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作者:凝陇

文案

攻玉凝陇

架空唐朝捉妖文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对于刚出生就被卜出“情路坎坷”的蔺承佑而言,滕玉意便是他攻不下的那块“玉”。

天之骄子作死追妻路。

一句话简介:天之骄子作死追妻路。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滕玉意,蔺承佑

第1章

杜庭兰望着窗外,天色不早了,红奴去了半个多时辰,始终不见回来。

不知这丫鬟可见到了卢兆安,进士宴开筵在即,若是再拖下去,别说当面跟卢兆安对质,连见他一面都是妄想。

金箔玉片摊在花梨案几上,杜庭兰对着那堆彩胜发起了怔,这半月卢兆安避而不见,害她悒怏成疾,筹谋许久终于等到这一日,就算要背弃盟誓,总要当面说个明白。

母亲在西苑戏场看百戏,女眷们大多去了园子赏花,机会难得她悄然起了身,正要放下绣剪,廊下传来说笑声。

“今年明经科取了百余人,进士科却只有二十五人,年纪且都不小,大半已婚配,最老的听说五十有余,膝下儿女都比阿婉年长。”有位夫人道。

“就是。”另一位夫人轻笑,“想不到王家为了替女儿挑夫婿,竟将主意打到老叟头上。 ”

“不怪王家今年如此上心,你们头几日在东都,不知道这次进士科拔头筹的是位才二十出头的公子,此人名唤卢兆安,不但做得一手好诗文,人也生得丰神俊美,有意婚配的何止王家,好些名公巨卿都在打听这位卢进士。”

隔着半卷珠帘,“卢兆安”这三个字无比刺耳,杜庭兰心里仿佛激起了澎湃的浪,竟忘了手中还握着剪子。

“但昨夜我听我家二郎说,发榜那日尚书省的郑仆射听说卢兆安是扬州人,早把他叫到跟前问话,从卢家祖上一直问到三亲六故,大有要将女儿许配给他的意思,若是卢公子扬州尚未婚配,郑仆射多半要延媒拟亲了。”

这话显然让人吃惊不小,另一位夫人道:“卢公子一举成名天下知,荥阳郑氏更是百年望族,说起来倒是难得一觅的良缘,既是宰相亲自问话,卢公子怎么回的?”

“卢公子说他幼时失怙,为了重振门庭,这些年只知日夜苦读,未曾婚配过。”

杜庭兰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不过数月时间,此人竟将她一笔勾销。

皎日之誓,言犹在耳,当初有多让她心驰神荡,此刻就有多讽刺。

珠帘泠然作响,眼看有人要进来。杜庭兰强支着胳膊欲起身,掌心陡然一阵湿热,低头才发现被剪子划出了一道口子,血珠朵朵涌出,红得惊心刺目。

她丧魂落魄地望着那片模糊的红,如今只后悔当初为何要擅自去扬州城外踏青,若没有桃花林中那次偶遇,怎有今日之辱!

“娘子!”伤口被人用帕子死死按住,杜庭兰木然抬头,只见红奴正惊惶地望着她,刚才只盼这丫鬟把话带给卢兆安,现下想起那人就要作呕。

红奴急急忙忙检视完伤口,趁左右无人拿出一件物事低声道:“卢公子让奴把这个带给娘子,说要娘子去月灯阁外的竹林见他。”

杜庭兰冷笑一声,夺过那彩胜要撕烂,奈何手指颤动,撕了一趟没撕动,反把手掌的伤口再次迸开了。

***

滕玉意掀帘迈入屋内,讶道:“咦,表姐不在此处?”

小沙弥尼也吃了一惊,刚才众贵女去西苑戏场观百戏,杜家小娘子自愿留下来剪彩胜,案几上还摆着几枚剪好的金箔片,人却不见了。

不过这也寻常,今日是上巳节,百姓们出城祓禊,她们静福庵因为毗邻曲江池,一大早也是车马盈门,庵里这样大,哪能处处照管得到。

“贫尼也不知杜檀越了何处,不过前头胡人们开始耍百戏了,杜檀越去了戏场也未可知,滕檀越,可要贫尼为你带路?”

