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太压不住满腹疑问,跟在后头道:“晚上叫你哥哥去接你。”

红豆应了,出来后,顾筠和梅丽贞眼前一亮,齐齐起身道:“红豆,你今晚可真漂亮。”

三人共同叫了一辆洋车,到了贺公馆,刚下车,就有贺家下人领她们入内。

红豆把帖子递给下人,三人跟在下人后面上了台阶,一路霓裳倩影,到处都是前来赴宴的宾客,沿着阔大的门廊往里走了一截,既未看到贺竹筠,也未看到贺云钦,不免有些失望,走了一截,故作不经意低头看了看,见旗袍仍明滑平整,并未因乘车扯出褶子,这才略放了心。这时就听后头有人喊道:“虞学姐,顾学姐,梅学姐。”

贺竹筠笑着走近道:“我正要去找我二哥,没想到你们来了,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小客厅说话。”

第31章 第31章

小客厅里笑语声不断, 显然宾客不在少数。

贺竹筠回头对她们笑道:“我母亲和嫂嫂她们在里面。”

红豆入内一看,沙发上果然端坐着几位珠光宝气的贵太太。

居中那位生得丰腴白皙,一望而知是常年养尊处优之人,身上着件烟霭色旗袍,颈上还点缀几样凝碧翠金的首饰,难得的是这人虽通身贵气,并不给人以高高在上之感, 说话时未语先笑, 目光亦极温柔平和。

这人无论长相还是气度都与贺竹筠有几分挂相,红豆暗猜她就是今晚的寿星贺太太了。

果听贺竹筠对她们笑道:“这是我母亲。”

又对贺太太道:“这是我圣约翰的几位学姐, 虞红豆、顾筠和梅丽贞, 她们比我高一届,读的是教育系。”

红豆几个将带来的礼物递给下人, 齐声道:“祝伯母福寿绵绵。”

贺太太被孩子们甜脆的嗓音逗笑了, 抬眼一扫,视线自然而然落在红豆的身上。

这一回她之所以给圣约翰的学生广发请帖, 原是存了给儿子相看女朋友的心思, 早在开宴前她就特意嘱咐过女儿, 务必将每一个来赴宴的女学生带来给她过目, 今晚这些女学生她也看过不少了, 就属眼前这孩子最出众,相貌标致不说,举手投足间还有种明丽欢怡的气度,甫一进来, 就把客厅那些孩子全给压下去了。

她含笑抬手一指,问女儿:“这位是虞小姐?”

贺竹筠抿嘴道:“是。”

贺太太不着痕迹地又指了指顾筠和梅丽贞:“顾小姐、梅小姐?看来我这记性还不算顶坏,竟都记住了。虞小姐看着很面善,我们以前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红豆一怔,以自己的好记性都记不起何时见过贺太太,可见贺太太是记岔了,碍于是长辈,不便反驳,只好笑道:“想是在圣约翰门口跟伯母见过面。”

贺竹筠插言道:“虞学姐是教育系的优等生,就连最喜骂学生的严夫子都常夸虞学姐呢。”

贺太太一心要给儿子找个拔尖的,听了这话更满意了几分,抬头环顾一圈,问下人:“二少爷呢?”

贺竹筠道:“我也在找二哥呢,刚才还在前头,一转眼就不见了。”

红豆忍不住也抬头找了找,贺云钦不知去哪了,到现在都未露过面。

贺太太眉头微蹙,儿子回国后迟迟不肯谈恋爱,又曾跟段明漪闹出那样一桩新闻,为了给儿子相看女朋友,数月以来她不知做过多少安排,怎奈儿子自己就是不肯上心,好不容易借寿宴邀了这许多好孩子来,本打算让他自己交际,他倒好,干脆不到女人堆里来,照这样下去,再来几个顶漂亮的女学生又如何,今晚的盘算依然会落空。

这么一想,便有些意兴阑珊,往客厅角落一瞧,段明漪正仪态万千坐在钢琴前弹琴,她的身后,不远不近站了好些沪上淑媛,都在含笑听她奏琴。

贺太太看了一会,淡淡收回视线,心里的疑惑怎么也压不住,儿子这般散漫,莫非真对这女人有什么心思不成。

那边女儿已拉了虞小姐几个坐下吃东西说话了。她跟太太们聊天,免不了也听上两句,虞小姐说话直中有婉,倒是个诙谐豁达的性子,像是说起了学校里的事,内容大有趣味,不一会就围拢来好些少男少女,都在听虞小姐说话。

