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再多说,只扭头对闻人隽道:“好,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老天会福佑大梁的,我们努力了那么久,心血一定不会白费的!”

台上玉玲已敲响,对决开始,行动刻不容缓,成败在此一举!

骏马长鸣,山道上大风猎猎,闻人隽与杭如雪共骑一马,怀里揣着几个竹筒,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冰块是从皇宫的冰窖中火速运来的,装满了三个竹筒,只等那秋萤草一采下,就即刻放入竹筒中冰封起来,保持微光不灭。

闻人隽目视着前方,纤秀的身子被杭如雪圈在双臂中,山道上的风扬起她的长发,她不住喃喃着:“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另一边的比试场上,骆秋迟作为主厨,其余人全部围在他身边,为他打起下手来。

唯独闻人姝,称身体不适,早早地就下了场,坐到了一边的席上休息。

付远之目视她的身影而去,心头冷笑不止,却到底一言未发,只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大家各自分工,团结协作。

场上,每个人都忙前忙后,竭尽全力,为了大梁背水一战。

骆秋迟抬头,望了眼对面的扶桑国,他们已经完成了两道应战之菜,那菜色在阳光下看起来熠熠生辉,精致无比,飘来的香味诱人肚肠,果然美食烹饪乃扶桑国最拿手的一门强项!

无形的压力向骆秋迟逼来,他深吸了口气,在心中暗暗道:“小猴子,你可一定要及时回来啊……”

秋风掠过长空,一路策马扬鞭,飞奔不停下,杭如雪与闻人隽终于赶到了晏山。

“就是这了,秋萤草就长在这块岩壁上,杭将军你快看!”

闻人隽揣着竹筒飞奔上前,衣裙随风扬起,她却还来不及兴奋时,已倏然发现了什么,嘴边的笑意凝固,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完了,我们忘了一件事,现在是白日,根本看不见这秋萤草发出的光……”

岩壁上藤蔓错乱,密密麻麻间,秋萤草与其他野草长在了一起,若没有那特殊的微光指引,一时间极难分辨,需要凑近仔细察看才行,得耗费大量时间。

“怎么办,做菜要用上很多株秋萤草,像现在这样一根根找下去,时间完全来不及啊……”

闻人隽急得额上渗出细汗来,嘴里都开始冒胡话了:“要是现在天全黑了就好了,就能一眼看出秋萤草在哪里,不用费时间找那么久了……”

长空下,她握着竹筒的手都在发抖,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杭如雪灵机一动:“阿隽姑娘,我有法子了!”

说话间,他将身上的黑色披风一把脱下,扬手一抖,将自己与闻人隽罩在了岩壁前,顿时,他们眼前泛起一片“萤火”,如梦如幻。

杭如雪低柔一笑:“你看,这不就‘天黑’了吗?”

闻人隽瞪大了一双眼,望着眼前一片闪烁的秋萤草,呼吸颤动,喜不自胜:“对,杭将军,你真是太聪明了!”

杭如雪赧然地笑了笑:“快点摘吧,我把这披风撑着呢,不会让外面一丝日光透进来的!”

岩壁前,他将披风罩得严严实实,给她撑住了一片“天”。

萤光闪烁间,两人紧紧相挨,闻人隽一心扑在那秋萤草上,迫不及待地采摘起来,却全然没有发现,身侧那道近在咫尺,绵长深切的目光。

风过四野,小小天地间,宛如盛夏时分,流萤纷飞,共入一梦。

比试场上,扶桑国的第五道菜已经接近尾声,而骆秋迟这边却还没有开始动手,一群人站在台上像是等待什么,伸长脖子不住张望着,个个焦心不已,场下的文武百官不明所以,疑惑地交头接耳起来。

首席上,梁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旁边的千岚天君坐在黄罗伞盖下,透过轻纱遥望着这一幕,琥珀色的双眸也写满了惑色。

就在一片愈发微妙的气氛中,两道身影策马而来,少女兴奋的声音响彻长空——

“秋萤草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殿前求娶

第八十一章:殿前求娶

秋萤草一来,局势陡然逆转,骆秋迟这边以一道“秋夜萤心”惊艳全场,最终完美打了个“翻身仗”,大胜扶桑。

两国学府比试终于完满结束,大梁一战扬威,未失大国脸面,梁帝大悦,在宫中大宴文武百官,以及这回代表宫学出战的八位弟子。

笙歌渺渺,舞姿曼妙,庆功宴上,觥筹交错,笑语不断,一片欢喜祥和的气氛。

却在宴至一半时,一道灰袍身影脚踏木屐,手捧匣子,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来者不是别人,竟是千岚天君身边的太师,明本先生。