小沙弥尼说着打量滕玉意,头上戴着幂篱,皂纱下玉腕皎皎,虽说看不清面容,但千娇百媚的做派一看就是个美人,今日庵里仕女如云,这般出色的可不多见,听说跟那位杜檀越是两姨表亲,也不知什么急事,一进庵就来找杜家人。

只听滕玉意笑道:“不必了,我表姐不喜看百戏,兴许在园子里赏花,师父请留步,我自去寻她。”

走了两步,滕玉意突然回身指了指案几:“师父,这些彩胜是我表姐剪的?”

小沙弥尼愣了愣:“是。”

“正好我去找表姐,小师父能不能让我把这些彩胜带走?”

本就是消遣的玩意,何况用的不是庵里的金箔和玉片,小沙弥尼忙道:“请便。”

这时另一位小沙弥尼寻过来:“圣人要观大酺,今夜长安城不宵禁,江边的月灯阁要办进士宴了,住持让看好众女尼,不许到月灯阁附近去。”

小沙弥尼恭谨地听着,难怪刚才庵门口过去好多银鞍白马的少年郎君,原来是为了一年一度的进士宴而来。

“弟子知道了。”转头才发现滕玉意已经收好彩胜离开了。

滕玉意一面走一面打量不远处的月灯阁,朱甍碧瓦隐在薄薄暮色中,檐角下点起了流光溢彩的琉璃灯。

前世杜表姐就死在了上巳节这晚,丫鬟红奴也遭了毒手,本来好好地跟姨母在静福庵礼佛,不知何故竟私自出了庵,等找到她们时,一主一仆横尸在离月灯阁不远的竹林里。

出事时滕玉意人在扬州,也知表姐死得离奇。

表姐一贯孝顺稳重,就算不喜热闹也会在姨母身边侍奉,为何姨妈去了西苑观百戏,表姐会留在僻静的云会堂。

这些彩胜更是莫名,今日并非“人日”,表姐怎么想起来剪这个了。倘若表姐有意要安排独处的机会,剪彩胜又是为了给谁传递消息?

滕玉意飞快翻动手中的金箔,翻了一晌未能找到只言片语,倒也不觉得意外,表姐虽然秉性柔弱,做起事来却细针密缕,前世姨父姨母查了那么久,始终没能找出引表姐去庵外的那个人是谁。

想到当时表姐被人勒死后的惨状,滕玉意恨恨然抬头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本想跟姨母一道去找表姐,只怕要来不及。

“碧螺,你和青桂速去找西苑姨母,我带白芷去庵外的竹林,若是姨母来时我和表姐未回,就让她老人家带人到月灯阁外的竹林来寻我们,切记要快。”

碧螺和青桂应声是,滕玉意摸向袖中的那张拜帖,还好做了万全准备,庵里找不到,直奔江畔便是。

庵门口比之前冷清了不少,游人们全涌到隔壁西苑看表演,高高的戏台上,婆罗门胡正表演幻术,乐声一转,康国胡女扭动腰肢跳起了妖娆的柘枝舞。

金石丝竹声声入耳,滕玉意坐上小犊车撩开窗帷往外看,本就是上巳节,何况不宵禁,平头百姓自不用说,连王孙贵族也来此取乐。

沿着水边往月灯阁走,随处可见衣饰华贵的公子和美人。

滕玉意和白芷游目四顾,未能在人群中找到杜庭兰。

行至半路时,犊车突然停了,一位名唤端福的奴仆拦到车前:“此处行人太多,小人问过一圈了,见过杜家娘子的只有一位卖饧粥的小贩,这人说杜娘子带着婢女往江畔东南方向去了。”

