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管事消息灵通,听闻了海盐大胜之事,还备了份不薄的礼物给林靖道贺,林靖直说燕管事客气,听到燕管事种种夸赞,林靖更是道,“当不得燕大哥一赞,我以往只听闻过倭匪丧心病狂,未去之前,不得亲见,还不大信,前番去了海盐,正赶上海盐大祭,前番倭匪掳掠,若只是抢些钱粮,倒还罢了。如今世道不太平,我以往出门也见识过匪类,但,匪有匪道,大家无非就是手头紧,借些银粮罢了。哪里有倭匪这般,刚满月的孩子直接摔死,老人全都砍了头,妇人一并捉去□□,简直不是个人。只要是咱们□□男人,谁不恨倭匪!”

林靖说着难掩对倭匪的厌恶,举手一盏酒,与燕管事吃了。燕管事叹道,“谁说不是,我有个姑妈,原是嫁到了嘉善,因着她家日子尚可,那一年闹倭患,阖家三五十口子,都没了。”说着亲自为林靖把盏,道,“不为别个,就凭青弟杀倭人,愚兄便要敬青弟一杯。男子汉大丈夫,便要如青弟这般悍勇,方不白活一世啊。”林靖于江南化名李青。

二人再饮一盏,林靖谦道,“当不得燕兄此话,若燕兄在海盐,定与我一般的。”

燕管事难免问起些海盐战事,林靖大致说了说,林靖道,“要说海盐,那真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倘无倭患,百姓们日子再好不过的。”

“可不是么,先前太平年间,海盐可是一等一的富庶地界儿。”燕管事道,“不瞒青弟,我年轻时都到海盐用茶丝换了盐去做买卖。不过,年前海盐遭了倭匪,城外的集市被抢了七七八八,听说,那些可恨的倭匪还放了把火,把集市给烧了。”

“是啊。”林靖夹了两只白虾细细吃了,道,“不过,这倒也无妨,就因前番集市被劫之事,如今我们把集市全都挪到了城内,城外已没有集市了,又新修了城墙。别个不说,只要海盐城在,商贾百姓们便都是安全的。”

“这个法子好。”燕管事赞道,“如此,重现集市兴盛不难哪。”

林靖又与燕管事说了些海盐以后的发展问题,林靖道,“现下不敢夸大,因着兵卒都训练未久,只能保海盐城平安。倘以后能练出一支精兵,便是海盐周遭,旦有商贾往来,我们可派兵护送,如何还怕倭匪?哎,只是,这话现下也只能是说一说,且看以后吧。”

燕管事见林靖剿倭之心极盛,江南之地,只要不是倭匪的奸细,没有不恨倭匪的。燕管事便提醒了林靖一句,道,“倭匪一向报复心极重,青弟可要小心。”然后,燕管事说了一件事,“前番嘉善县赵千户亦是善战之人,有一回,倭匪进攻县城,被赵千户打败,后来,倭匪集结千人进攻嘉善,哎…”后头的事,燕管事不想再提,只是叮嘱林靖道,“青弟可一定要留心。”

林靖正色道,“燕兄放心,我定会留意。”

林靖一行毕竟来江南的时间尚短,嘉善之事,倘不是燕管事说,他还当真不大清楚。不过,此事于林靖却并非坏事,他略一思量,便令人备了一份重礼给杭州将军纪将军的幕僚方先生,这回相托亦是为了公务,林靖千万拜托,“前有嘉善之事在先,还得纪将军多照顾我们盐城啊。”

原本,这回盐城立下这么个不大不小的战功,杭州城里眼红的人不少,连纪将军也想着,是不是派好女婿过去,倘倭匪再有来犯,也好弄些战功。结果,林靖这话传到纪将军耳中,纪将军顿时觉着,还是小命重要。

幸而让女婿援兵海盐之事还没与总督大人说,纪将军寻思半日,都觉着,纵海盐战功惹眼,但倘海盐重蹈嘉善覆辙,女婿安危要紧啊!

