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善保,你派人时时留意着。”

“阿玛?”

索绰罗.英良摇头道,“大丫头的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你不明白,这是条毒蛇啊。”唇角抿出冷峻,索绰罗.英良道,“我让你将东西还回去,就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不承想,不咬死我他是不罢休的!”

瑞阳劝道,“阿玛,如今钮祜禄家不比以前,再者,儿子就担心,若是他们玉石俱焚,把这事抖出去…”

“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索绰罗.英良冷声道,“你想想,钮祜禄.君保尚未回京时,善保到咱家温驯得跟只小猫似的,十天一请安,不论你妹妹说什么难听话,他都能忍!这种日子,一过就是两年!我有时都觉得,你妹妹做了孽!可那是自己的女儿,我向来护短,只想着日后若他们兄弟入仕,能帮则帮衬些,也算补偿。如今,钮祜禄.君保只是个侍郎,他就能连合外家势力,逼得咱们,”一握拳,狠狠砸在窗棱上,不顾儿子的惊叫,索绰罗.英良阴声道,“逼得咱们还了东西。第二次出手,就逼得大丫头寻了短!”

父亲的声音带着冬日的阴寒,瑞阳心中酸涩难言,一股恨意顺着脊梁升起,脱口而出道,“儿子这就联系同僚…”

“不,现在不要动。”索绰罗.英良眯着眼睛,“官场之道,不要奢望有第二次机会,一次就要命中要害!哼,联系什么同僚?我说的是善保,不是钮祜禄.君保!”

“阿玛,善保如今不过是一介学子,等出仕也要七八年呢?”

“错了,他今年刚考中了秀才,明年,怕要考举人了。钮祜禄.君保不过是富察家的一条狗,动他,就得罪了富察家。可是,凭他的资历想动我,也没那个本事。这个善保若是中了举,后年大比,一举中了进士,才是咱家的灭门之祸。”

“阿玛,别说进士,就是状元也不过是翰林院的六品编修,能有什么用?您是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考核升迁,随便略施小计,他也爬不上来。”

“愚钝!你别忘了,钮祜禄家也是正经的满洲旗人。今上最是爱才,爱才爱才,爱的是旗人之才!你想想,他若有殿试的机会,年轻、聪明、俊俏、才华横溢、八旗俊才,皇上一见,焉不心喜!还有,他还未婚配。朝中哪个是瞎子?若不是咱们两家已结下死仇,我有女儿、孙女,也会想嫁给这样前途无量的少年。”索绰罗.英良长叹,感慨道,“有些人营营役役一辈子,仍是不入流;而有些人,弹笑间,便是大权在握。善保这样的人,吃过苦,对权势更加渴慕。如今他就能通过富察家毁了大丫头!绝不能再给他机会!”

门板轻叩,有奴仆禀道,“禀太爷、老爷,咱家大姑奶奶,大姑爷来了。”

“知道了。”瑞阳哑声答道,“阿玛,儿子知道您的苦心了。阿玛且歇歇,儿子去见见大姐夫。”

索绰罗.英良点头。

27、忙忙碌碌举人生活 ...

善保中举的消息震惊了咸安宫官学,吴省兰尤其得意,善保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高徒。此时无疑成全了他名师之名!

连善保自己都比较迷糊,莫非历史上和珅也科举出身?

想了一回,善保忽然气馁,举人不举人的,以后能长命百岁才好。他还听人说过秦桧是状元出身呢,结果又如何?

善保决心做个好人,骑马去吴省兰那里请安道谢。

这年头,人都比较谦虚。还有少年登科大不幸的说法,吴省兰生怕自家高徒骄傲,先把善保中举的文章拿出来批得一文不值,见善保低头乖乖听训,心内很是熨帖,方温声道,“当然,以你的年纪,有这份见识殊为不易,只是须知‘满招损,谦受益’,自满骄傲最要不得。若有人恭维你,记得时时醒脑,别当真,那是哄你玩儿呢。”

善保暗自好笑,面儿上唯唯称是。

吴省兰摆足了严师的威风,一指椅子命善保坐了,问道,“明年是大比之年,你是如何打算的?”

