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三部曲大道无形之二《 官殇 》

 

王步凡在元旦之际突然接到河东省原人事厅厅长的电话,说省委已经研究决定,让他出任天野市市委副书记,他上任之初,因为代理市长欧阳颂的落选,牵扯出两个巨贪雷布云和暴烈均......市委组织部长侯守山因曾经是省长的秘书,在短时间内官升两级,成为天野市新的代理市长,在他将要成为市长之际,一场大火烧死298人,使他的市长梦成为泡影......省政协主席的侄子文史远成为又一任代理市长,为情所困,在选举中被市委副书记林涛繁击败......市委书记乔织虹澳门豪赌,马失前蹄。王步凡因副委员长与省委马风疾书记打了招呼,出任天野市市委书记,在此之际,省委也出现了暴风骤雨式的人事变动,省委书记马风疾因不称封疆大吏之职,“光荣”退休,省长呼延雷因财色问题被“双规”......

官殇


人们说天地万物奇妙无比,人们又说官场宦海玄妙异常。

在乔织虹调任天野市委书记之前,据小道消息说,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雷布云一直在上下走动,要角逐市委书记的位置。现在看来他是瞎忙活了,市委书记的桂冠被省财政厅副厅长乔织虹摘去。

官场历来很神秘,仕途也不以人的意志而升迁,很多时候,很多结果总会出人意料,又都在情理之中。

乔织虹来天野上任已是二OOO年的年岁末了,是刘远超亲自来野宣布乔织虹职务的,各县区的一二把手都冒雪来市委参加会议。在会上,刘远超传达了省委的指示,在副书记雷布云、林涛繁和常务副市长暴烈钧三个人之间,选出一位拟任市长人选供省委参考,选举是采用不记名投票的方式,因为这一决定宣布的太突然,并且还要求雷布云、林涛繁和暴烈钧暂时回避。选举结果有些出人意料,雷布云和林涛繁的票数一样多,暴烈钧的票数最少。刘远超见选举结果有点不好上报,就让雷布云、林涛繁和暴虺钧每人也投一票。林涛繁平时对雷布云和暴烈钧都有看法,为了不让雷布去多得票,他投了暴烈钧的票,暴烈钧和雷布云关系很好,他投了雷布云的票,雷布云为了不让林涛繁胜出,也投了暴烈钧的票。结果因为暴烈钧决定性的一票使雷布云胜出。但刘远超还要向省委汇报后经过研究才能最后决定。雷布云多少显得有些捻。选举结束后,也不知是刘远超为了显示他抓天南试点的成效,还是为了褒奖天南县委书记王步凡,大谈天南县近年来的变化,大谈王步凡在任县委书记后的政绩,让各县区的领导们既羡慕又嫉妒,甚至有些人还在揣摸王步凡可能要在最近高升了。

刘远超的褒奖使很多人把目光投向王步凡,把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在高兴的时候有掏耳朵的毛病,现在耳朵奇痒难忍,硬是忍住没掏,他猜不透刘远超讲这番话的真实用意,刘远超表扬他也不止一次了,但目前还没有给他带来实质性的东西。

王步凡认识乔织虹,几个月前她曾到天南考察过四十万吨电解铝厂和四台三十万千瓦坑口电厂的建筑情况。省财正厅还担保给天南县货款三十个亿,省委副书记刘远超也及时抓了天南县这个落实“小康战略”的典型,还夸奖王步凡是县委书记的榜样。为此王步凡很惬意,自己竟然和焦裕禄的称谓一样。不过焦裕禄地是死榜样,而他王步凡却是个活榜样,天南的电厂和铝厂将在二OO二年的三月份正式生产。
刘远超仍在高谈阔论。

王步凡偷偷看了一下几位主要市领导的表情:抓组织的副书记雷布云脸色不阴不阳,抓宣传的副书记林涛繁表情不冷不热,抓纪检的副书记廉可法似笑非笑,常务副市长暴烈钧一脸漠然……
散会后刘远超和乔织虹特意走下主席台与前排坐着的王步凡握手。刘远超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王步凡的肩膀,乔织虹把王步凡胳膊上沾着的烟灰弹掉。这些动作让人又羡慕嫉妒了一阵子,他们更加坚信自己的揣测是正确的,王步凡要高升了。至于是升任宣传部长、组织部长还是副市长,这是组织上的事,谁也猜不准。

