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这名汉姬跟萧珩所怀疑的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那么她会与皇帝要查的人有关吗?

想到这里她问道:“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么?她的儿女呢?”

“知道她的人都叫她容姬,听说她姓容。当初养了个儿子,夭折了。”

容姬……

戚缭缭觉得这也是个线索。

姓容的,又能拥有许多随身扈从的,范围又缩小了一些。

但是天下这么大,又哪里知道她是谁家的女眷呢?

而且就算是找到了她的家人,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看向安达,只见他注意力几乎全在伤口上,看他刚才的模样,应该不是说谎。

“缭缭,图真攻上来了!”

正心念飞转着,邢烁忽然说道。

她腾地起身藏在安达身后观望,果然见图真突然大步往山上走来!

她瞬即扭头看向安达:“图真不想要你的命了?!”

安达脸色也呈失魂状,眼看着底下人群乌泱泱地攻上来,不光是戚缭缭他们感觉到了危机,他也同样有了不祥预感!

“你上来干什么?!退下!退下!”他怒吼着,带着恐慌。

戚缭缭拿刀架在他颈上,看着不为所动的图真,也觉有些齿寒。

但他突然这么反常地急攻往上,仿佛又不会有别的可能。

蓦然,她脑中闪过一道光,接而倏地挺直了背脊:“是有人来了!一定是我们的援兵来了!”

众人精神大振!皆都举目往远处看去,只见黎明的曙光之下,由远而近果然迅速地移过来一片黑影!

而若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得见刀枪碰撞的声音!

能跟图真的发生碰撞的人,就算不是前来救援他们的殷军,也一定会是他的敌人!

“大伙打起精神来!想办法自救的时刻到了!”她大声道,然后以狠劲推着安达站直身,重新架起弓驽在草垛上!

……

萧珩回营这一路上畅通无阻,因为去往的是殷军大营,不可能再有埋伏。

到达之后他随即拿着燕棠的帅印来到司令官面前,命其击鼓整军!

微亮曙光下,各路人马迅速到齐,靖宁侯听魏真传完话之后,立刻着人调集兵马发兵察罕!

殷军大营距离察罕营地有整百里路,急行军得一个多时辰,人马齐备,哪里还曾耽搁,营门一开,立时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疾驰向北了!

……

戚缭缭架好弓驽,那驽箭刷刷地射出去,换来的又是一大片噗噗的声音!

不说别的,首先他们这武器是不成问题了!

不过她也并没有把安达当成活靶子,图真想杀他,她就偏不让他杀他!

之前她还得左思右想,寻找最佳的自卫方式,眼下援兵来了,巴雅儿挡在她外围,她必须得让来人知道她尚且是自由的,是安全的!

“带了火石吗?!”她问道。

“带了!”

“学会烧火了吗?!”

“早就学会了!”

邢烁边说边抽身回来拿石头砸出火种,割了安达的裤腿燃起火苗来!

戚缭缭抓了把箭头点燃,然后朝巴雅儿他们射去,火攻到底还是将他们逼退了许多!

她甚至已经自火光里看到图真的凛凛杀机!

“往山下撤!邢烁去突围,红缨带着黄隽,敏之放火下去掩护我!我们上马!”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人分开合作,不到片刻已经上马往山下疾驰起来!

她压根就没想过坐以待毙,方才图真不进攻是因为怕失手杀了安达又没有等到殷军到来,两边都讨不着便宜,而她不撤退同样也是在援军到来好取得更大的胜算!

眼下既是有人来了,那么她还等什么?!

“眼下已交辰时,离殷军出兵的时间不远了,图真不敢让赫古知道,那我们就干脆往赫古营地去!”

草原上日落晚,日升也晚,这辰时的天空边缘还只有浅浅的薄亮。

马蹄声响亮地传递在上空,很快赫古营里开始有了骚动,并且有人开始呼喊!

戚缭缭以鞑靼语喊道:“图真谋反,刺杀安达将军!安达将军在此,你们不要放箭!”

对方听得是口流利鞑靼话,且又同时提到了图真和安达,料定无疑,随即全部收弓!

安达被堵住了口坐在马头无奈不能说话,也只能且任她摆布。

戚缭缭看了眼身后追兵,跟程敏之他们道:“咱们的援兵一定在图真的后头!

“但是我猜人数肯定不会太多,我们就绕着他们营地打圈,阿烁你先快马先行找个地方打火,然后如刚才那般拿火箭过来烧他们粮草和帐篷!

“记住不要恋战,即刻过来不要落单!”

邢烁得令,随即在程敏之与红缨掩护下别路走了开去!