他施施然向梁帝行礼,并恭敬地奉上扶桑国的贺礼,一起呈上去的,还有一封特殊的函件,不知写了些什么,梁帝打开后,凝视了许久。

那函件最后盖着千岚天君的玉印,梁帝指尖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许久,才缓缓抬首,神情复杂地望向堂下的明本先生,一字一句道:“先生是说,你们的千岚天君,想要迎娶宫学的一位女公子,带回扶桑,册立为皇妃?”

话一出,满堂皆惊,孙左扬手中杯盏一抖,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有没有搞错?”

这什么小天皇来一趟大梁,看个比赛,居然还瞧上个女公子,要带回扶桑做皇妃?

他第一反应就是望向另一边的赵清禾,心惊肉跳:“不会是清禾师妹吧?”

“这次她的追云舞仙气飘飘,风华绝美,宛若天人,谁见了都挪不开眼,难道那什么天君也被迷住了?”

与他同坐一席的孙梦吟翻了个白眼,嗤声道:“大哥你在做梦吧,就赵清禾的姿色,那千岚天君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

“不看上她,难道看上你啊?他口味独特,觉得你舞大刀的样子很英武?想娶回去镇宅用吗?你以为扶桑国的人脑子都被海水浸过啊?”

孙梦吟气得双唇发颤,伸手就去桌下掐孙左扬:“大哥,你脑子才被水浸过了,成天为了个小结巴挤兑我,有意思吗?”

她咬牙切齿道:“我有说过千岚天君看上的是我吗?说不定是姝儿呢,她那么美,生得倾国倾城的,一露面说不定就把那千岚天君迷住了呢?”

“得了吧,这次比试就没见她做过什么实事,还不都是沾了阿远的光,最后一场对决甚至都没上来搭把手帮个忙,装病缩在一边谁看得到她啊……”

“你!好好好,不跟你争了,你眼里就是那小结巴最好,天下第一美行了吧……”

两兄妹吵吵闹闹的声音虽小,却字字不差地传到了旁边的赵清禾耳中,她脸上一红,脑袋不由埋了下去,案几下却忽然伸过一只手,温柔地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正是与她一席而坐的姬文景,他俊秀的面容望着赵清禾,低声道:“别听那孙家兄妹胡言乱语,你无需跟任何人比较,也不要担心,万一真被那……总之,我在你身边,一切有我。”

顿了顿,他没头没脑地忽然问了一句:“那颗珊瑚珠,你收好了吗?”

赵清禾一愣,赶忙点头:“收好了,我一直贴身带着呢,姬师兄,你,你现在要用吗?”

“没有。”姬文景淡淡一笑,意味深长:“收好了便行,不用拿出来了,放在你那里,我很安心,我不介意一直放下去。”

另一头,骆秋迟一袭白衣,眉心紧锁,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峻凝重,他注视着堂中的明本先生,目光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殿中,那身灰袍向梁帝行礼道:“回陛下的话,我们天君正是想将一位女公子带回扶桑,册立为皇妃,还望陛下成全,共结两国友好。”

梁帝眸色幽深,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沉声问道:“不知千岚天君属意的女公子究竟是哪一位?”

明本先生徐徐转过头,望向灯下那道清隽身影,双眸含笑道:“正是首日棋术对决上,赢下第一局,聪慧无双,有着盛都第一才女之名的闻人女公子。”

话音一落,灯下的闻人隽脸色已瞬间惨白,自从这明本先生呈上函件,提出来意时,她就紧紧绷着一颗心,如今当真从他嘴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她只觉五雷轰顶,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都要坐不住了。

殿上的三人,同时脸色一变。

骆秋迟白衣一凛,陡然握住了一双手,杭如雪抬头难以置信,手中酒杯猛然一捏,付远之更是失声道:“怎么会是阿隽?”