乔织虹比王步凡的个头还高些,长得白白净净,重眼双皮,很有气质,给人一种女强人的印象,似乎天生就是个女干部的坯子。

乔织虹拍了王步凡的肩膀,让市委副书记雷布云和常务副市长暴烈钧直翻白眼,让组织部长侯守山和宣传部长文史远有些吃惊……。别人过去都不认识乔织虹,只有王步凡和新任市委书记是熟人。
王步凡和县长王宜帆从市委办公楼207会议室出来后,东南县的县委书记陈默就很诡秘地问王步凡:“王书记,你与乔是同学?我看你们的年龄差不多一般大。”

王步凡笑道:“王某人哪有那种福分呀?她去天南考察过,认识。”

“哦,哦,是这样。”陈默脸上的表情阴阳怪调的,不知他是高兴还是失望。县长孔方元的表情是很友好的,有点为王步凡高兴的样子。天北县的县委书记白无尘、县长时运成天西县的县委书记李光源都很友好地与王步凡握手祝贺。

其实王步凡心里一直很惬意,乔织虹调任天野市委书记,熟人毕竟好办事,况且乔织虹又对自己这么客气,只要开局这般好,以后与乔织虹相处就不会很难,原来他曾担心雷布云当了市委书记对自己不利,现在这种担心已经不存在了。即如雷布云当了市长,市长不是管干部的。

在回天南的车上一路风雪,王步凡也猜测了一路,也许是省委副书记刘远超抓了天南这个落实“小康战略”的典型,也许是省委组织部长井有序和省委秘书长边关有所关照。井有序的父亲井然是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的同学,边关的父亲边际是张问天的老朋友,张问天救过边际的命,那是在一九五七年边际被打成右派时身患重病和“文化大革命”中有人想整死边际,两次都是由于张问天的搭救边际才保住了老命……

王步凡爱捉摸人,他在车上就又捉摸起天野那群官场精英:林涛繁是八百万天野干部群众公认的好干部,却迟迟升不上去,市委副书记正经干了九年,三十二岁因为政绩突出从省委组织部下派到天野市南山县挂职锻炼,仅用了两年时间就使南山县的工业在天野排名第一,当时的省委书记杨再成到南山县去视察,当场宣布林涛繁进了天野市委常委,又过了一年就当了天野市委的副书记,后来杨再成也退到人大了,林涛繁就再也没有升上去,三十四岁当市委副书记,今年四十四岁了还是个市委副书记。而那些见了领导点头哈腰,见了老百姓如躲瘟神,领导夸他们是开拓型干部,老百姓骂他们是官痦的人,一个个都升了官。据说有一次林涛繁到天西县去下乡,一个老农问他,林书记你是共产党吗?林涛繁说自己是共产党员,那个老说这就怪了,雷布云和暴烈钧也是共产党,可天西县的老百姓就没见过人家,人家照样一级一级地往上升,你整天下乡怎么就升不上去呢?人家文史远在这里当书记时从来就不下乡,只往省里跑,结果不就跑到市里去了。你说这种世道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文史远是什么人?贪污受贿搞妇女,这样的人也能升官?天西县可是革命老区,共产党的天下就是我们老百姓帮着打下来的,我爷爷为革命被国民党活埋了,我爹被国民党枪毙,为了帮共产党打天下我们家就献出了两条人命,可是我现在家里困难,又是革命烈属,为了找文史远解决困难我找了半年都没找着他,你说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都说共产党是代表人民群众利意的,要是没有老百姓还有共产党吗?我家为了共产党死了两个人,这打下来的天下我觉得我应该和共产党一块儿坐,不提拔我也就算了,可连我的困难也不给解决也太伤我爹我爷的心了吧?如果他们地下有知,他们会说当年的血算是白流了。我上学的时候我整天唱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我看现在这话得反过来说,水已经成混水了,鱼儿难受,共产党的瓜秧上怎么总结些坏瓜,共产党已经脱离了人民群众,而不是人民群众要离开共产党。我看你还算个共产党,可我们文书记就不是共产党。林涛繁详细询问了那个老农的情况:奶奶九十岁了,卧床不起,母亲七十岁了得了气管炎,他得了关节炎,老婆得了胃病,三个孩子失学。林涛繁流泪了,当场把自己刚领的工资留给了老农,又亲自跑到天西县政府找到县长李光源帮老农说话,李光源经过调查,让民政局每月给老农家救济三百元以补生活,老农逢人就说林涛繁和李光源是真共产党,雷布云、暴烈钧和文史远这些人都是假共产党,是共产党这棵瓜秧上结的坏瓜……