这次逃亡比起之前要轻松多了!

因为燕棠的追兵就在后头,图真万没有料到戚缭缭竟敢如此大胆选择往赫古营地的方向跑!

他有意弃阵,无奈身后有追兵,迫使他不能不追着戚缭缭往前!

如今他腹背受敌,哪里还有心思去多管戚缭缭?!

而赫古的将士在收箭防卫的时候看到果然是图真,立刻禀报了赫古。

紧接着他们看到图真身后还有大批人马,竟然是殷军装束,随即大惊,火速又去禀报!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奔来的几千人身上,反倒是戚缭缭这几个人没人再关注!

快马沿着营地跑了大半圈,邢烁已然举着几个火把回来了!

既然无人提防,索性也懒得烧什么箭了,直接把能烧的全部拿火把点了火!

最先着火且着的最快的是粮草,而后是一个接一个的帐篷!

第428章 大仇得报

……燕棠带着兵马到达山下的时候,见到持着弓驽的一群鞑靼武士,人数不下五百,对于能一敌二三个中原士兵的乌剌军来说,五百个人已经是了不起的数量了!

当下也心口发紧,仔细地观察着他们动向,随后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上前!

图真眼见他到达山腰,随即下令所有人将戚缭缭团团包围,而后狠厉地望着晨光里面廓已渐清晰的燕棠以鞑靼话叫骂。

燕棠虽然听不懂,可是看到他们团团围住的石垒里几个人影,也猜出来定然就是戚缭缭他们!

顿觉喉头那股腥甜感又涌上来,既为她没出大事而心下稍安,又因为巴雅儿的卑劣而怒火攻心,须得十分克制才能忍着不上前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还没有等他多想,突然之间山顶上就开始骚动,紧接着又着了火的箭射向图真等人!

而后他们几个则趁着混乱翻身上马往山下冲了!

看清楚他们去的方向正是赫古的营地,他哪里还能耽搁?

当即一个“追”字吐出口,赤霓已经驮着他直杀过去!

等到这会儿与赫古的人短兵相接,又见着半明半寐的晨光下营里腾起的火苗与浓烟,赫古杀到半路又哇哇大叫着回去灭火。

方才还热闹不堪的战场突然之间已经撤退了大半。

然而燃烧起来的帐篷越来越多,营地里的惊呼声也越来越密,便连他也有些失语了!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他认识的人里好像也排不上几个……

“一定是缭缭他们干的!一定是她!除了她没有人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燕湳兴奋地尖叫起来,就连邢小薇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王爷!楚王殿下已经攻过来了,距此地不过五六里!”

丘陵的声音透着十足的振奋!

“好!所有人听令,先灭图真,然后再杀进营地去!”

……戚缭缭驾着马儿与程敏之他们绕着营地跑了几圈,几十个帐篷被她点着了大半,营地里的敌军气到跳脚,一窝蜂地涌出来要杀他们。

她豪迈一笑,扬手道:“我们先杀个回马枪,把图真他们那帮对我煞几个不敬的狗贼手刃了再去跟王爷汇合!”

扶刀大怒的赫古望见那疾驰而去的几骑,再听着风中传来的清脆的笑声,一只手几乎要把刀柄握碎!

“传令!所有人即刻出营备战,先给我灭了图真那畜儿,再把殷军给我杀个片甲不留!”

……

这完全是场没按任何规矩来的混战。

赫古的两万人马,图真的数百人马,再加上燕棠的几千人马,互互为敌,四面只听得见刀剑交撞的刺耳声音,随着的冉冉升起的红日,萧珩到来了,身后两万人依旧像奔涌的潮水,瞬间冲流到了战地!

……

戚缭缭带着程敏之他们找上图真,几个人合伙围住他先斩了他的首级,然后又找到了先前在帐蓬里对他们动手的几个汉子,在赫古军的怒而群起之下,全都灭了个干净!

等到大仇得报,几个人又驾马上了附近山坡,回头望着两三里以外的混战,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这场仗打到日光西斜才算完,由于营地被烧而造成的被动,赫古毫不意外地输了这一仗。

最后带着残兵逃往了王庭方向。

燕棠和戚子煜萧珩策马上山时,戚缭缭已经由红缨守着在山坡上睡了一觉。

并不是她不关心他们,实在是经过这一夜的劳心劳力,她已经撑不住了。

且或者又因为她对他们的战斗力有着无比强大的信心。

“睡得跟只小猪似的。”