滕玉意顺着方向看,正是那片竹林,她忙对端福说:“跟在车后。”

天色已晚,出事往往只在一瞬间,车夫扬鞭加快车速。

那是长安城最大的一片竹林,前后连绵数百米,人若置身其中,极易迷踪失路,所以前世那人在林中悄无声息杀死表姐和红奴,又悄无声息离去。

前世滕玉意赶到长安时杜庭兰已经进了棺椁,她恸哭着帮姨母整理遗物时才知道,表姐出事那日穿着一条郁金裙,正是她送给表姐的生辰礼物。

裙子花费重金,由扬州绣娘一针一线缝制而成,颜色如暖金,华贵如云霓,即便繁华如长安也不多见。

今日她有备而来,到静福庵第一件事就是派端福在外头找寻表姐,以郁金裙为线索,果然很快就打听到了表姐的行踪。

竹林并不远,越往前行人越少。

***

滕玉意沉着脸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事,婢女白芷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数日前从扬州来长安途中,小娘子不慎落水大病一场,醒来就开始把玩这柄怪剑。

那是柄翡翠小剑,通体莹绿,长约一尺,不知娘子从何处得的,这几日老拿出来把玩,依她看有些奇怪,剑是世间至坚至韧之物,岂有拿翡翠做剑之理?

况且自从夫人去世,小娘子从不摆弄府里的兵器,身为名将之女,却养得比儒官的千金还要娇怯。

白芷打小服侍滕玉意,深知小主人面上甜美,背地里一肚子坏水,平日里跟滕府往来的世家千金,明里暗里都吃过娘子的苦头。

老爷南征北战无暇管教女儿,眼看娘子的性子愈发刁钻,无奈之下将娘子送往扬州杜府,由姨妹杜夫人代为管束。

杜家家风清正,杜夫人待娘子如亲骨肉一般,杜家的长女杜庭兰,更是处处以表妹为重。

几年下来娘子早将姨母和表姐视为挚亲,只是性子远比常人要别扭,嘴上不肯说罢了,但说起这世上娘子最在意的人,莫过于杜夫人和杜家小娘子了。

白芷猜不透自家主人为何如此焦灼,不过从滕玉意眼里浮动的戾色可以看出,要是再找不到杜庭兰,滕玉意绝对会做出意想不到的惊人之举。

白芷往窗外一看,愣住:“娘子,你看。”

滕玉意把翡翠剑收入袖中,竹林入口处停了一辆镶金饰玉的犊车。

看样子刚来不久,仆从们忙着在竹林外围幄幕,瞧这富贵已极的排场,恐怕还不是寻常的公卿贵族。

白芷面露犹疑,滕玉意却自顾自戴好幂篱下了车,视那些仆从如无物,直往竹林走去。

仆从望见滕玉意,立刻上前阻拦:“小娘子请留步。”

滕玉意敛衽一礼,笑问:“此处并非禁苑,何故不让通行?”

仆从道:“我家公子要去江畔击毬,故在此处设了幔帐,等他出了林子,自然就放行了。”

白芷脸色微变,这话听着客套,实则霸道至极,偌大一片竹林,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天色愈发晚了,竹林里阒然无声,白天赏心悦目的葱翠色,晚上成了令人心悸的暗灰,这地方如此僻静,杜家小娘子身边可只带了一个婢女,若是不小心困在了林中,光找人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滕玉意倒沉得住气,点头笑道:“巧了,正好我也要抄近路去江边赴宴。”

仆人们互望一眼,脸上都现出诧异之色,江畔筵席不只一处,赴宴者全是达官贵人,这女子轻车简从,委实看不出来历。

“既是赴宴,想必有帖子。”

“帖子?”

