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人?”阿芝大惑不解,“什么叫多了人?”

葳蕤惶惑地环顾四周:“婢子们再三清点了瓜果的份数才带人呈送,因为之前漏过一份酒食,这次特地多加了一份,谁知呈送完毕,凭空又、又少了一份!”

虞公愣了愣:“少了一份便少了一份,何必大惊小怪,人一多就容易出乱子,兴许你们没留意,多给某位客人发了一份也未可知。”

“绝无此事。”葳蕤拼命摇头,“婢子们方才犯了错,这回加倍谨慎,每到一位客人前便呈上一份瓜果,确保不会多发漏发,何况案几上本就放不下两盘,又怎会数错。”

顾宪静静听了这一晌,放了酒盅问:“是不是记错了人数?也许你们之前清点人头的时候,正好有客人去了净房。”

葳蕤打了个寒战:“断乎不会,婢子自下午起就一直带人在门口听命,从世子走后,水榭里根本无人出入。”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水榭中的人,像是要找出究竟多了谁,然而越找越惊恐。

滕玉意不自觉也跟着在席上找寻,可没等她看出个究竟,小涯剑就再次滚烫起来。

滕玉意心中一紧,这是小涯剑第二次如此了,她悄悄将剑从袖中取出,戒备地打量周围,窗外已是夜幕低垂,水榭内外都燃了宫灯,众人的脸孔掩映在灯影里,一时间看不出异样。

静德郡主愕然道:“既然无人进出,何不对着宾客名册再清点一回?”

“正是。”老儒斥道,“如此慌张呼喝,成何体统!”

葳蕤自惭无状,伏地再三揖首,马上有婢女取来宾客名册,哆哆嗦嗦递给葳蕤。

葳蕤躬身退到一边,勉强定了定神,从东侧的男宾席开始,一个一个开始比对。

众人无心酒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只觉得一瞬之间,水榭就寒凉起来,夜风自轩窗涌入,条案上的笺纸被吹得沙沙作响,四角的灯影摇曳不休,照得房里忽明忽暗。

滕玉意出来时揣了许多符箓在身上,奇怪毫无动静,她自是不相信青云观的符箓会不如东明观神通,但如果真有妖异,符箓早该**示警了。

头两回只数了人头,这次婢女们留了心,一边数一边将每个人的相貌和名册上的名字对应起来。

葳蕤数完东侧的男宾,接着数西侧的女宾,乍眼看去,无甚不妥。

很快轮到最角落的三位小娘子,依次是孟司徒、王拾遗和李补阙家的千金……

数到孟娘子时,婢子瞠大了双眼,低头看看名册,又抬头看看前方,结结巴巴道:“葳蕤姐姐,是临时又加了宾客么?孟娘子右边的那位小娘子,名册上不见记载。”

葳蕤面色霎时变白:“临时只加了三位宾客,女席的滕娘子、杜娘子,和男席的卢公子,你仔细瞧瞧,那是滕娘子还是杜娘子?”

众人一惊,方才议论诗题时,郡主曾单独问过滕杜二人,如今这两人好端端地坐在原位,那么角落里的只能是别人。

于是骇然望过去,后排本就不如正堂明亮,一团朦胧的光影里,坐着一位峨髻双鬟的少女。

少女正低头吃条案上的东西,她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饿了太久,除了面前的酒食,周围再没什么能引起她的注意。

滕玉意心头涌出一股不祥之感,怪不得小涯剑一再示警,成王府守备森严,水榭周围全是护卫,这女子何时出现的,居然无人察觉。

最奇怪的是孟司徒家的小娘子,身边骤然多了个陌生人,为何无动于衷。

邻旁几位小娘子吓得纷纷离席,独有孟小娘子一动不动,她面带微笑低头望着案几,仿佛对酒食极为满意,又像在聆听旁人说话,听得好不入神。

王拾遗的女儿与孟娘子交好,战战兢兢上前拉拽孟娘子:“阿宁,你右边那个——”

不料刚触及孟娘子的衣裳,孟娘子就保持着诡异的微笑,木然往旁边应声一倒。

这动静惊动了少女,少女扭动一下脖颈,极缓地转过头来,众人吓得魂不附体,没等看清那女子的面目,只听噗噗数声,水榭里陷入黑暗。

这一切来得太快,静德郡主惊声道:“常伯伯!”

脚步声杂沓而至,有人团团将水榭围住,轩窗外衣袂飘拂,两边都有人纵身跃入。

“掌灯!擒贼!”