燕棠抓着她胳膊打量她身上,没有任何煽情的话语出来,但接而毫无形象坐下来的那副如释重负的姿态,却又说明了一切。

戚缭缭看看又好笑又没好气望过来的戚子煜,又看看披着一身血污,仍然做无所谓的样子的萧珩,冲他们咧了咧嘴,然后撑着地趴到燕棠背上:“背我回去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燕棠背着她走到马旁,先放她上了赤霓,然后才翻身上去。

……

靖宁侯他们这些人整个夜里都没有睡好,听说大军回来,众人皆都迎出了老远。

萧珩带出去的两万大军伤亡三千余人,已留下一半在原地,修复烧毁的赫古驻地,即将作为新的据点之一。

进了营之后自然是全都围上来问这个问那个,戚缭缭跟靖宁侯简单说过后便直接回了房。

戚子卿随后跟进来,问长问短地,看到她只孤零零的一个,又忍不住随意地问她一句:“小薇呢?”

“跟阿烁敏之留在察罕了,回头等派了将领去接手他们才回来。”

戚子卿哦了一声,拿了她桌上一只梨咬了一口,默不作声地走了。

接着又是送汤食过来的戚子湛,放了饭之后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如果她出了事该怎么办,就算不被他母亲剥皮他自己也会去找棵树上吊。

然而戚缭缭因为睡了一觉恢复了精神,一面扒饭一面听他叨叨,居然一口气吃了两碗!

再接着又是几位官眷夫人过来了,包括徐夫人。

徐夫人凝视了她好一会儿,话没说几句,那不遮不掩的眼神里却头一次显露出些微的波漾来。

到了暮色渐浓时总算清静下来了,临洗澡前她交代红缨让戚子卿把安达给看好了,然后才进里屋去。

一会儿燕棠也拿着衣裳进来了,二话不说把衣裳除了,直接跨进了她的桶里。

“我今天很累了。”她抬手抵了抵他的胸。

“没想要。我给你洗澡呢。你别动就是了。”

燕棠把她胳膊放平,拿着帕子极温柔地给她清洗着身体。

她身体除了软甲覆着的地方完好无损之外,胳膊和腿上都有不少的血痕,尤其是手腕和臂上。

可以想见,这趟脱险她受了多少苦。

全程静默地帮她洗完,又帮她擦干抱着她回到床上,上药,穿衣,仍是一个字没说。

戚缭缭望着半蹲在面前的他的头顶,捧着他的脸说:“你怎么那么傻,这种时候明知道他们是为了引你来的,你还要冒险。”

第429章 成的假亲

燕棠放了药瓶,起身坐在身后矮凳上,望着她道:“因为我见过你最无助的时候的样子。你看,你这软甲是大姐给的,手上这武器也是别人给的,如果我不去,我便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了。我没有犯傻,我只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去到离你最近的位置。”

戚缭缭摸了摸他脸:“你错了,你教了我最有用的防身武功。你知道吗?先前杀图真他们的时候真是太爽了!大姐爱我,你也爱我,你就是没来,我也绝不会觉得遗憾。”

但是昨夜里他的举动已经令她知道,就算是真到了她沦为人质那刻,最终他也还是会妥协。

他能为了她而偏向虎山行,她当然是要全力以赴不让他沦为被动的。

燕棠心情复杂。他捏了捏她的手:“打完这场仗,我以后再也不挂帅了。”

这种需要在忠义两者之间做选择的心情太让人崩溃。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次她不是这么沉着冷静,又不是这么有见地展开自救,最终他到了图真阵前,他该如何是好?放弃他,他活着也必然没有什么意思了。保住她,跟图真妥协?他对得起皇帝,对得起几十万将士吗?

而更让他崩溃的是,图真的做法使他格外清晰地回想起了小黑屋里那一夜,她被疾病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情形。回忆使他其实已经在心底里做好了某种选择吧,大殷也许不缺他这一个元帅,但她身边却无论如何不能没有他这个丈夫。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庆幸,她是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子。

不是说庆幸自己可以避开这么艰难的选择,维护了他的忠和义,而是她有这样的能力跟他并肩取得最好的结果,这是他的福气。

身为武将,谁愿意放弃职责呢?

