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怕顾筠多想,再顾不上说话,忙迎了过去。

贺云钦掩上身后的门,在台阶上站了一晌,一时有些恍然,直到想起那下人尚未处理,这才下了台阶,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贺家的草坪打理得如茵似锦,不远处的戏台上,戏已唱了一大半了,顾筠拉着红豆的手道:“我觉得白凤飞今晚嗓子不够厚,听着不如以前,幸好你刚才不在,不然你也会觉得听得不过瘾的。”

红豆心不在焉朝戏台上望了一眼,笑道:“咱们有得听就不错了,也顾不上挑拣了,平时哪有机会听到白凤飞唱戏。”

两人说着话往前走,正好几个人从园子另一头出来,其中一个正是白海立。

他本跟几个富绅闲聊,无意间一抬头,恰好看见前头一个年轻女孩子走过,这丫头穿件旗袍,一身姣好的皮肉无可藏形,兼之夜风拂过时,衣裳上若隐若现浮现好些春水般的縠纹,无形间更添几分曼妙情致,且随着她的走动,袍衩里还不时露出一截莹白滚圆的腿,细细品来,简直无一处生得不好,再定睛一看,这不是虞崇毅的妹妹么,上回见这丫头,虽觉得标致,却也没这般惊艳,这才几日工夫,竟又出落得嫣媚了好些。

再想起自老婆死后这一两年来玩过的女人,只觉诸多妙影如逸马一般从眼前掠过,到了这一刹那,竟全被这丫头给比成了无滋无味的庸脂俗粉。

白海立直勾勾望着前方,旁边人纳闷之下,也跟着看了看,却只捕捉到一个窈窕的背影,略一品咂,便笑道:“白厅长,近来听不少人说白厅长要续弦,不知此事张罗得如何了,可有中意人选,要不要我等帮着牵桥搭线。”

白海立振作了精神,迈步往前走,思忖一晌,嘴里笑道:“尚在操办,人选倒有了点影子,小辣椒一个,辣是辣口了些,胜在滋味无穷,各位也知我蹉跎了这些年,近来才脱了藩篱牢笼,既要续弦,这一回怎么该挑个各方面都合心意的,若是得了,自该请诸位痛饮一场。”

***

散席时近十一点了,贺竹筠亲自送红豆几个出来,一路相陪,轻声细语,恳切有如挚友。

红豆和顾筠知她有低血糖症,好说歹说才止住了她,不然贺竹筠怕是会送到马路上来。

到了大门口,虞崇毅果然提前叫了一辆洋车在对面马路候着,红豆跟顾筠她们道了别,过去找哥哥。

临上车前又往贺公馆那座偌大的西洋建筑看了看,自从去了园子,再没看见过贺云钦,就连段明漪和贺太太后头也不见露面。

再往那边男客看了看,看见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子站在门口送客。穿套极体面的西服,比贺云钦略矮,五官也不如贺云钦兄妹耐看,但胜在姿态挺拔,气度上与旁人不同,从贺家下人频频请那人的示下来看,定是贺家的大公子无疑。

只不知贺太太和贺云钦去了何处,她想起之前那下药的古怪下人,莫非处理那家贼去了。

白海立从里头出来,眼看着红豆上了洋车,回头张望一番,没见贺云钦,心里越发有了底,贺云钦虽说常在外头带着虞红豆出入,然而到了母亲寿宴,非但未向贺家人提起这虞红豆,就连她走时也未派洋车接送,可见贺云钦对虞红豆何止是不上心,简直称得上轻怠,难为虞家兄妹为了攀高枝肯拼命舍脸往上贴。

这么一想,他心情大好,带着两个手下上了车,摊手摊脚在后座坐下:“一会我们去看看虞崇毅,听说他家在同福巷,跟寡母和妹妹同住,他跟了我这几年,我还从未去过他家,难得他破了这样的大案,我身为上司,早该去关照关照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临时有事出去了,抱歉一更晚了,二更在十点半,么么么么么么

第34章 第34章

到了同福巷, 虞崇毅给车夫付完帐,带着红豆上楼。

一进门虞太太就迎上来:“玩得怎么样。”

红豆笑道:“开心,一餐盛馔不说,还有幸听到了白凤飞唱戏。”

想起寿宴上的事,她下意识不想母亲多问,一伸懒腰往房里走:“妈,明早还要上学, 我先睡了。”

虞太太察言观色, 暗觉女儿比平日腼腆几分,跟儿子对了个眼色, 一等女儿进了房, 便掩上门问儿子:“如何,刚才你去贺家, 可曾看见红豆跟哪位后生走得近?”

