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黑衣人骇然道。

“你现在知道我方才为什么没有出手了吧?以我现在的样子和魏枯雪一拼未必胜券在握,要杀他,以后还有机会。”

“属下明白,主人英明。多亏主人以神术制住了明尊教那小丫头的心神让她去送死,否则魏枯雪一定会找到我们,那时候一场恶战事小,保不住主人的安全属下就百死莫赎了!”

一个人缓步走出了墙角的黑暗。他浑身从头到脚被一袭巨大的黑袍所遮蔽,看不见半分肌肤,他身材不高,身子也不臃肿,走路的声音却显得异常的沉重。那人走到小女孩的尸身旁边,蹲下身去,犹豫了很久,终于掀开魏枯雪的袍子。小女孩双眼被剑气划过,几乎透脑而过,脸上溅满她自己的鲜血,可奇怪的是,此时她圆润嫣红的脸蛋上却显出了几分天真,几乎就像睡着了似的。

“主人,为防不测,属下以为我们应当速速离开此地。”旁边的黑衣人此时恭敬地半跪在地下。

那主人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道:“你听没听见魏枯雪刚才说的话?”

黑衣人不知道主人的心意,只好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真要赌上千万人的命啊!”主人背着手长叹。

主人从黑袍里伸出一只手,那手上竟然裹着玄色铁甲,一只不知名的怪兽贴在他手背上,雕刻得精致华丽,却又极为狰狞,一团妖异的光华笼罩着那只铁手。他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摘下了她头顶的红绒花:“为了投生光明天宇,就连死也不怕了?光明天宇这般好么?为它死也值得么?”

“属……属下不知道!”黑衣人见主人问得古怪,慌张得无所适从。

“这个不是问你,乃是问我自己。”那主人低声道,随后他的声音骤然变得严厉,“我要问你的是,这次我出来原本无人知道,你又跟来做什么?”

“主人饶命,主人饶命!”黑衣人双膝一软跪在地下,“不是属下擅自作主,而是几位长老的意思。”

“你不说我也明白,只是让你知道小心,对你而言,最可怕的人不是长老,而是我!要杀你,也轮不到他们!”他的语意转柔,“好了,跟我走吧,在我身边听令,不必再理会那些长老了。”说到这里,主人已经重新遮蔽了小女孩的尸首,漫步着远去了,随手把那朵红色的绒花抛在风里。

“是!”黑衣人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急忙去追赶那主人的步伐。

六堆火焰依然飘忽不定。这样的夜,静得吓人。

“徒弟!开门了!”魏枯雪长喝一声,却没有等叶羽开门的意思,一把推开客栈的大门大步直入屋里来。屋里的叶羽却也没有去开门的意思,只是站在漆黑的房间里摸索着一只小竹笛,看也不看魏枯雪一眼。魏枯雪一愣,兜转步子绕叶羽转了几圈,最后凑上去不声不响地盯着叶羽的脸。

“师父如果以这个样子看人,世上能经得起师父看的人只怕不多。”叶羽挑起眉毛说道。

“恐怕夜深人静不去睡觉,在漆黑的屋子里摸竹笛的徒弟世上也有限得很。”魏枯雪也是一本正经。

叶羽想了想,把竹笛收进怀里,坐下来问道:“师父此去,不知道见到了多少明尊教妖人。”

“妖人?很多。”魏枯雪唇边挂起一丝笑容,笑里可见隐隐的寒意。

“还有呢?”

“没什么好说的,无聊得很。”魏枯雪眉锋微挑,懒洋洋的。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片刻。

“师父你莫非杀了人?”叶羽忽然问道。

“不是准备杀人,我便也不会带剑。”魏枯雪说得坦然,声音却低了下去。

叶羽愣了一下,微微点头:“我倒是见到了一个人。”

“赶去看热闹的无聊而返,留下不动的却见了有趣的人物,这就是所谓守株待兔罢?说来听听。”魏枯雪兴致索然的样子。

叶羽也不思索,当下把遇见黑衣少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魏枯雪。魏枯雪昏昏欲睡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最后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叶羽。叶羽说完了,直看着魏枯雪的眼睛问道:“依师父看,叶长容可能是江湖上的什么门派呢?或者……是明尊教弟子?”

魏枯雪看了叶羽许久,目光却黯淡下去,最后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打了个哈欠道:“你看见了都猜不出他的来历,师父没看见又怎么知道?”

叶羽没想到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个结论,也只得摇头道:“叶姓的高手在江湖上不算很少,不过大部分还是出自洛水的叶家。可是阿容却说他来自扬州,就越发猜不出来了。”

“阿容?”魏枯雪撇撇嘴,颇有滑稽的神色。

“这次天相巨变,闻风行动的门派不只我们昆仑吧?我们在其中的角色到底是什么呢?”

“大戏才刚刚开始,演下去才知道。”

叶羽看见师父的一副模样,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只好起身道:“师父就先睡吧,明日早晨我来叫你上路。”

可是趴在自己胳膊上昏昏欲睡的魏枯雪这个时候却摇头了:“师父不睡。”

“不睡?”

“出门依师父号令行事,我可曾说过我们要在这家客栈过夜?”

“没有。”

“答得不错。”魏枯雪点头,颇为满意的样子,“酒足饭饱,月黑风高,正是上路的好时候!”

“现在上路?”叶羽吃了一惊。

“不错,对我们武林中人来说,夜间走路再好也不过。路上不必顶着骄阳烈火。官道宽敞无人正好纵马奔驰,而且不容易被仇家盯梢,往往在路上还能遇见三五个小贼,正是锻炼武功的好机会,更不要说夜间纵马奔驰的风骨了。”魏枯雪大喝一声,“牵马来,随为师上路!”

叶羽终于没了话说,自己去后院里牵了马来,师徒二人一跃上马。又是铁蹄如雷,两骑骏马直奔镇外而去。跑得远了,叶羽回望一眼,古镇已经模糊在夜色里,浓云遮天,四周一片黑暗。除了镇上的些许灯光,就是马上的火把。

魏枯雪在前面骑马负剑而行,却忽地拉住了骏马,回过头来:“徒弟,‘今夜却有好月光’,我怎么没有看见?”

叶羽猛地打了个寒噤,莫名的惊慌从心底泛起,脸色竟是苍白一片。他清楚地记得那扇窗外的月光澄澈如同十五。而以现在的天气,仅仅一个时辰前怎么可能满天无云月照大地呢?可是叶长容在月光下孤零零的背影又分明闪动在他眼前。

“不必想,也想不得。”魏枯雪面无表情,猛地鞭策坐马,长嘶而去。

几天的日夜兼程,又换了十几匹骏马,师徒两人终于一身旅尘地赶到了开封。

魏枯雪遥遥望见开封城高大的城墙,不禁长笑一声,胯下夹马的力道又大了些,一骠飞骑冲过守城的官兵,直闯入城里去,后面的叶羽也只好带马紧紧跟上。铁蹄到处,一片烟尘,魏枯雪居然是带马直接在开封繁华的延庆大道上奔跑,四周行人无数,都是慌忙地躲避着不知来自何处的疯子。连后面跟随的叶羽也是心惊胆战。

两人也是直跑到延庆观的“七曜楼”,两人才死死地勒住马匹,周围一圈围观者无数,都不敢靠上前来。叶羽摇着头道:“师父,你若总是这么纵马狂奔,我们总有一天会惹下麻烦来的。”

“果真?”魏枯雪笑着翻身下马,摸着骏马的头道,“马儿啊马儿,跑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