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走他大哥的后门儿,也跟着沾光听了一回御审的案子,心里又酸又沉,总有些内疚。

按说也怪不得他,索绰罗家这样人家的女儿,简直是白虎星下凡,谁敢娶啊!

他,他能不跟皇上说么?

那女的也是,落选就落选呗,难道落选就都不活了?人家别人活得好好儿的,偏你就受不住去自尽!

害得,害得善保背了黑锅。

遭了这番大难。

福康安没什么精神,福灵安脸色也不好,那个阖该千刀万剐的花大是他步兵衙门的官兵…

富察夫人见哥儿俩一道回来,面儿上带着倦意,忙道,“可是累着了?”

兄弟二人先请安,富察夫人摆手让他们坐了,又命丫头端了果子点心给他们吃,福康安道,“额娘,没事,就是有些乏。今儿善保的案子过堂,听着叫人心里难受。对了,额娘,让丫头们收拾些补品,明儿我瞧瞧善保去。”福康安道。

富察夫人忙问,“到底是怎么着了?老大,是你们衙门审的吧?”看向福灵安。

福灵安虽不是富察夫人亲生,他生母早逝,自幼也是养在嫡母身边儿,感情融洽,不然也不会娶了郡主,这里多有嫡母帮衬。福灵安叹道,“额娘,别提了,万岁爷都去了。说起来也是善保家倒霉,要不说娶妻娶贤呢,老话断不会错的。他是冤枉的,害他之人就是他继母的阿玛,吏部尚书索绰罗大人。”

“我的天哪,两家也是亲戚呢。”富察夫人唏嘘不已,“这也忒作孽了。为了什么啊?总得有个缘故。”

福灵安瞧了弟弟一眼,生怕母亲多心自责,还是瞒了下来,“还不是因着先前善保继母做的那些没脸的事儿,不说反省,倒恨上了善保,摆了个乌龙阵,幸而万岁爷圣明,才不使奸人得逞,还善保公道。”笑道,“福康安说的很是,善保挨了板子又在牢里呆了这几日,身子怕是撑不住了,福康安过去瞧瞧,也是应当的。”

“善恶到头终有报。”

兄弟二人自母亲那儿出来,很默契的去了小书房中,福灵安还是问了福康安一句,“善保这官司透着诡异,那个杂耍艺人,他是如何知道的?还有,索绰罗大人身上的熏香,就算是他那胭脂铺子制出来的,铺子里熏香多了,怎么他就能认出是哪一种?你去他家打听打听。”

“我也正想问他呢。”福康安明白哥哥的意思,这件事,正着说得通,索绰罗.英良也认了罪。可反着来想,更让人心里发寒。莫不是计中计?

福康安摇了摇头,“进士三年才一回呢。”谁会浪费这个机会?不过如今善保也不比考中进士差,还扳到了一部尚书。心绪一时万千繁杂,如乱麻一般,理不出个头绪。

福康安低声道,“他才几岁,照大哥说的,岂不是妖怪了。就是他叔叔,回京不过这几年,索绰家是何等家世,岂是他们能算计的?应是赶了个巧。”

“我也这样想。善保虽有几分聪慧,应该不至于此。”福灵安喟叹,“英良做了一辈子官,临了竟栽在善保手里。”

“大哥,你瞧万岁爷会怎么判呢?”

福灵安拿起书案上一方紫玉麒麟镇纸,“不好说。哼,善保虽是苦主,却失于厚道了。”

福康安撇嘴,不以为然,“他再厚道下去就要没命了,厚道!”很有几分气愤。

福灵安却似未闻,微勾了唇角,眼睛却在镇纸上流连,“原本,他已是拿到了英良陷害他的证据。这已经够英良喝一壶了。接着,他又将两家那点子渊源抖了出来,一个怨望,一个失德,光这两条大罪,英良死不足惜…唉,不知道他家的爵位能不能保住呢。说起来,他家三儿媳还是表姨母的女儿,咱家的远房表妹,怕阿玛又要忙了。”