就在这时候,门口路过几个年轻人,一路说说笑笑,正要往里头的桥牌室而去。

贺太太一眼就瞥见了儿子,佯怒对下人道:“去,把那臭小子给我抓回来。”

其他太太哄堂不已:“贺太太这话说的,你们家二少爷说起来也二十多岁了,人也算稳重,怎么到了贺太太嘴里,还像在说小孩子似的。”

贺太太故意道:“他这般不着调,哪有半点大人样子。”

那下人笑着跑到贺云钦面前说了几句话,贺云钦转脸一看,母亲端坐在小客厅沙发上,正冲他怒目而视,不觉有些好笑,只得跟身边几个朋友告了罪,到了跟前,跟母亲身边几位长辈打了招呼,这才道:“妈,找儿子什么事。”

贺太太嘴上对儿子不满,心里并未认真生气:“光顾着在前头招待,忘了后头这些客人了?我跟庄太太她们到后头花园打牌去,那边十来个小朋友都是竹筠学校里的学姐学长,你既是竹筠的兄长,理应替我过去招待招待这些小朋友。”

贺云钦朝那边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红豆,头一回见她穿旗袍,那颜色像淡月也像微云,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如同一朵娇樱,有种灿然盛开之感。

他一望之下,只觉无数美景全送到眼前来,目光停了一瞬,正要移开,贺竹筠已在那边冲他招手了:“二哥,我们这边在猜字谜呢,你快过来帮忙。”

贺云钦只得顺水推舟走了过去。

自从找回玉淇表姐,两人好几日未见了,贺云钦刚一进来红豆就看见他了,可是他并无主动过来的意思,只好也静坐不动。

贺云钦跟众人打了一圈招呼,最后才看向她,笑了笑道:“虞小姐。”

红豆淡淡一笑:“贺先生。”朝他身上一看,不过是简简单单一件西式衬衣,到他身上就是比别人更倜傥几分。

她不让自己多看他,捡起小圆桌上一张卡片,笑道:“这个谜题我自己也没猜出来,你们谁能猜出来?”

贺竹筠兴致勃勃道:“我二哥最会猜谜,只要有他在,我是什么谜题都不怕的。”

红豆抬眼瞟瞟贺云钦:“是么。”

贺云钦望她一眼,本打算站站就走,谁知脚就像钉在了地面,竟有些迈不动。

这时贺竹筠道:“对了,二哥你刚才在前头看见陈白蝶了吗,我听下人说她也来了,她不是才出院么,不知大好了没有。”

红豆一怔,陈白蝶竟这么快出院了,看来玉淇表姐那日果然说得不错,陈白蝶身上的大片血渍果然是别人的。

可如今全上海滩都知道陈白蝶获救不久,若非紧要的应酬,陈白蝶大可以托词不去,何必巴巴地赶来参加贺太太的寿宴。

又想起这人之所以得救,贺云钦占了大半功劳,以这两人的关系,陈白蝶前来贺寿,莫非是冲着贺云钦来的。

贺云钦并未接妹妹的话,心不在焉解了一张牌,抬眼看向角落里的西洋座钟,掐好的时间到了,不便继续逗留,便道:“你们慢慢玩,我去桥牌室看看。”

这时有名下人托了一盘西洋高脚杯饮料来,送到贺云钦跟前:“二少爷,喝口水吧。”

贺云钦淡淡看那人一眼,随手端起其中一杯饮尽,将空杯放回盘内。

那下人又要将托盘端到红豆等人跟前,不料脚下绊了一下,饮料一下撒出来不少,幸而全撒在托盘内,不曾摔碎杯子,未惊扰到段明漪等人。

饶是如此,因盘内太过狼藉,不便再拿过来给众人喝,那下人只得静悄悄退下去,另换了一盘饮料进来。

红豆瞄一眼那人,贺家想必不缺人手,怎么还派了个毛手毛脚的下人来?