给林靖这么一唬,纪将军委实无愧于林靖对他的判断,眼光也就是跟前的一亩三分地,顿时改了主意,想着还是另荐他人吧。

纪将军请示浙地总督章总督时,章总督道,“纪将军可有贤才举荐于我?”

纪将军连忙道,“大人眼光,胜下官千倍。下官听大人吩咐。”然后,纪将军也不能说没人推荐,既不推荐女婿,纪将军便没有举荐副将一级的军官,他推荐了三人,皆是千户衔。

章总督想了想,道,“盐城林千户善战,这很好。先前嘉善之事,的确令人痛心。这样,林千户凭此战功,朝廷必有升迁的。我记得卓千户也正值当打之年,让卓千户过去吧。告诉他,到了盐城,一切听林千户吩咐,守好了盐城,我为他们请功。但有差池,提头来见!”徒小三来江南,因不好用原来名姓,如此,便姓了林。

林靖礼送的到位,再加上他对嘉善前车之鉴的宣传,此次援兵盐城的差使,还好没什么军中红人争抢,而且,章总督收礼收的痛快,给盐城派的是与徒小三是与徒小三同品阶的卓千户。虽则同品,如章总督所言,徒小三是有战功之人,便是朝廷赏赐需要时间,凭盐城战功,升官也是妥妥的。何况,徒小三是盐城千户,正经盐城地头蛇,他若是降不住自杭城过去的卓千户,那章总督也没法子了。

既然派了援兵,章总督纪将军都不是小器之人,连带着兵械补给,都给的大方。

林靖回盐城之前,还特意分别请了章纪二人的心腹幕僚吃了回酒,算是巩固了关系。二人回头自然要同各自的主子复命,纪将军笑,“这林千户瞧着寻常,不想手下倒有这样的机伶人。”

章总督则是拈着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道,“看林千户的身份文书,也不过寻常出身,他身边这个李文书,身上虽有秀才功名,但这交际手段,可不是寻常秀才能有的。”

章总督身边的幕僚姓何,不过三十许人,已是章总督心腹中的心腹,章总督平日里都要称一声先生的,何先生道,“这些交际手段,倘是个活络人,倒也不足为奇。只是,我看这位秀才文书,谈吐有物,举止雅致,倒不似寻常出身。”

章总督一挑眉,“二十几岁的秀才,便是在江南,也得说是少年英才了。若搁常人身上,还不得赶紧着继续攻读文章,这位李青李文书,倒不急着再考功名,反是跟随了个千户去抗倭。这就不是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略顿一顿,章总督道,“倘是寒门出身,便是为了家里,也没有不急着功名的。若是家境尚可,哪家子弟容他如此随兴?这又是一处说不通的地方。”

何先生细致眉眼一凛,道,“属下看过李秀才的家境,他少时父母双亡,是一位族叔抚养长大。”

章总督摆摆手,“暂且看一看再说。”

林靖神来之笔的扭转了海盐的援兵局面,对于卓千户率兵援海盐之事,林靖极是满意。林靖打听了,卓千户便是徐副将的手下,故而,除了与卓千户做些往来,林靖也没忘了去徐副将那里走一回。徐副将却是看林靖不大顺眼,徐副将不掩心中郁闷,说林靖,“你这嘴也是碎,好端端的说什么嘉善之事。原本,本将要亲率兵马过去的。给你这一搅和,本将是去不了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担心本将过去海盐拿大,让你们无立脚之地。本将明白着与你说,本将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如今卓千户过去,他是个实心人,你心眼儿多,本将手下的兵,无需你们优待,一碗水端平便是。”

林靖连忙道,“将军误会学生了,学生此次来杭城求援,只盼强兵壮马亲去海盐方好。岂会因私心而害大义。”

