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耳朵竖得高高的,南诏国远在千里之外,这些年程伯和阿爷又有意在她面前阻隔邬莹莹的消息,她只知邬莹莹嫁去了南诏国,却不知道她夫君就是新昌王。

新昌王是南诏国国王的幼弟,听说英勇善战,因与吐蕃交战时不幸残了腿,自此就未来过中原了,邬莹莹嫁的是新昌王,难怪这些年在长安绝迹了。

邬莹莹叹气道:“王爷这些年待我如珠似宝,他这一走,我时常有种飘零无依之感,遗憾我与王爷未曾养育一儿半女,难过时连个慰籍都没有,我现在只盼着早日与王爷相聚,无论身在何处,不过是消磨时日罢了。”

唐夫人道:“快别说这些消沉的话,你十七岁嫁到南诏国,今年还不到三十,算起来还有大半辈子的好日子呢,何至于如此。王爷泉下有知,也会不安心的。”

邬莹莹自嘲地笑道:“平日也不见得自怜自艾,今日倒是忘形了。这几日回京见了你们这些故旧,心境早就宽舒了许多。今日我可是来买香料的,这些话不提也罢。”

她径自取了一块香料在鼻端闻嗅,宽大罗袖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臂弯里,愈发衬得玉臂皎皎。

唐夫人道:“晚香玉也就算了,芭蕉叶也能配香?”

滕玉意一震,那是阿娘生前常配的一种香料方子,里头有晚香玉、丁香、芭蕉叶等物,命名“雨檐花落”,乃是出自“灯前细雨檐花落”这句诗。

当年阿爷为了建功立业,时常带兵出征,每回阿娘思念阿爷,都会抱着小小的她站在落雨的廊前眺望远方。

她记得就是在那个时候,阿娘用 “雨檐花落”给阿爷做了个香囊,香气清苦微涩,代表着无限的思念,阿娘去世后,阿爷再也没把香囊取下来过。

想到此处,滕玉意胸口泛起一阵轻微的恶心,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知道对方香囊里都用的什么香料,当年邬莹莹与阿爷接触的次数,兴许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

就听邬莹莹说:“把这几样都包起来吧。”

滕玉意牙关紧咬,费了好大力气才没回头,这时楼下忽有人上来说:“太子殿下听说王妃进京,带了几位使臣前来接王妃。”

滕玉意望向楼下,恰巧看见那个叫顾宪的南诏国太子在门前下马。

未几,邬莹莹等人下了楼,先是隔着帷帽冲顾宪点了点头,随后扶着侍从们的手上犊车,一阵微风吹来,把她胸前丰盈的曲线勾勒得曼妙无比。

顾宪目不斜视,退到一边拱手行了个礼。

滕玉意想了想,顾宪既是南诏国的太子,邬莹莹算是他的婶婶。婶婶来长安,做晚辈的理应前来接风。

车马很快就启动了,滕玉意注视着邬莹莹离去的犊车。住在靖恭坊的华阳巷么?要不是今日碰巧在此遇见,她怕是要隔好一阵子才知道邬莹莹回了长安。

这时伙计把滕玉意要的香料包好了拿过来:“公子还要别的么?”

滕玉意回身要说话,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声音不大不小,只哭了几下就蓦然停止了。

滕玉意不以为意,问清伙计那包香料的价钱,探手到怀中取钱包,结果没碰到钱袋,倒是先碰到了发烫的小涯剑。

滕玉意一愣,此刻并无美酒,不至于引得小涯馋嘴,他该不是向她示警吧?然而窗外乾坤朗朗,市廛车马喧腾,哪有半点鬼祟的痕迹。

虽这么想,她仍有些不安,毕竟小涯从不无故示警,想起蔺承佑就在对面墨斋,她忙付了钱下楼。

才走到厅堂里,又听到两声婴儿的啼哭,伙计显然也听到了,停下来张望左右。

滕玉意并未在人堆里看到抱着婴儿的娘子,倒是看到了东侧走廊尽头的那间静室,厢房房门是关着的,门外摆了几张杌子,荣安伯世子夫人的下人们坐在杌子上,都在低头打盹。

滕玉意收回视线,穿过人堆朝外走,奇怪她走得越快,小涯就烫得越狠,不过短短一瞬,竟烫得如同一块炭,逼得滕玉意不得不把剑取出来。

滕玉意瞪着小剑,你怎么回事,你想烫死我吗?

