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艳?这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词,王彼得谆谆善诱:“潘太太,照您说这女人只笑了两声,话都未说,您为什么觉得她嗓音柔艳,您上回听到这声音是在什么场合。”

潘太太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半天都未答话。

玉淇道:“真是怪,妈应该不止一次听过这人的声音,不然不会一听就觉得耳熟。可是我母亲平日往来无非那些交好的太太,最大消遣就是打牌,像百乐门这种地方,一年到头去不上几回。至于潘公馆附近,就更没有这样的邻居了。”

潘太太抬手道:“你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去同福巷的时候,曾经听过这女人说话。”

“同福巷?”众人一惊。

潘太太低头想了一想,转动眼珠看向红豆:“红豆,你们住在三楼的那位百乐门的舞女叫什么。”

红豆呆了呆:“邱小姐?”

“对,就是这个邱小姐。” 潘太太不顾伤口疼痛,拼命点头。那女人的声音太特殊了,沙哑中带着低媚,让人印象深刻,先前实在是无法将这人跟凶徒联系在一起,所以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红豆心直直往下沉,邱小姐是百乐门的名舞女,结交的人杂而乱,就算跟白海立这种人物有来往不稀奇,凶案现场是39码的鞋,邱小姐的脚多大?想了一晌,红豆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注意过邱小姐的脚,如果她真是凶徒,母亲和哥哥跟她同住一楼,岂不大有危险。

她坐不住了:“我得赶快回同福巷,今天搬家,千万别出什么麻烦。”

顾筠起身道:“我陪你一起去。”

王彼得不知贺家洋车就在外头,忙道:“等一等,我送你们过去。”

三人出来,谁知贺云钦刚进来,应该是在头见到贺家下人了,看到红豆并不惊讶,只皱了皱眉,半是怪责半是心疼道:“你身体不舒服,不在家里待着,又到处乱跑。”

红豆忙将刚才的事说了。

贺云钦惊讶道:“邱小姐?”

红豆点点头:“我到处找你不到,不知你去了何处,听邱小姐可疑,想回同福巷把母亲他们接出来再说。”

贺云钦忙拦住她:“我一讲完课就去了同福巷,岳母和大哥已搬到新寓所了,剩下一些家什,都交由下人去打点,最多明日就能搬完了。我知道你不亲眼看看不放心,走吧,我先陪你去一趟,一会送你回贺公馆,我出来时岳母正张罗晚饭,王探长,顾筠,一起去吃顿便饭。”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讨营养液来灌溉小红豆。

第92章 第92章

新房尚未拾掇好, 各处都乱着。红豆他们到时, 虞太太正在楼梯底下指挥家里的老下人往楼上摆放器物, 谁知一回头,红豆和贺云钦来了,她高兴之余,忙吩咐厨房多添几个菜。

这一时期, 受时局的影响,老百姓就算遇到天大的喜事, 笑容里也都搀杂着苦涩,然而搬家这几日, 明知仗随时会打起来,虞太太和虞崇毅依然没有胡乱度日的打算, 收拾新寓所时不但有条不紊,还力求处处妥帖。王彼得几个受到虞家这份沉着安稳的氛围的感染, 心头也都安定了几分。

既无事, 趁还未开饭,红豆领着顾筠各处看了看, 没多久顾筠被王探长叫到楼下做笔记,虞太太瞅空将红豆悄悄拉到一旁,对她道:“你哥哥昨日看报纸, 说你公公正在筹备上海工厂迁移委员会,贺家随时可能迁到重庆去,今早云钦来时,我向他确认此事, 他说的确如此,还拿出早准备好的一笔款子,硬要给我贴补虞家购房款,他说如今沪上要开战,租界不知能抵挡几时,为免两边都牵肠挂肚,极力主张我们跟贺家迁往后方,又说这房子买了便买了,就此搁下也无妨,等局势稳定了再回沪,左右都是笔资产。我自然不肯收,买房的款子对于贺家来说自是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虞家而言,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何况本就是我们家添置房产,怎么就要女婿帮忙贴补了。”

红豆听母亲分明不反对同往重庆,心里先去了一桩大事,便道:“贺云钦早就怀疑同福巷的洋房有问题,如今新房子刚买下就要开战,他怕你和大哥蒙受损失,所以才拿钱来贴补。照这几回的情形来看,他的怀疑一点未错,那房子里可不就是有坏人。”

“坏人?” 虞太太一愣。

红豆道:“袭击舅妈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三楼的邱小姐。”

“邱小姐?”虞太太惊讶得张大嘴巴,“为何突然怀疑她?”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红豆摆摆手,“妈你平日跟邱小姐来往时,可注意到她穿多大的鞋?”

