌。我很佩服他在北真战役里的壮举。”

“他没有妻儿?”

“没有。”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直到下葬,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说是他的妻儿。更何况,他有没有妻儿,难道燕奕宁会不知道吗?”

萧珩站起来,立在树下,方才的黯然不见了,浑身上下漫不经心,使得远处站着的女侍又忍不住目光直。

戚缭缭目光直视他,没有闪避。

事实上如果说段鸿飞有妻室——是说如果,那么把这段身世套在燕棠身上也是没有什么问题。

她想,为什么燕棠一定是皇帝的儿子,而不能是段鸿飞的儿子呢?

既然之前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对燕棠的好是出于对燕奕宁保家卫国的回报,那么如果燕棠是殉国的忠勇王之子,岂非同样也很在理?

段鸿飞为国丧生,他只有燕棠这唯一的后人,皇帝为了保护他,也为了让他后继有人,所以不让他娶生育艰难的她为妻,难道不比皇帝因为私心而偏宠私生子更加在理?

她又想起皇帝给她的那道密旨。

燕棠如果真不是叶太妃所生,那么他是段鸿飞的遗孤也很有可能。

皇帝有他想要寻找的人,而这个人不管是不是与他有过情份,都与乌剌有些关系。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段鸿飞的确无妻室,那么一切的推测都是多余的。

而且无论哪种可能都绕不过去一件事:既然燕棠不是燕奕宁与叶太妃所生,那么皇帝为什么不让他认祖归宗?

还有行宫里秘密生养他的究竟是谁?皇帝为什么不公开他的身世?

所以燕棠的父亲是谁,她倒并不再好奇,因为皇帝和叶太妃很可能有数。

但皇帝要她查的,恐怕是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的事情。

……

燕棠下衙回来,依例先去往内宅。

却被告知叶太妃在库房,又拐道去往库房,只见院里或站或坐的许多下人,原来是正在忙着清点大婚时要用的家什摆件。

“这些事让黎容庞辉他们去做就成了,母亲何必亲历亲为?”他看了眼正冒出薄薄细汗来的她说。

“我儿子成亲,我怎么能当甩手掌柜?”叶太妃洗完手,接过帕子说道。又催他:“你去忙你的,这用不着你!”

燕棠见她忙得高兴,也就由着她去了。

折身走出门槛,就见燕湳自对面庑廊里一阵风地跑过去,便又道:“你怎么在这儿?”

燕湳郁闷了:“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在哪儿?”

燕棠耐着性子说:“你平时不总跟缭缭一块儿吗?”

“这几日没跟。好些日子没跟了。”燕湳走过来,“她也不知道忙什么,大约是忙着出嫁吧,找她都没有时间,她也经常不在家。”

又关心道:“对了,离婚期只有十来日了,我看朝上说要出征的动静蛮大的,你们的吉期会不会受影响?”

燕棠已然吃过定心丸,自然能气定神闲:“这个不必你操心,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