那是位中年男子的嗓音,嗓音雄浑,内力似乎不低,语速很快,分明是位性情急躁之人。

“常统领,点不了灯。”

“胡说!好好的怎会点不了灯?”

“属下几个都试过了,不知是不是火折子受了潮,根本无法生火。”

“还不快去库房取夜明珠来!”

席上不少人怀中藏着火石,也纷纷取出来,结果屡试屡败,那女子本就诡异,众人身处黑暗中,难免心生恐惧,哪还坐得住,呼啦啦往外跑。

滕玉意早有准备,拽着杜庭兰第一个离席。

可没等两人率先跑出水榭,后头书生们就追了出来,只因忙于逃命,再也顾不得斯文,一个个力大如牛,竟将滕玉意和杜庭兰撞倒在门边。

滕玉意心中痛骂,早知道当初就该好好习武了,逃命时别的且不论,力气最管用。

她挣扎着起身,又被人撞倒,门口毕竟狭窄,人人都急着往外逃。

杜庭兰死死搂住滕玉意,想是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却又怕滕玉意被人踩踏,情急之下先护着滕玉意再说。

滕玉意突然之间力气横生,摸索着抱住门扇,硬将两个人都拽了起来,出来时却傻了眼,湖畔的宫灯都熄了,整座王府黑魆魆一片,别说逃命,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曲廊上跑出来不少人,全都不知所措。

“谁有火折子,快拿出来再试试。”

紧接着响起击打火石的声音,有人惊恐道:“还是不行!这可如何是好!”

“且按耐,现在只能等王府护卫带我们出去了,黑灯瞎火的别乱跑,当心摔入湖中。”

“那女子究竟是人是鬼。”

有人颤声道:“快——快别说了,我担心她现在就混在我们当中。”

小娘子们遏制不住心中的惧怕,惊声尖叫起来,恰在此时,岸上忽然出现亮光,像是某间轩堂的仆人找着火折子,临时点燃了廊下的灯笼。

“那边有光。”众人顿时有了方向,一窝蜂往岸上去。

滕玉意还有些迟疑,可就在这时候,又有人从水榭中出来了。众人唯恐那诡异女子追上来,瞬间陷入极大的恐慌中,顾不得四周都是水,推挤着就要逃。

滕玉意和杜庭兰被人一推搡,也顺着人潮上了岸,奇怪各府的下人们本来在岸上守候,这时候全都不知去向。

滕玉意没能找到两名假婢,只能跟上众人步伐,近了才知道,那是坐落在花园里的一处雅静小院,院门洞开,里外灯火通明。

大伙刚要涌入院中,就听到背后的小径有人追上来,借光远远一看,原来是一群王府侍卫。

领头那名中年男子估计就是那位常统领,他身上正背着静德郡主。

而后便是顾宪,顾宪身上也背了一人,仔细看,原来是那位老态龙钟的虞公,虞公趴在顾宪背上一动不动,俨然昏死过去了。

静德郡主哭道:“我要哥哥,快叫哥哥回来。”

常统领道:“已经令人急马去找世子了,郡主放心,不过是个小贼,周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很快就会把这人擒住。”

这时又有人追上来:“常统领,属下几个已在水榭里外找遍了,既没找到那名诡异女子,也没找到孟娘子,里外有三重护卫把守,照理不会这么快逃出去,除非那女子带着孟娘子潜入了水中。”

诸人想起孟娘子面带微笑栽倒的情形,心里不免都有些后怕。王李二人与孟小娘子交好,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静德郡主止了哭:“别让那东西把孟娘子掳走了,快想办法救人。”

常统领道:“此女再有神通,毕竟身边还拖带着一个孟娘子,这么短的工夫,不会跑得太远,留下三十人护送郡主出府,剩下的去把水榭周围封死,眼睛看不见,便用耳朵听,只要有动静,即刻撒网救人,园子角落一个别放过,莫叫那人逃出去了。”

“是。”护卫们领命而去。

顾宪身上的虞公突然一动,哼哼叫起痛来。

“夫子怎么了?”

顾宪道:“方才水榭中太乱,夫子不小心崴伤了脚,尽快离开此处吧,找医官来诊治。”

众人惶然:“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我等对府内格局不熟,要是胡乱往外跑,说不定也会像虞公一样崴脚受伤,既然此处有灯,不如先进去歇一歇,待那女子被擒获之后再出去。”

顾宪抬头看了看院落里的灯笼,脸上有些迟疑之色,大伙却急不可耐要往里头走了,滕玉意忙拽住杜庭兰。

杜庭兰会意,扬声道:“诸位且留步!”