虞太太想了许久,无奈摇摇头:“还真就未注意,她通常晚上出门,白日也不常在楼里走动,虽是邻居,但我和她见面的次数比我那些牌友都少,再说自从知道她是百乐门的舞女,我更不愿与其来往了,话都未说过几回,何以知道她穿多大的鞋。”

这倒也是,母亲因为恶于邱小姐的职业,不止一次主张早日搬家,后来因为邱小姐从不往楼里带人,为人处事也还算懂得分寸,母亲才勉强忍耐下来。

“接触太少了,做邻居这么久,还真就看不出她是好是坏,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害你舅妈?”

红豆只道:“未说一定是她,但她有很大嫌疑,您和舅妈平日在楼里说话浑不顾忌,邱小姐住在楼上,免不了听见几句,若是因此知道舅母有顽疾也不奇怪,要是再能确定她是39码的脚,她的嫌疑就更大了。妈,这件事王探长和贺云钦在查,您就不用管了,我且问您,你拿好主意没有?要不要跟我们一同搬往重庆?若想好了,咱们需立刻收拾行装才是。”

虞太太露出犹疑的神色:“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跟你哥哥商量了几回,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这时下人说开饭,红豆道:“妈,道理摆在眼前,我在重庆,你和哥哥在上海,一旦上海沦陷,我们别说见面,怕是连封信都寄不出来。贺公馆还有事,吃完饭我就得赶回去,今晚您好好想一想,若您想明白了,明日我再来。”

***

贺云钦急于处理旁事,刚吃完晚饭便催红豆离开,等顾筠上了回顾公馆的车,两人驾车回贺公馆。

路上红豆问贺云钦:“刚才听你和王探长的意思,是要去找百乐门找邱小姐?”

贺云钦点点头道:“我在想,当时车上有一男一女,如果车上的女人是邱小姐,那男人会是谁?潘太太之前见过白海立几回,既能想起邱小姐的声音,不会对白海立的声音毫无印象,可她直到现在都未提过白海立,从这一点来看,车上那男人身份存疑。当然我们根据舅妈的回忆,不妨先将白海立排除。”

红豆蹙了蹙眉,那就太奇怪了,在那个男人堂而皇之跟邱小姐在警察厅的车里说话时,白海立和他的手下去了何处?白海立横行多年,若非遇到让他忌惮的大人物,绝不至于主动将警察厅的车给对方腾出来。

她忽然想起前些时日在报上看到的南京伍如海的照片,这人西装革履,说起来与舅妈的描述倒有几分相符,再想起近来风传白海立主动巴结伍如海,她心中忽一动,得出一个结论:“难道车上那人是伍如海?”

“伍如海来上海之后遭遇两次暗杀,侥幸都让他逃脱了,沪上组织都以为他秘密回了南京,谁知他竟还潜藏在上海。如果当时车上是伍如海,那么之前种种不解之处都能解释得通了。白海立是他的走狗,既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也有义务替他联络线人,至于邱小姐,她的身份较为复杂。”

红豆吃了一惊,贺云钦忙解释道:“她真名叫刘亚珍,有一个秘密身份是二道贩子。”

“二道贩子?”