福康安吃过早饭就去了钮祜禄家。

善保瞧见他虽然还是爱搭不理,不过,这两日福康安尽是做小低伏了,如今善保大仇得报,心情也好,倒没说什么,依旧在床上趴着。

“善保,好些没?”福康安这是吵架后头一遭来善保家,一眼就瞧见当日善保拿回的相框,正摆在床头几上,不由愣了。

善保一声冷笑,福康安回神,轻声道,“那天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鬼上身了,只想着你给我一个人画才好呢,一时就赌气说了些伤你的话。善保,我们和好吧。”说着就去拉善保的手。

善保撅着嘴,黑宝石一样的眼珠子打量着福康安,刁钻的说,“这么容易原谅你,你不得以为我好欺负,以后有事没事的欺负我,反正我好哄,啊?”

福康安给他这种刁话气笑了,屁股坐床前的椅子里挪到床边儿,“这几天你可没少刺儿我,善保,你向来大人有大量,心胸宽广,就原谅我这回吧?”还是得小小拍一记善保的马屁。

善保眉眼弯弯的一笑,也不想再纠结于以前的事。

福康安知道善保喜欢吃水果,带了一篮子红彤彤的草莓来,善保惊喜的问,“这个时节怎么就有草莓了?”

“是宫里赏的,我单给你留出来的。”福康安笑。

灵雀搬了个细腰梅花凳来,红雁将洗好的草莓连同两杯香茶两碟细点心一并放好,笑道,“这草莓虽鲜,到底有些凉,大爷悠着些,别吃得太多,晌午还得吃饭呢。”

“越发絮叨了。”善保笑嗔,“外头若还有,给二婶送些去,你们自己也洗些吃。”

“奴婢已经留出来了,这儿就给太太送去。”

善保将枕头竖起来,靠坐在床头,福康安担忧的问,“你屁股没事了?不是挨板子了吗?”

“怎么不疼?忍着呗。男子汉大丈夫,能为这一点儿疼就哭天抢地不成?”善保振振有词,拿了颗草莓咬一口说,“我原本想着不是福大哥坐镇的衙门么,一板子没少挨,差点儿要了命。”

福康安道,“谁让你去叩阍的,别说你,就是天王老子去敲登闻鼓,也得先挨板子。你命好,圣上慈悲,如今减到四十板子。你要是早生几年,在圣祖年间,得挨八十板子。”

善保笑,拿帕子擦手,“我就这么一说,其实多亏福大哥照应,那牢里起码干净。你回去替我跟你大哥说声谢啊。说起来,还得感谢丰绅济德、丰绅济伦他们呢?”

“可不是,他们每天去牢里看你呢?”福康安嘴里开始泛酸,善保笑着拍他一巴掌,“你想什么呢。不是他们,我还想不起那个花大的身份呢。你忘了你过生日那天邀我去你家,我陪他们看杂耍。”

福康安张张嘴,问,“花大就是变戏法的那个?”

“是啊。”

“我记得当时那些人都勾了脸,你怎么认出来的?”

善保低头从碟子里挑草莓,无所谓的说,“丰绅济德一直问我那变戏法的诀窍,我多瞧了几眼就记下来了。你不懂画画,可能不清楚,虽然那天他勾了脸,不过有许多跟常人不同的地方。比如,他脖子上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痔,两只耳朵也不一样,左耳是我们常说的招风耳,右耳就比较服帖。还有脸形,眼睛,这些都不会变的。还有他在台上谢赏时的口音,都能听得出来。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曾见过他。”

“那你说的查他们戏班子的事,有鼻子有眼的…”

“你怎么不动个脑子,那是我吓唬他呢。就这么两天,我在哪儿去查他的根底哪?”善保拈着草莓吃了一个又一个,这年头儿,无污染,草莓格外甜,都不用醮白糖,善保开心,也乐意为福康安解惑,“你想想,会试一共九天,到第七天,花大才诬我作弊。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胆子小,要是个胆大的,不会等到第七天动手。他既胆子小,定是怕死。我一吓,他就招了。”

“善保,你虽不大出门,可这见过的人不知有也不少,怎么就能想到是花大,你那天不过是在戏台上匆匆看了一眼。”