众人讶异停步。

滕玉意袖中的小涯剑开始发烫,赶忙在杜庭兰掌心写道:“满府漆黑,独此处有灯,恐有诈。莫在此处逗留,赶快出府才对。”

杜庭兰依言说了,许多人开始起疑,顾宪看了滕玉意一眼,面露赞许:“滕娘子说得有理,你们若是不信,不妨试试火折,如果还是无法生火,这院落里的灯笼是谁点亮的?”

众人一试,果然无法点燃,惊惧之下纷纷往后退。

“果然不对劲,方才真是急昏了头。”

“好险,幸亏没进去。”

常统领骂道:“好个胆大的邪佞,竟敢跑到成王府来作祟,诸位莫要怕,我马上送你们出府,我在府中多年,无需灯火也能自如走动。”

众人栗栗危惧,簇拥着跟上常统领,滕玉意无意中一抬头,就看见卢兆安紧挨着常统领和静德郡主。

这人倒是惜命,知道此时挨着这两位最安全。

走着走着前头又暗了起来,奇怪偌大一座王府,始终听不见下人走动的声响。

好在常统领走得又稳又快,有他带路,估计很快就要走出园子了。

夜色如墨,风声潇潇,一路上没人敢开口,周围极为旷静,耳畔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黑暗的确能摧毁人的意志,大部分人都已冷汗涔涔,虽说这么多人挨在一处,心里却着没落,突然有人哆嗦着道:“等一等!”

众人心口一缩:“怎么了?”

那人道:“我、我身后好像多了个人。”

这是李拾遗家的小娘子的声音,像是害怕到了极点,鼓足了勇气发出来的,人群里先是出奇静默,随即炸开了锅,个个抱头鼠窜,唯恐那东西就在自己身边。

众护卫分辨声响,拔刀往那边刺去,但那地方空空如也,别说那诡异女子,连李娘子都不在原位了。

有人急声道:“李娘子!”

“李娘子!你在何处!”

接连喊了几声,均未听到李小娘子答话,这么短的工夫,眼皮子底下居然又丢了一人。

常统领又惊又怒,诸人当即吓破了胆,要出府还有好长一段路,万一再遇到那东西怎么办。

旁边正是花厅,有人惊慌爬上台阶推开隔扇门:“我绝不往前走了,不吓死也会被掳走。”

郑霜银心有余悸,忙也道:“花厅里漆黑一片,门又关着,想来那东西不会在里头,不如找两个人在门口排查,剩下的一个一个往里走,等人到齐了再关门,这样总不担心那东西混进来。”

“对对对,这样最好,等什么时候世子来了,我们再出来也不迟。”

一下子连丢两人,在捉到那东西之前,谁也不敢再贸然往前走,常统领道:“我们在门口把关,确认过后再往里放人。”

静德郡主冷静了不少:“常伯伯,出事的时候你们没在水榭里,恐怕认不出那女子的模样,除了护卫,还得留一个诗社的人帮着认人。可惜现在没有灯火,我们有眼如盲,如何分辨得出谁是谁呀。”

滕玉意取出小涯剑,只恨今晚连月光也无,不然剑身上倒是有些独特的光亮,勉强可以照亮人的眉目。

常统把刀身横到自己胸前,也是灰扑扑毫无光亮,不能再在黑暗中坐以待毙了,他急声问身旁护卫:“刚才派了人去库房取夜明珠,怎么还不见回转?”

顾宪忽对身侧一位护卫道:“把夫子接过去。”

那人只当顾宪背累了,忙将虞公背到自己身上,顾宪在怀中摸索了一阵,黑暗中突然浮现一团皎洁光莹之物,大约是夜明珠之类的物事,亮光虽说比不上灯盏,但至少能照亮眼前之人。

他将夜明珠举到自己面前,那光将他的脸庞映照得一清二楚,五官深邃,肤色如玉。

“要不是常统领提醒,我都忘记身上带着此物了,这东西能照清相貌,不必担心那贼子蒙混过关。常统领,你先带人进去探路,留下两名护卫,同我一道在门口把关。”

顾宪毕竟是府里的贵客,常统领有些迟疑,但剩下的那些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便是小娘子,论机变远不如顾宪,他也就不再啰嗦:“就依温公子的话。”

于是从常统领和静德郡主开始,一个一个排队往里进,轮到滕玉意时,滕玉意摸了摸小涯剑的剑身,小涯剑温润如水,想来里头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这才放心往里走。

常统领安置好阿芝,并不敢离去,但又牵挂外头的情形,只好握刀守在门口。

众人在花厅里盘腿而坐,虽然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但比起方才的亡魂丧胆,总算踏实了些。

滕玉意倚柱而坐,只觉得满腹疑团,那日静德郡主不过去镇国公府赴个宴,蔺承佑就逼着绝圣和弃智扮作婢女相随,今日郡主在府中开诗社,蔺承佑为何放心离去?