王步凡这时又想起前任市委书记边关的话:为什么这么多人跑官要官?这是体制问题,一旦当了官,工资基本不动,公家配车,干部送礼,医药费报销,甚至家里的水电费都有人替交,不愁吃不愁穿,司机和秘书就像自己的丫环,正因为有这么多的好处人们才削尖了脑袋跑官要官……

 

前任市长井有序也有一番精彩的论述:升官好啊,车是公家配的,房子是公家分的,手机是公家买的,空调是公家装的,出国是上级安排的,一切费用公家全包了,到退休的时候工资全落住了,还享受老干部的待遇,这还是最廉洁的干部,如果遇上手脚不干净的干部,干几年县领导,只怕弄的钱连孙子也花不完,正为有这么多的好处,因此才出现了当官高人一等的现象,既然当了官好处大,利益也多,就产生了跑官大军,可是这些人在享受特殊待遇的时候想没想过是老百姓用血汗在养你……?

乔织虹新官上任没有烧火,各县区的头头们也没有调动。当初乔织虹被省委任命为市委书记时,市长人选还没有敲定,从天野就又传出消息:市委副书记雷布云和常务副市委暴烈钧都瞄上了市委这个位置,雷暴二人是亲戚,暴烈钧的小儿子认了雷布云做义父,现在据说两个人又合作了,决定通过常务副省长远征程的关系,让雷布云竞争市长职务,暴烈钧作他的支持者。其实两个人谁也没有猜透“组织”上的意图,最终还是省委书记马风疾一语定了乾坤:欧阳颂出任天野市代理市长。马风疾的这个决定让雷布云大跌眼镜,气得他直骂老天不公。

已是旧千年的最后一天了,大雪终于停止。晚上王步凡和妻子叶知秋正陪着父母在看元旦晚会,再过几个小时二OO一年的钟声就要敲响,真的要跨入二十一世纪了。这时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从对门急匆匆地走过来,告诉给王步凡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消息省委决定破格提拔王步凡为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是井然打电话透露的玄机,并嘱咐说在组织上没有正式任命之前不要张扬。

王步凡听了这个消息愣了好久没有反应过来,他党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摸一下脸,分明是醒着的,心里一时有些茫然,空得像三天没吃饭那样。

张问天又说:“刚才井然打电话时说,你出任市委副书记是刘远超、井有序和边关联推荐的结果。”省长呼延雷曾提出反对意见说步子太大了不符合官场游戏规则,常务副省长远征程提议让文史远升副书记让你出任宣传部长,却在马风疾书记那里卡了壳,最后给你定了个市委副书记,调平州的副书记欧阳颂来天野出任代理市长。

王步凡从张问天的口述中,更确切地说是从井然的口述中,他感觉到省委上层也不是那么合拍。按照官场的游戏规则,应该把侯守山或文史远提拔为市委副书记,让他王步凡到天野市委去当组织部长或宣传部长。侯守山原是省长呼延雷当省委副书记时的秘书。后来呼延雷升任省长,侯守山也升任省政府秘书处的处长。为了让侯守山得到锻炼,呼延雷把侯守山下派到平州市去当市委副书记,三年后升任代理市长,正在代理市长变为市长这个节骨眼上,侯守山弄出了惊动省城的桃色新闻。他与一个在平州市政府办公室实习的女大学生暖味起来,且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后来领着那个姑娘到城郊一家个体诊所去做流产,竟把人家的子宫弄破了,眼看出血不止,侯守山慌了,急忙叫了出租车往平州市医院里送,路上偏偏又遇堵车,等来到市医院后因失血过多人已不行了。那姑娘的父母都是省城一所大学的教授,为了名节问题没有告发侯守山,只是写信把这个事情反应给省委马书记。马风疾知道侯守山和呼延雷关系亲密,就暗示省长要管束一下侯守山。

