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宫女,华仪美器。

一甲前三跟乾隆一个待遇,都是金器,其余进士则用银器。大家按制做了些拍马屁的诗,折腾两个时辰才散了。

善保做为探花郎,被人拉着敬了不少酒。出宫里脚软腿软,脸上烧似三月桃花儿。不少那啥的人都在心里“啧啧”两声,暗道这次的探花郎倒是人比花娇名符其实。

直到杏园宴喝完。

该到皇上赐官了,虽然心里有数,还是得圣旨明谕,才算尘埃落定。

其实状元也不过是六品翰林院修撰,不是啥大官儿。

等闲六品官儿,根本不用圣旨,一道口谕直接上班儿了事。

不过,这是给状元、榜眼、探花授官,你连紫禁城正中御道都给他们走了,初次授官,更得郑重。

上界状元王杰拟旨后,念给乾隆听。

虽不乏词藻华美,乾隆却不大满意,摇了摇头,“探花郎改授御前侍卫。”

嘎?

这是咋说的?

状元榜眼都入翰林,探花做侍卫?

老天爷哪,这是文探花,又不是武探花?

刘统勋脊背上开始冒汗,大着胆子问一句,“万岁,不知是何品级?”御前侍卫中,最低等的是蓝翎侍卫,正六品。

状元也才授正六品官儿,榜眼探花按规矩,都是正七品翰林编修。

您啥意思,要朝状元榜眼脸上吐口水?那您南巡干嘛还假惺惺的去孔庙祭拜孔圣人!

“无妨,他家原就有三等轻车都尉的世爵。当日钮祜禄.常保于任上故去,因无人为善保请封,朕便想等他成年后再命他袭爵。如今这爵位一并赏了他吧。”乾隆一本正经的看着臣子的囧态,笑道,“放心,朕不让爱卿们难做。就特例点他一个正七品御前侍卫。”

刘统勋做主考,已经是第四次,就这回,头发一把一把的掉,都快梳不起辫子了,帽子里鼓鼓囊囊的戴的都是假辫。

刚顺利的点了状元,乾隆就又要闹妖蛾子,想起一出是一出,大学士们顿时头大如斗。

刘纶劝道,“万岁,这于礼不合。自古从未有探花担任侍卫一职的,臣瞧着探花郎尚且年幼,弱质书生,焉能担得起陛下宿卫之责。”

乾隆眯眼一笑,湘竹骨扇在掌心打了两下,淡定道,“规矩么,不破不立。再者,谁说探花是弱质书生了,”摇头,失望溢于言表,“你们啊,成日伏首案赎,不知武功。探花走路时,步履轻盈,松而不散,定是练过太极的。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乾隆鄙视的扫过刘统勋刘纶,视线在向来会装傻充愣的阿里衮身上略做停留,一指老实人傅恒,“春和就是太极高手,他就知道。”

傅恒躬身,低头,肚子里问候了一句爱新觉罗家的祖宗,谦卑道,“万岁谬赞了。”俺啥都没说,俺眼神儿不好,俺没看出探花郎练过太极。

刘统勋咬咬牙,俺们翰林院也不缺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修书,滚俅做侍卫去吧。

也不知道把文探花搞到侍卫堆儿里能干啥?

人家寒窗十年就为给你看大门儿?

搅来搅去,白让善保得了三品世爵,渔翁得利的小子,你的狗屎运气也太好了吧?

干完新科进士这摊活儿,乾隆马上下旨,开拔,热河避暑去。

乾隆出行,排场自不必提。

老娘老婆儿子媳妇闺女女婿以及各种规格的妾室,宗亲外戚,再加六部近臣,护兵侍卫,礼部已拟好名单。

还有一事,探花儿不去修书改任武职已够惊悚,接下来就是御前大臣糟心了,阿里衮拽着傅恒的袖子不撒手,“傅大人,七品御前侍卫,侍卫服怎么办?五品跟七品可不一个规格。我还从没见过七品侍卫服,这得礼部商量才能做吧?还有,您瞧探花儿郎,一阵风吹走似的单薄,安排到哪个什去?万岁亲点,肯定得排内班儿吧?”