小涯却不依不饶,只凉了一小会,马上又开始烫她的掌心。

滕玉意心知有异,据她观察,小涯每回示警都会消耗自己的灵力,如此频繁又强烈的示警,只能说明周围有非比寻常的诡事发生了。

这就更古怪了,她正是因为猜到有危险才要跑,小涯为何不让她跑?

她决定不予理会,可只要她一迈步,小涯就恨不得在她掌心里烧起来,滕玉意只好从钱袋里取了几个钱递给后头的伙计:“到对面的墨斋去找成王世子,说王公子这边有点不对劲,请他即刻过来瞧一瞧,如果没看到成王世子,就把这话带给青云观的两位小道长,让他们快来。”

说完这话,小涯果然不再发烫了,伙计不明所以,接过钱走了。

滕玉意转头看向过道尽头的那间厢房,如果她没记错,小涯正是在她过路的时候有了强烈的反应。

该不会是那位荣安伯世子夫人出什么事了吧。

她暗中握紧剑柄,硬着头皮走过去,哪知另一个伙计过来拦住她:“公子,静室里有位夫人在休息,店家交代了不让过去相扰。”

“我与世子夫人相识,过去说两句话就走。”

伙计信以为真,也就不再拦阻。

过道不比外头的厅堂,狭长的空间里充斥着各类香气,越往前走,越觉得空气里的气息透着古怪,像是浓香里掺杂了一丝……

血腥味!

滕玉意额头爆出冷汗,急奔到那几个仆妇面前:“你家夫人呢?”

不料那几个仆妇睡得像死猪,被滕玉意一搡,竟纷纷栽到在地上,身子撞到厢房门,房门纹丝不动,看样子被人从里头锁住了。

伙计闻声赶来,见状吓得扭头就跑。

滕玉意胸口隆隆直跳,一定是出事了,怎么办,这可是蔺承佑的活计,万一里头藏着大邪魔,她那三脚猫功夫可招架不住。

本想打退堂鼓,忽又想起荣安伯世子夫人那隆起的腹部,这妇人肚子里怀着身孕,真要出事了可是一尸两命。

再迟疑可就来不及了,她运足内力去推门,哪知这时候,那道门居然“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蹿了出来。

滕玉意头皮一阵发麻:“世子夫人?”

房里阒然无声。

滕玉意嗖地拔出剑柄,心里道,小老头,你拉我留下来定是为了要我救人,那就给我争气点。

小涯沉默地发着烫,剑光微红光莹,瞬间击散了周遭的寒气。

滕玉意咬了咬牙,一脚跨入了房门。

第 54 章

厅堂里的人听见动静, 纷纷探头张望,望见满地昏睡的仆妇,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滕玉意一进屋就打了个寒战, 外面明明艳阳高照,静室里却冷得如同寒冬腊月。

静室里外共有两间,外头茶室空无一人, 那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是从里屋飘出来的。

滕玉意屏住呼吸朝里屋走去,边走边觉得血腥气里掺杂着一抹古怪熟悉的香气, 走到里屋门口,大片刺目的鲜红撞入她的眼帘,只见榻上躺着一个年轻妇人,整个身子都浸泡在血泊里。

滕玉意脑中一轰,这张脸一刻钟前还是鲜活丰润的, 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苍白,那炼狱般的景象刺激着她的心魂,让她忍不住想呕吐。