省长亲自出面去说情,侯守山包赔教授夫妇十万元精神安抚费,总算了结了此事。但是这件事在平州掀起轩然大波,侯守山在平州呆不下去了,被省委降级使用,只弄了个天野市委组织部长。也许桃色事件的阴影还没有散尽,这次省长呼延雷没有提名让侯守山出任天野的市长或市委副书记。这个消息王步凡是从同学夏侯知那里听说的,夏侯知的一个亲戚也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

文史远是省政协主席文景明的侄子,不知这次为什么也没有提拔,而是让他王步凡直接从一个县委直接升任市委副书记。张问天见王步凡闷着不说话,又说:“你这次能够高升,估计省委副书记刘远超,组织部长井有序,秘书长边关都是替你说了话的,当然最关键的人物是马风疾书记,他可能对你的印象不错,对天南的工作也比较满意。”张问天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天南的工作省委很满意,王步凡的书法马风疾很欣赏,至今马风疾的办公室里和省委的小会议室里还挂着王步凡的书法作品,那是他与他的老师李知书在省城搞书画展时马风疾计要的。

王步凡愣了很久才回;过神,当他确信这个消息准确无误时,心脏才突突地开始加快跳动,耳朵也奇痒难忍。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指挖着耳朵,一时不知所措,竟忘了给岳父倒茶让座,张问天是自己找地方坐下来的。

叶知秋看王步凡傻愣的样子,怕他激动出什么毛病,急忙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他喝了几口,情绪才渐趋稳定。张问天看王步凡的情绪稳定了,起身告辞,王步凡送岳父到户外,岳父与他住对门,房子是王步凡买的。

王步凡对天野的情况只是一知半解,现在还谈不上施政方略和前景展望。他现在考虑的是自己在离任前如何把天南的班子安排好,把落实“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这面旗织树直,使接力棒传到能够继往开来者的手中,也使自己在天南画上一佧圆满的句号――天南是他这个政坛新秀诞生的母体,是他心目中的圣地。
王步凡抽着烟想了一阵子,便自嘲般地笑了,自己充其量只是市委副书记,天南的班子调整是天野市的事,这类大事大多是市委书记决定的,自己操得哪门子心?况且乔织虹和雷布云也未必乐意让他来操这个心。

叶知秋和王步凡的父母也为王步凡的高升感到高兴,知秋知道王步凡的习惯:高兴时挖耳朵,愁闷时摸胸口,恼怒时鼻子痒。还有一个习惯就是高兴时爱喝酒,苦闷时也爱喝酒,于昌就善解人意地问:“是否酒瘾犯了?要不叫几个人喝两杯?我去炒几个菜。”

王步凡笑了:“知我者,夫人也!快去炒菜备酒。”

叶知秋笑着进厨房炒菜去了,王步凡就打电话叫天南的政法委书记乐思蜀和常务副县长张沉,他们与王步凡住得很近,他知道县长王宜帆不怎么喝酒没有叫他。王步凡的父亲不想扫了儿子的兴,拉上夫人回房里休息去了。

五分钟后乐思蜀和张沉相伴来到王步凡家,两个人一进门,见王步凡喜气洋洋地掏着耳朵不停地在客厅里踱步,就知道是有什么好事了。

乐思蜀先开着玩笑问:“王大侠,深夜召微臣进宫,要下什么秘旨吗?”

张沉问:“二哥,有什么重要事情吗?”张沉是王步凡的妹妹王步平的丈夫,乐思蜀是王步凡高中时的同学,两个人都是经王步凡手给提出来的。

乐思蜀见王步凡不说话就又开玩笑,“三更半夜把下官从热被窝里叫起来,坏了我的好事。大冬天的不防汛,天南没有森林也不用救火,到底有什么急事?”

“有好事。”

乐思蜀这才注意到王步凡得意的样子,“你升副市长了?”

“大头,你也太小瞧人了吧,我就只能当个副市长?”

