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告退了。

蔺承佑思量着回到大门口,段青樱?那日她突然跑来向他打听凶犯是否落网,却声称是替自己的表姐打听的,他觉得有古怪还令人打听了一番,如此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段青樱现在住在寺里,如果她真有问题,首先遭殃的是寺里的人。

滕玉意最近那么倒霉,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这么一想他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向那护卫的背影:“请留步。”

那护卫重新走过来:“世子有什么吩咐?”

蔺承佑想了想,这两日一忙,他差点就忘了一事,那日滕玉意在香料铺曾经迎面撞到过小姜氏,凭滕玉意的记性,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既然要去大理寺,何不当面问问滕玉意?毕竟舒文亮已死,滕玉意与小姜氏的那个照面,没准是本案的一个突破口。

他正色道:“我马上就去大隐寺查探,此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你们公子打听,事关破案,两下里传话不方便,待会我会到梨白轩去一趟。欸,叫你们公子不用准备酒菜,我问两句话就走。”

***

玉意手握一卷《琴诀》,倚着阑干看书,阑干旁就是院子里的那株梨树,枝桠横伸探进廊下,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吹下来,落到她手中的书页上、乌黑的发髻上。

滕玉意摘下花瓣,漫不经心在指尖揉搓,阿娘还在世时,每到仲春季节都带她做鲜花糕,若是叫阿娘看到这情景,定会让人把这些花瓣收起来备用的。

可惜她眼下忙着躲灾,没心思摆弄这些,要不先收着吧,回头泡酒也成。

她摘下臂弯里的巾帔,把头上的花瓣扫下来兜好,又将巾帔抻平了,两手捧着接枝头上陆续落下来的花瓣,过不多时,巾帔里就接了一小兜。

正忙着,就听院外传来鹧鸪的叫声,滕玉意心知端福回来了,手里忙着卷那包花瓣,口里扬声道:“进来吧。”

等端福进来,滕玉意就问:“长庚回来了吗?”

“回来了。话已经带给成王世子了,成王世子说他会即刻过来查探,还说有件事要问娘子,待会可能会来梨白轩一趟。”

滕玉意听到前一句话时,满意地点点头,就知道蔺承佑心细如发,绝不会漏掉一处可疑之处的,可是听到后句话时,不由又有些疑惑:“有事问我?”

“说是关系到破案,必须当面问。”端福传话时一板一眼,“世子还说他不会待很久,叫公子不必准备酒菜。”

“知道了。”蔺承佑无事不会想起她,想来是很重要的事。

端福又道:“对了,听说真凶已经被抓住了。”

滕玉意大吃一惊。

“长庚听来的?”想了想又摆手,“说的是那个庄穆?那是假的。

“这回应该是真的,因为刚才大理寺的官员都在说这事,而且听说是成王世子亲手抓住的。”

滕玉意心口隆隆跳着,竟这么快?!她与凶手打过交道,此人冷静狡猾,而且幕后似乎牵涉甚广,这样一个厉害角色,居然这么快就被蔺承佑抓住了。

她既兴奋又好奇,起身在阶前团团转了好几圈,高兴地说:“快准备酒菜。”

蔺承佑好本事,她悬了几日的心总算落了地,待会见了蔺承佑,一定要好好问问怎么回事,希望到时候他别不耐烦,那么提前准备好酒好菜是很有必要的。

这一等,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蔺承佑现身。

滕玉意随端福练了一套剑法,眼看夜色越来越深,估摸蔺承佑不会来了,多少有点失望,想了想左右无事,便专心随端福练轻功,第一回只提气纵到一半就落回了地面,第二回有点长进,但也只拔高了几寸。

到了第三回,她好不容易借助端福的内力纵到了房梁上,双脚刚一站稳,就听到瓦当响,有个人从墙外掠了进来,那人身着绯袍,身手如俊鹘,翩翩落在屋梁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响动,不过他像是没料到滕玉意也在上头,有些吃惊:“你怎么在房梁上?”

滕玉意更吃惊:“世子。”还以为蔺承佑不来了呢。

“我在练功。”旋即敛了讶色,笑道,“世子,我们下去说吧。”

蔺承佑望了眼院子里的石桌,说了让她别准备酒菜,这又张罗起来了。

想起自己的绝情蛊,他觉得应该趁早斩断滕玉意对他的情丝。

“不必了,就在房梁上说吧。”

滕玉意忙活了这一晌,早把树下的酒菜给忘了,于是点头:“也好,世子有何事要问我?”