因忙于解谜,也未深想。等那人送了饮料到跟前,无意中往他脚下一掠,才发现他步姿极矫健,委实不像会自己绊倒自己的人。

正自纳闷,就见这下人送完这边的饮料,又折回到另一头,她盯着那人背影直瞧,以前哥哥在警察学校受武术训练时,曾说过要辨认一个人是否习过武,只消看看这人的步态和手掌即可,这人不光走路轻快,手关节还大得出奇。

那人径直走到段明漪面前,躬身笑道:“请各位少奶奶解渴。”

段明漪回过头来,正要端起一杯来喝,谁知那下人活像脚底下踩了钉子似的,身子冷不丁一晃,竟将盘中一杯橘子汁全洒到了段明漪的旗袍上。

来得太快,段明漪根本躲避不及,这一惊不小,立即将脸一沉道:“你怎么回事。”

那下人吓得不敢抬头。

旁边几名少奶奶拿了帕子擦段明漪身上的橘子水:“这可穿不得了,得马上换下来才行。”

段明漪只得含着歉意起身道:“我先回房更衣,失陪一下。”

谁知段明漪这一去许久都不见回来,那几名少奶奶等得不耐烦了,彼此互望一眼,讶笑道:“明漪换衣裳换这么久,这牌还能打得起来么。”

又有一人道:“明漪从不会无故将咱们撇下不管,该不是被别人的事给绊住了。”

有人笑道:“许是遇到了她们家贺宁铮,两口子说悄悄话去了。”

这时有位阔少模样的人正好路过,听到说话声往里一探头,笑道:“花园子里请了白凤飞来唱戏,各位少奶奶不去凑凑热闹么。”

几名少妇听了这话,哪还有心思枯等,纷纷笑着离了桌,顾筠几个也坐不住了,道:“要不我们也去花园看看。”

红豆想起刚才那古怪的下人,越想越觉得奇怪,想起贺云钦要去桥牌室打牌,有心提醒他几句,又担心落了单,便跟顾筠打商量说:“你们稍等我一会,我去趟盥洗室就回来。”

出来后,她问清了盥洗室跟桥牌室在一头,正合心意,便顺着走廊往里走。

各处都静悄悄的,想是客人都去后花园了。

一路走到尽头,只见并排两个房间,站在原地一听,两间房都静悄悄的,一时分不清哪间是盥洗室,哪间是桥牌室,原打算来提醒贺云钦,谁知里头并无人打牌,她扑了个空,也不知贺云钦去了何处,见里头那个房间房门虚掩,猜这是盥洗室,便打算入内更衣再去找贺筠她们。

等了一会,不见贺家下人,只得自顾自进去,原来是间极富丽的会客室,里头另有一间房,专供更衣之用。

她推门进了里间,谁知这间房竟未点灯,在墙上摸了一会灯绳未果,暗忖,难道这两间都不是盥洗室,盥洗室在走道的另一头?

她忙要退出来,刚一动,就听外面那间房有人进来了,其中一个应是女人,声音呜呜咽咽的,不知是呻|吟还是啜泣,她愣在原地,正不知该出去还是该留在房中,后头黑暗中忽然有人一把将她拽到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别说话。”

红豆先是汗毛一竖,可一听这人声音极为耳熟,竟是贺云钦。

第32章 第32章

正惊讶得无以复加, 就觉什么垂软的东西拂过她的面门,一凛之下,意识到是窗帘。

不容她多想,外头脚步声由远而近,其中一人快步朝里屋走来。

到了门口,那人本要入内查看,略站了一会, 似乎料定房中无人, 最后还是未开门。

“刚才我特让戏班子到花园开唱,现在人全在外头, 我儿子他们本来要在此处打桥牌, 也被我支使走了,这附近一时半会不会有人过来, 有什么话长话短说。我且问你, 谁给你的胆子不请自来?”

红豆屏住呼吸,这人声音浑厚低沉, 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又听他说儿子要打桥牌, 不由暗吃一惊, 难道这人竟是贺孟枚。

她紧张得背上起了一层薄汗, 听后头贺云钦一声不吭,只得一动不动贴着他的胸膛。

那女人啜泣一会,终于开了口:“孟枚,你这几日对我避而不见, 竟是打定了主意要撂开手,我跟了你这几年,如今你不肯理我了,难道我就不该讨句明白话么?”

贺孟枚怒极反笑道:“所以你为了问个明白,不顾我太太大寿,堂而皇之找上门来质问我?陈白蝶,无怪说美色误人,我当初真是昏了头,竟会跟你这样的女人搅合在一起,平白坏了自己的品行不说,还给家里招来一场无妄之灾。”

陈白蝶?

