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戚缭缭只是怀了孕,又不是生了病,而且眼下还没显怀,她妊娠反应也不是很重,因此照旧走门串户没有半点障碍。

只不过但凡她往王府这边来,靖宁侯就总要张着嗓子咳嗽几声。

看在他还沉浸在立马又要当大舅还没回过神来的份上,戚缭缭也克制了些许,暂且并不回府去,于是丫鬟侍卫们就累了,每日里往来两府少说也得十来趟。

靖宁侯对此则睁只眼闭只眼。

心里倒也没有什么大碍,气忿都在当时,只觉得事情了不得,可一旦有了出路,危机不再那么直逼人命,自然许多情绪也都迎刃而解。

但是要让他们立马放她回夫家去又不那么甘心,所以倒还不如借此机会留着住住再说。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燕棠逐渐能下地了,知道戚缭缭常在坊间走动,偶尔便也拄着拐杖往门口来,对着各家各户的门口望望。

虽说侍卫们对戚缭缭动向了如指掌,心知她此时此刻会在哪儿,可又还是希望能猛不丁地瞧上一眼。

当然,这样的机会也是极少极少的,因为其实自打他回朝以来,每日前来探访的人就络绎不绝,基本上没有什么止歇的时候,加上太子也偶尔带着小郡主前来串门,少不得要张罗。

小郡主四五岁大的年纪,粉嘟嘟圆滚滚,像只刚出窝的小兔子。

燕棠因为快当爹了,难免多出几分柔肠,会拢着手盯着她看,好奇她怎么那么粘着她爹,玩不到半会儿就偎过来爬她爹的大腿。

还有还有,她撒娇的时候怎么那么可爱,让人一颗心都能化成水。

当然,再可爱的孩子也带有熊孩子的属性,比如问题很多,包括燕棠屋里没有婶婶在,为什么他手里却老拿着女子的钗环?

每每这个时候燕棠也会觉得小妮子忒讨厌,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然,没人把戚家生气而把戚缭缭接回去的事情给说出去,只说是由于燕棠养伤,而两家隔得这么近,兄嫂们想接回去住几日。

坊间几家是不会说的,外界也没有人知道,就是传了出去,外人也不知就里,所以除去知情的这些人,外面现如今只知道替这位劳苦功高的元帅高兴。

至于私下里伙伴们怎么逮着这位大元帅来取笑,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这日萧珩在太子处听说戚缭缭被接回去了这件事,当即也甩着两只袖子往镇北王府来了。

一进门就拖来太师椅往燕棠榻前一坐,然后咧嘴露出满口大白牙冲他笑起来。

“笑个屁!”燕棠浑没好气。

“多难得啊,不能笑笑?要知道以后你想听我笑大约都没多少机会了!”萧珩抚着椅子扶手,扬唇长叹:“我已经跟我太子哥哥请旨去接手秦王原先带过的那两个屯营,想见我,半年一载的吧!”

“你怎么不直接离京算了?”燕棠问。

“也不是不行啊!”他收收胳膊,端起茶来抿一口,笑道:“反正这京师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燕棠没吭声。半晌扬眉:“当真?”

“不然呢?”他摊手,眉宇之间全是清朗。“京师这里也不是我的家,呆哪里还不是一样!”

说完他扭头看着窗外,勾起的唇角散漫萧条。

燕棠捏了颗花生,吃着道;“皇上答应?”