善保叹道,“你知道街上算命的为何喜欢看手像么?”抓住福康安的手握两下,摸摸他掌手的厚茧道,“一摸就能知道你是习武的,掌心都磨出茧子来,手也硬。当日,花大推我出贡院的时候,我拽住他的手,就想这人的手真软,不像官兵的手。或者不像平常男人的手。还有他说话的腔调,仔细想想,就记起来了。”

“可你既然早知道那张小抄上有索绰罗.英良的熏香,怎么没早说呢。”

善保先看了看门帘,高声道,“红雁,你们出去玩儿吧,这屋里不要留人了。”

听到侍女出去,善保方正色道,“我只对你讲,你可别说出去。”

“你放心。”

“没有什么熏香能带到纸上停留长达十天之久的,”善保倚着床看着福康安,端起一盏茶,轻声道,“那张小抄上的香并不是冷梅香,只是松烟古墨的墨香罢了,我在考场当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余先生偶尔会用松烟墨,与普通墨不同的是,墨里散发一种冷香。这种香多是制墨时加的冰片麝香或是什么珍贵的香料。”

“索绰罗.英良是个很谨慎的人,小心的过了头,做事并不干脆。当初索绰罗氏夺了我家家业时,以索绰罗.英良的本事,无声无息解决我同福保并不是难事,他却留了我们一条小命。还有,他恨我至此,却要等到我会试时才出手,可见已经准备的天衣无缝。该清理的人已经清理了,该打发的也打发了。这个局若是做成,不仅能解决我,连我叔叔也一锅端了。他肯定很得意。像余先生,每次写一副好的斗方,就会拿出来反复的看。索绰罗.英良眼看就要大仇得报,岂能不更加小心。太过小心的人是不放心别人的,节骨眼上,更不能出现纰漏,这支笔、这张小抄是要做为证据留在考场的,他怎能不反复检查。”善保半眯着眼睛,摸了摸手里的茶盏,“他到步军衙门走过我身边时,我留意到他身上的熏香是铺子里年前所制,灵机一动,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只是索绰罗.英良能位居一品尚书,可不是花大这等没见过世面的艺人,不是好诈的。所以我先把索绰罗氏的事情说了出来,再有选秀不成反自尽,这就是对朝廷的怨望。圣上自然会动怒,而索绰罗.英良也恼羞成怒,恨我欲死,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平常的理智。我才会把熏香的事拿出来说,族中丑事尽为人知,他声望全无,再有这桩案子,矛头也指向他。这世上哪里真有天衣无缝的局呢?他心里有鬼,此刻已是惊弓之鸟,随便什么响动都能要他的命。何况我将熏香之事说得信誓旦旦,你这旁观看戏的都信了,何况他这当局者呢?”

福康安讪讪一笑,“我是担心你。索绰罗家到底是满洲大姓,他家长房袭公爵、伯爵的也不少,可别让他回过神,再翻状。”

“他是不会翻状的,光索绰罗氏做的那些事,已经是门风不正、教女无方、为人唾弃,他心里明白。他认不认罪,这案子始终是指向索绰罗家,刑部再审,怕要把他的御史儿子赔进去。圣心已失,他是死定了,如今暂且苟活牢中,不过是为了保住家中老小罢。”善保淡淡地,无悲无喜的模样。

“说起来,还有不少疑点,会试都是礼部在安排,那个花大如何能在贡院大门口检查考篮,还就偏巧在你的考格外头站岗,这里头定有不少猫腻。”福康安如今对善保的智慧大加赞叹,他都能想到,不信善保想不到。

哪知善保微微一笑,“如此结案已是大善。这案子事关今科春闱,虽然涉及一部尚书,不过是我们两家恩怨。难道还要株连到礼部上头?你当我不知道礼部尚书他他拉.林卓,替索绰罗.英良遮掩么?说起来他们两家还是姻亲。只是牵扯到礼部,举子们难免质疑春闱是否公正了。日后榜单一出,少不得许多闲言碎语,于朝廷脸面也不好看。我就没提。”

“你如此识大体,只是可惜你这科,还要再等三年。”福康安很为善保惋惜。

善保喝了两口茶说,“这也是天意罢,我想着等伤好了,出去各地转转,开阔眼界,长长见识。”

福康安大惊,“你要出远门?”