就连席上的奉国公,闻人靖也是大感意外,霍然看向自己这位被莫名“选中”的女儿。

那明本先生还在殿中恭敬道:“为表诚意,我们天君愿意与大梁签订友邦协议,不仅与大梁密切合作各项海上交易,每一年还将多向大梁上贡百船海产鲜物,以示友好诚挚之心,还望陛下促成这桩两国间的结亲盛事,四海之内必传为一段佳话。”

声音久久回荡在大殿中,这已经不仅仅是“诚意”了,简直是用匪夷所思的大手笔,不惜代价也要换来这个“皇妃”!

梁帝目光一动,似乎心中隐然动摇,眼前却倏然浮现出一道荡着秋千,在风中浅笑吟吟的身影,他怔了怔,思绪像是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深吸了口气,望向堂下的明本先生,到底没有立刻做决定,只是一挥手:“朕知道了,容朕想想,到时会派人去驿馆下旨,给千岚天君一个答复。”

明本先生恭敬退下,临走前只说了一句:“千岚天君很看重这位女公子,皇妃册立一事,对扶桑国上下都尤为重要,还请陛下尽早决定,扶桑上下静候陛下旨意。”

最后一句话无端端加重了语气,带了些微妙的意味,梁帝目光变幻下,听出了其中的深意,眉心一紧。

等到人一走,梁帝第一个看向的就是灯下的闻人隽:“五小姐,你自己是何想法?愿意嫁到这扶桑国去吗?”

闻人隽早就等着这一问,几乎是立刻起身跪在了御前,急切道:“禀陛下,臣女生在大梁,长在大梁,父母亲族俱扎根于此,若要臣女远离故土,嫁到那举目无亲的扶桑国去,臣女不愿意!”

她答得斩钉截铁,干脆利落,叫一众文武百官都惊住了,万未料到这外表文静秀气的女公子,竟会这么直言不讳,当着天子之面,话中都不留一丝余地,果敢得不像个世家小姐。

梁帝也是一怔,堂下的闻人隽却已经抬起头,双目泛起波光,无所畏惧道:“若要臣女背井离乡,远嫁扶桑,孤苦伶仃,往后只能隔着冰冷的海水思念家乡,臣女宁愿现在就削发为尼,一辈子守着青灯古佛,终身不嫁!”

她决绝的架势令所有人都大惊不已,梁帝更是心头一震,耳边骤然响起冷风夜雨中,那一声凄厉的哭喊:“苏苏,我不想嫁到西夏去,求求你,不要让我嫁到西夏去,会有人死掉的……”

那一年,他的小叶子姑姑没有死成,人去了西夏,心却枯萎在了大梁,与死毫无区别,这么多年里,他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到她那张久违的笑颜。

遥远的西夏之中,她是否还在怪着他当年的狠心呢?

梁帝正陷入一片失神中时,席中忽然有一人起身,跪在了堂前:“陛下,臣犹记那年叶阳公主远嫁西夏,陛下痛彻心扉,立誓永不再送大梁贵女远嫁和亲,如今扶桑虽以皇妃之名相迎,允诺种种协议物产,但本质上还是向大梁要女人,罔顾当事者意愿,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和亲吗?”

跪在堂前的那身俊挺银袍,每一句都铿锵有力,正是难得激动一回的杭如雪。

没有人想到他会站出来,百官俱惊,闻人隽更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杭如雪却昂首望向座上的梁帝,继续灼灼道:“闻人五小姐亦有父母家人,她若远嫁,家人的痛楚不比当年的陛下少,陛下自己也曾说过,江山兴衰,最不该牺牲的便是百姓与女人,臣在前线领兵作战,浴血沙场,也正是为了这些子民,还请陛下三思,不要答应这扶桑所求,让当年叶阳公主之痛再发生一遍。”

杭如雪这番话直白犀利,是他一贯的作风,朝中敢这样对皇帝直言的人,除了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字字句句可谓是直击梁帝心底,他陡然握紧了座椅上的龙首,嘴唇翕动间,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口。

正在此时,奉国公闻人靖离席而出,甫然跪在了堂前:“杭将军所言极是,臣虽有五个女儿,但这最小的五姑娘,乃臣妻室眉夫人的独女,若是她远嫁扶桑,其母悲痛难以想象,骨肉连心,还请陛下顾念这份舐犊之情,三思而定。”