“那你也嘴碎的不是时候。”徐副将生得一幅斯文样,说话却不是很斯文,而且,因着心下不爽快,他是四品高官,林靖如今不过任徒小三麾下文书罢了,徐副将也不用给他什么面子。不过,徐副将显然也是个爽快性子,并不纠结于前事,他在军中这些年,官场中这些个厉害,徐副将也是清楚的。徐副将与林靖道,“我既不能去,海盐那里,你们多用心吧。毕竟,嘉善先前的事,你比谁都清楚。”想了想,徐副将既能把这些官场中猫腻以及林靖的盘算都说出来,这就不是个小心眼儿,徐副将道,“卓千户手下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健卒。另则,这回补给你们的兵械,亦是挑的好的。”

林靖一向欣赏有心胸之人,他的盘算给人看出来,林靖倒没什么吃惊的,毕竟,这世上聪明人从来不少。但,徐副将既看出来,还能这般光明磊落的给些便宜,林靖对此人的观感就很不错了。林靖连忙道,“多谢将军照顾。”

徐副将摆摆手,“这算什么照顾,我倒愿意去前线杀倭寇去。”话间仍是有几分不甘郁闷,终是打发林靖下去了。

如此一来,林靖倒觉着徐副将是个可交之人。

此番前来杭城,目的既达到,林靖也便不再多耽搁,带着侍从回海盐去了。与徒小三说起海盐之事时,林靖便说了,“我看杭城兵将可用,真是不明白怎么倭匪猖獗这些年,就收拾不了呢?”

这个问题,谁又能说得明白呢?倘是能说得明白,怕也没有江南这些年的倭匪之患了!

何况,眼下棘手的也不是对江南倭匪之患的研究,而是,要应对倭寇们继前番大败之后,疯狂的反扑!

作者有话要说:PS:大家晚安~~~~~~~~~~~~

第 212 章

第212章

林靖先一步回了海盐, 卓千户带着杭城补给的兵械略缓一步, 也就到了。不过, 卓千户的态度与林靖先时说的徐副将颇有心胸之语倒不尽相同。林靖对于徐副将观感不错,虽然徐副将说话直接了些, 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十分坦荡。

至于卓千户, 这是徐副将的爱将, 徐副将还亲自介绍林靖与卓千户认识的。

原本,在杭城那里还看不出什么, 结果, 一到盐城, 卓千户颇是傲据, 而且是瞧不起人的那种傲倨。林靖先前还不晓得,是卓千户提出让麾下士卒与徒小本麾下士卒比试时, 才觉出这事的。

林靖问徒小三, “这事是卓千户主动提的?”

徒小三道,“卓千户, 似是很想展现一下实力的意思。”

“他在杭城时可不这样。”林靖想了想,“不会脑子出问题了吧?”在林靖看来,有嘉善之事在前,现在大家还不一条心拧成一股绳的训练, 以备倭寇来犯, 争这个高下做什么。不过,这也并非坏事,卓千户暂且不论, 就是他手下的兵,自杭城而来,谁晓得是什么货色,给他们个下马威也好。于是,林靖道,“他要比就比呗,管他呢,看看再说。”

徒小三也是这个意思,人嘛,终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徒小三从一个村里少年,这些年摸爬滚打,纵现下仍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但,这些年,生死也经过几遭,大风大浪的也见识不少,徒小三还真没把卓千户这些挑衅放在眼里。

卓千户自然不可能主动打自己的脸,而且,卓千户能这么提,可见对自己麾下将士颇有信心。只是,徒小三也不是吃素的啊,而且,卓千户在这江南之地,在徒小三看来,能打的仗有限,就是打,也是败仗。徒小三是听说过江南兵面对倭寇时的怂样的,今卓千户主动挑战,徒小三麾下,除了自关外跟自己过来的,大都是些新兵。卓千户有一点好处,他不是个爱占便宜的,就与徒小三明说了,你是新兵,我手下的起码是五年以前的老兵,卓千户没叫自己的亲卫队上场,也没有点最是骁勇的卫队,他选的是表现最差的一队人。

徒小三虽则客套几句,说这样比试不大公道,但,卓千户坚持如此,徒小三只得罢了。徒小三晚上回家还与林靖说呢,“这姓卓的,瞧着像个吃饱撑的愣头青,可看他行事吧,虽好强了些,却也不那么可恨,心性还成。”