傅恒无奈,“去请示万岁吧。”他也担着御前大臣的头衔。

得了信儿随驾的都在收拾东西,乾隆没事儿轻闲着,他是指派任务给人找麻烦的,忙都是别人忙,他正在养心殿的凉厅里喝茶。

见着傅恒、阿里衮挺高兴,摆手,“不必多礼。”

又道,“赐座。”

一人一个绣凳,傅恒还有千头万绪的事要忙,就直接问了。您老非要探花儿做个亘古未有的七品御前侍卫,那您老打算让他穿什么侍卫服啊?

乾隆想这事都要朕来定,难道朕花银子养的是一群猪么?一推六二五,道,“丁点儿的事儿,小路子,随阿里衮去礼部传口谕,叫他们商量出个议程来。跟林卓说,御前侍卫都要随驾的,叫他抓紧点儿。阿里衮,你也别磨磨蹭蹭的,催着他们点儿。”

阿里衮得了口谕安心退下,殿门重新关好,乾隆打发了屋里的内侍,笑眯眯的一曲三折的唤了声,“小春儿啊~~”

傅恒的脸顿时板得跟棺材板一样,起身恭敬的说,“万岁若无吩咐,奴才告退了。万岁要离京,内阁还有许多事要交待。”

乾隆撞了铁板,也不气馁,欲再说两句什么,就听外头脚步声起,一个侍卫在外高声通传,“禀万岁,五阿哥求见。”

傅恒欠身,“奴才告退。”转身走了。

乾隆银牙咬啊咬的,咬得腮帮子发酸,眼睛一眯,望着门口恭立的侍卫,露出和悦温暖的微笑,“朕不是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么?你没听到朕的口谕?”

侍卫底气十足,昂头挺胸,鼻孔朝天,“臣瞧五阿哥似有急事,外头传话的公公不在,便代五阿哥进来通禀一声,以免误了皇上和五阿哥的事。”

“你真是懂事啊,难得难得。”乾隆讽刺。

侍卫朗声道,“臣份内之责,不敢当皇上夸赞!”

乾隆被噎了个结实。虚眼瞧这胆大的混帐东西,他记性极好,皱眉道,“哦,你是福伦家老大吧?”

“是。”万岁爷竟然记得自己,福康安顿时十分激动,声音又高了三度。

难道老子是聋的么?乾隆温温的笑着,“你弟弟是永琪的伴读,没想到你和永琪也是知交。听说你文章也念得不错。”

若是刘统勋之类的老狐狸听到这话,就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御前行走,你还敢私交阿哥。

你是不是嫌命长啊!

可惜福尔康还是个自恋的愣头青,他“梆梆梆”的回道,“五阿哥垂青,是臣的福气。”

“很好,朕看你的福气不止于此啊,朕还要赐你天大的福气,”乾隆声音一顿,福尔康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在静寂的房间清晰可闻,乾隆露出满意的微笑,正色沉声道,“从现在起,你就跟在永琪身边,替朕保护他!”

饶是福尔康的思考回路同正常人不同,此时也愣了一下,从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改为五阿哥身边的侍卫,这是福气么?

可一想起五阿哥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至今仍未出宫赐府,储君热门人选…福尔康顿时眼热心烫,跪下高声谢恩。

乾隆勾起一抹笑,“叫五阿哥进来,你出去找什长换腰牌吧。”

福尔康踩着轻飘飘的步子昂首阔步的飘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来了感觉,又写了一章出来,今天最后一更~

42、史上最低等新侍卫 ...

五阿哥怒火暗生。

他想见自个儿的亲爹,却被福康安以圣谕挡在外面。任他赔笑说情,都是一句话,“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

若不是…

若不是…

五阿哥狠狠的捏着拳头,将一口恶气忍下去。

富察家对于乾隆来说是不一样的,虽孝贤皇后仙逝多年,乾隆仍时时怀念,悼亡诗不知写了多少,因此对富察家极为优容,屡有加恩。

这个福康安更是自幼被乾隆带到宫内抚育,爱之如亲子。就是皇太后,说起福康安也是笑容满面、称赞连连。

太嚣张了。五阿哥咬着牙,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孝贤皇后再好,再高贵,也是去了的人。

剩下的皇子与富察家并无血缘关系,而他,诸皇子中唯一入住景阳宫,最得圣意,宫内朝中谁不给他三分薄面。

五阿哥咽下这口恶气,却是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五阿哥被阻时,福尔康看不过,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福康安冷冷一笑,你爱去通传就去通传,反正我是拦过了,总不能打断你的狗腿。

不一时,福康安就见福尔康鼻孔朝天的出来,蔑视的扫了福康安一眼,再奉口谕请五阿哥进去,而后飘然而去。

福康安叫住他,“你去哪儿,这是在当值!”额头青筋直跳,为什么他每次手气都这么臭,跟这个二百五一道当值?