“难道你当市长了?不可能吧。”

“你猜猜。”王步凡说这话简直有些孩子气。

“我猜不出来,反正当不了市委书记。”

“天野市委副书记。”王步凡说罢这话仍然在客厅里踱步子,他没有注意乐思蜀和张沉的表情。

乐思蜀和张沉听了这话且惊且喜。两个人能干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完全是王步凡提携的结果,为此王步凡还落了个任人唯亲的坏名声,由于原天南县委副书记花应时告了王步凡,廉可法还为此找王步凡谈过话,让他在提拔干部问题上要注意影响。

这时叶知秋把菜做好端上来,又拿了三瓶茅台酒,一人一瓶。大家各喝自己瓶中的酒,边喝边聊,由开三个人心中都很兴奋,菜没吃几口,酒却喝干了。

喝完酒乐思蜀和张沉都醉了,乐思蜀云天雾地的在说胡话,一会儿笑得发狂,一会儿感叹人生如梦。张沉比较沉稳,没有什么张狂的表现。
叶知秋赶紧给乐思蜀的妻子和步平打电话,乐思蜀的妻子来后就数落乐思蜀是神经病,步平也埋怨着说:“二嫂,半夜三更的他们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你也不管管他们?”叶知秋只管笑并不多解释,让她们把乐思蜀和张沉搀走。
众人离开后,王步凡仍然没有一点睡意,叶知秋硬是拉着他到卧室里上了床,并让他服了安眠药躺下休息。过了很久,王步凡仍然睡不着,此时鞭炮声一阵一阵地从窗外传来,他更没有睡意了,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里去看电视。打开电视中央领导正在向全国人民拜年和祝贺元旦。叶知秋怕王步凡酒后出什么意外,也起来陪他坐着,一直坐到东方发白。
当新年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在铝合金窗户上时,王步凡丢下手中拿着的电视遥控器奔向窗前,拉开窗帘,望着乐方冉冉升起的红日和银装素裹的山川,他的心情好极了,觉得大雪之后的太阳特别红,而且就是从他家乡的那个方向升起来的,而且还在慢慢地向上攀爬……
然而不知不觉间,雷佑允、暴平军、侯寿山和文史远这些名字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对这些人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时他再看东方旭日,已经处在云遮雾罩的朝霞之中,有时太阳熠熠发光,普照大地,有时有些怯懦地隐于乌云背后,黯然失色。但乌云并不能遮住阳光的全部,阳光与乌云在搏击,太阳把乌云的边部照射成红色,太阳在然烧,乌云也在燃烧,极像战场上的硝烟和血污。
过了很久,太阳升高,乌云散去,冬日的阳光与地上的白雪相映争辉,此情此景很有些妩媚动人。王步凡觉得今天的太阳格外温暖,天很大,地也很大,天裹着地,地托着天,天昭八方,地载万物。
…… ……
元月三日晚上,王步凡和叶知秋从海南旅游回到天南,晚上与父母和岳父母一块儿吃饭。王步凡的父亲王之道警告王步凡说:“步凡,屈原在《渔父》中写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水清和水浊皆可为我所用,但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关键是自己一定要把握好自己……最近你仕途很顺畅,这是件好事,但是你千万要记住,盛世尚且不惧危言,人要善于听取不同意见,人往往会在春风得意的时候乐极生悲……只怕天野官场要比天南官场险恶十倍,你要处处小心,要尊上友下,洁身守节,该清当清,该浊当浊,只有这样才能在复杂的环境中站稳脚跟。这既是做人之道,也是为官之道。现在有很多官员就是律己不严栽在私营企业老板手里的,虽说夏侯知和你是同学,天南建电厂和铝厂他也出了力,但你不该和他一块儿去海南旅游,容易遗人以柄啊。这次去了就去了,以后千万要引以为戒,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为官一定要抵御住诱惑。我说的清和浊不是指贪与廉,而指的是为官之道……”
王步凡的父亲王之道在国民党时期任过副厅级官员,很有见识也很有思想。王步凡一向尊敬父亲,听了父亲的话就偷眼望了一下叶知秋,那种眼神里带着责备,知秋已经红了脸。那天王步凡本不想和夏侯知去海南,而知秋的兴趣很高,他不想扫了妻子的兴,就随夏侯知去了海南。王步凡也知道夏侯知一直想还他一份人情,天南建铝厂和电厂时场地平整的工程王步凡让夏侯知干了,他可能赚了不少钱,又知道王步凡不收礼,因此并没有给他什么好处费,这次就想了个旅游的办法来表示一下。