这时犊车前一位侍奉巾栉的中年仆妇道:“今晚除了进士宴,陛下也会在紫云楼观大酺,随行的王孙公子可不少,消息传扬出去,引来了多少痴头痴脑的小娘子。”

滕玉意望过去,心中一哂,真是前世的冤愆,居然在这里遇见这对主仆。

那仆妇也在端详滕玉意,头戴幂篱看不清相貌,不过仆妇心里很确定,以往从未在长安见过这号人物,口口声声要抄近路去江边,却连帖子都拿不出,她自恃身份并不想说重话,只是这一路都撵了多少这样不知轻重的女子了。

妇人脸上添了轻慢之色,对那几个豪仆道:“多半又是奔着你家公子来的。这位小娘子,老身奉劝你一句,他家公子可不好惹,趁早走吧,省得自讨没趣。”

这番话直接将滕玉意打入了攀高结贵之流,白芷脸涨得通红,这人分明也是惹不起林中那位才在此苦等,本该同声同气,竟掉过头来找她们的麻烦。

“是么? ”滕玉意冷笑,“若我偏要进去呢。”

她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事,对拦路的那几个仆从道:“时辰不早了,请你家主人行个方便。”

众人面色微变,那是一张郡王府常用的缃色拜帖,上款是淮南节度使兼扬州刺史滕绍,下款是淳安郡王的亲笔署名。

他们平日总跟淳安郡王打交道,郡王的字迹一眼就能认出。

淳安郡王是本朝宗室,当今圣上的堂弟。

淮南节度使滕绍,则是威名远播的名将。

听说多年前淳安郡王随陛下去骊山驻跸时不慎遇过一次险,正为滕绍所救,两号人物都是自家小郎君的长辈,小郎君见了也得下马施礼。

众仆不敢再拦,只是仍将妇人和她身后那辆犊车挡在林外。

中年仆妇半张着嘴,犊车里忽然有人严厉地咳嗽一声,听声音是位极年轻的小娘子。

妇人回过了神,赶忙换了一副恭谨的笑模样向滕玉意赔罪。

滕玉意瞥她一眼,带着端福和白芷往林中走,边走边对老车夫说:“你在此处等消息,若是姨母来了,立刻带她们到林中找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伪重生,后期会释疑。

激动,终于开文了,上次开文还是18年7月,一转眼两年过去了,嘿嘿嘿嘿这次存稿还算多,今天先放三章,每章都有红包,爱你们。

第 2 章

白芷回想滕玉意方才的眼神,暗自捏了把汗,以娘子睚眦必报的性子,难保不会找那仆妇算后账。

“娘子,你认识那仆妇的主人么?”

滕玉意令白芷点上灯笼,心道何止认识,三个月后镇国公的大公子段宁远突然上门与她退亲,正是为了犊车里的董二娘。

记得当时众人听到消息无不诧异,父亲更是惊怒交加,镇国公老脸挂不住,绑了儿子来请罪,然而段宁远顽固异常,宁受笞刑也要退亲。

“阿耶若是不解气,再加一百也使得。”

昏昏雾雨里,穿墨色襕衫的年轻男子直挺挺地跪到庭前,摆出一副宁死也不回头的架势。

镇国公气得七窍生烟,夺过鞭子亲自施笞刑。

“老夫今日就打死此獠!”

父亲冷眼旁观,直到镇国公把段宁远打得半死才开口:“无故退婚,错不在吾儿。你背信在先,休想将过错推到玉儿身上,此事传扬出去,势必引发街谈巷议,但叫我听到半句指摘玉儿的话,别怪我滕绍手段无情!”