“皇上命我日后去五阿哥那里当差。”

福康安呆了一下,这个讨厌的家伙要走路了?

哼哼,嫉妒了吧。福尔康瞟福康安一眼,得意的去找什长办理交接手续。

福尔康离开了,福康安觉得空气都清爽了几分,没片刻钟,五阿哥面带欢喜的出来,经过福康安时,眼珠子往边儿上一斜,唇角往边儿上一勾,三分冷意三分讽刺三分傲然拂袖离去。

你再尊贵能比得上皇阿哥么?怎么样,皇阿哥再宠你,也不过是个看大门儿的。

福尔康毫无职业道德的拍屁股走了,总不能让福康安一个人守大门儿。

马上替补就来了,布彥达赉眼睛里带着笑,在另一侧站好了,对着福康安促狭的眨眼:真有你的,终于把那家伙弄走了。

福康安笑笑:哪里,他自个儿找死。

自来便有皇上赐侍卫给皇子以示恩宠,不过像那些外班或者什么冷宫僻院当差的被赐皇子,估计会心理平衡些,本来前途就不大光明,跟着皇子,就是皇子的门人,日后也好借力谋个外放的差事什么。

像福尔康,好不容易祖宗坟头儿冒青烟,被点御前内班,哈哈,竟然被赏了五阿哥!

福康安心里偷笑,行了,你们兄弟都去景阳宫团聚吧。

至于五阿哥会不会做太子,然后做皇帝的事儿,福康安冷笑,皇上现在不过五十出头儿,身康体泰。宫内五阿哥虽然得宠,中宫嫡子更为尊贵。谁输谁赢还得两说,他们富察家深受皇恩,这个时候若脚踩两只船,那就是找着掉水里淹死呢。

过午到了换值的时候,布彥达赉是被他哥拉来救急的,和交班的侍卫说了两句话,就跟福康安一道出去了。

路上就忍不住笑了一回,“咱们全什的兄弟都得念着你的好。”怎么把那二傻子给弄走的?说说呗。好奇啊。

布彥达赉,正白旗,老姓钮祜禄氏。

说起来,他家是真正与皇太后有些关系的,若干年前,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祖宗:满洲开国五大臣之一、后金第一名将、巴图鲁额亦都。

不过,皇太后娘家也没布彥达赉家的底子硬。现在亦如此。

通俗的讲,皇太后的娘家只是钮祜禄家族的旁枝,好比当年,同样出自钮祜禄氏,布彥达赉的曾祖父遏必隆的女儿进宫即为皇贵妃,死前得封孝昭仁皇后。另一个女儿也是温禧皇贵妃,誔育了一个让人糟心的人物——圣祖十阿哥。

而皇太后初选秀被赐入当年的雍亲王府时,只是最低等的格格,连个庶福晋都算不上。

尽管如今太后的娘家得以赐爵一等承恩公,领了世袭佐领。可说实在话,那一家子实在没啥拿得出手的人物。

像布彥达赉,且不必提他家煊赫的祖宗,就是如今,他爹阿里衮入值军机,兼户部尚书、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御前大臣。更不必提他家那些要人命的亲戚。

此人家族历史之博大,后台之强横,即便是富察家也得礼让三分。

福康安笑笑,“谁知道呢。前头明晃晃的一个木头桩子,偏有不长眼的兔子撞上去,这都是天意。”

“天意。”咀嚼着这两个字,布彥达赉瞅瞅青天白日,圆圆的脸上露出一抹会意的浅笑。

“今儿又不是你的班,怎么进宫来了?”