是她成全了他。

他知道的。

“我只希望,这一战之外,再也不要有战争了。”

戚缭缭靠在他怀里说。

……

这一夜许是出征以来最为安静的一晚。

早上起来天色已大亮,燕棠却还没走,正靠在床头看书。

戚缭缭支着头欣赏他侧颜,尽管皮肤显得粗糙了些,但美人在骨不在皮,他骨相生得好,便怎么看都美。

“好看么?”他懒洋洋地偏头看她。

“好看。”她色迷迷地伸手插进他衣襟里。然后翻了个身,趴到了他身上。“我要睡元帅。”

燕棠放了书,伸颈将她吻了吻,然后靠回去:“身上还有伤,先养几天。”

“运动运动好得比较快。”戚缭缭一只手解了他的袍子。

她又没落下什么大伤,说实在的,这些小口子带来的不适,比起圆房那晚上他给的伤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说着她掀开他衣襟,从他胸口摸到他侧背,又从侧背摸到了他的腰腹。

燕棠被逗笑,捉住她的手:“等会儿碰到伤口了。”

“我立了功,你都不奖励我。”戚缭缭腾出手,又往衣裳剥落他肩膀。边剥边说道:“凭什么将士们都能论功行赏,我就不能?你就赏口唐僧肉给我吃呗。”

燕棠拗不过她,索性不忍了。坐起来些,抱着她在腰上坐稳了,然后道:“来吧。”

……

戚缭缭吃唐僧肉吃齁了。又补了个觉才起床。

燕棠依旧生龙活虎,且嚣张地表示还可以立刻起来去带兵跑三圈。

戚缭缭摸了他坚实有力的屁股一把,被他捉住手腕,把衣裳套上了。

死里逃生那么一夜,紧接着跟他水陆两战,挺吃力的。

“今儿就别出去了,不是想吃鲜果么?丘陵正好要回一趟清水营,我让他给你带些过来。”

他拖了她坐起,又往她背后塞着枕头,边说又边拿来梳子给她梳头,“本想让你回清水营去歇歇的,料定你不会乐意。”

戚缭缭气若游丝:“王爷错了,我乐意得很。拜托你这就派人送我回去吧。”

燕棠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不是要吃唐僧肉吗?剂量没够?”

戚缭缭白了他一眼。最烦这种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回想起当初那个被她摸了一把就恨不能要去撞墙以示清白的他,总觉得成了个假亲。

明明就是孤傲清高到不能自已,如今怎么会变得这德行?……

大战过了之后的松泛使得人每个关节都充满了慵懒的意味。

出征这么久,大小战事不少,也取得了一定成就,但是还并没有真正动到乌剌的筋骨。

游牧民族的作战能力不是吹的,如果不大程度地直接捣毁他们的兵力,基本打了胜仗跟没打一样。

这次打赫古其实就是也没有太大的胜算,但是意外之中有了戚缭缭他们的捣乱,使得赫古部队一度在图真率军到时来时处于懵然状态,让燕棠和戚子煜的追杀相当于一次陡然而来的突袭。

紧接着戚缭缭火烧大营,又扰乱了他们阵脚,再有燕棠的临急应变,调整战术包围攻击,却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赫古军队两万人马,几乎被杀去七成,捋获战马八千余匹,擒杀对方将领七个,又在其营地抄获了好些幸存的军报,可以说是大大地提高了士气,殷军营地气象一新。

而乌剌王庭里,此刻却只有贺楚的怒意。

“这就是你在出征前说过的保证击退殷军三百里?!”

他怒指单膝跪地的赫古,一脚踹在他当胸:“你们这群废物,连个黄毛丫头耍得团团转,素日夸的海口究竟都去了哪儿?!”

赫古战衣被削去一半,左肩落下两处戟伤,胸前还插着一箭,喘息着说道:“是图真,他联同安达一起秘密买通了营地里的副将,在察罕西麓的额尔勒山脚下诱捕了戚缭缭,结果反被戚缭缭脱困劫持了安达。

“燕棠到来之后属下才知道他们闯了大祸,而顾及到安达将军在戚缭缭手上,故而属下也不敢用强,后来才被她钻到了空子……”

“图真呢?!”

“死了。”赫古咽了口唾液,“被戚缭缭他们联手杀了,最后割了首级挂在察罕的旗杆上了。”

贺楚双目圆睁,负手步过来:“那安达呢?”

第430章 镇邪之物

“不认识!”安达面肌有些颤抖。隔半刻,他又道:“但我要是没看错,这个狼头,是我们乌剌王“也被戚缭缭擒走了,一直都被她当作人质扣押着。”

贺楚怒目瞪视他们半晌,接而大步走出王殿,来到了王后的宫中。

王后刚刚听完前来商讨对策的哥哥帖木儿的汇报,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听说贺楚来了,连忙又迎到门口俯了身:“大汗!”

“这就是你们在德罕家出来的好儿子!”贺楚一掌拍在门口桌案上,瞪着他们一个个,“你们还敢在这里商量怎么来求我救人?他不回来倒好,他若回来,我必将亲手宰了他!