“嗯。这科已是错过了,我现在年纪小,补不了差事,趁现在有时间,各地转转。去年来我家的随园先生是江浙人,对我说起过苏杭美景,吴侬软语,江浙风情,心向往之。”善保脸上一派神往之色。

福康安却是不乐意,恨不能劝善保息去此念,道,“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些山山水水,人物风景,寻常的很。长途跋涉的,去那么老远,咱们见面都不容易。我,我明年大婚,你难道不来喝杯喜酒?”

“你还有脸跟我说大婚,你说说,谁老婆子嘴把索绰罗家的事捅出去的?”善保捶了福康安肩膀一拳。

福康安尴尬的笑,“善保,我那也是没法子了。原先大姐姐帮我打听了,说皇上要把索绰罗家的孙女指给我,吓得我连做两天恶梦。那种白虎星,哪个敢娶?这推也得找个可信理由不是…”

“你得罪人,叫我背黑锅,”善保奚落着,“还有脸在我跟前儿摆福三爷的谱儿。”

“善保,我都跟你赔不是了,你还要记多久哪。”

“记多久?我向来过目不忘,何况这种叫我气了好几天的事呢,说不好就得记一辈子呢。”

福康安听这话,知道善保已经消了气,不过是讨个口头便宜,眉开眼笑的附和,“记着吧,能让善保记一辈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拿了个草莓递到善保唇边,“呐,吃吧。我伺候你善保大爷一回。”

善保张嘴就吃了,唇角残留一丝果汁红渍,福康安指着笑,“瞧你,还不擦了去。”

善保舌尖儿露出一点舔了舔,问福康安,“还有没?”

福康安自袖中取出帕子,一手拖了善保的下巴,一手给他细细擦干净,“懒死了,拿个帕子能累着你。”嘴里念叨着,指尖儿却在善保的脸上流连,细如脂玉。他房中两个侍妾,模样性情也是上上等,跟善保一比…

“擦好没?再给我拿一颗。”

福康安手一僵,拈一颗塞善保嘴里,“你倒是会使唤人。”眼睛却移不开视线,这几年,善保渐渐长大,去了幼时的稚气,愈发俊美了。又兼他用功念书,气质温润,眼界开阔,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味道。

福康安下晌午得去当值,早早与善保告辞,一整日的心不在焉。

侍卫相当轻省,每日守两个时辰大门,还是做六日歇六日。小喜子偷瞧福康安的脸色,也不像累着的模样,便未多嘴。

回房后,两个侍妾迎上前服侍福康安换了家常衣裳,这两人,乃宫中所赐,一个温柔可亲,一个娇俏甜美,平时福康安也乐得与她们说笑,今儿却失了兴致。斜倚在榻上,只是慢慢喝着参茶。

“爷可是乏了,奴婢给您揉揉可好?”宁儿温温柔柔的坐在榻旁,水漾的眸子荡漾着万千欲语还休的柔情。

福康安盯着宁儿温婉的脸蛋儿,伸出手去,扣住宁儿小巧的下巴,细细摩挲着,宁儿温顺的低垂着头,脸儿却渐渐红了。

“这是用的什么胭脂?”福康安对着一张修饰的精致如画的脸,忽然间意兴阑珊,善保什么都不用,脸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

宁儿细声细气的说,“是老太太赏奴婢的,说是大爷拿回来的。奴婢和可儿妹妹一人一套,比以往奴婢用的都好呢。”

可儿倚着门框笑,“爷,胭脂有什么稀奇的,奴婢听说现在城里有一家卖香料的铺子,一种香料只卖一人…嗯,那香佩在身上,香气弥久不散,听说现在千金难求呢。”

福康安笑看她,“怎么站得那么远说话?”

“奴婢怕扰了爷和姐姐的兴致。”说着自己先捏着帕子笑了,摇摇摆摆的走至福康安跟前儿,福了一福,才笑嬉嬉的盈盈坐下,又似黄莺出谷似的问,“爷,奴婢和姐姐听了半天的故事,说的就是前儿举人蒙冤叩阍的事儿,真跟以前听的话本一样。”

福康安惊奇,“哟,这都传到内宅来了。”

可儿明眸得意的一转,“瞧爷说的。奴婢们虽然大门儿不出、二门儿不迈。可这样惊天动地万岁爷御审的大案子,除了四九城的瞎子聋子,如今还有哪个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太抽了

35、三喜临门善保议亲 ...