蔺承佑撩袍坐在房梁上,口中道:“我明日可能要去趟同州,你别派人去大理寺给我送信,送信我也接不到。”

他这一坐下,滕玉意暗觉自己站着说话不大尊重,只好也坐到一旁,听蔺承佑这么说,她愣了愣,噫,段青樱的事已经告诉蔺承佑了,接下来她也没打算再托人给蔺承佑送信。

不过她还是颔首道:“行,如果我在寺里发现了什么,过两日再给世子送话。”

蔺承佑转头瞥瞥她,对上她水汪汪的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看这架势,一时半会打消不了滕玉意的心思了,算了,滕玉意可是有尊严的,要是若操之过急,把她弄哭了就不好了。

要不先说正事吧。

“有一事想问你,那日你在香料铺看到小姜氏,可听见她说要等谁,或是要去找谁么?”

蔺承佑问完这话,原本也没做什么指望,此前他已经问了好几遍荣安伯府的下人和香料铺的伙计,或许是当日的事太吓人弄得人心神破碎,事后几乎没人记得起这些细节。

怎知滕玉意只思索了片刻,很快就道:“我听到世子夫人说:夫君说好了来接我,怎么还不来?我逛累了,要到楼下歇一歇’。”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置宅价格不低,白居易在唐人才子中算是仕途比较顺利的一位了,他也曾作诗感叹:“游宦京都二十春,贫中无处可安贫。尝羡蜗牛尤有舍,不如硕鼠解藏身。”长安当时的房价可见一斑了。

第 76 章

这句话对蔺承佑来说, 不啻于一个惊雷。

“她真这么说?”

滕玉意很惊讶于蔺承佑的反应,点头说:“没错,她就是这样说的。”

她回想着那日的情形, 又补充道:“当时世子夫人是从二楼楼梯右手边的房间出来的, 说完这话, 就带着下人们下楼去静室休息去了。”

蔺承佑定定望着滕玉意, 猜测是一回事, 证实又是一回事。小姜氏一案的种种不寻常之处, 因为滕玉意提供的这句证词, 终于呈现出清晰的轮廓。

这个局堪称无懈可击。

换作用别的方式杀害小姜氏,哪怕案件表面毫无破绽,但只要小姜氏的死亡是某个独立发生的事件, 负责查案的人都会例行调查小姜氏的种种。

而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 那些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爱恨情仇自会一一浮出水面, 这会让查案者不由自主产生疑惑,继而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那个人。

但是将小姜氏的死融入到连环凶案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任谁看了这几起案子,都会认为小姜氏不过是这一系列取胎案中的其中一位死者, 无论凶手落网, 抑或是在逃, 没人会怀疑凶手的动机。

如此一来,再高明的查案者也不会怀疑到那个人头上,更不会有人想到第三桩案子除了明面上的凶手, 还有一个幕后的参与者。

那个人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能得偿所愿。

没有比这更周全的复仇手法了。

蔺承佑沉默下来, 想到这两日在坊间打听到的种种,想到这一系列的“巧合”,想到那个人在其中不动声色的推动, 心中五味杂陈。一个人究竟怀着怎样深的恨意,才肯花费这样长的一段时日来布局。

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让他不安,此人或许早就与幕后的真凶有了瓜葛,所以才会提前知道整桩案件的布局,并借机参与到第三桩案子里。

蔺承佑久久不吭声,滕玉意心里不由也起了疑,莫非小姜氏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她眨眨眼,蓦然想到一个可能,但这个念头一浮起,自己先觉得荒唐,那个人即便可能害小姜氏,也不可能——

所以无论她怎么揣摩,都想不通小姜氏这话与凶手有什么关联。

“世子,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吗?”

蔺承佑回过神来,滕玉意不清楚整桩案件的细节,解释起来需要费不少唇舌,再说几名凶手还没落网,其中说不定还有变数。

于是只笑道:“哦,这案子有几个不明朗之处,你这话给我提供了抓凶手的思路。”

滕玉意“咦”了一声:“方才长庚回来说凶手被世子抓到了,难道不是么?”

蔺承佑摸摸下巴:“今天抓到的那个是顶罪羊,真凶另有他人。”

“顶罪的?”滕玉意一震,“就跟庄穆一样也是被陷害的?”