林靖道,“先给他个厉害瞧瞧再说。”

卓千户不肯占徒小三便宜,用自己麾下最差的士卒对徒小三训练出的精兵,当然,虽说是精兵,训练的日子当真不长,也就小半年。徒小三颇有信心,卓千户的信心自然更是不差,而且,论单兵作战,徒小三的新兵的确是略有不如,但,依旧是小胜了卓千户。卓千户倒不是输在兵不如人,而是输在阵不如人上。

卓千户同徒小三打听,“这是什么军阵,好生厉害。”徒小三这军阵,倒也不复杂,五人一组,中间三人执□□,左右两人为军刀与盾牌,这阵法长短兼具,变化灵动,十分便利,而且,杀伤力大。卓千户没见过,颇是好奇。

徒小三道,“这是阿青想出的阵法,自三才阵演变而来,也没什么名字。”

卓千户道,“早先将军便说李秀才虽然嘴碎,瞧着就是个有学识的人,果然将军的话是不会错的。”这里的将军,自然是指的徐副将。

徒小三听这话却是直翻白眼,不禁道,“什么叫嘴碎啊?阿青哪里嘴碎了?”这也叫人话!徒小三颇是不满。

卓千户一向敬服有本事的汉子,他如今输徒小三一回,对徒小三的本领是颇为认可的,而且,更听闻这厉害阵法是林靖想出来的。卓千户颇有些想要学习的意思,见徒小三不爱听这话,连忙道,“诶,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斯文。秀才公嘛,跟咱们这些个军汉不同,李秀才可是个斯文人。”

“这倒是。”徒小三爱听这话,与卓千户道,“不是与老兄吹牛,我活了这三十来年,还没见过比青弟再有学识,更有胸襟的人啦。”

卓千户笑,“那是,倘没学识,也想不出这奇阵来。诶,要说三才阵,我也找书看过,只是,瞧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跟蚂蚁一般,便一字都看不下去。我也请先生同我讲过,这阵我也会用,却是没有李秀才想出的这般机变,竟能化出别个阵来。”

徒小三道,“也就青弟能想出来,换我,我也不成。他脑瓜子好使。”

“若不好使,也想不出这奇阵来。”卓千户很认同林靖脑瓜子好使这一点,卓千户见着这阵就心喜,心下琢磨着能不能请教徒小三一二,也跟着学一学才好。只是,这年头,不要说军阵了,就是饭铺里的厨子、药铺里的大夫,人若要立足,谁没有不传之秘呢?在卓千户看来,这阵法便是人家林千户(徒小三)的不传之秘了。卓千户虽性子直,却也识得轻重,纵是想学,也张不开嘴。

徒小三似是瞧出卓千户的心思来,也没问卓千户想不想学,看卓千户的话总往这阵上拐,徒小三便与卓千户讲起这阵法的关窍来。卓千户一听徒小三再讲这个,两只耳朵竖的高高的,恨不能把徒小三说的一言一字皆刻于心上,只是,他到底是个磊落之人,听了两句,心下便不是滋味,遂道,“老弟待我赤诚,哥哥却不好占老弟这天大便宜。老弟,这阵法是李秀才辛苦钻研出来,哥哥虽心向往之,可这般擅取,不当人子啊!”纵是千想万想,卓千户也起身,欲避之去。

徒小三先是一愣怔,继而一笑,挽住卓千户的手道,“我知兄长心性磊落,何况,这阵法之事,我原也与阿青商量过,如今搞倭之事迫在眉睫,如何还敝帚自珍。我只盼天下人皆习此阵法,杀尽倭人,方报咱们江南百姓这些年的血海深仇!”