王步凡的岳父张问天也说:“人有压力才能进步,环境复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复杂的环境中不能把握自己,不能洁身自好。记得《论语》上有这样一段话:宰我问孔子说,有仁德的人,就是当有人告诉他井里掉下一个人,他会跟着跳下去救他吗?孔子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君子可以让他去设法救人,却不可以让他跳下去陷入井里;君子可以被欺骗,却不能被无理陷害。从古到今,在宦海中翻船者都是被人陷害或者自己失算了,天野市原政法委书记车行芷就是前车之鉴!多算则胜,少算则败,这个“算”字是很有讲究的,我不想说得太明显,希望你认真去体会。”岳父张问天当年曾是傅作义的部下,也是很有见识的高人,他的一个同学现在是副委员长。
王步凡捉摸父亲和岳父的话,父亲说的清与浊,无非是该清楚时必须清楚,该糊涂时要装糊涂;岳父赠的这个“算”字的含义,可能既有把握自己,稳操胜算的意思,也有算计别人,保护自己的意思。那么掉进井里的如果是个坏蛋呢?他天生不是善于算计别人的人,但是官场上处处存在着算计,你不算计别人,不等于别人就不算计你,只是要看这种算计是站在什么角度上。如果你算计掉了廉洁的官员,老百姓要骂你,自己也将落下千古骂名。如果你算计倒了腐败分子,那么人民群众就会说你是反腐败的英雄。他认为岳父送他的这个“算”字意义特别深远。官员们无一不是在算计中生存,在算计中死亡,算计对了,清史留名,算计错了,身败名裂。即使害人之心不能有,然而防人之心是万万不能没有的。
送走岳父张问天,王步凡望着墙上李知书给他写的
“云隐山晖”四个字出神,这个“隐”字最有意思,让人可以联想到许多方面。直到叶知秋从卧室里出来催他去睡觉,他才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这时窗外又开始飞雪了。
元月四日一大早王步凡刚从梦中醒来,电话就响了,他一接原来拿错了电话,响着的是那部内部保密电话。他急忙换了电话,是天野市委秘书长墨海打来的。墨海在电话中说今天省委领导要来天野市宣布他的职务,乔书记让他十点钟前务必赶到天野市委去。还说市委已经给他安排了车辆,司机叫叶向南,上午来接他。
王步凡接完电话又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才从床上爬起来。他去洗漱了一下才来到客厅,这时墙壁上的石英钟已经报响了八点整。旅游回来有些累,睡了个懒觉。这一觉是他几年来睡得最香最舒服的一觉。旧职辞去,新职还没有上任,在这个空档里,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也不失眠了。这时他觉得自己也有些“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闲雅,这种意境确实美妙,无官一身轻也不是谎言,他就享受了几天轻松愉快,可惜这种轻松愉快已经匆匆离去,显得那么短暂,让人恋恋不舍。
叶知秋已经去上班了,王步凡给她打了电话说自己将于上午去天野赴任,叶知秋说马上回来帮他准备一下。其实啥也不用准备,初到天野,肯定要住天道宾馆,他知道天道宾馆的贵宾楼很豪华,饮食起居自然会有人安排得很妥当。
王步凡坐在客厅里正觉得无聊,天南各乡镇的书记镇长来看望王步凡。王步凡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他们已经得到他今天要去天野赴任的消息,他不便问。大多数人来看望一下就走了,伊扬威、王含才、文静和向阳他们走得晚些。王含才是王步凡的侄子,现在是天南县的常委副县长,扬威是王步凡的秘书,现在是县委办公室的主任,向阳和文静是王步凡的外甥女,现在她们是下边的乡镇党委书记。王步凡免不了又是一阵勉励。他们走后王步凡的司机小马来了,小马原来是王步凡的司机,后来提了个招待所的副所长,但他没有到任,仍然给王步凡开车。小马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的,王步凡不认识。
小马引着那个女的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说:“小刘,以后你要多来照看一下爷爷奶奶,他们年龄大了,多来帮他们做点家务,照顾好老人。”
小刘很灿烂地笑着说:“马所长,我知道的。”
王步凡急忙问:“小马,你这是……”
小马说:“伯父和伯母年龄大了,这个是招待所的服务员小刘,让她多过来照看一下。”
王步凡知道这其实是在变相为领导家里安排保姆,现在领导干部家里大多是这样的,公家出钱,家庭用人,他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妥,可是父母毕竟年龄大了,他就没有表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