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道,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她不吭气,咬着唇,眼泪却流个不停。

他拾起袖管替她拭泪,口中道,和大哥说的话,只是个玩笑,你别误会。

她侧过脸,不让他碰她,嘴唇已经咬得微微渗血。

他慌了,往旁边移了一步,看着她的脸,道,我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肯相信?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她看着他,声音颤抖,道,殿下这种玩法,我受不了…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回帝京后,我就去向父皇说明,请他赐婚!你肯相信我了么?

……

卫靖手探入怀中,摸索了一阵,手伸至邢若紫面前,掌心摊开,里面是一个褪了色的香囊。

黑底金花,刺痛了她的眼。她看见那上面笨拙的针脚,眼眶不禁又湿了。

她听见他开口道:“这么多年,我经常想,你什么时候能再给我做一个新的…”

她眼睛一眨,就有泪珠落下。她打断他的话:“殿下的话,我从来就分不清,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殿下的话,我不敢再相信…”

那只摊开在她眼前的大掌抖了一下,五指回拢,握紧了那个香囊,无力地垂下。

花丛对面突然有人高声笑道:“昌平郡王殿下在这儿做什么呢…”

邢若紫一惊,忙抬手抹了抹眼睛,抬头望去,看见一个身着素色布袍的男子,腰间佩剑,正站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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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情钟

男子的笑容就像洒进黑暗的一束阳光,卫靖与邢若紫二人之间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卫靖抬手揉了揉胸口,喘了口气,对邢若紫道:“廖珉廖中琰,殿前侍卫。”

邢若紫微点下颌,就听廖珉笑道:“昌平郡王殿下光知道说我,也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姑娘…”

卫靖望着廖珉那张满是促狭之色的脸,没好气地道:“明知故问。”

廖珉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突然抬手摸了摸耳朵,自顾自道:“原来是邢家大小姐。光听这五个字就听了快五年了,总算在我耳朵生茧前,让我见着真人了。”

邢若紫脸上飞过一片红,卫靖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盯着廖珉道:“你若再胡说,看我不…”

廖珉的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笑出了声,打断道:“呦,真没看出来,不过是去了一趟京西大营,怎么现在说话的样子都像定之了…”

卫靖看着廖珉灿烂如阳光般的笑脸,头皮感到阵阵发麻,口中问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廖珉一副无辜的样子,手轻轻摸着剑柄,道:“两个穿紫衣紫袍的人立在这矮花丛中,分外醒目。我这负责护卫禁跸安全的,过来看看,合情合理啊。”

他看着廖珉愈加恼怒的脸,忙收了笑容,正经道:“皇上差我出来寻你。枢府、三省的人现在都在崇政殿等着议事,定之也在。”

卫靖一挑眉,道:“有大事?”

廖珉看了他身后的邢若紫一眼,笑道:“你去了就知道。我正好要出宫办事,邢姑娘我负责送出宫。”

卫靖眉间略微犹豫,道:“你出宫做什么?”

廖珉摸了摸鼻子,道:“我…”又抬头看着卫靖,唇角勾起,“反正就是有事。”

卫靖转过头,看着邢若紫,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多言,只对廖珉点了点头,便大步朝崇政殿的方向走去。

待卫靖转过身后,邢若紫的目光才移到他身上,看着他锦袍下笔直的的脊梁,一股陌生感忽然袭上心头。

一路随廖珉至宫门外,她心里都是恍恍惚惚的。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她上马车那一瞬间,忽然听见廖珉低声叫道:“邢姑娘。”

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邢若紫手扶着马车侧柱,扭过头,看见廖珉翘起了嘴角,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五年前,昌平郡王殿下从两浙一路回来后,曾在皇上寝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天。”

邢若紫动了动唇,未及开口,又听廖珉道:“自小娇贵惯了的身子,经那次一折腾,竟病了大半个月才好。”他抬眼,笑着看她,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邢姑娘可知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昌平郡王殿下这样?”

握着侧柱的手一声清脆,食指尖修长的指甲齐根折断,她顾不上痛,看着廖珉的眼睛,颤声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廖珉低头一笑,不答,手上替邢若紫掀开车帘,却不见她身子挪动半分。

他收了笑容,无可奈何道:“很多事情,邢姑娘心里其实应比旁人更清楚,何必一定要别人说出来,自己才肯相信呢?”

邢若紫看着廖珉,眼里水光流转,道:“倘若廖公子所言为实,那为何自他回帝京后,便彻底与我断了音信?”

廖珉斜眉翘起,道:“光是由我替殿下送出去的信,就不下百来封了。连着三年,殿下每隔十天必手书一封,但从未收到过邢姑娘的半点回音。时间长了,殿下才慢慢绝了这个念想。”

邢若紫眉头皱起,道:“可我从未收到过一封他写来的书信。”

廖珉淡淡一笑,道:“殿下当年跪了一天都不能打动皇上,想必邢姑娘家中也不乐意让你见到殿下的书信吧?”