“用不着他答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燕棠意味深长望他半晌,轻笑,没有说什么。

第509章 商量个事

王府里设了宴。燕棠着人请来程淮之他们。

萧珩让人去请戚子煜,戚子煜本着把燕棠给吃垮的心情与戚子赫戚子卿一道过来了,黎容少不得又着人去厨下加菜。

想再叫上苏沛英,苏沛英却不在府里,说是下衙后又换衣出了去,连苏慎慈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沛英近来神神秘秘的,不管他了,我们吃我们的!程淮之笑着斟了酒。

燕棠不能喝,只能看着,问及萧珩回京后这些日子去了哪儿,他也不说。

这一席吃到月上中天,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接下来几日萧珩又常在坊间出没,戚缭缭开始有点显怀,虽然冬衣罩着也看不大出来,但是人却圆润得有点明显。

那只围场里捡回来的刺猬已经被养成了当初的两倍大,毕竟一年过去了,小刺头长成了大刺头。

萧珩拎着刺猬笼子来戚家给她解闷,早上带过来,晚上走的时候又带走,跟养自己孩子似的。

这么一想戚缭缭便觉得自己是被他当成了看孩子的老妈子,后来撂手不接了,他也就不带了。

邢炙和苏慎慈六礼已经走得差不多,婚期定在来年二月,现在两家已经开始慢慢张罗起来。

戚缭缭肚里孩子也有四个月了,说话间在娘家已经住了一个多月。

燕棠已经能拄杖从正院到前院,又从前院到后院了。

皇帝期间来了两次,第三次来的时候正碰上他坐在天井里晒太阳,面前是庞辉和云嬷嬷在跟他禀着紫阳斋里的布置情况。

人还没回来?

皇帝闲庭信步走到跟前,冲一路迎门进来的燕湳摆手让退下,便就撩袍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燕棠苦笑:臣势单力孤,杠不过臣那大舅哥的铁律。

皇帝笑着,打量他,又道:这事儿朕可不帮你了,你自己想办法。

燕棠道了声不敢,又说了几句庆功宴以及赦封的事,黎容进来说:王爷,楚王来了。

皇帝闻言下意识地扭头望了外头,门外没多会儿功夫,就走进笑逐颜开的萧珩一行来,那爽朗又无拘束的模样,跟他所见过任何一个模样都不同。

邢炙与程淮之伴着一路,见着皇帝在座时大伙俱都肃颜躬身停了步,接而行起礼来。

萧珩神色马上也收敛得恭谨,中规中矩地唤了声父皇。

皇帝清了下嗓子,和声道:你们这高兴的,正说什么呢?

萧珩便道:儿臣正与王爷说起当初在西北的事。

邢炙和程淮之皆看着他,也没有怎么吭声。

皇帝也没说什么,只道:都坐吧,站着干什么。

众人又都谢恩,坐下了,上了茶点,气氛却再不如刚才那么活跃了。

皇帝似乎也觉了,捏着颗核桃,神色越缓和,跟燕棠说起他这院子里的两棵梅树,墙下的两棵爬藤,又说起他东宫里那个小孙女,到最后,就说到了萧珩他们这伙人小时候。

你们几个一般大,那会儿也没少在东宫小花园里爬地玩玩具,回想起来,如今东宫里那个秋千还是奕宁和北溟他们亲手搭的呢。

你们几个里,数子煜最淘了,随云最乖巧,而你们俩打小就撺掇着随云去摘皇后栽的花,小星儿呢——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萧珩:最爱热闹的就是他了,你们一来,他就撒疯了。

皇帝言语亲和,却莫名透着几分感怀。

程淮之见萧珩埋头磕瓜子,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想着皇帝毕竟是皇帝,总不好让他觉得在儿子面前失了面子,便圆场道:原来咱们几个还是打小的情谊,这就难怪如今凑到一起还那么亲切了!

邢炙也道;是啊,小时候的事儿臣记不得那么多了,不过也常听家母提及那会儿的事情,这么说来咱们几个都算是小。

燕棠也看了眼萧珩,跟皇帝道:今儿臣几个约好了有小聚,皇上不如留下同乐吧?

朕就不凑你们的热闹了,皇帝笑着摆手,深深看着依旧埋头磕瓜子的萧珩,你们去玩你们的吧,朕跟随云再说几句话。

众人领旨,随同萧珩一道出去了。

等他们走远,皇帝收回目光,立马扭头跟燕棠道:这小子说要出京,你听说了没有?