闻人靖素来在朝堂低调行事,多年来很少“露头”,这样站出来极力争取还是头一回,闻人隽长睫微颤,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身侧跪下的父亲,悄然湿濡了眼眶。

杭如雪扬起头,也趁热打铁道:“若那扶桑执意孤行,以此为由挑衅兴乱,臣愿领兵……”

“够了,都别说了!”梁帝忽然一声喝道,他呼吸紊乱,显然也是处于两难之间,伸手按了按额角,似乎头痛难耐,望着文武百官道:“此事非同小可,关乎两国邦交,你们一个个都只站在私人角度上,却未从大局考虑过,朕要怎样给扶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说说?你们来告诉朕,朕该怎么做?”

厉声质问中,满殿噤若寒蝉,无人敢应,杭如雪在地上跪挪了两步,还想要再开口时,一道白衣却已离席而出,跪在了大殿中央。

“陛下息怒,草民斗胆,有个法子,不知可否一行?”

抬首间,那人面庞俊逸,英气勃发,一双眸更是在灯光的映照下,明亮生辉,似蕴满了漫天星河般。

梁帝一怔,有些意外道:“是你……朕亲封的那位义勇侠,骆秋迟。”

他缓慢而又准确地念出了那个名字,可见脑中印象之深,骆秋迟颔首道:“正是草民。”

梁帝注视着他,不知怎么心中莫名看见一丝亮光般,有些按捺不住激动,高声道:“说吧,你有何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阿隽被掳

第八十二章:阿隽被掳

驿馆,风过庭院,屋檐上风铃摇曳,骆秋迟站在长廊上,双手抱肩,靠着墙壁,等待着房里的闻人隽出来。

房中,小小的孩童乌发披散,赤着雪白的双足,琥珀色的眼眸望着面前那道清隽身影,目光幽深,如一片静寂的海水,无边无际。

宫里的人已经来了一趟,传递了梁帝的旨意,那是个折中的结果,既没有直接应允这场结亲,也没有断然拒绝,而是全凭千岚天君自己的选择——

他若愿意再应下一场挑战,胜了便可将人带回扶桑,输了也怪不到大梁头上。

那夜大殿上,骆秋迟提出的正是此法:“扶桑此次来大梁,本就是以切磋对决为由头,若要再带走一位女公子,不如也来上一场比试,由千岚天君亲自应战,他若胜了自然能够‘抱得美人归’,若是败了也无话可说,这等于将决择权又抛回了他们扶桑手中,最终的答案由他们交出,不用再让大梁陷于两难,无法决断,陛下以为如何?”

梁帝思忖了番,最终认可了此折中之法,既能给千岚天君一个交代,又能彰显大梁的赫赫国威,结果也公平至极,扶桑当无可指摘。

他这便下达了旨意,千岚天君若愿意应下挑战,便任意择一项目,宫学这边由骆秋迟作为出战代表,以一场比试决定闻人隽的去留。

驿馆中,檐上的风铃随风晃动,发出空灵的响声,五官妖异美艳的孩童目视着闻人隽,轻轻道:“我答应这个要求,愿意同你们的人比上一场,你不用再劝说了,无论什么也不能动摇我的念头。”

闻人隽呼吸一颤,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她随传旨的人一同前来,就是想单独见上这千岚天君一面,心底仍存有一丝希望,看能否说服他“知难而退”,主动放弃这场比试,将带她回扶桑的念头打消掉。

可惜,这个身形永远停留在四岁,看起来纤弱楚楚,惹人怜爱的“孩童”,比想象中还要坚定百倍。

闻人隽踏出房间时,身后只传来一个低沉的少年声音:“瑕走了,我不会再……让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失神地望着虚空,每一个字都含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世上冰冷冷的,我只希望有个人,能再给我一些暖意,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带回扶桑,永远陪在我身边。”

闻人隽站在门边,背对着那道小小身影,深吸口气,终是幽幽道:“瑕已经离去了,就算你把我带回扶桑,我也不会成为真正的瑕,你将我当作她的替代品,能骗得了自己一时,能骗过自己一世吗?这种做法不管是对我,还是对瑕,都是一种不公平,也亲手亵渎了你对瑕的那份感情,我不奢望你再改变主意了,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悲,瑕在天上如果看见这样的你,应该也会同样的痛心。”