小涯剑屡次三番示警,那东西十有八-九是邪佞,最近彩凤楼的妖邪破阵而出,蔺承佑不可能不在府内外设防,连青云观的阵法都拦不住的邪佞,究竟什么来头。

她从袖笼中取出绣帕,用其盖住了剑身,随后在小涯剑上写字:“出来吧,我有话问你。”

小涯剑静静躺在绣帕底下,丝毫不见反应。

滕玉意接着写:“哦,我知道,你怕了。”

小涯剑突然开始发烫,表示很不服气。

“不怕?那为何不敢出来。”

杜庭兰虽然早知道这把翡翠剑有灵通,却也看不懂滕玉意的举动,低声道:“阿玉,你这是在做什么?”

叫它出来帮忙。

她耐心等了一会,只见绣帕往上一拱,里头有东西站了起来,正是小老头。

小老头躲在绣帕下面,沿着剑身走来走去,滕玉意继续用帕子做遮掩,写道:那女子是何物?

小涯盘腿坐下,在滕玉意的掌心写道:“我也不知道,非妖非魔亦非鬼。”

滕玉意有些诧异,连小涯都不知其来历。

这东西今晚为何闯入成王府中?目的为何。

小涯:为你。

为我?滕玉意险些惊掉下巴。

小涯飞快写道:这东西就是彩凤楼阵法下压着的另一物,在那之前就破阵而出了,不知为何盯上了你,我估计要么与你在二楼看到的幻境有关,要么怪你两次击中了金衣公子。

金衣公子?那位簪花的俊俏男妖?

绕来绕去,还是跟彩凤楼那晚的事有关。

滕玉意试着平复心绪:那日绝圣说过,这东西极有可能是尸邪。

小涯一愕:原来是尸邪,难怪我猜不出她的来历,这东西分明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滕玉意:我方才虽然只瞥了一眼,但也看得到那东西分明是少女模样,说她是花妖所化还差不多,哪像什么尸邪。

小涯:滕娘子,这你就不懂了,尸邪非魔非妖,相貌栩栩如生,能吃东西能饮酒,还能在日光下行走,如果不探其鼻息,根本看不出是死物。滕娘子,你完了,尸邪缠上你,怎么都躲不过去了。

滕玉意头皮一炸:你别告诉我,往后无论我走到哪里,这东西都会来找我?

小涯下笔沉重又有力:正是你想的这样。

滕玉意身子霎时凉了半边。

小涯:你要是不想坐以待毙,只能想法子除了她。

滕玉意:莫要说笑了,当年东明观那位瞎眼祖师爷,道行何等高深,为了镇压这尸邪和金衣公子,连命都丢了。如今这东西破土而出,连成王府的阵法都拦不住她,我又能如何?

小涯:还记得那日我跟你说过的事么,我猜的多半没错,你能重新投生,极有可能是借了命。那晚在竹林中对付树妖,是为了救你的表姐,之后在彩凤楼连遇两妖,倒霉是倒霉了点,但或许也是你的造化,毕竟是送上门来的大妖,真要能将其除去,没准就能破了借命的诅咒了。

滕玉意:你这话的意思,我之后还会遇到妖魔,就凭一把小涯剑?我手无缚鸡之力,碰上这样的怪物,给我再神通的法器也是不成的。

小涯:是,你是只有一把小涯剑,但你狡诈多智,这不是还没开始嘛,怎么就提前认输了?