“学生倒想试试,中不中的也长些经验,下回入场也不紧张。”

“没出息!”吴省兰训道,“这话叫人听了就生气,什么叫中不中的?既然下场,就得奔着金榜题名去的!中不中的?你要没把握,倒不如再等三年。”少年才子,谁也喜欢,可教出个高徒不容易,善保中秀才中举人,走得比常人顺利,又年少,吴省兰担心他这科失利折了信心。

善保笑,“是,学生记下了,一定认真准备。”

善保已走到这步,没有不拉帮一把的道理,吴省兰笑道,“今科主考是刘统勋刘大人,论起来,刘大人是你的座师,你写几篇文章,备几件文人雅物,我大哥在翰林,与刘大人有些交情,我已跟他说了,让他带你去刘大人府上请安。”

善保一喜,起身揖道,“多谢先生费心。”

吴省兰摆摆手,“坐吧。你如今有了功名,的确更要注意自己的行止,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少年中举呢?越往高处,越是要谦逊,世上小人多,君子少,少不得有嫉妒你年少得意。不要因为小事让人挑出不是,要知道,三人成虎,唾沫星子也是能淹死人的。”

“是,先生的教导,学生记下了。”善保正色道。

善保的稳重,在他这个年纪已颇为难得,吴省兰心下柔软许多,道,“你能不负光阴,上苍自然不负你。如今又逢明君盛世,你以后是要入官场的。师徒一场,有几句话,还是想叮嘱于你。”

善保洗耳恭听,吴省兰道,“你是满人,又是少年俊才,腹有诗书,机伶明敏,想出头并不难,甚至日后为一方大员,权掌一方,这并不是笑话。我这话,可能不大中听,却是我这些年的体会。”

“你与福康安交好,福康安在这里也念过书,他看着有些鲁莽,却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你现在不是孩子,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富察家是一等权贵之家,与他们交善,并无坏处。在官场上,谁没几个相扶持的朋友?只是你要知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富察家再显贵,也是皇上的奴才。”吴省兰淡淡的看向善保沉静的脸,轻声道,“当官谁都想往上爬,可你要明白,做皇上的奴才,和做皇上的奴才的奴才是有天壤之别的。”

“这世上的权势,都是空的,皇上一句话,能上你上九重天,也能让你下阿鼻地狱。真正的权势,只在皇上的手里。你做官,第一步想的是站稳脚跟,那些为民请命留芳千古的心思先收起来,人活着,还年轻,便有无限的机会与可能。”吴省兰看一眼善保温文如玉的脸庞,“少年人热血,遇事先冷静,别真的抛头颅洒热血。要记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圣人的话,总有几分道理。”

“学生记得了。一定谨慎行事。”

外头有脚步声,师徒二人暂停了交谈,有人回禀,“吴先生,冯大人来了。”

吴省兰对善保小声道,“是巡学大人。”起身至门口,行礼相迎道,“见过冯大人,大人请进。”

冯英廉着一品仙鹤官服,头戴双眼花翎,红宝石顶戴,玛瑙朝珠,通身的贵气,笑着虚扶吴省兰,“本官出宫,想着顺道,先过来知会吴教习一声,考试就定在五天后吧。”

“是。”

“吴教习这是给学生补习课业呢?”英廉笑眯眯的坐在主位,上下打量了善保一眼。

吴省兰顺势将善保引荐给英廉,笑道,“是学里的学子,善保,今科侥幸得中,叫他过来叮嘱几句。他年纪小,怕他浮躁,留些功课,以待明年大比。”

英廉吃了一惊,咸安宫是官学,里头都是旗人子弟。命善保近前,笑对吴省兰道,“唉哟,这么小的孩子,难得难得,竟能中举?多大了?”

善保温声答,“回大人的话,学生今年十四了。”

“少年英才!少年英才!”英廉连声感叹,恭维吴省兰,“吴教习真是名师出高徒。”

“大人过奖了,也是善保自己争气。”吴省兰笑,“这孩子自九岁考入咸安宫念书,至今也五年了。”

英廉见着这等玲珑少年,从心底喜欢,年纪相仿啊,他家有孙女未嫁。拉着善保的手随口考问了善保几句功课家世,更是赞不绝口,善保笑,“当不得大人的夸赞,学生不过是有几分好运气,侥幸得了功名。”

“有运气,也得有实力。”英廉哈哈大笑,随手摘了身上的玉佩放到善保手中,温声道,“初次见,没带什么。我跟你叔叔是同朝为官,不是外人,你别嫌弃,这玉佩我也带了些年头。有斐君子,温润如玉,我一见你就喜欢,拿着赏玩吧。”

善保先谢过,接过玉佩,果然圆润光滑,再次道谢,知两位大人必有事相商,便先告退了。

董鄂氏吩咐管家出去买鞭炮,赏了跟着善保出去的奴才,又赏了善保院里人。族中又不停有相熟的人家打发来贺喜,董鄂氏想着还是要抽个空摆几桌酒才好,一面接应说话,忙得不可开交。

幸好如今雪丫稍大,还能帮衬提醒些个。

君保要在衙门当差,心里也记挂着榜单。只是他这个位置,面儿上装也要装出淡定来,幸而中午就有管家刘维亲自送了饭菜兼报喜:大爷中举了。

同僚自是纷纷恭贺,开玩笑要君保请酒吃。兵部尚书倒不是外人,福康安的哥哥福隆安,福隆安也见过善保几面,弱弱小小的模样,不禁问,“侍郎大人,我看善保还不大的吧?”