顿了顿,她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大梁有句古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与其执念深深,不如就此放下。”

说完,她径直踏出门外,一抬头,却是对上了骆秋迟一双复杂心疼的眼眸。

廊上的风铃随风而动,他显然将他们最后的一段对话全部听到了,长风拂过他的一袭白衣,他望着她泛红的眼眶,什么也没说,只是心疼地伸出手,将她一点点拉进了怀中。

“小猴子,没事的,别难过……”他在她耳边温柔安抚,轻轻道:“大不了就跟他比上一场,我纵是豁出性命也会赢的,绝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你相信我。”

闻人隽靠在那方有力的肩头上,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肆意流出,她咬紧唇,重重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不管发生什么,他一直都在,从未舍她而去过。

闭上眼,庭中风掠过两人衣袂发梢,心跳相贴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人。

相伴相依,不离不弃。

千岚天君的回应很快送到了梁帝手中,他择定的比试内容让梁帝有些意外,简直是梁帝从未想过的一项——

比武。

这其中“玄妙”梁帝不得而知,骆秋迟与闻人隽却再清楚不过,小天皇身如四岁稚童,体内却有着几近百年的功力,奇诡异常,若他当真全力以赴,骆秋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当夜,奉国公府,烛火摇曳的房中,骆秋迟第二次见到了眉娘。

“这扶桑的小鬼头要是真敢带走我闺女,我就跟他们拼了,就算漂洋过海也要把阿隽抢回来!”

眉娘一袭红衣,还是一样的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英气飒飒,她将扶桑上上下下骂了个遍后,末了,拍着骆秋迟的肩头,以一种看“女婿”的眼神,微红着眼眶感慨道:“好孩子,阿隽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是个值得托付的真男人,这一回要是没有你,阿隽恐怕已经……”

“娘,你在说什么呢!”闻人隽脸上羞红不已,上前一把拉住阮小眉,骆秋迟却在一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颔首施礼道:“眉姨言重了,这些都是晚生应该做的,此番比武,晚生必将倾尽全力,以命相拼也要留下阿隽。”

“好,有胆魄!”阮小眉不顾阿隽的拉扯,又将骆秋迟的肩头重重一拍,她上下打量着那身俊逸白衣,简直越看越满意,忽然间却是想起什么:“你等等,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灯下清光如许,打开的匣子中,装满了坚硬如石的干花,那正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奇株珍宝——

地狱浮屠花。

食一朵便可增进十年功力,每年鹿行云都会携琴踏月而来,送一朵给阮小眉,如今已有将近二十朵。

只是这明艳如火的“地狱之花”,早已风干封存多年,再食用下功效远不如摘取时,但数量之多,足足有近二十朵,凑一起涨个几十年功力也不成问题,再加上骆秋迟原本的实力,应当能与那千岚天君的一身奇功抗衡了。

这从天而降的“宝匣”,简直令骆秋迟与闻人隽都喜出望外,但拈起那些地狱浮屠花时,骆秋迟又骤然想起什么,望着灯下的红衣眉娘,有些迟疑道:

“眉姨,我记得你曾对奉国公说过,这些花会令你想起那些仗剑江湖,自由无忧的快活日子,它对你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也是鹿前辈几十年的心意,如今就这样一股脑地全部送给了晚生,恐怕……”

阮小眉还不等骆秋迟说完,已经一挥手,豪气道:“花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没有什么比我闺女更重要,要是鹿三哥知道这些花能有这样大的用处,只怕高兴还来不及!”

她说到这,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骆秋迟,微带促狭:“再说了,你跟阿隽都已经到了这般关系,我这做娘的有什么不能给的,全当我给闺女添的一份嫁妆了……”

“娘,我们什么就这般关系了,你别瞎说……”闻人隽羞赧万分,几乎是扑上前,伸手就想捂住阮小眉口无遮拦的一张嘴,却被阮小眉笑着躲开:“好了好了,闺女脸皮薄,我不多说了……”

她又看向骆秋迟,长眉一挑,仿佛想到什么,正色道:“只是有一个问题,倘若一次性服用这么多地狱浮屠花,恐怕你的身体会吃不消,若是不能将这些花尽数化用,只怕经脉受阻,甚至还会有爆裂而亡的危险……”

骆秋迟眸光一紧,闻人隽更是脸色大变:“娘,会这么严重吗?那怎么……”

阮小眉不答,只是定睛看着骆秋迟,语意不明道:“这样大的风险,你还会选择一试吗?你怕吗?”