早在去贺家之前, 虞崇毅就得了母亲的嘱托,只待妹妹一出来, 隔老远就往妹妹身后看, 然而妹妹只跟顾筠几个女同学在一起, 身边哪有什么年轻男子, 便摇头道:“没看着, 妈,您是不是想多了,这几日妹妹为了找玉淇,整天跟着我们跑东跑西, 哪有机会认识什么年轻后生。”

虞太太一怔,脑子里仿佛飘过一点影子,忙逮着这话顺势往下说:“这几日红豆每回出去都是为了找玉淇,既贺先生王探长帮咱们找人,想来红豆不是跟你在一起就是跟着他们二位了。”

虞崇毅道:“是啊,贺先生和王探长都是正派人,有时我去抓人无暇送红豆回来,就托他们帮着照应红豆,贺先生这人教养好,从来不啰嗦,送过红豆好几回。”

虞太太惊疑不定坐到沙发上,贺云钦她是见过的,既有学问又有相貌,红豆这两天古里古怪的,难道竟是跟他有关。

这时楼下大门砰砰砰有人敲门,似是来人不少,敲门之余,还伴随着肆无忌惮的说笑声。

因更深夜阑,那动静平白被放大了数倍,声声入耳,无端惊心。

虞崇毅诧异地跟母亲一对眼,披上刚脱下的外衣道:“我下去看看。”

不一会儿子去而复返,满脸异色地带来了几位同僚,其中一位四十出头,高大英壮,进门之后,大剌剌环视屋内一圈,而后冲虞太太打招呼:“这位是崇毅的母亲?”

虞崇毅走近低声对母亲道:“白厅长。”

虞太太压下心底的诧异,忙挤出笑容道:“原来是白厅长?不知白厅长造访,刚才险些就怠慢了贵客,崇毅平日多亏了您关照,早就想找机会好好谢谢白厅长了,您别站着,这几位大人,快请坐,周嫂,给贵客奉茶。”

白海立施施然在沙发上坐下,夷然一笑道:“虞太太不必忙,我这也是凑巧路过,想起我这得力下属住在附近,顺便过来拜访拜访。虞太太看着倒年轻,想不到将崇毅教得这么好。”

虞太太笑道:“白厅长过誉了,崇毅在警局这几年,就算有些长进,也全是多亏了白厅长训导有方。”

白海立打开雪茄盒取出一根雪茄,散漫一笑道:“虞太太过谦了,崇毅为人忠厚,跟家教绝少不了关系。除了崇毅,听说虞太太还有一个女儿?有虞太太这样的母亲,想来虞小姐也不会差。”

说着将那雪茄含到嘴里,故作不经意扫了一圈:“噫,崇毅,你妹妹呢,怎不见在家。”

虞崇毅皱起眉头:“舍妹明日还要上学,现已歇下了。”

白海立大笑:“上学好,上学好,我白某算半个粗人,平日最仰慕读书人,那日在富华巷咖啡馆喝茶时,恍惚见过一个女学生,模样好,说话也体面,一看就知读过不少书,就不知她是不是你妹妹?我这人最讲绅士风度,上回邀你妹妹去大万国,她看上去好像不大乐意,我想这里头有些误会,早就想当面向你妹妹赔罪了。”

虞太太眼皮猛的一跳,早年她随丈夫经商,各色人等见过不少,平时没少听儿子说起白厅长,心知此人在公共租界横行无忌,时常搓磨手底下这些人,碍于这人来头不小,她总劝儿子以忍耐为主。

谁知今晚这人不请自来,绕了两句,一下便扯到了红豆身上,想是见虞家无权无势,行事之恣意令人咂舌,看这架势,今晚见不到红豆恐怕还不肯罢休。她早年跟着丈夫经历战火,中年又不幸丧夫,而今半生过去,早看淡了许多事,唯独一双儿女是她的命,当下便淡了脸色:“白厅长,我们虞家虽是小门小户,却也知些礼数,深更半夜的,绝没有让女儿起来见外男的道理。”