到底来迟了一步,看这情形, 荣安伯世子夫人死了有一阵了。

她又惊又恨, 很想马上过去查看究竟, 只恨双腿犹如陷入了地里, 连一步都迈不动。屋子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她粗喘的呼吸声。

可就在这时候,滕玉意听到了另一人的呼吸声。

那人呼吸很慢,很低,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暗自蛰伏在屋子里某个角落, 若不是周遭实在太安静,滕玉意或许根本不会察觉。

是个人,而且是个活人。滕玉意项上寒毛直竖,准备伺机而动,忽见一道身影矮身从窗口站起来,一下子就掠了出去。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听绝圣和弃智喊道:“王公子!王公子!”

滕玉意身子一晃,险些瘫软在地:“快,凶手刚逃出去!”

下一瞬,绝圣和弃智跑进来了,端福紧随在后,看到荣安伯世子夫人的惨状,几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端福奔到滕玉意身边。绝圣和弃智冲到窗口,口里喝道:“庄穆,哪里跑!”

旋即纵身跃出。

滕玉意一愣,庄穆?那人是庄穆?他不是在赌坊吗?

忽又意识到,蔺承佑去了何处?

这答案她很快就知道了。

绝圣和弃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大批武侯赶来,封锁了香料铺,将店中的伙计和客人集体挪到隔壁的酒肆等待问话。

滕玉意是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被安排在静室外间等候。

绝圣和弃智没多久又返回了香料铺,望着荣安伯世子夫人的尸首,恨声说:“太残忍了……”

滕玉意定了定神,待要细问几句,过道里就响起了奇怪的脚步声,一个走得很稳,另一个却跌跌撞撞,夹杂着叮叮当当的银链声,径直朝静室而来。

绝圣和弃智侧耳倾听,露出惊喜的表情:“锁魂豸?师兄抓到凶手了!”

这么快?滕玉意惊讶地张望门口,就见蔺承佑拖着一个人过来了。

蔺承佑衣襟上沾了不少血,一只手握着一块沾满血污的布料,另一手拽着锁魂豸。

被锁魂豸缚住的那个人模样黑瘦,身量只及蔺承佑的肩膀。

滕玉意一眼就认出了庄穆。

庄穆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塞了东西,一径沉默地挣扎着,然而敌不过身上的重重束缚,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

过道里跟着十来个武侯,个个神色紧张,仿佛随时防备庄穆发难。

滕玉意一瞬不瞬盯着庄穆,他的前胸、腰间、双腿全都染上了血迹,尤其是他的双手,活像刚从泡满了鲜血的桶里捞出来似的。

果然是他。进赌坊只是障眼法吧,蔺承佑又是何时识破庄穆诡计的?

蔺承佑边走边打量滕玉意,看她毫发无损,这才对身后的武侯道:“把香料铺相邻的十间铺子都封起来,店里的人暂且不得离开。”

武侯疑惑:“可是世子,凶手不是被你当场抓住了吗?”

“还有一件顶重要的东西没找到。”

蔺承佑拽着庄穆直接走到里屋门口,望见房内荣安伯世子夫人的惨状,他顿了一下,把庄穆扔给身后的武侯,踏进里屋察看血泊中的残痕。

四处勘查一圈,蔺承佑蹲到榻前,把手里的布料跟世子夫人的裙角进行比对,确定是从裙上撕下来的。

他沉默了半晌,看着世子夫人血肉模糊的腹部说:“胎儿在哪?”