“对。她擅长收集消息再高价卖出。我起初只知道她是百乐门的舞女,为了找我们一个前几月失踪的朋友,特去找她打听,近月才知道她专职做这个。”

红豆愣住,难怪贺云钦当时去三楼找邱小姐。

贺云钦又道:“除了这两重身份,邱小姐的真实立场谁也不清楚,但是照以往的情形来看,邱小姐意在牟利,从不参与人命买卖,我猜她之所以会跟警察厅乃至伍如海有勾结,无非是为了倒卖消息——也许她参与了找黄金,又或是向伍如海提供旁的线索,而她和伍如海谈买卖的时候,意外撞上了舅妈,毕竟算半个熟人,她唯恐舅妈泄露消息,所以才起了杀机。这仅是一种猜测,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仍太少了。”

红豆望着贺云钦,说这话时他语气并不笃定,显然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这个说法。

看红豆面露忧色,贺云钦抚了抚红豆的发顶:“如果连伍如海都参与了此事,我们所剩时间不多,第一需要想办法去找邱小姐套话,第二还需尽快找黄金的下落,今晚我有许多事要忙,不能在家陪你,母亲已请了程院长上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告诉他。”

车到贺公馆,两人下车,红豆知黄金的事是头等大事,不便扰他心神,只得故作轻松道:“上午起来我已好多了,眼下能吃也能睡,程院长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还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贺云钦故意低声道:“你只管照实说就是了——”

这时余管事过来道:“二少爷,家里来了好些客人,程院长也来了。”

贺云钦一讶,本来只打算将红豆送到门口就走,听了这话又改了主意,对红豆道:“进去吧。”

第93章 第93章

客厅里极热闹, 段家来了不少人, 除了段老爷和段太太, 段家两位公子也在座,贺孟枚坐于上首喝茶,贺太太被亲家拉着说话,一众人中唯独不见贺宁铮和段明漪。

贺云钦笑着带红豆上前问好:“段伯父、段伯母, 段大哥,二哥。”

段家两位少爷都年届三十, 老大叫段明沣,老二叫段明波, 从面相上来看,都属于斯文一挂, 然因操持家业接连遭挫,不免有些颓唐之态, 身姿并不挺拔, 笑容也缺少精神。

贺太太一见贺云钦就啐:“总算回来了,红豆不舒服, 不让她在家歇息,好好的折腾她做什么。”

贺云钦平白无故挨了一通斥责,一时找不到词来辩解, 怔了一怔,只得笑着点点头:“对,您说什么都对,都怪儿子考虑不周。”

贺太太暗瞪儿子一眼, 细辨红豆脸色,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红豆佯作无事挨着婆婆坐下。

段太太看她婆媳亲热,脸色一淡,垂下眼睫饮了口茶,这才露出慈祥的笑容,细觑着红豆道:“二少奶奶胜在年轻,光看气色还真看不出身体不适。”

贺云钦抬眼看了看段太太,贺太太道:“老二媳妇平素底子康健,的确少有头疼脑热的毛病,昨天突然说不舒服,总该看看才放心。”

贺云钦早注意到程院长不在,问母亲:“刚才余管事不是说程院长来了,他老人家去了何处?”

贺太太尚未答言,段太太就笑道:“明漪不舒服,宁铮刚让程院长去给明漪诊视。”

贺太太道:“可不是,程院长等了好一会不见你们回来,明漪说她想换大夫,程院长干脆先去看看明漪。”

等了一会不见程院长下来,贺云钦看看腕表,对贺孟枚和贺太太道:“爸,妈,晚上我有急事需出去一趟。段伯父,段伯母,你们坐,恕晚辈少陪。红豆,趁程院长还未下来,你陪我回房换衣服。”

红豆跟段家人告了罪,同贺云钦回了房。

掩上门,贺云钦走到书桌后头的保险柜里,打开柜门,取出一沓资料,起了身,站在桌前翻看。

红豆凑近,见全是建筑图,便猜是贺云钦所绘制的洋房结构图,道:“这画的是洋房?共有几所?”