她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面,白厅长还打着让红豆做续弦的主意,并不想跟未来丈母娘撕破脸皮,当即放软语气道:“虞太太这话严重了,白某之所以夤夜拜访,无非是想着崇毅这几日立了大功,过来关照关照,再顺便闲聊几句,既然虞太太多有不便,那白某明日再来。”

虞崇毅暗暗握了握拳,忽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走近递给白海立道:“白厅长,这是属下的辞职信,属下资质庸碌,办案时常有力不从心之感,早就有换营生的打算,还请白厅长批复。”

那几名同僚错愕之下,齐刷刷看向虞崇毅,空气似乎凝滞住了,就连虞太太也是一呆。

虞崇毅盯着白厅长的背影,一脸决然,显见绝非儿戏。

白海立静静站在原地吸了好几口雪茄,这才缓缓转头。

虞崇毅瞬间便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两道让人如坐针毡的视线,然而他早已到了忍耐的边缘,顶住那道倾轧而来的威势,毫无瑟缩退让之意。

白海立看虞崇毅一晌,忽然意味不明笑起来道:“虞崇毅啊,有些事我本来打算明日你到厅里再跟你商量,既然你来了这么一出,今晚干脆就挑明了吧,你家书房在哪,我们到里头去好好说说话。”

这一去便是半个小时,虞太太守在客厅,一想起刚才白厅长的语气,只觉得心惊肉跳,时间一分一秒过得极慢,既无心招待儿子那几名同僚,也不敢回房去睡。

好不容易房门一开,白厅长率先出来了,见虞太太弹簧一般从沙发上弹起,极愉悦地笑了笑:“我给你儿子一晚上时间好好考虑,明早白某再来,往后就由白某亲自接送虞小姐上学。”

虞太太惊疑不定往书房里一看,儿子青着脸站在房中,整个人仿佛入了定,半天都未动弹。

好不容易等那几人走了,她忙进去急问:“出了什么事?”

虞崇毅浑身冰冷,根本开不了腔,白海立如今如日中天,只要认真想要对付谁,是栽赃也好,嫁祸也罢,有的是阴毒的法子,何况他还有实打实的把柄落在这人手上,就算不做警察,也逃不掉一场牢狱之灾。

事关红豆,他不想让自己自乱阵脚,想了想,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不能任白海立捏圆搓扁,王探长他们主意多,这就去找他商量。”

他咚咚咚下到楼下,满怀歉意敲开彭裁缝家的门,借了电话,给王彼得的寓所打电话,谁知接连拨了好多遍,那边都无人应答。

他定定立在电话机前出了一晌神,看来是临时出门了,就算去王彼得寓所怕是也会扑空,满怀失望正要离开,忽然想起贺云钦,自己是警察,管辖范围内的贵户电话早已烂熟于心,其中自然也包括贺公馆。

然而毕竟太晚了,这时候给贺公馆打电话怕是不妥,可一想起贺云钦这人处世随和,就算接了电话也未必会觉得冒犯,又鼓起勇气拨了过去。

幸而这回很快就有下人接了:“贺公馆,请问找谁。”

***

贺云钦回房去浴室洗澡,出来时换了睡衣,正系睡袍,就有下人来敲门:“二少爷,老爷和太太在房里等里,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也在。”

贺云钦知道这定是为了晚上家里混进内奸之事,虽说刚才已经清理了那下人,也顺带查出了幕后黑手,但因为事关贺家声誉,父亲多半还有别的话要交代。只得又换了衣服出来。

到了房前,敲了敲门,进入后抬眼一看,父亲和母亲都在,大哥脸色铁青,静立在父亲桌旁,嫂子半倚着沙发扶手,像是昏睡刚醒,脸上仍有泪痕。

他顺手关上门,正色道:“父亲,母亲。哥,嫂子。”

贺孟枚鼻子里冷哼一声道:“自从三月前有人造谣,此事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拿出来做文章,若是今晚叫这些人得逞,咱们贺家岂不会沦为全上海滩的笑柄?老二,我和你母亲早叫你定下亲事,你非推说没有合意的,迟迟拖着不交女朋友,就算你行得正走得直,人家难免会猜疑——”

贺宁铮淡淡抬眼看向贺云钦。

贺云钦正要接话,门口有人敲门:“二少爷,有电话。”

这么晚了,谁来电话。

贺云钦隔着门问:“谁打来的。”

那下人道:“那人说姓虞。”

贺太太一讶:“姓虞?”