经过索绰罗家的事,善保的名利心反而淡了。

他与乾隆,这对史上有名的君臣已经相遇,善保却有些犹豫,难道就这样出仕,围着个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头儿屁颠儿屁颠儿的做几十年奴才,然后等着白绫上吊。

何其惨淡的人生哪。

善保叹一口气。

“怎么了,长吁短叹的?”君保和董鄂氏挑帘子进来,善保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到底是挨过廷杖的人,装也得多在屋里养几天。

董鄂氏眉眼里俱是温柔笑意,问善保,“好些了没?”

“劳婶婶挂心,已无碍了。”善保瞧着俩人的脸色,笑道,“今儿叔叔脸上带着喜庆,可是有什么喜事,也让侄儿跟着乐一乐。”

君保笑看妻子,“我说就瞒不住善保吧。”在善保床上的椅子里坐下,“这案子结了,索绰罗.英良昨晚在牢里畏罪自尽,圣上连同索绰罗.瑞阳的爵位、官职一并削了。”

善保一声叹息,“这次总算能太平了。”总算死了。

“是啊,那老东西,平日里端着一张笑脸,内里却是歹毒。他这也是自作孽,你不必放在心上。”君保是恨极了索绰罗家,笑道,“还有一件喜事,刘统勋大人说你考场上已经将题目答完,圣上允放入考生答案一并批阅。你在家准备殿试吧,估计到那时伤也大好了。”

善保吃一惊,“这都可以?”他的旅行计划岂不泡汤了。

“万岁爷仁慈,不忍你再耽搁三年。”君保问,“善保,你以前见过万岁么?”

“嗯,说起来也是碰巧,去年我陪先生、袁先生带着福保佳保去潭柘寺赏雪景时,路上遇到了皇上,皇上是微服出行,当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说了一道的话。”善保一说,董鄂氏坐在善保的床头,喜得难以自抑,双手合什,激动万分,“哪里想着能有这么大的福气呢。”

君保亦欢喜,叮嘱妻子道,“自家人知道就行了,别到处乱嚷嚷。”

“我知道。”董鄂氏拉住善保的手,笑望了丈夫,转向善保道,“还有件喜事,是你二叔沾了你的光。今儿早朝,皇上赏了你二叔双眼花翎。”

善保笑着反握住二婶的手,温声道,“二叔是为了我们才谋了京官儿,若是外任,不止于此。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感念二叔的德行才赏的。这可是咱们一家子的喜事。”

董鄂氏歉疚道,“因祸得福吧。若是你没翻案,今日咱家与索绰罗家怕是要换个个儿了。说来也怪我治家无方,才有墨云这样吃里爬外的奴才!”咬牙切齿。

凭心而言,这几年董鄂氏对他们兄弟很是周到,并无亏欠之处,善保笑劝,宽她心道,“平日里我瞧着墨云也是好的,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他每日跟在我身边,我也没察觉。婶婶也不必自责,您一个人管着府里几十口子,墨云的事,怕也是索绰罗家有意引诱呢。自古便只有千年做贼,没千年防贼的理儿。所幸如今拨开乌云见月明,墨云自作聪明,白白将小命儿填了去。也是报应了。”

董鄂氏沉默半晌,仍然有些黯然。

善保笑道,“我还有事想求婶婶帮忙呢。”

“有事直说,一家人哪里还用得着个求字。”董鄂氏打起精神,嗔怪一句。

“索绰罗氏那里,我估计她已经没面目再活下去。盯着索绰罗家的些,索绰罗.英良落得这个下场,索绰罗氏怕要被驱逐出族谱,若是无人收殓,婶婶派几个人帮衬一把,随便哪个清静的地方将她葬了。”善保道,“也是咱家的仁义。”

董鄂氏和丈夫四目相视,点头对善保道,“说得很是。他不仁,咱不能不义。”