“也不小了,今年十四。”君保谦虚着,心里颇是自豪。诸人都惊了一跳,纷纷打听着,君保摸了摸两撇胡须,笑呵呵地,“不过是那小子运气好。”

又有人问善保的婚姻,君保道,“他小孩子家,可知道什么呢?今年侥幸,我深怕他分心,只愿他再苦读一年,明年能下场一试。”

诸人纷纷道是。不由羡慕起君保好运,一回京就白捡这么个会念书的大侄子,怪不得广西将军不当,巴巴的跑回京城呢。

君保仿佛看到了光耀门楣的曙光,一整天心情好到无以复加,那翘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去。虽然有人看得心里发酸,再转念一想,自己家若有此佳儿,怕比君保强不到哪儿去。

散衙后,君保路上遇到了族长钮祜禄.国忠,国忠在车里招呼君保,君保下车请安受邀上了族长的马车。

国忠靠在座榻上,笑问,“听说善保今科科举,今日放榜,怎么样?中了没?”

“托您老的福,他还有几分运气,只是名次靠后些。”君保笑。

“嗯,早我就知道他是个有出息的。”这年头讲究宗族团结,族中出息的人多,他这个族长也脸上有光,欣喜的咂咂嘴,“明年大比,让善保试试?”毕竟善保年纪尚小,国忠略带了犹豫,看向君保。

“是,我跟您想到一处去了。他年纪小,现在也当不得差,赶巧儿明年大比,不求他得中,下场也能长长见识。”君保算计的很好,若善保中举,自然大善。就是不中,善保才十五,再等三年又何妨?

国忠自是得意,八旗多少宗族,三年一大比,由于满人文章实在比不过汉人,还是皇帝为了面子,执意要取二十名。这眼瞅着他的家族就能出进士了,偏他以前还对这未来的小进士有些恩德,怎不让人喜上眉梢?

国忠再次为自己的明智之举庆幸。回家让妻子收拾了不少笔墨纸砚文人字画的给善保送去。

钮祜禄家也算发了笔小财。

钮祜禄家热闹喜庆着,索绰罗.英良自然也得了善保中举的消息,一口凉气横在胸口,好半天才咽下去。

天意!天意!

“这小子真是运气没得说!”瑞阳恨恨的骂了句。

索绰罗.英良冷笑,“站得高,才能跌得重。你瞧仔细了,我定叫他身败名裂,只恨不死!”

福康安贺了善保,善保把几套新鲜的化妆品拿给福康安,笑道,“我婶婶一个月就用一套,我估摸着伯母也差不多。你向来粗心,不理会这些。伯父伯母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不过这是自个儿的铺子,真花银子去买就是打脸了。你拿去给伯母、你嫂子们换着用,也是你的孝心。”

善保备考举人的时间,铺子里的大师傅已经按着善保描述的开发出了一系列由洗面香皂早霜爽肤水晚霜精华霜的高档护肤品。

董鄂氏和雪丫是直接受益人。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每次对镜理妆,董鄂氏都觉得自己的肌肤细腻了些,连雪丫到了青春期,脸上一颗痘痘不见,白嫩嫩水嘟嘟的一张脸,青春逼人。

其次,福康安的额娘、郡主大嫂、公主二嫂全都换了善保铺子里的产品,这些豪门贵妇,出去社交谈论啥,无非就是吃的用的,说着说着,铺子的名声也越传越响亮。

善保却是在心里算着时间,命铺子里按时给忠勇公府送去,或是直接拿给福康安让他带回家,既做了人情,还打了广告,何乐而不为?化妆品向来是暴利行当,外头卖的虽贵,这些小钱与富察家相比早就浮云一般。

福康安也没推辞,逗善保,“我以后的媳妇儿有你一半的周到就知足了。我额娘都在家夸你能干,说不定哪家的女孩儿有福气嫁你呢。直惋惜自个儿没个女儿,好招了你做乘龙快婿呢。”

听着福康安的打趣,善保也不矫情,笑道,“可不是,嫁我起码有一桩好处,绝不纳妾。”

“你可别说这大话,天下诸多名花,富贵牡丹,空谷幽兰,各有美态,难道就守着根狗尾巴草过日子。”乾隆虽没给他指婚,不过赏了他俩个美人儿,福康安在善保面前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嗬,这还不知道娶谁呢,就成狗尾草了?”善保道,“小心以后给你岳父听到赏你俩大嘴巴。”

“你还小呢,到时自然就明白。”

福康安是个心思灵动的人,忽然问,“善保,我阿玛是内务府总管,这些胭脂水粉,宫里女人一日都离不开,不如我跟阿玛说,让内务府到咱们铺子里采买如何?”