贺云钦怔了下,二话不说就开门出去:“我下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爱你们,明天继续二更。

感谢:

第35章 第35章

贺云钦很快去而复返, 推开门,却并不进来,只道:“朋友家出了急事,我需马上赶过去一趟。”

贺孟枚微愠道:“正事都还未说完。什么朋友非要这么晚出门?”

贺云钦道:“算不上火烧眉毛,但也差不远了,总归要过去看看,”

说罢便掩上门走了。

贺孟枚一愣, 斥道:“这小畜生。”

话这么说, 但也知道儿子一贯分得清轻重,若非急事断不会贸然撇下一家人就走。

***

同福巷

虞崇毅等了不到一刻钟, 贺家洋车来了, 忙迎过去道:“贺先生,这么晚了还叨扰你, 实在过意不去。”

贺云钦脸上半点不悦都无, 下了车正色道:“白海立此刻还在你家?虞小姐怎么样了。”

一边说一边往内走。

虞崇毅忙跟上他道:“白海立已走了。这几月他一直在张罗续弦的事,不知怎么就看中了红豆, 今晚带了好些同僚到我家, 一定要红豆出来见他, 被我母亲回绝后, 又说一时见不到没关系, 明早还会再来。我原就有辞职的念头,看事情扯到了红豆身上,当即提了辞职,就算辞职避不开, 大不了带母亲和红豆到外埠去谋生。”

贺云钦始终一言不发,到最后一句话时,脚步一顿:“到外埠去?难道这样就能躲开白海立了?”

虞崇毅苦笑道:“我知道就算我换了营生,白海立一样可以整天找我麻烦,他行事向来不择手段,迟早有一天会算计到红豆。红豆眼下要上学,不能总闷在家里,几月前白海立曾用这法子奸污了一个女学生,后来硬逼那女学生给他做了姨太太,我眼下只担心红豆遭了他的暗算,白海立此人动不得杀不得,从前我在警局任职,只能一忍再忍,但要是红豆真落到他手里,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定会跟这畜生同归于尽。”

他每说一句,贺云钦脸色就淡一分,到最后几乎称得上面无表情了。

虞崇毅甚少在贺云钦脸上见到这神情,未及多想,接着道:“白海立看我提了辞职,干脆拿出我和王探长贺先生办案时的照片出来威胁我,说我身为警察有意泄露警署机要,要办我的罪。若是我想明白了,这件事他可以帮我压一压,若是我还糊涂,警署正要肃清风气,他正好可以拿我开刀。他说他耐心有限,仅给我一个晚上考虑,究竟是风风光光地让妹妹给他做续弦,还是尝尝牢狱的滋味,等我想清楚了再给他答复。我想起照片还牵扯到王探长,走投无路之下,只好给你们二位打电话。”

贺云钦道:“虞小姐自己知道这件事么?”

虞崇毅道:“她回家就睡了,白海立来时她一点不知道,不然怕是会气得睡不着。白海立还说明早来接红豆,往后就由他来负责接送红豆上学。”

贺云钦一滞,怒极反笑道:“明早我过来送虞小姐上学,虞先生,你先回家,白海立的事我来处理。”

***

儿子走后,贺太太静下心来回想今晚寿宴上的事,那电话不论是不是虞小姐打的,单看儿子的反应,就知道竹筠和兰芝早前并未多心,儿子的确跟那位虞小姐有了些意思。

今晚儿子险遭算计,丈夫惊怒之下,认定此事是个隐患,为了杜绝后患,一味指责儿子不肯交女朋友,而因为这事三番两次扯到明漪身上,连老大都似乎对老二起了疑心。

回头一想,寿宴上这位虞小姐对眼下的贺家来说真是一场及时雨。

一来,儿子对这女孩子显然已微露爱意。她这做母亲的,虽一心盼着儿子早些娶妻,但也不想儿子为了应付胡乱定下亲事,若是往后小两口不睦,儿子这一生岂不是都毁了。

二来,当时不止竹筠看到她二哥和虞小姐,兰芝也撞见了。以兰芝的性子,回头定会跟她亲弟弟说起此事,这样再好不过,让老大知道老二非但有了心上人,还是位样样都不输段明漪的好姑娘,就算早前有些猜疑,也多少该放下了。