蔺承佑垂眸思索片刻:“我猜今日落网的这个人跟庄穆是一伙的,真凶在设局陷害庄穆时,就已经想好对付这个人了。真凶先把庄穆推到大理寺面前,再顺理成章把罪名栽赃到今日这个替罪羊头上,而真凶自己,至今还隐藏在案件的背后。”

滕玉意讶了一瞬,试着整理思路:“世子是说,目前有两帮人在暗中较劲,庄穆和今日落网的那个都是被另一伙人栽赃的?”

蔺承佑嗯了一声:“差不多吧。”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讽笑道,“真凶在布局害人的时候做得太多太细,反而不小心露出了马脚,现在我已经差不多猜到都是谁了,只是要把他们的真面目撕下来,还得好好排布一番。”

滕玉意暗自琢磨,蔺承佑要去同州,莫非是为了对付凶手?毕竟第一桩案子发生在同州。

“对了,世子刚才可去西翼查过了?段娘子到底有没有问题?”她想起今晚的正事。

蔺承佑没急着答话,而是随手捡起自己衣袍边的一根树枝,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这树枝估计是被风吹到房梁上来的,细枝旁边还有不少花瓣。

他一边转动着那树枝,一边琢磨着怎么开腔。

刚才他一来就开始调查这事,先是同缘觉方丈借了两个大和尚,请他们编了个借口把段青樱主仆请到前院去,接着便潜进段青樱房中搜查。

他知道,段青樱真要是中了邪,必定逃不过缘觉方丈的法眼,所以段青樱不会是自身出了问题,她究竟在搞什么鬼,只有到她房里搜一搜才知道。

他在房中大致瞧了一遍,吃的、喝的、用的都看过了……没有半点邪祟作乱的迹象。

好在最终在床板底下摸到了一个香囊,打开香囊,里头居然塞着一封情意绵绵的信。

看到信上的内容,他当即怔住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这位段娘子会有这一系列古怪的举动了。

“世子?”滕玉意再次发问。

蔺承佑转过脸,滕玉意满脸好奇,仍在等他回答。

可是他脸皮再厚,也觉得没法开口。

略一沉吟,他干脆笑道:“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总之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在琢磨,要不是那日滕玉意为了救人闯入静室,并由此发现凶手衣裳上的破绽,连他都可能认定庄穆就是凶手。

这可是迄今为止真凶露出的最大破绽。

亏了滕玉意将此事告知他,他才能借力打力,在极短的时日内弄明白真凶的整个阴谋。假如他当初误将庄穆当作凶手,并顺着这个错误思路查下去,等他事后反应过来,说不定真凶已经谋取到更多的月朔童君了。

那样的话,长安必定迎来一场灾祸。

今晚段青樱这件事就更不必说了,要不是滕玉意及时派人通知他,他又怎能料到,哪怕他们查遍长安城每个角落,终究百密一疏,这个疏漏不在别处,恰好就在大隐寺里。

滕玉意帮了他这样大的忙,他是不是也得回赠她一二……

这样想着,他转头瞄了瞄滕玉意,她今晚穿着一件烟萝紫的衣裙,乌黑的头发上除了首饰,还沾了几朵洁白花瓣,估计是先前坐在院子里时,不小心从枝头吹落下来的。发髻上簪着两排小小珠花,许是为了跟裙裳颜色配套,珠花也是烟萝紫。

这两处颜色别出心裁,衬得她脖颈上的肤色欺霜赛雪。

打量完她发髻上的首饰,他暗想,这几日忙着抓人是没法去地宫帮她找步摇了,不过他可以先送她点别的。

滕玉意满心以为蔺承佑会将段青樱的秘密告诉她,怎知他只拿那样的话来搪塞她,这让她心生不满,段青樱这事说起来还是她给他送的信,蔺承佑自己弄明白了却瞒着她,是不是有点不讲义气?

等了半天没下文,她准备同他讲道理:“世子,你这就不对了。”

不料刚开腔,蔺承佑就把手里的树枝扔到一边,起身道:“你刚才在练轻功?”

滕玉意抬头看了看蔺承佑,蔺承佑这是打听完想打听的事准备走了吧。

她睨他一眼,纵算很不服气,也只好拍拍手起了身:“没错。”

“很想学?”