燕棠颌:臣听楚王提过了。

朕觉得他这是瞎折腾。你觉得呢?皇帝声音略微比先前高了些许。

燕棠忍不住微笑:臣觉得也是,他又没有什么野心,当初连去西北建功立业都是皇上您给逼着去的,这会子说是要去屯营里正经带兵,臣也不信他突然之间就有了什么雄心大志。

可不是?皇帝似乎觉得说到了心坎里,长吁了一口气,口口声声说朕赶他出京十几年,不管他,这会子他王府朕给让人建好了,小玩伴也给他找好了,他不留下来正经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孩子安生呆着,还蹦达个什么劲?

是他不能明白皇上一片苦心。燕棠安慰。

皇帝撩眼看了看他。

他笑道:本来臣也不会有这些感触,但是近来愈觉得为人父母不止是负责传宗接代而已,有了儿女,情不自禁地就想付出。

你付出了,投入了,就再也别想割断开来。

说完他顿一顿,又道;又或者世上所有的情分都是如此,夫妻之间,父母儿女之间,友人之间,兄弟姐妹之间,同袍之间,最爽利的决定往往只生在最没有牵扯的人面前。

亲人之间的决定最不容易下,就是因为谁也没法不顾忌对方。

戚家对于戚缭缭怀孕事情如是,皇帝对于叛逆中的萧珩也如是。

终归是因为有那份情在,才会有烦恼。

皇帝扶杯沉吟半晌,末尾点点头,把这杯里的秋茶给喝了两口。

完了他又放下杯子,扭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燕棠,手肘支着扶手倾身道:要不然,朕跟你商量件事儿吧。这么着,你帮朕把儿子留在京师,朕帮你把媳妇儿接回来,怎么样?

第510章 雕虫小技

燕棠笑着颌首:“臣谨遵圣旨。”

媳妇儿他有办法接回来,其实不必他皇帝出面,这商量打的重点根本就是让他给他留儿子,他自己拉不下这个面子让他帮忙罢了。

身为臣子要是看不穿,就不用混了。

皇帝心满意足:“那朕就去戚家坐坐。”说完负手走了。

萧珩今日之所以到王府来,是因为早两日东安伯世子送了一筐河鲜过来,就约好了到王府喝两盅。

没想到居然碰上他爹,出了王府后一行人便到了邢炙这里,没事看邢烁程敏之他们几个耍起宝来。

魏真来请他:“我们王爷有点事情跟您商量,请您这就过府一趟。”

萧珩扭头看着邢炙程淮之。

二人笑道:“你先去,我们回头再跟上。”

萧珩还不肯起身,且问:“皇上呢?”

“皇上上侯府去了。”魏真指了指戚家方向。

燕棠早已经挪到湖心水榭里,等萧珩到来后坐下,还亲手给他斟了杯茶。

“什么事儿?”萧珩怡然坐下来。

燕棠慢吞吞地添水又把水壶放上小茶炉,望着他说:“听说你要走了,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萧珩抽了枝桌上插的早梅在手里捻着,斜眼望着他。

燕棠道:“这些天我左思右想,觉得你虽然在坑里救了我一回,但也没什么好值得我谢的。

“你说说你,从刚出现时起就时时刻刻针对我,躲在我后面看我被狼追,当着我面撬我墙角,处心积虑地要拆散我们夫妻,完了搞半天你还怨错了人,最后连个赔罪都没有,还专门跑过来嘲笑我——

“这么一想着,我就觉得你滚得越远越好,如此方能使我眼前清净,一解我心头之恨。”

萧珩阴了脸:“你这什么意思?”

燕棠道:“意思就是我终于逮着机会一报昔年你当面撬我墙角之仇。

“我甚至都已经想好了,以后不管你在哪儿,每年我都要带着媳妇儿孩子去硌应你一回,虽然不方便再揍你,但是我就这么着将你架在火上慢慢地烤,烤到你外焦里嫩那天为止。”

萧珩脸黑了:“有病!”

燕棠笑了下,挑眉端茶。

萧珩盯了他半晌,忽然道:“他让你来当说客?”