贺云钦盯着纸页:“五所。”

“全是近十年来因为闹鬼空置的建筑?“

“对,另有两所从未闹过鬼亦从未空置过,但因为建房子的主人来历不明,也在我们的调查之列,其中一栋就是你们同福巷那所洋房。”

红豆就着他的手一一翻看,想是带着不方便,贺云钦将每一所建筑的结构都重新过目一遍,仍将资料扔回保险箱:“我得走了,今晚怕是回不来,你自己先睡。”

红豆转身要往里屋走:“晚上冷,我给你拿件外套。”

贺云钦拽她回来,一抬手,手心里垂下一根银亮的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红豆定睛一看,是根金刚石项链,项坠只一颗宝石,比起新婚贺云钦送的宝石成串的那一根,这条项链称得上不起眼,然而细看之下,仍可看出宝石光焰璀璨,有种动人心魄的韵致。若是平日拿来穿戴,尤为显得精致文静。

她抬眼看他:“送给我的?”想是刚才他顺手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

贺云钦命她转过身,要亲自给她戴:“新婚送给你的那条没见你戴过几回,前几日凤裕珠宝行的老板拉我父亲去盘点,我看店里这条项链品相好,就顺手买下来了,这链坠秀气,平日拿来穿戴正好,总该不讨你的嫌了。”

红豆眸子里浮起一层笑意,嘟了嘟嘴道:“那条项链不叫讨嫌,是太招眼,我一个学生,怎好意思戴出去。”

“所以这回又给你挑了条不招眼的。”他低头给她系好,扳住她的肩膀让她回身,“这东西不怕水,戴上就不必取下来了。”

她兴致勃勃低下头打量一番,抬头看他:“怎么样,好不好看。”

妻子如此喜欢,贺云钦自是高兴,摸摸下巴道:“勉强可入眼。”

红豆瞪他一眼,美滋滋地摸那链坠:“为何每回都送我金刚石?”

贺云钦目光往下一落,暗想链坠若是贴在她酥雪般莹洁的胸脯当中,定然美不可言,眼下却不能多想,目光在她胸前停留一会,抬步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小时候我看旧书,书上动辄用‘情比金坚’来比喻夫妻情分,后来我才知道,金刚石比普通金属更经得起淬炼,是当之无愧的 ‘坚不可摧’。依我的拙见,比起什么翡翠珍珠,拿此物来送吾妻寓意最好。”

红豆琢磨一回,笑意自心头浮到脸上,送他到门口,眼看他拉开门,拦到他身前:“哎,等一等。”

“怎么了?”他扬了扬眉,“舍不得我走?”

她难得露出认真的神气,软声道:“送了我这么多礼物,你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他笑起来:“要送我礼物。”

“那当然。”

“那我得好好想想。”

他故意想了一会,一笑道:“还真就想不到,虞红豆,送礼贵乎心诚,你提前问了再送,我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他总归有他的一番道理,红豆跟着他出来,默默盘算:“反正不急,也许哪天我就能给你一份大惊喜——”

这时下人过来道:“二少爷,车备好了。“

贺云钦笑了笑:“我先走了。一会你给程院长看完就早点歇息。”

红豆抬手摸他外套,本意是给他掸一掸外套上的细灰,谁料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意识到是柄□□,不由一呆,不久前的某一晚,贺云钦被叫出门,她曾在他身上见过。

她心里忽然腾起不安:“贺云钦。”

贺云钦静静望她一眼,看出她的忧虑,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示意她放心。

两人到楼下跟段家人打了招呼,贺云钦穿过客厅走了。

上了车,贺云钦看红豆仍站在台阶上,一径催她进屋:“太冷,快回去。”

红豆点点头,眼看他发动车,缓缓抬起手来,握住前胸的那颗璀璨晶莹的宝石,忽然唤他道:“贺云钦。”

“怎么了。”

她莞尔:“Ich liebe dich.”

这是他们两个人独有的秘密,不怕外人在场,尽可以大声说出来。

贺云钦怔了一会,明明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却仿佛已在耳边萦绕了许久似的,他一笑,低而郑重地回道:“Ich auch.”