说罢当众撕毁了“通婚书”和“答婚书“,将奄奄一息的段宁远逐出了府。

起先坊间提起此事,无不惊讶段宁远会做出这种背德之事,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流出了别的说法。

段宁远是公认的笃行君子,情愿背负天下骂名行此事,定是因为滕绍的女儿德行有亏。

听说这位小娘子表里不一,顶着张鲜花般的脸,性情却极其狡诈。

这套说辞愈演愈烈,没多久就传到了滕绍的耳里,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今后谁还敢向滕家提亲。

但不等滕绍从淮南道赶回来亲自动手,段小将军就因与董二娘幽会被人给撞见了。

那是一次秋日射礼,与宴者几乎都是王公贵人,地点在乐游原,附近有座荒废已久的佛寺,不知谁说到寺中有奇花盛放,一下子挑起了众人的兴致。

大家过去寻乐,不巧撞见了段小将军和万年县董明府的二千金。

董二娘为了方便出行身着男子胡装,然而掩不住娇婉之态。

董二娘泪光盈盈,段宁远温声宽慰,两人倒是守礼,但任谁都看得出段宁远对董二娘的倾慕和呵护。

此事激起轩然大波,两人缱绻绸缪,可见早有往来,段小将军的品行人人称道,毁弃婚约竟是因为恋上了别的女子。

早前那么多关于滕家小娘子的无礼揣测,段小将军居然一句都不曾维护,纵算没有情义,毕竟缔结过婚约,只顾心爱之人却任凭滕家小娘子被人诋毁,简直是木石心肠。

一时间人言藉藉,有不齿段宁远所作所为的,有指责董二娘轻佻狐媚的,镇国公府丢尽了脸,国公夫人不怪儿子只恨董二娘,宁死也不让董二娘进门。

当晚滕玉意歪在胡床上,气定神闲地喝着酒盏里的石冻春。

段宁远要跟谁双宿双飞她毫无兴趣,但因为一己之私妄图把她也赔进去,未免欺人太甚。

段宁远是个极谨慎的人,为了布这一场局,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终于等来这两人身败名裂的一天,她怎能不豪饮。

***

仆妇看滕玉意等人顺利入内,也上前打商量,但一众豪仆只管拦在林外,无论如何不放行。

仆妇嗓门不小,白芷在前头听了几句,才知这仆妇是万年县董明府家的管事娘子。

白芷虽常年在扬州,也知长安城分为两县,东城属万年县,西城属长安县。

两县县令说来只是正五品上的官阶,但地处京畿执掌实权,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无怪乎府里一个管事娘子都如此跋扈。

交涉一番全无效用,那中年仆妇好生狼狈,只听犊车里的人唤了一声,妇人上了车又掀帘出来,悻悻然吩咐车夫道:“二娘担心老夫人的病体,急赶着赴完宴回城侍奉,莫在此处干耗了,另绕远路罢。”

车夫应了,香车辚辚,渐行渐远。

白芷看了看滕玉意,娘子一进到林中就如临大敌,她纵然再好奇,也不敢再多问了,只奇怪那些豪仆的公子究竟什么身份,连万年县县令都不放在眼里,而且想必已经出了林子,因为起先还能听到不远处有说笑声和脚步声,渐渐只剩萧萧瑟瑟的风声。

静水深流,越安静越诡异。

走了一段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白芷只觉得后脑勺发毛,还好身边跟着个端福,这老奴从娘子三岁起就被老爷派到娘子身边,身手不凡忠心耿耿,早前被娘子派出去找杜庭兰,现下又随她们进了林子,有他在身边护着娘子,总算让人心安不少。

空气凉而浓厚,慢慢渗入了一丝苦腥味,越往前走,气息越刺鼻。三人正疑窦丛生,林中蓦地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声,树梢簌簌作响,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头顶飞过。