燕棠瞅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他便又冷笑起来:“雕虫小技,也想瞒过我?他去了戚家,你跟着就把我给喊过来,我要是猜得没错,你们俩怕是约好了什么吧?”

燕棠懒得跟他废话,直说道:“既然你看穿了,那你是留还是不留?”

萧珩没吭声,一下下地转着手里杯子。

“你又不图什么功业,巴巴地跑到屯营里去,无非是为着避开他罢了。”燕棠道,“既然这么介意,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明白?有什么委屈别扭,直说就行了。”

萧珩别开脸,片刻又转回来:“你不是讨厌我?还帮他说话干什么?”

“我也不想插手,但这是圣旨。”燕棠也轻哼,“我可不是什么不计前嫌的活菩萨,从前你干的那些桩桩件件,我可都记着呢。”

萧珩盯着湖面看了半晌,笑两下,把茶喝了半杯,说道:“我也不是赌气,也不是觉得委屈,只是离开他太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这个当爹的亲近了。

“他跟别人的爹还不一样,他是皇帝,我想跟他亲近,还得时刻留意分寸,因为我不熟悉他,不知道会不会触怒他。

“不怕你笑话,其实我还挺想像子煜他们那样,有事没事跟自己的爹坐下闲唠几句的,说什么都好,今儿吃的什么,昨儿去见了谁,前儿在谁家里又碰上了什么有趣的人和事。

“可能没有任何政事意义,但就是透着那种随意亲近,像天底下任何一对寻常又亲近的父子。”

不等燕棠答话,他又把目光抬起来,散漫地直视他:“我知道这对于皇室间的父子来说甚为难得,因为规矩摆在那里。

“但我并不强求日日如此,只是可悲的是我从来不曾拥有过,如今好像也丧失了这种去拥有的能力。”

所以就算明白了昔年事出有因,沈妃的死跟燕棠母子确然没有直接关系,他爹也确然不是厚此薄彼,将他们母子置于不顾,那份生疏的感情总归是像条稻草,缠住人的脚使之无法往前迈了。

“那你出京,是因为无计可施,索性放弃?”燕棠道。

他没有吭声,将梅枝衔在嘴角,轻眯眼看起窗外来。

……

戚家这边,靖宁侯与皇帝已经唠上了。

由于近来皇帝往各武将功臣府上串门的次数实在不少,靖宁侯已然能保持平常心。

“难得今儿皇上和楚王都在坊里,今儿可一定容臣备宴小叙之后再回銮!”靖宁侯笑眯眯地躬身请旨。

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了下屋里,说道:“怎么不见缭丫头?”

“她不知道又上哪儿串门去了。皇上您有事吩咐?”

“朕没事吩咐,”皇帝说,“只不过刚才打燕家过来,见随云都瘦了老大一圈,好好一个大元帅,朕瞧着不忍罢了。”

靖宁侯一听愣住:“是嘛?可臣昨儿还听去王府送汤食点心的子湛说他精神头好着呢。”

“哦,”皇帝捧着茶,慢吞吞道:“那敢情是朕看错了?”

靖宁侯:“……”

……

王府水榭里,两轮茶过后庞辉就来请示要不要准备请世子爷他们过来入席了。

燕棠点点头,与萧珩道:“你自己迈不开步,别说是去洛阳,就是跑去天边海角也没用。

“既然问题出在那十七年的疏离上,那为什么不留下来试着往前走走?留下来,至少还有改变的机会。

“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不在乎。”

要真的不在乎,又何必逃离?

“就算是生疏不会,那不也是可以学的么。想当初我对儿女情长什么的也是一窍不通,闹出过很多笑话,现在也不敢说自己做的有多好,但起码有了努力的方向。

“你怎么不这样想想,也许你爹心里跟你一样忐忑呢?”