红豆惊讶地睁大眼睛。

陈白蝶冷笑道:“当初难道是我硬逼你跟我在一起的么?现在嫌我有主意了?无非是见我颜色不如从前鲜妍,心里腻烦了我,贺老爷直说便是,何必拿些没影的话来指摘我。”

贺孟枚冷笑:“这几日我忙着给秀荔做寿,无空跟你细谈,本打算过两日去你的寓所跟你彻底做个了断,既然你送上门来了,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我只问你,当初你跟我时,我可曾强迫过你半分?你自己做过何事,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陈白蝶似乎窒了下,仍嘴硬道:“我自从跟了你,从来都安分守己,除了身边下人,这几年下来,有一个外人知道咱们的关系么?何苦拿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激我,我到底做错了何事,你敢直说么?”

贺孟枚厉声道:“三月前,云钦跟他大嫂无故传出丑闻,一夜之间整个上海滩传得沸沸扬扬,这件事你不知道?”

陈白蝶顿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飘:“这话问得奇怪,既然贺老爷也知道这件事到处都传遍了,我自然也知道了。”

贺孟枚声音一寒:“先找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用撰写花边新闻的方式将老二和他大嫂好一顿败坏,而后推波助澜让此事迅速在坊间传开,与此同时,故意留下破绽让老二怀疑到陆姓小子头上,单等此事暴露,一来可以败坏老二的名声,二来可以顺利离间我两个儿子,妙就妙在此事就算爆出来,还有人替你背黑锅,陈白蝶,你真是好本事,每一步都算计得丝毫不差,我当初真是小瞧了你。”

陈白蝶空了好一晌才强辩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为何要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败坏了你的宝贝儿子,你贺孟枚就能明媒正娶让我进门了?”

贺孟枚道:“两年下来,你性子从未改过,总觉得世人都不及你陈白蝶聪明,活该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下。半年前你有了身孕,我拨了款子置了宅子,派最得力的下人去好好伺候你,觉得既对不起秀荔也对不起你,早跟你说过,不管你往后是继续跟我还是另找人家,我都会好好安置你。

“你虽从未明说,但自从有了身孕,不止一次在下人面前说羡慕秀荔好福气,无非因为出身好些,事事都占先,反观之下,你没名没份怀着身孕,就算往后孩子生出来,最多也只是个姨太太,又怕让人发现怀了身孕,如今连戏都不敢接。这些话你说出来本意是想诉诉委屈,以便我多拨些钱财给你傍身,谁知你说着说着就变了味,话里话外满是酸气。你说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单让秀荔不痛快你就算是解恨了。

“你败坏她儿子的名声,在宁铮心里扎下一根刺,顺理成章为以后兄弟阋墙埋下祸根,若他兄弟相争,何止她过得不顺心,说不定还会因为家无宁日,让我厌憎这两个儿子,本就是一举多得之事,对你母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不是三月前你因为出去跟朋友打牌不小心小产,谁知道你还能弄出多少祸端来?”

陈白蝶颤声道:“一派胡言,这全是你贺孟枚的揣测,你有证据么?”

外头有人来了,悄声道:“老爷,老爷。”

贺孟枚语气冰冷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早有人将证据送到我跟前,绝不至于冤枉你,既然你要看证据,明早我就派人送到你寓所去。”

陈白蝶压抑着痛苦的抽泣:“孟枚……”

脚步声响起,贺孟枚似是理都未理她,开了门走了。

陈白蝶在原地又啜泣了一阵,似乎不见贺孟枚回来,哭声渐渐止住了,不一会,冷不丁的冷哧一声,也跟着走了。

红豆听得暗暗咂舌,陈白蝶不愧是大明星,变脸变得比谁都快。

外头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动静,呆了一会,猛然想起自己还在贺云钦怀里,一惊之下,忙挣扎着出来,她这一动,头皮上微微痛了一下,因太紧张,一时因无暇细究。

厚重的帘子被掀开,后头花园里的一簇灯光透过玻璃,笔直地漾入房内。

借着灯光,就见贺云钦正垂眸看着她,半明半暗的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单看着他眼睛里藏着一点幽星,比平日更黑亮几分。

虽拉开了距离,两人其实仍离得很近,加之四周寂然无声,几乎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她望他一会,见他也静静注视着她,毫无预兆的,心啵啵猛跳了起来。

正要率先开口,他一把握着她的手往外走:“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一路走到外头,走廊里静悄悄的,有个下人从小客厅出来,暗暗冲贺云钦点了点头,而后快步离去。

红豆讶然看向贺云钦,无怪他明知道他父亲进来,仍显得那般坦然,听到他父亲和陈白蝶那番话,也丝毫都不惊讶。

看样子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为此提前便做好了安排。

贺云钦有些心不在焉,刚才那份触手可得的饱满柔软仿佛仍贴在身前,明明未喝那杯算计好的“春|药”,身体却无端有些燥动。

见她看他,他定了定神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从陈白蝶口里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就算当面问她她也未必肯说,知道她今晚之所以不请自来,多半是要约见我父亲,于是提前做了些安排,谁知这时你闯了进来,离近了才发现是你,要是我父亲知道你撞见他和陈白蝶,总归对你没好处,所以只好带你躲一躲。”

红豆心微微一动,眼睛看着一旁轻声道:“房里黑漆漆的,你怎么知道是我。”

贺云钦望她一会,故意转移话题道:“你不去花园看戏,怎么到桥牌室去了?”