邢若紫一愣,迟疑道:“廖公子这些话,我如何能够相信…”

廖珉脸上又浮起了平日里爽朗的笑容,摸摸鼻子,道:“邢姑娘相信与否,和在下并无太大关系。不过,”他眯着眼睛看着她笑笑,“邢姑娘怎么不回府问问,为什么要将你嫁去苏家…”

邢若紫攥着裙侧,低头道:“廖公子不必再多说了…”也不等廖珉有所反应,便径自上了马车。

廖珉抿唇笑笑,上前吩咐了车夫,直看着马车走得没了影儿,才略叹了口气,翻身跃上一旁的爱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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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在宣纸上的笔一颤,画便花了。

范衾衾不耐烦地将纸揉了,丢在地上。那地上,已有好多张被画坏了的纸,揉成了团,滚得到处都是。

身旁有女子笑道:“这作画是要心静的时候才好,你此刻能作得什么好画来…”

范衾衾手一顿,将笔搁下,叹了口气,嘴里小声道:“这日子愈发过得没意思了。安姐姐去了将军府,便忘了我们这些人。这籍还未脱呢,竟也不回来看看姐妹们…”

外面忽然有人道:“衾衾姑娘,底下有位姓廖的公子求见。”

范衾衾急急推了凳子起身,跑到门口,正欲拉开门时,却又收回手,提了裙跑回屋中妆台前,飞快地开了银匣,摸出一副翠玉芍药,胡乱按进耳垂上,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拿出香粉,在脖子两侧扑了些。

这才又起身,出了门,慢慢走下楼。

廖珉笑嘻嘻地看着范衾衾下来,脚下朝她走去,还未反应过来时,胸口就挨了一拳。

他看着范衾衾捏着的小拳头,苦笑道:“你怎么还打人上瘾了。”

范衾衾板着一张小脸,道:“见了你便想打,怎么?”

廖珉不语,脸上笑容愈加浓郁,长手一伸,拉了范衾衾便往外走,边走边道:“也不知是谁让人带话,说想要见我。”

范衾衾任他拉着走,嘴里却硬梆梆道:“廖公子是不是听错了,这天音楼上下可没人想要见你…”

廖珉脚下一停,凑近了范衾衾的脸,笑眯眯道:“说谎不好。”他头一侧,鼻翳抽动,随即笑得更加开心,“见我也不用特意弄得这么香。”

范衾衾脸上羞红一片,小拳头刚扬起,便被他握在手中,“衾衾姑娘还是省省力气罢。你若打我时将手打痛了,我还得心疼一番。何苦呢…”

廖珉看着她红彤彤的脸蛋,满意地一笑,拉她出了天音楼,走到马匹侧面,不等范衾衾有所反应,便双手提了她的腰将她放置马背上,自己也飞快地上马,一手探过她的腰握住缰绳,脚下一夹马腹,马便慢慢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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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河边

范衾衾惊不能言,在马背上不敢乱动,不由自主地握上廖珉搁在她腰间的手臂,看到街上有人惊异的眼神,窘道:“大白天地带一个女子在城中驭马而行,你是不是疯了…”

耳边响起廖珉的笑声,听见他道:“是疯了。见了衾衾姑娘就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了。”

有风扬起,廖珉轻抽一鞭,身下的马儿跑得明显快了起来,范衾衾紧张道:“这内城之中你怎么能如此放肆…”

廖珉在她耳侧轻声道:“便是放肆了又如何。何况,”他笑笑,“很快就不会再在城中了…”

廖珉骑马出了城东新曹门,沿着通往曹州的官道一路前行。范衾衾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亭榭楼阁,心里已有些许明了,口中问道:“是要去五丈河?”

廖珉但笑不语,又驭马行了一柱香的时间,五丈河已在二人眼前。他在河边择一处略微平坦的地方,勒僵下马,抖了抖袍子,看着还在马背上的范衾衾,笑道:“衾衾姑娘既不愿意让我碰,就自己下来吧。”

身下的马儿鼻子里喷了几口气,蹄子不耐烦地在地下刨了刨,范衾衾又怕又急,看着廖珉,小嘴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抓着缰绳的手上,指节已经微微泛白。

廖珉咧嘴大笑,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上前一步,伸手托住范衾衾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似是已经习惯了一般,还未等范衾衾有所动作,廖珉便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不许打人。”

范衾衾看着被他大掌紧握的手,不由恼道:“廖公子是不是忘了我还有腿…”

廖珉脸上笑容一僵,眸子微微一动,突然面露苦色,道:“怎么可能忘了呢,衾衾姑娘上回那一脚,踢得我直到现在还觉得疼呢。”

范衾衾看他如此神色,想起安可洛之前同她讲的话,心里一阵别扭,低了头,声音慢慢小了,道:“上回我不该踢你那里…”

廖珉看着她泛红的小脸,嘴角不由地向上扬起,一看见范衾衾慢慢抬起头,又忙将脸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