善保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摇头笑道,“别,咱们就是闹着玩儿开个铺子。伯父一个示下容易,却挡了别人的财路,能得内务府采办的,都不是普通货色,谁家没个靠山?平白结仇。再者,你别忘了这铺子也有你的份子呢。有心人说伯父以权谋私,又是一场官司。那些小人自然是没个脸皮不怕的,伯父却是不同,位在中枢,到底伤脸。”

福康安心里发暖,善保开铺子自然是为了赚钱,却能为了他福康安,放弃大好的内务采买的机会,怎不令他心潮难平,感动暗生。

富察夫人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对这些小事素来不留心的,问了福康安,得知是善保的好意,叹道,“真是难为他了,既要念书,还留意这些俗务。”

福康安坐在母亲身边,拿了瓣桔子剥了送到额娘嘴边儿,“善保向来心细。”

富察夫人笑着咽了,拍拍儿子的脊背,“自己吃吧。我瞧着善保是个好脾气的,你跟人家相处,可别欺负他。那孩子,不容易。”

“对了,还有一盒香。”福康安从里头单挑出来,描银雕花的盒子,做得十分精致,即便富察夫人也赞叹有加,打开来,是一对镂空的拇指大小的银珠子,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好香。”

福康安取出来,笑道,“里面装的是香料,戴在身上,衣裳都是香的,省得再去薰了。史上就有荀相留香的典故,这一对,一个给额娘,另一个阿玛若是愿意,戴在身上也不赖。这香是取自兰花的香味儿,不知道怎么配出来的。只配这一料,也只供额娘用,不卖别人。”

富察夫人笑,“这是怎么说的?可别因此影响了生意。”

“不是。是善保说的,香料难配,没必要满大街的卖。一种香一个客人,卖得就是这种尊贵。”福康安解释,“独一无二。”

“阿弥陀佛。”富察夫人道,“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儿来的这些点子,读书人我也见过,没一个有善保的机灵。”忍不住旧话重提,“可惜我这辈子,虽福气不小,只是没女儿福,不然定招善保做女婿。”

福康安笑道,“虽说现在善保还未出人头地,嫁给他还真有几分福气,不说别的,他家有一样跟别人不同,他阿玛在世时没纳妾,他叔叔也只他婶婶一位嫡妻。有时开玩笑,我听着善保的口气,不是个花心的。”

富察夫人真琢磨上了,“你姨妈家的二妞倒是跟善保年纪差不多,不知道大后年选秀结果如何?要是落选,我还真想做个媒呢。”

“额娘,您算了吧。我姨妈您还不知道么?心高的很,话里话外只想二表妹嫁什么王爷贝勒呢,能瞧上善保?”福康安并不喜欢姨妈,眼角眉梢的透出势利,最让人瞧不上,“二表妹那样骄纵,倒糟蹋了善保呢?”

富察夫人哭笑不得,打了福康安一巴掌,“胡言乱语。”

28、潭柘寺路上的偶遇 ...

重阳节。

钮祜禄家因有善保中举的喜事,过得格外热闹。

庄子里孝敬了几大篓子螃蟹,小花园里在开春时就种了几丛菊花,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开得也好。

中午,君保尚未从衙门回来,余子澄便命侍女收拾了螃蟹,叫了善保来一道吃酒。

善保抱了一小坛酒来,笑道,“去年酿的菊花酒,不知道味道如何?”

余子澄是个风雅之人,每年重阳都会酿酒,善保羡慕,也跟着学了,自己酿了二十坛,用泥封了,上头写好封签,放进地窖里存放,早想着今年重阳拿出来喝。

“你也太急了,放个两三年更清洌甘甜。”余子澄摇头笑道。

“先尝尝,我头一遭酿酒,实在等不急了。”善保拍开泥封,拽出塞子,俯身闻了闻,抬头一脸不解的望着余子澄,余子澄问,“怎么了?”

“味儿不大对。莫不是坏了,也没听说过酒会放坏哪。都是越放越香的。”善保倒出一壶,一股酸味儿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余子澄拿起酒壶,皱眉闻闻,对着壶嘴抿了一口,盯着善保懵懂的脸,蓦然大笑起来。

善保给他笑得莫明其妙,“怎么了?酒是不是不对啊?”