她目送贺云钦驾着洋车远去。

一轮硕大圆月低低地悬于当空,抬手便能触到,月光雪洁如洗,草丛如茵似锦。贺家的前庭后院打点得极用心,每到夜晚,到处都美得像笼着轻纱的梦,贺云钦这一走,她原是有些失落的,然而此刻对着月下美景,再回味今晚乃至成亲这数月来的点点滴滴,只觉得种种心绪充盈着心房,才几月,足像跟贺云钦生活了半生似的,想至甜蜜处,心头那点隐约的惆怅都如轻烟般吹散了。

后来还是管事提醒她别着凉,她这才回屋,屋内仍旧笑语不断,她走到沙发边坐下,陪婆婆说了一会话,程院长跟贺宁铮两口子下楼来,身后跟着一名护士。

程院长这一露面,贺孟枚和贺太太尚未说话,段太太立刻坐直身子,一等对方坐下,便迫不及待开口道:“程院长,明漪身体没有大碍吧。”

段明漪一言不发依偎着贺宁铮,贺宁铮也心绪不佳的样子。

程院长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茶,道:“大少奶奶的身体问题不大,但若要受孕,一要放松情绪,二来还需要好好调整一两年。回头我给大少奶奶介绍一位叫玛丽的妇科大夫,这位是千金科专家,若由她给大少奶奶重新制定方案,想必不会太棘手。”

碍于还有几个大男人在场,剩下的话不便细说。

屋内空气一滞。

过了许久,还是贺太太主动打破沉默,笑道:“明漪和宁铮年纪都不大,这事左右都不急。”

程院长抬头道:“二少奶奶可回来了。”

贺太太这才回过神,对红豆道:“有什么不舒服的都好好跟程院长说说。”

说着便亲自陪红豆到楼上。

不一会,程院长跟贺太太一道下来,边走边笑道:“贺太太白担心一场,二少奶奶哪是生病,分明是有喜了,母亲身体健壮,孩子也安稳,月份至少有50天了,贺老爷,贺太太,恭喜恭喜,贺家要添丁了。”

贺太太自是掩不住满脸的笑意,抚住胸口,半是感慨半是欣喜:“谁能想到,老二才成亲多久,竟就要做父亲了。”

又对身边喜气洋洋的那几个下人道:“去叫四小姐陪陪她二嫂。程院长,楼下坐。”

房门未掩,两人高朗的声音远远自门外传来,红豆不知高兴还是害羞,在房中茫然站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嘴角慢慢翘了起来,回身打开露台玻璃门,远远眺望,明知看不见贺云钦的车,仍恨不得将这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sorry,今天二更挪到明天,大家不要打我,给大家补偿个红包

第94章 第94章

这消息传到楼下, 贺孟枚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老二糊涂, 老二媳妇也糊涂, 身体不舒服也不知是有喜,只当是伤风。”话虽这么说,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贺太太张罗下人给程院长奉茶:“记得我当初怀云钦时也以为伤风,红豆毕竟年轻,闹不明白也不怪。”

贺宁铮道:“可惜二弟刚走了,要是多留一会,听到这消息不知有多高兴。”

段老爷和段太太沉默了一会,碍于情面, 少不得也露出笑容给亲家道喜。

大家都是通透人, 贺孟枚和贺太太虽说喜不自胜,当着长媳和亲家的面,不便大肆张罗,饶是如此,仍拉着程院长细细询问。

程院长只说照着平日的饮食起居习惯来即可, 无需额外滋补, 说让护士明日送些美利坚的维他命丸来,便告辞而去。

段明漪在楼下坐了坐, 说要给弟妹道喜,起身离开,段太太出于礼节,也陪着女儿上了楼。

从红豆房里回来, 段明漪脸上淡淡的不知是喜是忧,自顾自坐到床边,并不张罗歇息。

段太太跟在女儿身后进门,掩上门:“这是心里不舒服了?”

“哪有。”段明漪揉揉太阳穴,“我就是有些乏了。”

“母女连心,你的心思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妈。刚才那个程院长说了,只要好好调理,顶多一两年就能怀孕,你弟妹怀虽怀了,究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段明漪道:“妈,您脑子里尽是这些老派思想,弟妹是弟妹,我是我,我和宁铮都不急,您倒急起来了,何况贺家也不是什么守旧的家庭,从不将子嗣挂在嘴边。”

段太太蹙眉:“是,妈是老派,可是你和宁铮成亲快两年都没有动静,结果你弟妹一进门就怀上了,你婆婆本就偏心,别回头连你公公都偏疼二房了。”

“既换了大夫,我们慢慢调养就是了,妈,在段家斗了这么多年还不够,又来教我,您累还是不累?”