第511章 我觉得值

萧珩收回目光,望着他。

“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没有办法留住你?而需要我出面?”燕棠直了直腰,“他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困住你,但他毕竟没这么做。

“我要是猜得没错,他应该连当面提及过这件事都没有吧?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

萧珩盯着他不动。

燕棠吸气:“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没。”萧珩凝眉:“我就在想,你他奶奶的什么时候变得跟个知心大姐一样了?”

“‘知心大姐?’”燕棠疑惑:“什么意思?”

“就是动不动语重心长拉着人做思想工作的人。”

“你哪听来的?”燕棠越疑惑,还“思想工作”?这又是什么鬼词?

“前些天遇见个疯丫头,不知道哪来的,一天到晚神神叨叨。”

说到这里萧珩也抻了抻腰,忍不住回忆了一下,然后嗤地笑了起来。

……

皇帝在戚家用过晚饭才回宫,夜里靖宁侯就纠结了。

先前他那番话什么意思乍听是糊涂,细想之下就再明白不过了,这是让他把人给还回去呀!

虽然说留着住了这么久了,也知道差不多该松口了,可总想着还能再拖拖,这会子竟然他皇帝陛下给点破了,总归不能再回避了。

一晚上便长吁短叹,叹得沈氏忍不住在床上踹了他两脚。

燕棠这边宴散后也收到李芳的传话,对戚家这边有数了,便也把跟萧珩的谈话如实让传回给皇帝。

翌日早饭后,戚家果然来人传话了。

叶太妃高兴非常,着云嬷嬷带着丫鬟去戚家接人。

燕棠闻言也拄着拐往坊间来了。

戚缭缭清早起来就从沈氏处得知了靖宁侯要放她回去的消息,三两下把饭吃完,就着红缨去取斗篷。

沈氏她们都聚在她屋里。

云嬷嬷笑道:“我们太妃说了,这些日子有劳太太们照顾,两家住这么近就是好,走动得多,关系也比寻常亲家们要亲。

“太妃还说,王妃回去后想过来就过来,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不必拘着,也请太太们不必拘着,随时可过府吃茶。”

沈氏笑道:“劳太妃操心了,跟她说,我们姑太太年纪轻,不懂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她担待。”

“太太哪里话。”云嬷嬷笑着,就来搀戚缭缭。

众人走到垂花门下,门房就来说:“小姑老爷来了。”

说着,燕棠就拄着拐跨门进来了。

恰逢靖宁侯和戚子煜兄弟一行也都出来了,随使家丁们上前搀扶。

燕棠摆摆手,跟众人见过礼,就温声跟戚缭缭道:“缭缭,我接你回家。”

戚缭缭提着裙子快步过来,抱着他胳膊,眼酸酸地笑话他:“还拄杖呢,真像个老头儿!”