这话显然是对庄穆说的,短短四个字,饱含着透骨的凉意。

庄穆闭着眼睛靠坐在外间的墙角,并无答话的意思。

蔺承佑出来到了庄穆身边,蹲下来揪住庄穆的发髻。

庄穆死水般的表情终于有了反应,慢慢掀开眼皮,嘲讽地看着蔺承佑。

滕玉意冷眼望着庄穆,意外发现他的眼珠子比旁人颜色浅许多,是一种近乎淡茶的琥珀色。

蔺承佑拽动银链,把庄穆被捆的两只手高高提起来,庄穆的指甲缝里全是血和肉,手臂更是触目惊心,想必血还未干涸前,血液曾大肆顺着他的胳膊四处流淌,如今干涸了,便成了一道道铁锈色的沟壑。

蔺承佑垂眸望着庄穆的那双手,很好,就跟对待前两名受害者一样,今日也是徒手挖出来的。

“胎儿在哪?”蔺承佑面无表情看着庄穆。

他嗓音低沉,面色也冷得像冰,屋里人大部分人,包括滕玉意在内,从未见过蔺承佑这幅肃穆的模样,不由都怔了一瞬。

某位武侯冲庄穆啐了一口:“你这伤天害理的狗彘,还不快说!”

庄穆无声盯着蔺承佑,脸上慢慢浮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蔺承佑眸光一厉,旋即又稳住了,笑了笑道:“不急,同州到长安,作乱两地,祸害了四条人命,纵是要交代,又岂是一时半会能交代清楚的。你可以先想好怎么说,到了大理寺的大牢里,我有的是法子叫你开口。”

听了这话,庄穆原本坚硬的脸壳终于显现出几丝裂纹,死死盯着蔺承佑,仿佛有话要说的样子,腮帮子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显示他正紧紧咬牙。

蔺承佑道:“有话要对我说?”

庄穆眨了眨眼。

“我来问,你来答。说对了你就点头,错了就摇头。”

庄穆不动。

“要我把你嘴里的东西取出来,好让你开口说话?”

庄穆表情诚恳,缓缓点了点头。

蔺承佑冷笑:“真要把东西取出来,你立刻会咬舌自尽,我还如何问话?”

庄穆心里的盘算被蔺承佑一眼看穿,表情重新变得凶狠起来,喉咙里发出低吼声,死死瞪着蔺承佑。

蔺承佑二话不说把庄穆从地上拽起来,对身边的武侯说:“这凶徒逃遁时被我抓了个现形,论理胎儿不会藏太远,要么藏在街道里的某个角落,要么他还有同伙,事发之后临近铺子里的客人都被扣留下来了,你们马上挨个盘查一遍,那东西只要藏在身上就掩不住气味。对了,留一个人在西市门口,若是大理寺的同僚来了,马上把他们领来。”

武侯们忙道:“是。”

绝圣和弃智自告奋勇:“我们也帮着去找。”

蔺承佑却道:“此贼偷胎儿总要有个缘故,你们尽快把店里里里外外找一遍,看看有没有古怪的符箓或是金印,我来西市前已经令人给东明观送话了,几位道长应该马上会赶来,东明观是长安开观最久的道馆,观中藏了不少道家典籍,若是店中有什么发现,没准他们能说出个门道。”

“好。”

绝圣和弃智一走,屋子里就只剩几个人了。

蔺承佑转头看看滕玉意,看她仍有些惊魂不定的样子,从怀中取了一粒清心丸递给滕玉意:“吃了这个再说。”

滕玉意点点头吃下药丸,慢慢感觉身上那股冰冷的凉意消减了不少,遂指了指屋里的尸首,哑声说:“我是第一个发现荣安伯世子夫人出事的人。”

忽觉两道尖刀般的目光朝自己投过来,扭头望去,恰好对上庄穆那双毒蛇般的冰冷眼眸。

蔺承佑环顾左右,走到一边把榻前的帘幔撕下一块,回来蒙住庄穆的眼睛,又掰下烛台里的蜡块,捏成两团塞入他的双耳,这才拍了拍手起身,对滕玉意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有所顾忌。”

滕玉意回想出事时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蔺承佑望着她,其实他想问的话很多,比如她为何会盯梢庄穆,又为何突然跑到香料铺来,

刚才明知荣安伯世子夫人可能出了事,她闯进去的时候就不害怕么?