董鄂氏和君保跟善保说了会儿话,叮嘱善保好生养着,便回房了。

“善保小小年纪虑事竟比我还周到。”董鄂氏叹道,“我原还想着家里摆上几桌酒去去秽气,如今这个时节却是不便。”

君保搂住妻子的肩膀,笑道,“京里就是这样,人多,事多。现在不好摆酒,等善保中了进士再摆一样的。墨云的事实在怪不得你,天生的野狗,喂不熟的白眼狼。倒是明年是选秀的年份儿,咱们闺女可是到了年纪。”

董鄂氏果然来了精神,“雪儿早就有嬷嬷教导着呢。规矩女红什么都不差,对了,得要开始准备衣裳首饰了。还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呢。”犹豫着,“我娘家嫂子两个女儿也正当年,老太太也跟着来京城,我想着,到时,咱们过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吧。”

君保点头,“应该的。你也别太担心,十几年过去。老人家当初也是心疼你,觉着我配不上你而已。”

董鄂氏轻捶丈夫两下,嗔道,“现在还说这种话。”

君保展眉一笑,握住妻子的手揉了两下,“岳父大人呢,还在湖南么?他老人家也上了年纪,儿孙一大群,该告老享几年清福了。”

“已经告老了,这次老爷子、老太太一并回来,还有大哥家的两个小子,到了当差的年纪,明年三年一轮的笔帖式考试。是想让他们去试试,跟我打听旗学的事儿呢。”董鄂氏柔声道,“正是闹心的那几天来的信,我就没给你看。”

君保如今万事如意,妻子一片关心,自然不会多说,反而道,“善保的亲事也该议了,你出去多留意年龄相当的女孩儿。”

董鄂氏笑,“若说别的事发愁,善保这个我只愁会挑花了眼,”伸出手来数着,“你说是论排面儿、论才学、论上进,还有,大哥留下的爵位待善保成年就能袭了。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寻。唉,我只担心会委屈善保,落选的秀女总会有些不足,”他们这样的人家还够不上皇上指媳妇的规格,“倒是觉罗氏是免选的,我想着多看看觉罗氏那边儿。”

“嗯,你想得很妥当,”君保心有余悸的添了句,“关键得性子好。以后福保佳保议亲也是如此。”

“是,我跟爷想到一处去了。”

经过这一场热闹,善保一跃为京城名人。

平日里不怎么走动的亲戚都行动起来,打着各种名义来钮祜禄家探病。

就是族长钮祜禄.国忠也亲自来了一遭,嘱咐善保好生将养身体。

善保的舅舅他他拉.嘉音早在善保坐在牢时,就心急火燎的瞧过几次,如今善保平安了,又嘱咐妻子伍弥氏收拾些补品给善保送去。

伍弥氏笑着应下,“说起来,明年我哥哥家的女儿也应选,爷,我看文娜跟善保年纪倒是相仿。”

嘉音正在吃茶,闻言道,“相纪的确相仿,文娜选秀结果还两可呢,现在说这个还早。”大舅子的闺女,嘉音也是见过的,因其肖父,容貌平平,善保是自己的亲外甥,嘉音心里难免偏颇,拿选秀搪塞了妻子。

伍弥氏已誔下嫡子,如今又有身孕,平日里夫妻感情也好,嗔怪道,“爷也不用糊弄我。我大嫂就这么一个女孩儿,疼爱的紧。品性脾气都是极好,就是相貌一般,大哥大嫂是想走宫里的关系撂牌子,自家聘嫁。善保这不是爷的亲外甥么,自家亲戚,总比外人信得过。前儿我回娘家,大嫂话里话外的打听善保呢。”

“你平日还说我实诚,怎么连人家的客气话都听不出来了?”嘉音伸手扶妻子在身边坐下,略一沉吟道,“现在这个时候,善保刚从牢里出来。因这官司是经了万岁爷御审,闹得人尽皆知,妇道人家,听到个闲言碎语的跟你打听有什么出奇,不见得就是做亲的意思。且说如今这个时候,善保正病着,还得准备殿试,哪里是提婚姻的时机?”在京三年,嘉音也由愣头青渐通人情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