红豆抬眼看他:“刚才给你端茶水的那个下人有些古怪,明明有身手在身,却故意两次失手,一次是在你喝了那饮料后,一次泼湿了你大嫂的衣裳,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妥,就打算借上盥洗室去桥牌室附近转转,若是能遇到你,就顺便提醒你几句,谁知两间房都静悄悄的,我才知道你们根本未在打牌,可既然来都来了,便想在盥洗室更衣再去找顾筠她们,谁知道等我进了另一间房,我才知道那也是间桥牌室,我刚要出来,就被你拉回去了。”

他想从陈白蝶口里知道什么?那桩桃色新闻他应该早就知道了,他父亲之所以怀疑到陈白蝶身上,多半也是因为贺云钦派人递了证据,因此陈白蝶身上一定还有别的事让贺云钦惦记。

难怪前几日在搜救这个女人时,他会那般不遗余力。

照刚才贺太太在小客厅中心无旁骛招待客人的光景来看,贺太太应该是不知道丈夫跟陈白蝶有这层关系,不然在得知陈白蝶来以后,她不会表现得那般淡然。

贺云钦在他母亲面前表现得那般云淡风轻,谁知回过头来,不动声色就替母亲解决掉了贺家藏在外头的一个毒瘤,而为了让母亲宽心,对于此事,他怕是一句都不会提。

两人走到小客厅门口,她忽然想起段明漪,这人衣裳都被泼湿了,不大像识破了下人的诡计,也不知现在何处,便要问他段明漪如何了,哪知还未开口,就发现自己头上一个珠贝色赛璐珞夹子落在他衬衣前的口袋里,想是刚才她从他怀里出来时,不慎从头上扯落下来的。

她左右一看,未见有人,忙抬手去拿,谁知这时候屋子里头贺竹筠为了找红豆,拉了大姐贺兰芝从花园一路找回小客厅,冷不丁顺着门口往走廊一看,就见红豆站在哥哥面前,正要抬手拿什么,而哥哥低眉看着红豆,毫无躲避之意,两个人的神情跟平日比起来,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失身的戏码,但是红豆和贺二的婚事还需有个强力助攻。明天整理投雷名单,感谢写评论、投雷的各位大佬,本作者无以为报,惟有继续二更。

第33章 第33章

贺竹筠猛然想起前几日在学校门口时, 曾撞见过好几次红豆跟哥哥在一起,当时以为只是巧合,可照眼下这情形来看,莫非哥哥和虞学姐是正经在谈恋爱?

贺兰芝起先在花园里忙着安排戏班子的事,不曾到小客厅露过面,自然也就不认识红豆,这下看见二弟跟一个漂亮女孩子在一处, 当场就怔在了原地。然而她毕竟是过来人, 看这光景,料他二人也不想被人撞见, 便拽住仍在发呆的贺竹筠, 两姊妹沿着原路,悄然从小客厅退回了花园。

贺竹筠一到花园就去找母亲, 母亲心心念念要哥哥找女朋友, 今日又是她老人家大寿,既二哥这边有了些影子, 需得说出来让母亲高兴高兴才是。

只是她仍有些发懵, 虞学姐她向来是很欣赏的, 为人风趣, 功课也好, 可欣赏归欣赏,真要成为二哥的女朋友,她一时间还不大适应。

贺兰芝察言观色,问贺竹筠道:“刚才那个女学生四妹认得?”

贺竹筠点头:“认得, 她是我学校里的学姐。”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花园后头的水榭,贺竹筠入内挨着母亲坐下,附耳将刚才的事跟母亲说了。

贺太太喜上眉梢,哪还顾得上打牌,忙让人替她暂且先摸几圈,拉了女儿到外头坐下,正色道:“是刚才我在小客厅见过的你那位圣约翰的学姐?”