可看她这样子,应该是吓坏了,想她胆子再大,毕竟是个才及笄的小娘子,蓦然撞见这等惨案,难免心神震荡,要是他一再盘问,把她吓出病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你要是实在害怕,明日再说也使得。要不你先回去吧,大不了我让绝圣和弃智送送你。”

他说着拽起庄穆,回身朝里屋走去,先前那遍看得不够仔细,他打算把每一个角落都寻摸一遍。

滕玉意忙跟上蔺承佑的步伐,她可不想走,只要想到这庄穆身上应该与那黑衣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心里就萌生出强烈的不安。

一个庄穆就已经如此没人性,那黑衣人还不知怎样残忍可怕。

趁着蔺承佑捉住了此贼,她必须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借着大理寺的职能,没准能顺藤摸瓜把黑衣人揪出来。

“我是在二楼碰见荣安伯世子夫人的,她当时刚从二楼右边的客室出来,身边带了五个婢女和两个老嬷嬷。”

她边说边望着蔺承佑的后脑勺,他毫无反应,也不知专心找东西还是没工夫听她说话,她暗自怙惙,要不要等他忙完再说?

蔺承佑等了一会没听到后续,扭头看她一眼:“接着往下说,我听着呢。”

滕玉意腹诽,你又不吭声,我怎么知道你在听。她忙把整件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蔺承佑一顿:“你确定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滕玉意颔首:“不只我听到了,那位带我下楼的伙计也听到了,但是我没在厅堂里看到谁家娘子抱孩子,之后闯进静室的时候,也没在房里看到婴孩。”

蔺承佑蹙了蹙眉。

“是不是很古怪?上回陈二娘说同州那桩案子时,也说案发当晚有人在隔壁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蔺承佑想了想问:“你过来的时候只闻到了血腥味,就没闻到别的古怪香味?”

“没注意,当时情况太凶险没太留意这些,就算我闻到了,我也不会多想。”

蔺承佑环顾四周:“也对,这可是一间香料铺,各类异香充斥其中,人在铺子里待得久了,即便闻到怪香也不会觉得奇怪。我想那些仆妇能被毫无防备地迷晕,少不了这个缘故。凶手每回动手前都会释放迷香,对他来说香料铺的确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滕玉意思忖着说:“世子的意思是,凶手这次是早有预谋,并非临时起意?”

“至少逃跑路径要提前规划好。西市车马喧腾,凶手可以大大方方混迹人群里,杀人取胎、越窗逃跑、顺理成章消失在市廛中,若是规划得够好,足可以一气呵成。”

“可世子还是当场把此贼抓住了。”滕玉意早就好奇了,“世子是何时发现他溜出赌坊里的?”

蔺承佑探出身子察看窗外的痕迹,口里说:“尤米贵的生意好得很,庄穆一个生铁行的铁匠,怎会放着店里的活计不做去赌坊玩耍,你那些手下只守住前门和后门,却不知道赌坊里有好几扇暗门,这事混久了的老油条都知道,我打听清楚暗道行走的方向,带着三个武侯各守住一间暗门,可惜武侯们不懂防御邪术,到底被打伤了,等我得到消息,庄穆已经逃跑了,好在暗道周围留了药粉,不然我也没法一路追到香料铺的后巷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说完这通话,没听到滕玉意答话,蔺承佑转脸看看她,问:“怎么了?”

滕玉意盯着窗下,声音有些发紧:“我闯进来的时候,凶手还在房里。”

凶手在房里?蔺承佑面色微变:“刚才你怎么不说?”