骆秋迟在灯下久久凝望着那袭红衣,俊逸的面容唇角一扬,忽然笑了:“为何不试?世间哪能每件事都万无一失?比起这未知的风险,晚生更怕输掉眼前的比试,留不住阿隽,任她远嫁扶桑,没有什么比这更严重的了,区区几朵地狱浮屠花,又怎能令晚生畏而不前呢?”

“好!”阮小眉一声高喝,双眸有亮光迸出,她望着骆秋迟不住点头,眼角眉梢满带笑意:“你的性情我实在中意得很,不瞒你说,这个中风险我其实夸大了些许,若是你心生畏惧,不愿再涉险一试,我虽能理解,却难免失望,但还好你不仅胆识过人,对阿隽更是真心不假,我这做娘的,现下总算能够放心了……”

方才三言两语的试探,更像一种“考验”,骆秋迟的答复令阮小眉再无顾虑,彻底放下一颗心来。

她当下扬声道:“你别担忧,有我在,眉姨是绝不会让你出事的,只要你一服下这地狱浮屠花,我便来替你运功打坐,助你疏通周身经脉,保你安然无恙!”

这豪气干云的架势将骆秋迟逗笑了,他忙拱手道:“多谢眉姨,晚辈有眉姨相助,自当心定如石!”

阮小眉又是一挥手:“还谢什么谢,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这一次,闻人隽总算眼疾手快,猛地一上前,及时捂住了自家娘亲的嘴巴,她抬头对骆秋迟尴尬一笑。

骆秋迟却是望着灯下这对母女,眼底噙满了笑意。

夜凉如水,月光皎洁,树林里,两道身影席地而坐,正在紧张地运功调息,闻人隽守在一边,目不转睛,屏气凝神,心弦紧紧绷住。

天地静寂,风掠四野,阮小眉一袭红衣,双手一动不动地抵在骆秋迟后背,为他运功,他刚服下了所有的地狱浮屠花,此刻正是要紧关头,两人都不敢松懈,那股强劲功力流转在全身,经脉一点点疏通间,两人额上俱有细汗渗出。

杭如雪寻来时,运功正到了关键时刻,他一眼便望见了月下那道清隽身影,快步上前,遥遥道:“阿隽姑娘,你托我查的东西,实在抱歉,我没有查到,那小天皇的师父身份神秘,不知来路,也探不出一丝武功路数……”

“嘘!”

闻人隽忙对杭如雪比出手势,杭如雪走近了,扭过头,这才发现林中情景,他微微一惊:“这是?”

闻人隽踮起脚,贴在他耳边一番低语,他顿时明白过来,再度看向月下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时,禁不住喃喃道:“我只听说过这地狱浮屠花的传闻,没想到世上真有此物,更没想到……”

骆秋迟会为了闻人隽,甘冒大险,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一时间,他凝视着月下那身白衣,心头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感受。

夜风掠过林间,月色愈发幽冷,时间一点点过去,闻人隽与杭如雪一同守在旁边,紧张而忐忑。

骆秋迟双眸紧闭,呼吸急促,身上有红光诡异闪烁,转过一圈又一圈,眼见着那光渐渐就要平息下去,功力化用大成时,骆秋迟忽然痛苦地一喝,眉心紧蹙,冷汗涔流间,像是体内有一处受阻了般,他神色痛苦难耐,周身的红光也遽然大亮,林中狂风骤起!

阮小眉双手颤动,咬牙吸了口气,死死坚守着,想要助骆秋迟挺过这一关,却是强力袭来,竟被猛然一个弹开,红衣如断线风筝坠落在地,口吐鲜血。

“娘!”闻人隽失声喊道,脸色煞白地飞奔上前。

那股强劲的功力在骆秋迟体内乱窜着,根本压不下来,间不容发之际,杭如雪一声高喝划破夜空:“骆秋迟稳住了,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他飞身上前,银袍在骆秋迟身后一个坐定,双手将他后背一抵,一阵暖流瞬间汩汩贯注进他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