贺兰芝慢条斯理自己剥橘子,在旁边接话道:“看着面生得很,不知是谁家的千金。”

贺竹筠人虽单纯,毕竟锦绣膏粱中长大,一听便知大姐这是在打听红豆的家境,微笑道:“只知道虞学姐的哥哥在警察局谋事,父亲似乎早没了,家里现在做什么营生不知道,但我上回去虞家送请帖时见过虞学姐的母亲,虞太太人很和善大方,家里看着也很殷实。”

贺太太漫应道:“这些都在其次。”

贺兰芝笑道:“太太如今一心让小弟尽早成亲,只要二弟自己喜欢,自然顾不上讲究门当户对了,二弟眼光那么高,这虞小姐不说别的,漂亮是顶漂亮的,单这一点,被二弟看上也不稀奇。就不知虞小姐性情如何,若是太小家子气,进门之后天长日久的相处下来,父亲和太太不喜不说,姑嫂妯娌也会难相处。”

贺竹筠摇头道:“虞学姐从来不扭扭捏捏的,有一回我跟大嫂在学校里路过课室,虞学姐在里头温书,不知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对着书她都能独自一个人笑起来。”

想起当时情形,她自己忍不住捂着嘴直笑,话一说出来,心底那份不适应好像也跟着减淡了几分,虞学姐这般好玩,若是日后成了她的二嫂,起码她在家中就不会这么寂寞了。

贺兰芝为怕继母多心,本就无意置喙他兄妹二人的事,不过因好奇多问了几句,见竹筠话里话外都对虞小姐甚是维护,笑了笑,低下头自顾自吃橘子,也就未再接话。

贺太太想起刚才红豆在小客厅的光景,微笑慢慢浮在脸上,缓缓颔首道:“性情该是不差的,人看着也机灵,就不知她和老二何时开始的,这些日子怎么一点影子都没有,先前虞小姐来了,老二也不知怎么想的,根本不肯到后头露面,好不容易被我拘来了,过去打招呼时,面上看着也淡淡的,哪像跟虞小姐认识。”

顿了下,狐疑地看着贺竹筠:“你刚才可看清楚了?他跟虞小姐也许只是随便说说话,白白叫你们误会了。”

贺竹筠涨红了脸,她以往从未有过恋爱经验,词穷得不知如何接话,贺兰芝替她解围道:“四妹年纪小,自是看不明白,但照我看来,二弟是有那么点意思,当时走廊里就他们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站着不说话,二弟的性子太太还不知道么,素来不喜欢跟女人牵牵绊绊,若非他自己愿意,谁能绊住他的脚。”

***

红豆收好发卡,站了一会不见贺云钦说话,刚才并未多想就探手到他兜里取发卡,直到现在指尖还留着他衣料的触感,看他一声不响,似乎并不反感,空气一下子变得极其胶着,连嗓子仿佛都有些发干。

这种感觉太异样了,留在原地大不自在,脱身离去又有些舍不得,好一会她才微微侧过身:“那个,顾筠她们可能要来找我了。”

贺云钦慢腾腾将视线挪开:“那我送你去花园。”

红豆耳根微微一热,也不理他,擦过他身畔进了身后的小客厅,他似乎总这么妥帖,不知在其他女人面前是否也会如此,经过刚才桥牌室一事,她至少知道了贺云钦不是陈白蝶的金主,跟段明漪的那桩桃色新闻也纯属无中生有,想到此,心里竟微妙地宽适了几分。

贺云钦有意跟她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然而目光不受控制总落到她的腰上。那衣料滑软光滟,将她身躯包裹得极俏巧,纵使她并非有意,但因腰肢细而臀圆翘,每走一步都有万种风情。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目光顺着她腰肢往下滑,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漫不经心的先是抬头看钟,再看客厅角落的雪松,最后越过她的发顶,看向那两扇落地格子玻璃窗,这才觉得神色又坦荡起来。

走了一截,他道:“散席不会早,路上怕不安全,虞小姐稍后是跟同学一道回家还是由虞先生来接。”

红豆脚步微缓,侧过脸,曼声回道:“我哥哥会来接我。”也许是提到了自家哥哥,她平日那种娇稚的神态不经意又流露出来。

贺云钦不让自己盯着她看,只望着落地窗外的园景,点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一出,空气顿时又窒闷了好些,贺云钦正要拿话找补,红豆已佯装淡然推开了落地门。

被风一吹,这才想起忘了问段明漪的事了,然而不等她回头问他,就听到顾筠在不远处喊她:“红豆,刚才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