脑子里纷沓地闪过这些念头,眼色里渐渐浮起一层喜气,转脸看向丈夫,轻嗔道:“老爷刚才只顾着发火,有桩事我倒忘记跟老爷说了,今晚寿宴上有位圣约翰的虞小姐,老二似是跟这虞小姐在谈恋爱,竹筠和兰芝都撞见两人在一处了。”

段明漪眸子里仍有些莹莹水痕,听了这话,眸光微微一动。

“虞小姐?”贺孟枚一讶,“老二自己怎么不说,这虞小姐是谁?”

贺太太笑道:“是圣约翰教育系的学生,听说功课极佳,相貌真是不错,性子也大方。老二当着我的面只当不认识这虞小姐,回过头却跟虞小姐在小客厅单独聊天,后来还亲自送虞小姐到花园。老爷还不知道老二么,别的都聪明,唯独没谈过恋爱,自己心里怕是也糊涂,我看他这是有了念想还不知。”

贺孟枚脸色和缓了几分,扣了扣烟斗里的烟灰:“这虞小姐府上是何处?”

贺太太微笑道:“早打听过了,她父亲去世前是荣盛皮货坊的老板,父亲去世后,家里只有寡母和哥哥,上回竹筠去她家送帖子,对虞太太印象很不错,哥哥么,听说在公共租界警察厅当警佐,竹筠还说寿宴散席的时候,是虞小姐的哥哥亲自来接的妹妹,可见这家人对自家女儿看得极珍重。”

贺孟枚含着烟斗,唔了一声:“门第倒是其次,白屋出公卿的不在少数,朱门绮户倒向来不缺败家子,顶要紧的是品性好,这也才见了一面,一时也看不准,明早见了老二,问问他自己怎么说,若方便,请这位虞小姐到咱们家来好好吃顿饭,咱们再好好相看相看。”

贺太太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外面老二和老大媳妇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老爷心烦,孩子们也难做,老二既有了喜欢的,何必再耽搁,不如趁早定下来,正好堵了外面那些人的嘴,老二眼看就要二十四岁了,早可以结婚了,虞小姐虽在念书,成亲并不耽误什么,大不了晚个两年再要孩子。”

贺孟枚忍不住笑起来道:“太太也太心急了。刚才下人说打电话找老二的那人姓虞,难道是这位虞小姐么,这么晚了,也不知何事。”

说着眉宇间透着几分不虞,显然对这作法不认可。

贺太太道:“我看未必是虞小姐,刚才两人私底下说了那么久的话,什么话非等到晚上回家再打电话说,虞小姐看着不糊涂,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招人闲话么,说不定是另一个姓虞的朋友,我就是笑刚才老二沉不住气,一听是姓虞的就下去接电话,可见他对这虞小姐有多上心。”

贺孟枚点点头:“让刚才接电话的下人进来回话。”

贺宁铮这时脸色早和悦了许多,笑着接话:“太太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了,刚才寿宴上忙着待客,倒未曾留意过圣约翰的学生们,也不知这位虞小姐什么模样。”

段明漪身子动了动,莞尔道:“虞小姐很会说话,平时学校里很出风头,四妹第一回见了虞小姐就喜欢,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她。”

贺太太余光瞥瞥段明漪,尚未来得及搭腔,就见那下人进来,忙问:“刚才打电话的是位先生还是位小姐。”

那人道:“是位先生,只说跟王彼得探长有关,要找二少爷过去商量。”

贺太太暗松了口气,笑容重新浮到脸上:“我就说断不会是虞小姐。”

贺孟枚颔首道:“明早问问老二,既有了女朋友,总该跟正式跟家里通个气。”

正说着,下人进来回话:“二少爷回来了。“

“这么快?”贺太太讶道,“那正好不用等到明早了,快让老二来,就说我和他父亲有话问他。”