余子澄抚着胸口,一手将酒壶哆嗦着递给善保,笑道,“尝,自个儿尝尝,哈哈哈,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遭…哈哈哈…”

“到底怎么了?”善保自己倒了一小杯,舔了舔,呜,不但闻起来酸,尝起来也是酸的,皱眉嘀咕道,“怎么跟醋一个味儿哪?”

“哈哈哈…”余子澄笑得直不起腰,拍着大腿,指着善保说不出话。

善保目瞪口呆,不能置信。

余子澄总算直起身子,眉眼间俱是笑意,“民间有俗语‘酿酒不成反成醋’,呵呵,这回真见着活的了。呵呵。”见善保厥着嘴,笑着劝慰他,“这也无妨,送到厨下做菜使么,一样的。”

善保哭丧着脸,郁闷道,“先生,我早上还让墨烟给福康安送了两坛子去呢。”

善保丢了大丑,这笑话让钮祜禄家里里外外笑了一个月。

就是福康安也特意来谢了善保一遭,“托你的福,我家三个月不用买醋了。”

“又不是故意的。”善保当天让墨烟带着余子澄酿的酒去忠勇公府上把他那几坛子醋换回来,福康安将酒留下,醋也没给,就打发墨烟回来了。

福康安笑了一回,道,“中午我们一家子吃饭,我特意把你送的酒打开给福长安他们几个小的喝,想着度数不高也没事,福长安喝一口就叫唤,问我怎么给他喝醋。我一尝才知道原来是一坛子醋。我阿玛都给你逗乐了,你派了墨烟过去,听了这等原由,我们全家都谢你呢。以前重阳从没这样热闹过。”

善保翻个大白眼,“过几天余先生还要酿酒,我再酿几坛子,我就不信酿不成?”话到此处,犹是气愤,“放得东西都一样,这回还是先生特意从潭柘寺拉回来的泉水,一定能酿出好酒来!”

“好呀,酿出好酒,明年再送我几坛子。”福康安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肚子里打跌,仍哄逗他,“没事,若是好醋,爷一样笑纳。”

善保直接把福康安撵了出去。

善保的正经事还是念书,不说叔叔和两位先生的期望,就是他自己也想试试。

任何时候,科举都是最正、最清贵的晋身之阶。

到了初冬的头一场大雪,屋里烧起炭盆,善保正在温书,外头传进话来,余子澄请善保去他院里见客。

善保撑伞,刚到院门口就听到屋里爽朗的笑声。到廊下跺跺脚上积雪,将伞递给丫环,在外禀了一声方才进去。

余子澄此时完全显示出了超厚的脸皮,对一旁坐着的五十岁上下,着浅青色缎子棉袍的长须老者介绍,“这就是善保,我到京城收的学生。善保,袁先生是我多年朋友,也是你的师长,他大名鼎鼎,你今儿能见到,真是福气不浅。”

袁枚是南方人的相貌,个子不高,眼睛里透出和煦透澈,笑眯眯的打量着善保。善保依礼相见,袁枚笑道,“元澈真是好眼光,瞧着就是个灵透的孩子。多大了,可曾科举?”

不待善保答,余子澄便摆摆手道,“唉,不值一提,今科侥幸。”脸上却满是自得,善保得中正是有他一份功劳在。

袁枚知今年是乡试之年,略为吃惊,摇头笑叹,“好你个余元澈,合着是向来我炫耀来了。”

余子澄大笑,袁枚笑对善保道,“我这次来得匆忙,听得你家先生在京,便来一见,也没带什么,一会儿我给你写幅字吧。”

“先生总说我运气较别人好几分,如今可是预言成真。”善保没漏看余子澄眼中的惊喜,再者,能自若说赠字的定不是普通人物,善保笑道,“我这就为袁先生备纸墨。”

袁枚笑,“以前元澈年轻时就是个促狭的,收个学生也不差,这么着急,怕我跑了不成?”

“哪儿能呢。如今天冷,那墨也要一会儿烤一会儿才不会涩滞。”

袁枚已近知天命之年,之前做过官,游历大半个国家,见过不少人物世情。善保自进屋便举止有礼,不媚不俗,不像八旗子弟,倒极有汉人世家公子的风范,心里不禁有几分喜爱。见善保出去安排,笑对余子澄道,“元澈真是好眼光。”

“子才兄过奖了。”余子澄笑道,“我不过是闲时收个学生,子才兄才是桃李满天下。”话到最后,多了几分郑重。袁枚辞家后,在家乡广收学生,为人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