“送我额娘进宫给皇太后请安。”

这家子人向来是眼尖手快的,雍正年间,因钮祜禄家出了两位大名鼎鼎的铁杆儿“八爷党”——十阿哥(钮祜禄家的外甥)、阿灵阿,很为雍正厌弃了一阵。

不过雍正拿他家也没折,钮祜禄氏是满洲八大姓,别的不说,人多。雍正即便心里不喜,可也不能不用钮祜禄姓氏的人,只要你用,好吧,或多或少都跟这家子有关联。

所以,即便郁闷,雍正也忍了。

雍正那会儿,钮祜禄家也难熬,不过他们很快跟皇太后的爹四品典仪官凌柱搭上关系,明里暗里的没少给当年的四阿哥——弘历帮忙。

待弘历一上台,了不得,从龙拥护之功,那会儿,雍正爷去地下陪圣祖爷了,人家钮祜禄家拍拍身上的尘土抖擞抖擞重又站了起来。

还跟皇太后亲的不行,八百年前是一家啊。

布彥达赉给福康安透了个信儿,“皇上下旨把探花郎指为侍卫了,听说要分到内班来,估摸着就是咱们这什了。好不好的那家伙空了位子出来。”

福康安吓一跳,“探花不得去翰林么?”

“谁知道呢,天意呗。”布彥达赉挑眉,学着刚刚福康安的语气,笑了笑,“还不知道探花能不能拿得稳刀枪呢。我哥正为这事儿发愁呢。”

他哥丰升额,就是这一什御前侍卫的什长。

原本做官有规矩,兄弟、父子得回避,可乾隆硬不按路数来,他瞧这家子人顺眼,还特意把布彥达赉指到了丰升额这什,说得也好听,“看你年纪小,跟着你哥,别挨了欺负,有什么事儿直接问他就是了。”

福康安听到善保被点了侍卫,心里高兴,日后他跟善保一道当值,啧啧,简直是神仙一样的侍卫生涯啊。还假装淡定的问,“愁什么?探花到咱们什,别的什指不定怎么眼红呢?”

“你真会说,原本该去修书著文的,改舞枪弄棒了,我二姑母家的表哥念书念得,别说拳脚了,太阳底下多站会儿就得小病一场。”布彥达赉小声道,“咱们这活儿,其实没啥要求,听话、身体好就成。一站两个时辰,对咱们来说没问题,探花郎么…”不确定了。

福康安道,“人跟人怎么一样,善保也是咸安宫出来的,你安心吧,他骑射还不错。”

布彥达赉马上警醒了,“怎么,你跟探花郎挺熟?”幸好刚才没说人家坏话。

“我也在咸安宫念过书。”

“你都说不错,那就是有些本事。”布彥达赉对福康安的骑射还是挺佩服,笑道,“这样的话,真是好事了,我跟我哥说一声,省得他再犯难。”变脸的本事是遗传的。

布彥达赉之兄丰升额没啥犯难的,犯难的是他们兄弟的老爹——阿里衮大人。

阿里衮跟索绰罗.林卓道,“除了侍卫服、还有侍卫腰牌、佩刀,林大人念的书多,七品御前侍卫要要何等规格,您叫底下人商量出个办法。万岁爷点了头,都要现备的。还有五六天,御驾就得起驾热河,御前侍卫随驾,万岁亲点了探花郎,咱们也得麻溜些。把事儿办妥。”

此刻,完全显示了官员办事效率的弹性。

他他拉.林卓第二日就拿出了七品御前侍卫一应服侍腰牌佩刀的规格说明,乾隆瞟一眼,冷哼,“怎么把朝珠去了?嗬,到时当值,就一个没朝珠,可得显出不同来,是么?”

“奴才愚钝。”

“你是够愚钝的,加上朝珠。衣服上略做些区别就是了,佩刀怎么短三寸?那刀是用来护驾的,连护驾的东西你们都敢随意变动!”

他他拉.林卓在乾隆的挑剔中一头冷汗脸色惨白的交了差,吩咐下去,衣裳腰牌抓紧时间赶制。

善保觉得在地震。

他被乾隆一出又一出的抽风给震晕了。

咣铛——

他爹的爵位砸了下来,当然,这本来也应该他袭的。不过当年他老爹过逝时,没人肯为他出头儿,错过了袭爵的最好时机,按规矩,只得成年再行请封。

不知道谁提醒了乾隆,这会儿就将爵位赐了下来。

这只是第一震。

接下来第二震更凶猛。

啥,他去做御前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