第36章 第36章

红豆头晚睡得极踏实, 一觉到七点方醒。

换了衣服出来梳洗,客厅里静悄悄的,餐桌上摆着早膳,母亲和哥哥却不见踪影。

问周嫂,才知道母亲尚未起床。

红豆简直惊讶,自记事起来,母亲每日天不亮就起来主事, 从未晚起过。

难道是身子不舒服?到母亲卧室门口听了听, 里头一无声息,问周嫂, 周嫂只说太太身子没有不适, 只昨晚未睡好而已。

她站了一站,怕迟到, 只得满腹狐疑回到餐厅。

坐下端起粥, 刚喝一口就发现周嫂在对面偷瞄她。

红豆奇怪道:“周嫂你那么看我干什么。”古里古怪的。

昨晚的事周嫂全程在场,也跟着憋了好大一包气, 若不是太太叮嘱先不要乱说话, 哪还用红豆相问, 早将白厅长的行径倒豆子一般说给红豆听了。

然而太太气得一夜未睡, 此刻尚在补眠, 未得太太吩咐,她这做下人的不好僭越,便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一声不吭,只等红豆用完早膳才说:“大少爷在楼下等小姐。”

红豆收拾好出来, 下了楼,不止哥哥,贺云钦也在。

他侧身站在台阶上,正跟哥哥说话,金灿灿的晨光洒在他脸上,较之昨晚更显得眉疏目朗。

若是从前,她早大大方方跟这人打招呼了,今天不知为何却有些忸怩,开口先喊:“哥哥。”

这才瞟他道:“贺先生。”

贺云钦回头看她。

两个人目光相碰,他清清嗓子道:“虞小姐。”

红豆也不看他,只软声问哥哥:“贺先生怎么在这里。”

不问他,偏问哥哥。

贺云钦胸口好似被极小的蚂蚁啮咬过般轻轻一漾,再在原地立不住了,干脆掐熄了烟,下了台阶,到底下等红豆。

虞崇毅对红豆道:“昨天晚上家里出了一些事,今天贺先生送你去上学。”

红豆愣住,虽说扪心自问并不排斥贺云钦送她,仍纳闷道:“出什么事了。”

虞崇毅一脸疲色道:“我还有些东西留在警局,需得回去一趟,时间不早了,你先跟贺先生去上学,等回来哥哥和母亲会跟你细说。”

三个人出了同福巷,刚到路边就听洋车喇叭响,

那车开得横行无忌,一路风驰电掣般驶近,停下后车门一开,威风凛凛地先从车里迈下来一条腿,接着是另一条,然而那人不等直起身来,冷不丁抬眼看见贺云钦,不由一呆,露出满脸诧色:“贺公子?”

贺云钦对红豆道:“上车等我。”

红豆万想不到一大早会在家门口遇见白厅长,正自纳闷,转脸见哥哥神情肃穆,再看贺云钦脸色也淡淡的,心里恍惚明白了几分,冷冷瞥白厅长一眼,扭身便上了贺云钦的车。

白厅长将车门在身后关上,挺直了腰杆,淡笑着看贺云钦道:“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贺公子,不知贺公子来此处有何贵干。”

贺云钦自上而下看他一眼:“我来接虞小姐上学,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白厅长笑容微滞,贺云钦对他连句称呼都没有,显然已不客气到极点,难道他刚才的预感竟是对的,这人真为了虞红豆而来?可贺云钦明明前几日还对虞红豆不闻不问,怎么可能会专候在此处。

他脑中一瞬间转过一百个念头,挤出笑容道:“这里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白某昨晚可是跟崇毅他们兄妹说好了,往后由白某接虞小姐上学,怎么回过头来,兄妹俩又拉了贺公子过来?”

他看着虞崇毅故作长叹道:“崇毅啊,你们这也太不地道了,说得好听点叫左右逢源,说得不好听岂不是吃着锅里惦记着碗里,还有虞小姐,说起来还是个读书人,小小年纪的,怎么也学得这般轻浮。”脸上挂笑,眼睛里却藏着鸠毒似的剑锋。

红豆早前在车里听见这几句话,已将昨晚的事猜到了大概,眼下听白厅长这般无耻,险些气炸,碍于刚才得了贺云钦的嘱咐,只得暂且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