燕棠抬手往她脑门上轻弹了一蹦指。

众人瞧见他们俩,也相互间笑着颌起来。

阳光刚刚好从院里大树枝桠里射透下来,金灿灿地照在地上,连拂面的微风都透着暖意。

……

到了腊月,戚缭缭的肚子就跟吹皮球似的见天长大了。

燕棠也在这个月里弃了拐杖。伤口都已经愈合了,除去肋下动了筋骨还需吃药将养,腿上各处已无碍。

擅长跌打骨伤的太医预估一年之后足可完全恢复,并且重拾所有兵器。

而庆功宴终于也在这个月的中旬如期举行。

同时举行的还有给所有功臣将领的赦封。

上晌在乾清宫,皇帝钦点兵部尚书宣读了圣旨,燕棠免去镇北王爵位,钦封世袭定北王,恢复他的父姓,并赐名泓,同时追封其母荣氏为忠勇王妃。

同时赐王府田禄,掌中军都督府都督之职。戚缭缭同时改封定北王妃。

原先以为燕棠将袭段鸿飞的爵被封忠勇王,后来太子妃告诉,皇上如此决定是为了区分他父子二人的功绩,戚缭缭仔细一想,倒也觉出一片苦心。

燕湳袭封镇北王爵,与程敏之邢烁等各赐正六品昭信校尉。

邢小薇也被赐封同等官职。

蓝明仙被赐正五品武义将军。

大殷自本朝起又开始有了正式女将,为后世的巾帼谱奠定了基础。

余者靖宁侯等老将们都有提职或加授。

更值得一提的是,徐坤依功被赐为了正二品龙虎将军。

容慧仍在监牢里,而徐坤则是回京之后未久则被放了出来,如今仍带着儿子住在原先的宅子。

按例徐坤与容慧解除婚姻契约已甚符情理,但朝廷迟迟未有接到徐坤的诉求。

下朝后便是宫宴,戚缭缭远远地见着他临湖立着,背影萧索了不少。

孕期长了的缘故,她经不住累,宴后先告退出宫,在承天门下却又遇见他了。

鲜衣怒马,扈从如群,比起最先给她的印象来又增添了几分让人仰视的气度。

这次她下了轿,上前打起了招呼:“徐将军。”

徐坤也下了马,看了她一会儿,上前来行了个礼。“王妃。”

戚缭缭原想跟他聊聊容慧,容慧虽然罪不可赦,可血缘上她终究是燕棠(段泓)的姨母,而徐坤而是他的姨父。

但真到了打完招呼这刻,想想又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说多了都显得那么多余。

反倒是徐坤先说起来:“过些日子,我想去钱塘看看。”

“咹?”

“我想去若水住过的地方看看。”徐坤道。“我总觉得那段时间应该是她过得最开心的时候。”

戚缭缭默然未语。片刻道:“日后,将军是怎么打算的?”

“我不需要什么打算。”他说道:“她是我的妻子,她犯了罪,要受罚,我等她便是。”

“可她将来即便出来也是个罪妇身份——”已经配不上他。不是她拘泥礼法,而是事实如此。

“那有什么关系,她不再嫁,我不再娶,我们一家三口还是能在一起,不过是换种方式。”徐坤平静地说。

“她于你们、甚至于朝堂来说是罪人,于我和我们的儿子来说却不是。

“旁人只看得到她的不好,但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点滴朝夕,有很多旁人不了解的过往。

“旁人怎么看不重要,对我们父子来说她是值得的,这就够了。”

戚缭缭对他这番话竟很服气。

他策马离街时,她还目送了他很远。

第512章 你怨他吗?

皇帝太子还留了燕棠他们几个近臣在乾清宫说话。

“这建王府的事情,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皇帝问燕棠。

燕棠道:“臣谨遵皇上旨意。”

皇帝挑眉:“那朕可就东南西北城随便指地儿了?到时候跟泰康坊相隔十街八巷的你可别怪朕。”

燕棠迟疑了。

燕湳和靖宁侯闻言都有点着急。

太子笑起来。问戚子煜:“子煜有什么想法?”

戚子煜道:“回殿下的话,臣觉得,就我家小姑姑和王爷那性子,搞不好三天两头得闹出些事来惊扰圣驾。

“依臣之见,倒不如就近找片地儿建府,如此有什么事情我们自己处理处理就完了,免得给皇上和太子殿下添麻烦。”

靖宁侯拢手冲他儿子投去赞许的一瞥。

皇帝道:“可泰康坊那片也没什么空地了呀。总不好让朕干出那驱赶百姓的事儿来。”

燕湳忍不住上前:“皇上,其实我们家房子很大的,别说住多我大哥一房,就是住上他们往后三代人也绝不会挤,要不咱就不分开了,还是住一起吧!”

“那也不像话。”燕棠含蓄地瞅了眼他。

他自然是不想与他们分开,可他如今已得荫封,还住在燕家就没道理了,就是他和叶太妃答应,别忘了他们家还有个二叔燕达宁呢,到时候惹出些别的事来,也是划不来。

“可我不想跟你们分开呀!”燕湳声音里透着委屈。

燕棠也没辙,只好看着皇帝。

皇帝就道:“前些日子武宁伯杜襄上了道折子给朕,大意是想请朕从中做个斡旋,跟戚家还有缭丫头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