“那当然。”她可是一闲下来就让端福教她练功。

“端福教得那样慢,要不我来教你啊。”蔺承佑忽道。

滕玉意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望着蔺承佑。

“你帮了我几次大忙,我教你点功夫,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蔺承佑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诚恳。教完她他就直接回大理寺布局,算起来时辰还来得及。

“真的?”滕玉意眼睛一亮。

瞧把她高兴的,蔺承佑眼底不自觉也添了抹笑意,嘴里却一本正经道:“把小涯剑拿出来吧。”

滕玉意奇怪,不是要教轻功吗,为何要拿剑,纳闷归纳闷,仍将剑取了出来。

蔺承佑从怀中取出锁魂豸,口中念了几句咒,锁魂豸如同银蛇一般飞出去,一下子缠住了滕玉意手中的剑身。

滕玉意还没回过神,就觉一股热力顺着锁魂豸传过来,沿着小涯剑一路攀上她的胳膊,顺势撞进她的心窝。

这感觉并不陌生,上回蔺承佑教桃花剑法教到最后一招时也差不多是这样。蔺承佑抖动锁魂豸,不紧不慢在滕玉意剑身上缠了好几圈。滕玉意暗觉那股热力随着他的动作,愈发变得汹涌,她承不住这怪力,脚下一个趔趄。

“别动。”蔺承佑一手负在腰后,另一手抖动锁魂豸帮她稳住身子。

先前他虽只匆匆一瞥,但滕玉意纵上房梁的情形他差不多看见了,身法没错却一直纵不上来,只能说明她内力不足。

但滕玉意因为克化火玉灵根汤有了七-八年的内力,身边又有端福这样的高手教导,学了这么久,不至于连个房梁都纵不上来。

想来想去,只能是他教的那套桃花剑法在闹鬼了。

这套剑法虽能极快帮她克化火玉灵根汤,但因为引导出来的真气路数极为霸道,会自发在受教者的体内形成一道屏障,日后任谁想灌输滕玉意新的内功心法,都会受到这道真气屏障的阻挡。

所以无论端福怎么教,滕玉意的内力只能停留在初入门的阶段。

他猜这段时日端福没少为这事纳闷。

这事细算起来,真是一笔糊涂账,当初要不是滕玉意想方设法非要学,他也不会教她这套剑法。

滕玉意学了这套剑法再学端福的那一套,轻功当然不可能有进展了。要想短时日内提高轻功,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他利用自身的内力,帮她冲开她体内的那道真气屏障。

渡了一阵,渐觉她剑上的那股真气由顽抗变为吸纳,蔺承佑估摸着差不多了,手腕一抖,锁魂豸就如箭矢般回到他袖中。

“如何?”

滕玉意平复呼吸,凝神细细体会,暗觉浑身上下又多了好些力气,连脚步都轻飘了不少。

“世子刚才给我渡真气了?”她疑惑道。

蔺承佑没答这话,径自走到屋檐边缘,回头看她一眼:“看好了。”

说着两臂一展,轻飘飘落下房梁。

滕玉意忙跟了上去,月色下只见蔺承佑衣袂翩翩,却听不到半点声响。

落地后,蔺承佑回头看向屋顶上的滕玉意:“看懂了?试一试。”

滕玉意望着底下,面色有些迟疑,招式会不会太简单了?蔺承佑甚至都没教她心法。

“怕了?”蔺承佑笑着用话激她,“滕玉意,没想到你也会有胆小的一天,我既答应了教你轻功,又怎会让你摔着?放心跳下来。”

滕玉意心一横,像蔺承佑那样两臂一展,轻轻跃了下去,身子刚一动,就觉得有什么地方跟往日不大一样,腹内自发攀升上来一股真气,如同纸鸢一般将她轻飘飘托住。

她甚至都来不及琢磨这是怎么回事,两腿就已经稳稳当当落到了地面,愕然抬眼,正好对上蔺承佑的笑眼。

“如何?”他笑道。

“欸,我这是学会了?”滕玉意又惊又喜。

蔺承佑笑了笑:“再看这个。”

他抬头看了看房梁,一撩衣袍,接连踏上旁边的廊柱,提气一纵,一下子就跃上了屋顶。

“上来。”他站在屋梁上道。

滕玉意高兴归高兴,却也没指望能一下子学会,尤其是这一招,纵下去容易纵上去难,但她既要学武,怎能瞻前顾后的,尤其这次还是蔺承佑教,他不只武功出众,身手还很俊,她眼馋他的轻功很久了。

机会难得,再不济端福还在院子里呢,摔下来也不怕。

“好。”她埋头飞跑几步,运足一口气蹬上了旁边的廊柱,以前她也学过这招式,次次都摔下来,本以为这次也不例外,怎知竟一口气窜了上去,只是在攀上瓦檐时,因为身法不熟练没能抓牢,仰天倒了下去。

“哎呀。”

她身子往下直坠,口里忙要喊“端福”,结果没等端福飞纵过来,顶上就飞下来一样东西缠住了她的腰身,蔺承佑一抖锁魂豸,一把将她拎上去。

蔺承佑等滕玉意站稳,收回了锁魂豸:“这回还怕吗?”