白芷遍体生寒忙要护住滕玉意,滕玉意却低喝道:“端福!“

“是!”只听铮然一声,刀刃寒光迫人,端福拔刀飞纵出去。

滕玉意提裙急追,那女子叫声虽然短促,分明就是表姐,可方才那巨物过去时气咻咻然,竟不知是人是畜。

她脑子里转过千万个念头,凶手不会是封林之人,既要杀人,何必大张旗鼓,当众拦了那么多犊车不让进,无异于向天下昭告他是凶手。

依她看,凶手多半藏在林子里暗处,她因怕遭暗算,进入林中之后便万分防备,哪知遽然生变,比她预料的还要诡异。

利器锵然作响,端福已然跟那东西交起了手,所用兵器是父亲当年在葱岭戍边时得的千年玄铁所制,劈石斩金,无坚不摧。

滕玉意心中稍安,不管凶手什么来头,几乎从未见端福失过手。

白芷吓得不轻,幸而手里的灯笼未丢掉,主仆两人急跑几步,颤动的光影撒向前方,一团影子伏在地上,隐约是个女子。

滕玉意拔出袖中的翡翠剑,即将奔到跟前了,又被残存的一丝理智拉住,停下来让白芷举高灯笼:“看那人是谁。”

白芷哆哆嗦嗦照亮那人。

“红奴?”

红奴面若金纸,好在还有气息,滕玉意蹲下来查看,急声问:“表姐呢?”

红奴大咳着睁开眼睛,表情空茫了一瞬,慌手慌脚爬起来: “娘子!娘子!”

这丫鬟已然吓破了胆,滕玉意急火攻心,夺过白芷的灯笼正要起身,身后“砰——”地一声,有重物撞击到地面,只听端福闷哼道:“娘子当心!”

滕玉意脑中一空,端福怎会失手?

来不及回头,一股怪风从后头疾行而至,风里夹裹着浓浓的草木清香。

红奴和白芷瞳孔猛地放大,那东西来得太快,没等她二人过来推开滕玉意,黑影的手掌已经搭上了滕玉意的肩头,只需一勾一拉,就要将滕玉意撕成两半。

怪物一击得手,居然怪笑起来,腔调柔媚轻悦,像极了满怀柔情的妇人,红奴和白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欲上前帮忙,听到这可怖笑声,双双吓昏在地。

端福爬起来嘶吼一声,只要这东西收拢巨爪,娘子焉有命在。

一时间力气蛮生,胳膊本已折断,又强行握住了刀柄,就这样拔地而起,如鹘鹰般俯冲直去。

这一招有开山劈石之力,必叫那东西皮肉开花,岂料刀峰斫下去,犹如斫在了岩石上,“锵-锵-锵”,溅起一溜橘色的火星,连皮肉都未砍破。

那东西得意之极,笑声又甜美了几分,乍听之下近乎十五六岁的娇憨少女了,巨爪之下好似生出了藤蔓,慢慢抚上滕玉意的脖颈。

端福心胆俱裂,正要横肩一撞,耳畔银铃般的笑声蓦然变为狼狈惨叫。

只见滕玉意握着翡翠剑,恶狠狠朝自己肩头的怪爪刺去。

每刺一下,怪物就怪叫一声,仿佛正遭受剜心之痛,叫得无比凄厉。

端福骇异得忘了收手,滕玉意早忘了害怕,来之前脑海中设想过千遍万遍,若能当场抓到谋害表姐的凶手,必将那人千刀万剐,想到表姐或许仍在此物手中,她下手既狠又快。

前世表姐惨死之后,姨母也因遭受重创一病不起,短短半年时间,她相继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亲人,原来祸事全因这怪物而起,她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扎进皮肉还不够,滕玉意狞笑一声,如同捣齑酱一般,剑尖在怪物爪背里来回搅动。

怪物的惨叫声拔高几分,无奈动弹不得,“扑通”又有重物落地,黑暗中听到女子痛苦地低哼。

滕玉意脑中仿佛有根琴弦被拨动了一下。

“表姐!”

“是表姐! 快,端福!“

端福不待令下,瞅准机会就地一滚,把杜庭兰捞入臂弯,腾跃起落之间,便将其带离怪物脚边。

滕玉意待要再刺,可就是这一分神的工夫,肩上力道陡然一轻,声声惨叫声中,那怪物竟生生扯断了自己的巨爪。

刹那间血流如柱,腥秽的气息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