她二人在这边沉默交流,花厅里的其他人也在喁喁细语,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刮擦声,仿佛爪子之类的物事慢慢挠过窗棱。

小涯一震:滕娘子,你自求多福吧,那东西找来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宛转峨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出自唐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

②前章的紫茭席:唐人喜欢席地而坐,紫茭席是一种名贵的席子,见唐代人苏鹗所撰的《杜阳杂编》:紫茭席色紫而类茭叶,光软香净,冬温夏凉。

③前几章说到阿大的职位——大理寺评事:

先说大理寺的官员结构,最高是大理寺卿、大理少卿,再就是大理正、大理丞、大理司直和大理评事。这个大家都知道。

大理评事职位最低,员额一共12人,从八品下。在它之上的大理司直是从六品上。

虽然大理评事只是从八品下的低级官吏,但由于掌握出使推按刑狱的权利,一直为朝廷所重视,也是朝廷势要亲戚愿意担任的职位。大理评事往往可以直接升迁为监察御史,即大理评事可以和监察御史构成一个升迁直线。

以上内容据唐史研究专家黄正建教授的资料整理。

第 28 章

众人听到那怪响, 莫不骇然道:“你们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该不是水榭里那东西追来了, 此处留不得了,快逃。”

厅堂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常统领引着护卫迅速四散开来,一面察看后厅那排隔窗,一面喝道:“且慢, 或许只是风声,若是贸然跑出去,岂不正中了那贼子的奸计?”

说毕凝神静听, 那声响来自后窗而非前门, 幽幽咽咽,低厉绵长,分明是夜风拂过窗纸所致。

“是后院里的风。”

大伙松了口气,却有人霍然起立道:“不是风,那东西追来了,得赶快离开此处。”

众人听出是杜庭兰的声音,怔了一下:“杜娘子?”

滕玉意继续在杜庭兰掌心里比划,杜庭兰惊慌道:“常统领, 快请带路,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说着,拉着滕玉意快步走到大门前。

这时黑暗里忽有人插话:“常统领都说了是风,何必自乱阵脚,那怪物在暗处乘间伺隙,跑出去反而中它的计。”

是卢兆安的声音, 常统领道:“此话有理,火折子依旧点不亮,集中在此处最妥当,万一跑散了,我等护不过来那么多人。”

护卫们唯恐怪物趁隙跑进来,赶忙把门重新关上,滕玉意眼里冒出了火,小涯的话不会错,那东西分明就在后窗外,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但是被卢兆安这么一搅,众人都松懈下来,连同阿芝在内,个个重新盘腿坐在厅中。

滕玉意心急如焚,情急之下轻轻掐了杜庭兰一把,杜庭兰只当鬼掐她,想也不想就惊叫出声:“啊啊啊啊——”

这叫声极其惊怖,活像被鬼掐住喉咙一般,大伙吓破了胆:“杜娘子,你怎么了。”

杜庭兰心跳得能从腔子里蹦出来,叫完才意识到是滕玉意掐的,这一招出其不意,任谁都听不出有假。

杜庭兰又好气又好笑,她这个妹妹,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心知耽误不得,硬着头皮又“惨叫”道:“有鬼,有鬼在我耳边呵气!快走!”

话音未落,滕玉意再次摸向了门闩,众人腿颤身摇,哪还来得及仔细分辨,也一窝蜂爬起来。

滕玉意正要开门,心口忽一凉,方才还能轻松拉开的大门,此时如同被封住了一般,无论她如何推撼,大门纹丝不动。

护卫们意识到不对劲,忙也帮着拉拽大门,他们均有内力在身,推起门来简直地动山摇,试了一晌开不了门,改而用刀劈、用脚踹,但这门仿佛化成了金门铜锁,折腾许久都没能开门。

护卫们想起顾宪与两名护卫还在外头大门把守,忙冲门外大喊道:“顾公子!”

然而连喊了数声,外头连一丝动静都听不到。

众人冷汗直冒,不会连顾宪他们也出事了吧,早知刚才听两位娘子的话离开就好了,这下所有人都出不去了。

常统领心知不妙,干脆把阿芝背在自己身上,喝道:“从即刻起,每人守住一扇窗,提防那东西突袭。”

滕玉意只恨眼前墨黑一片,否则凭她此刻的犀利眼神,定能将卢兆安身上剜出几个洞,摸索一晌,她取出藏在身上的符箓,在杜庭兰手心里写道:青云观的符箓,来。

杜庭兰心领神会,忙帮着滕玉意在窗口张贴符箓,护卫们免不了诧异:“这是何物?”

杜庭兰解释道:“那女贼尚不知是人是鬼,但必然是懂邪术的,这是我妹妹早前在青云观求来的符箓,贴在门窗上或可抵御一时。”

阿芝大喜过望:“哥哥他们道观的符箓么?太好了,杜娘子,滕娘子,能给我们每人发一张么?”

滕玉意取出那叠符箓掂掂分量,没带那么多,不过也够发一轮了,剩下的若是不够,可以两人合用一张。

杜庭兰忙高声道:“郡主稍按耐,待我和妹妹发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