滕玉意想了想:“我以为绝圣和弃智告诉你了。”

她把当时的情形都说了。

蔺承佑一哂:“滕玉意,你胆子真不小,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就不怕凶手顺便把你也给——”

他把后面的话给咽了进去。

“其实我也不想敢闯进去,无奈小涯剑死活不让我走,而且示警时比往常烫多了,如果我不肯留下来,他说不定会把我烫死,我也是没法子。再说了——”

蔺承佑等着她往下说,滕玉意却不往下说了。

蔺承佑在心里替她补充:再说了,这毕竟是两条人命,你有恻隐之心。

滕玉意却又开口了:“我要是知道凶手在房里,打死也不会进来的。”

蔺承佑呵了一声,别嘴硬了滕玉意。一想就知道了,起因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是迫于小涯的阻止,可她明明已经令人给绝圣弃智送消息了,接下来只需在门口等着就行了,结果她因为急于救人,还是硬着头皮闯进去了,只要他们来得稍晚一点,她很可能也会被房里的凶手袭击。

但当时那情形,凡是有恻隐之心的人,都没法坐视不理,滕玉意好歹也驭剑与尸邪这样的邪魔对峙过,为了救人会鼓足勇气闯进去不稀奇。

房里的妇人怀着身孕,凶手害人只在瞬息之间,早进去,或许能救下两条命,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对母子被害,滕玉意当时没得选。

他瞥了眼她汗湿的鬓发:“别以为学了点功夫,就能独当一面了。绝圣和弃智学了这么多年,至今是两个小草包。你才刚刚上道,当心稀里糊涂把小命丢了,下次遇到这种事,想法子送个信,自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就算你在场,也阻止不了邪魔和凶徒害人。欸,你可别提你那把神剑,他要是真管用,你也不用次次被吓得半死了。”

手中的小涯剑瞬间发起烫来,似乎很不服气,滕玉意拍了拍剑身,别这样,蔺承佑这番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你有的时候确实很菜。

小涯恨不得当场钻出来跟滕玉意理论,我菜?菜的明明是你这个小主人。

滕玉意哪容小涯指摘她,忙说:“世子说得对,下次无论这老头如何使怪,我都不擅自行动了。世子,你是在哪儿捉住庄穆的。”

蔺承佑却反问滕玉意:“你进来的时候,他在房里做什么?”

他指了指脚下的庄穆。

滕玉意望向庄穆,表情有些踟蹰。

蔺承佑神色变了变:“怎么了?”

滕玉意仔细回忆先前的情景:“当时屋子里太暗了,他跑得太快,我没瞧清他的正脸,只知道凶手藏在窗下,一见我就逃出去了。世子,你捉住此贼时,他是什么情状?”

“双手双臂满是血,手里还拽着一块从荣安伯世子夫人裙上扯下的布料,像是要拿来包胎儿的,奇怪里头却并无刚偷走的胎儿,而且,我是在香料铺后巷堵住他的,他应是刚从房里逃出来,照理胎儿就在巷子里,可我一路找来,胎儿却毫无踪迹。”蔺承佑眸中满是疑云。

滕玉意冷不丁道:“你让我好好想一想,我老觉得我在房中看到的人,与眼前这个庄穆,有点不大一样。”

“不急,你慢慢想。”

这时外头来人了:“世子,大理寺的严司直和仵作来了,带了不少衙役。对了,还有两位老道长。”

就听有人大剌剌地说:“贫道才清净几天,又被那小魔君拽来了。今日天气这么好,贫道还想跟仙云女观的女尼姑去踏踏青呢。哎哎,你们轻点拽,绊倒了老道你们赔得起吗?”

话音未落,绝圣和弃智率先跑进来:“世子,我们已经问完话了,但是对面墨斋那几位小娘子吓到了,死活不敢上车回府。”

第 55 章

蔺承佑:“这也值得同我说?”

绝圣擦了把头上的汗, 待要同蔺承佑细说,见天和见喜闯进来了,两人满脸不高兴:“小世子, 总不能你们大理寺一有案子就来找我们东明观吧,你就不能放老道们消停几日。”

瞥见房里的尸首,话声戛然而止,他们望着里屋荣安伯世子夫人的尸首,愕然道:“这——这是?”

蔺承佑起身道:“从三月初五到现在,已有三位怀孕的妇人受害了, 晚辈觉得此案有很多不明朗之处, 不得不把二位前辈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