滕玉意心口怦怦直跳,忙摆摆手说:“世子放心教吧,我本来就不怕。”

“那就再来。”蔺承佑回到屋梁边,再次轻飘飘跃了下去。

滕玉意跟着蔺承佑来回练习,接连摔了八-九次,终于在第九次时,成功纵上了房梁。

滕玉意不敢置信地望着脚下的瓦当,心头的狂喜险些蔓延到脸上来。

她、她这是开窍了?

第 77 章

这次的成功给了滕玉意极大的信心。

她兴冲冲回到屋檐边, 再一次纵下屋梁。

两腿刚站稳,即刻又朝一旁的廊柱跑去,踏上廊柱之后, 她借力腾身一跃, 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失败了,这次才飞到一半就落下来了。

好在第一次的成功经验算是让她开了窍, 后头虽说连续失败了几次, 成功的次数却也越来越多。

蔺承佑看着月光下奔来跑去的身影,不免有点好笑,滕玉意有时候真有点小孩儿心性,不就是学会了轻功的入门心法, 用得着高兴成这样吗。

然而看着看着, 那个早已被他压下的疑惑又悄然浮上心头。

滕玉意性格坚毅,这点他早在彩凤楼的时候就很清楚了,学武的这点苦头,绝不可能难倒她。

但她这股学武的劲头, 会不会太执着了。

上回在彩凤楼那样拼命,还可以解释为怕脸上长热疮,现在她体内可没有克化不了的灵草汤了。

莫非真像她提到那个黑氅人时所说的,担心小涯所说的 “预言”会成真?未免太过杞人忧天,先不说一个梦如何能当真,即便可能有人对她不利,滕绍那样疼爱自己的女儿,怎会让滕玉意陷入险境。

可看她这架势,竟像是害怕有朝一日身边没人能保护得了她似的。

默然望了一会,他暗想, 不论她到底在怕什么,今晚他可是来还人情的,她想学,那他就教到她学会为止。

于是格外耐心,纠正她发力时惯有的几个错处,同时还教了好些心法,眼看她运用内力越来越娴熟,时辰又实在不早了,这才道:“行了,这算是入门了,接下来记得勤加练习,练个十来天就会纵越自如了。”

“好。”滕玉意高兴地跃了下来,因为太忘形,衣袖差点被梨树上的枝桠刮到了,她情急之下飞快抬开手臂,算是躲开了,却也因此把收在袖笼里的那包花瓣甩了出来,随着她身子下沉的惯力,那包花瓣直直飞到了蔺承佑的脚边。

没等蔺承佑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春绒和碧螺就慌忙跑过来把那东西捡起来,她们唯恐那是滕玉意的贴身小物,这种东西万一落入外男眼里就不好了。

然而今晚月色如昼,那巾帔又是水色的,哪怕只是匆匆一瞥,蔺承佑也隐约瞟见了一点花瓣的影子。

噫,滕玉意弄这么多花瓣做什么?想起上回见天说过的话,收集这么多花瓣,莫不是要做什么鲜花糕吧。

他瞥她一眼,清清嗓子道:“好了,这个人情算是还了,接下来几日我都很忙,送东西送信什么的就不必了,横竖我也收不到。”

一边说一边往院外走去。

滕玉意正在兴头上,怎知蔺承佑这就要走了,心知他忙着抓犯人,却仍下意识开口:“那个,世子——”

蔺承佑忽又停步说:“对了,这两日寺里要是有什么异动,我会提前给绝圣和弃智送信,要是你察觉什么不对劲,只管问他们就是。”

说话间跃上了垣墙,滕玉意仰头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挪步,除了琢磨蔺承佑所说“异动”指的是什么,更多的是艳羡,他可是直接跃上去的,没有借助廊柱,那样高的垣墙说纵上去就纵上去。

由此可见,她的轻功与蔺承佑这样的高手还有很大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