“看来这些年我是太看得起你们德罕家了,从今儿起,你不许踏出这个门!”

不踏出这个门,就是要幽禁的意思了。

王后脸色突变,冲上去扯着他的袍角道:“大汗要这么对我?!”

帖木儿夫妇慌忙跪下来。

贺楚怒而扯出袍子,王后又扑上去道:“安达纵有错处,不也是为着乌剌着想吗?倘若他事成了,今日得意的就该是大汗了,大汗不过是恼他失败了而已!

“可是胜败乃兵家常事,何以他遭此大难还要祸及我兄长?!”

贺楚在门下停步:“那他在燕京的时候丢了那么大个脸回来,也是我的错吗?

“他败在戚缭缭与燕棠手下一次,又败在他们手下二次,你的意思是我还要留着他败第三次,让我乌剌成为整个北地草原的笑话?!”

“大汗!”王后厉声走过去,“你究竟是为了惩罚安达还是为了对付我?!”

贺楚身子顿了顿,垂下头来看着她。

王妃丰腴的脸上透着不甘:“大汗想整德罕家,想好久了是不是?”

……

丘陵回了趟清水营,拉来了一些物资,其中就有一大筐子各种类的鲜果,还有些新鲜的蔬菜瓜类。

戚缭缭当真在院子里呆了一日。

等到果子来了,燕棠也正有了空,拿小刀批着梨皮,切成小块地装在玻璃碗里端给她。

旁边不时有将领进来禀事,他也没有耽误,反倒是戚缭缭显得有些不务正业,因为她挂着营前令的职,却压根没在岗位上认真呆过几日。

如今差事早就让燕棠另外找人给领了,程敏之他们因为下过战将,竟然颇得老将们欣赏,觉得又机灵又肯干,打算列入阵前候命了。

戚子煜为此还特地前来揶揄她:“你这是玩忽职守!”

“我准的,怎么了?”

燕棠端着茶过来递给戚缭缭,凉嗖嗖这么一句,把戚子煜给气跑了。

下晌歇了一觉,一把老骨头重新修整好了,她就又去见了安达。

相对于图真那个老杂种,安达至少没有要玷污她的意思,所以她也顺手给了他一张凳子坐着说话。

安达面对她始终没有好脸色,被挑断了手筋的左手软软地垂在身侧,这辈子都别想再发挥作用了。

“我听说你上次自燕京回乌剌之后被贺楚狠狠罚了一通,看来他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那么这次就算我放了你,你觉得他能饶得了你吗?”

戚缭缭把玩着手头的纸张问道。

“这个用不着你管!”安达瞪着她,“你也根本不可能放我!”

戚缭缭觉得他挺有出息的,居然这么识时务。

她笑了下。“我就是假设一下,你激动什么?”

说完她把手里的纸展开,露到他面前来:“认识这个吗?”

白纸上墨线勾出来一只似手镯又似玉佩的圆形物事,夺睛的是那只栩栩如生的狼头,目光狠厉,呲着獠牙。安达即便是并没有打算正视这个女人,在乍见到它的那刻也还是怔了一怔。

昨天夜里她明显没有把话问完,眼下正可继续。

“认识?”她挑眉道。

庭用来震住妖魔的徽识。但这个很少用,我只在王庭见过一次。”

戚缭缭把纸折起来:“哪里见过?”

“我们大汗身边。他的内殿床头有一只银环,上面刻着一只类似这样的狼头。”

戚缭缭望着他,没有说话。

她从安达的双眼里看到了惊讶之后的直白,至少在他透露的信息上,没有作假。

只不过皇帝给她的东西,居然也会出现在贺楚的身边,这就耐人寻味了。

安达并不知道贺楚来关外寻过容姬,那么很有可能王庭的人知道这事的也不多。

但贺楚又在床头挂着有同样标识的狼头徽记,这是说贺楚被什么邪孽困扰,需要此物镇邪,还是说他跟皇帝找的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而且就是容姬?

她想了下,又道:“二十一年前,你多大?”

北地汉子都长得老相,她看不太出来。

“几岁而已。”安达照旧没有什么好气。

几岁而已,那所知依然有限。

如果皇帝找的真是容姬,戚缭缭觉得自己这一趟估摸着要无功而返了。

因为贺楚都停止找寻了,可见完全没有什么线索,她哪里还能找得到她?

离开安达处之后她在草原上站了站,又去了黄隽屋里。

他房里有些酒,是用来疗伤时镇痛的,她找了只茶杯倒了半杯在手里喝着。

黄隽伤的是最重的。

被劫之前他就已经被打昏,后来突围的过程里也挨了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