“累。”段太太气笑,“但谁叫段家老爷子偏心,不斗?不斗咱们当年分家时全被二房三房分光了。不管社会风气如何变化,但凡这样的大户之家,就没有不斗的。你刚才可看见了,虞红豆不过说一句不舒服,二少爷就张罗请济德医院的院长上门诊视,这也就算了,连你公公婆婆也觉得这事理所当然,简直把个虞红豆看成眼珠子,比你还娇贵,这要是再往后——”

“妈。”段明漪脸色一垮,“您到底要说什么。“

段太太头次在女儿脸上见到这种神色,蓦地想起先前那些传闻,悄声道:“当年他们家老二在学校到底是不是追求过你?”

段明漪脑海里浮现当年那个俊美少年,他跟他大哥不同,身上少了几分端肃,常挂着笑容,少女的心思最为纤细,当时那么多人追求她,独他对她没好感。她倒未必喜欢他,可是事后回想此事,总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吸引他。

后来她嫁给宁铮,贺云钦也回了国,没多久听说他有了女朋友,巧就巧在这人还是她的学生,听到消息后她不免对虞红豆多留意几分,普普通通的女学生,胜在颜色好。无论家世还是学问,统统比不上自己。

原以为他是为了应付外面的谣言随便找人结婚,可是从婚后二人的相处来看,他竟是真正喜欢虞红豆。

听母亲提到这话,她垂下眼睛,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段太太微微一怔:“既然老二追求过你,此事又传得沸沸扬扬,你弟妹不可能没听过风声,若是因此觉得不舒服,就算你善待她,她也会防备你,你婆婆着意扶持二房,你大哥二哥这几年亏了多少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外面看着风光,实则是拆东墙补西墙,再这样下去,我们段家迟早变成个空壳子,今晚我和你父亲舍下老脸到段家来,好说歹说借到两艘轮船,眼看要打仗,能不能借此翻身还真难说,若是一亏再亏,往后指望娘家给你撑腰是不行了,惟有靠你自己——”

段明漪身形一起,冷冷打断母亲:“这话说得太早了,您告诉大哥,要他明日别出门,我有要事要跟他说。”

段太太诧异道:“昨天是不是你给你大哥打了电话?难怪他一大早就去了宁铮大姐家,你们大姐夫在政府里谋职,你大哥去找他,难道有新的路子了?”

段明漪腰杆慢慢挺得笔直,语气里无端有种孤注一掷的意味:“大哥做生意不行,建筑上有专长。这件事您就别管了,反正我们心里有主意。”

段太太眼里燃起希望:“好,我回头就跟他说,明日你几点回娘家,我让他在家等你。”

***

贺竹筠听见这好消息自是高兴,连觉也顾不上睡,到二嫂房里来找她。

贺太太正指挥下人在房中换被褥,炉子也生了起来,惟恐红豆着凉。

贺竹筠拉着红豆左看右看:“真看不出二嫂肚子里有个宝宝,不知像二哥还是像二嫂?若是男宝,最好像二哥二嫂一样聪明,若是女宝宝,肯定跟他们两个一样漂亮,哎呀,我都等不急要跟二哥第一个孩子见面了。我来算算,妈,人说怀胎十月,那么小侄子是明年夏天出生?”

贺太太想了想,笑道:“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贺竹筠便对红豆道:“我小时候在重庆住过些日子,记得贺公馆外头种满了白色的蔷薇花,一到夏天房子周围就香喷喷的,到时候小侄子出生了,我正好带他出去摘花玩。”

红豆捂嘴直笑:“好。”贺太太蹙眉:“你啊消停些,一听说你二嫂有孕你高兴成这样,别说刚出生的孩子哪经得起你折腾,你看这都几点了。好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赶快回房睡觉。”

贺竹筠一时兴起道:“二嫂,反正二哥今晚不回来,不如我跟你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