卓千户大为感动,很为徒小三、林靖的心胸折服,当下便拉着二人结拜了兄弟。此时三人身份,徒小三是买来的千户、林靖则是秀才文书,卓千户则为徐副将心腹之人,怎么看都是徒小三、林靖占了便宜,可数年之后,不知多少人欣羡卓千户这段福缘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 213 章

第213章

三人既结拜了兄弟, 而且, 徒小三、林靖对于传授卓千户阵法之事, 完全是正大光明,毫不藏私。然后, 林靖全不藏私的结果是, 卓千户觉着, 这阵法变化委实多了些。因为当初比试,徒小三只用了五人阵, 实际上, 人家这阵法还能从五人小阵变十一人大阵, 另外, 整体亦可做一个大三才阵。林靖道,“盐城的兵都是新招的, 练阵法不能贪多, 先让他们从小阵开始练。慢慢的从五人阵到十一人阵,再到整体大阵。”

卓千户连忙道, “是是,青弟这话很是,老哥我也先从小阵开始学,待我这小阵学习会了, 再同青弟请教大阵的事。”实在是林靖这些人时常拉着卓千户补习功课, 说实在的,卓千户要是有习文的本领,也不会走了武职。这年头, 同等官阶,文官的官阶还是要较武官高些的。再者,在官僚系统之内,人们对儒将的评价也比武夫要强许多。而林靖,虽则他现在官儿小的都没品阶,却一向很有些好为人师的毛病,他对于卓千户为人很喜欢,于是,很乐意指点一下卓千户在阵法上的事,结果,把卓千户指点的,真是生不如死。

倒不是林靖讲的不好,而是,林靖对人的要求太高啦。他自小是个灵光的,徒小三也是一等一的天资,林靖遇到的比较平庸的人就是徒小四这种啦。这卓千户吧,生得浓眉大眼,身高体健,很是英武。怎么说呢,看相貌,真不像个笨人,结果,学习起来竟不比庸人徒小四,竟是与陈二青这种笨人是一流的。

林靖私下还与徒小三说呢,“卓大哥看着不笨,学起东西慢的不行。”

原本,徒小三见林靖总是与卓千户讲阵法啊、学识啊之类的,徒小三自认不是心胸狭隘的,他也不是不想卓千户学习阿靖兄弟的阵法,他就是看阿靖兄弟成天跟卓千户在一起,心里怪别扭的。原来,阿靖兄弟可是只跟他成天在一处的。徒小三死憋着才没说啥,今见林靖说卓千户笨,徒小三心下大为熨帖,很没风度的同林靖说了一句,“晓得三哥的聪明了吧?”说完他还得瑟上了,一幅比卓千户强百倍,阿靖弟你眼可不能瞎的意思。

林靖好生无语,半晌才道,“怎么跟小四似的?”

“小四怎么了?”

“小牛子要是夸了谁好,小四那嘴脸就跟你现下似的,好像全天下都比不上他一般。”

“那不是,天底下比我聪明的人,除了阿靖你,也有许多。但我对阿靖你的心,我自问无人能及。”说着,徒小三还小声嘀咕着补充一句,“就是你大哥,也没我对你的这心。”

“行啦行啦,还没完了。”林靖道,“怎么醋兮兮,你亏得不是女人,你要是个女的,我得怀疑你看上我了呢。”

徒小三一听这话,不知为何,顿时心如擂鼓,口干舌噪,他喉结无意识的上下耸动了一下,咽了口干巴巴的吐沫,强抑制着心里的激动,如果林靖细听的话,就能分辩出,徒小三的声音都微微有些发抖。只是,林靖随口一打趣,他未曾留心,徒小三却是定一定神道,“若我是女人,我就嫁你。若你是女子,我说什么也要娶你的。”

林靖一笑,“说什么哪。”拉着徒小三道,“这几天怪累的,也没好生用饭,难得今儿有空,我叫厨下炖了海参鸡汤,你吃一盏。”

徒小三与林靖坐在桌畔,想着阿靖兄弟有什么都先想自己,徒小三道,“我牛高马大的,累点儿也没事,倒是你,多吃些才好。”

结果,晚饭一上桌,徒小三就有说不出的郁闷。要按徒小三的意思,就林靖这种细胳膊细腿的,就该顿顿鸡鸭鱼肉的补身子,吃得胖些才好。结果,虽是一张餐桌,却如同分了两半,两人都不是奢靡浪费之人,故而,各自面前也就三五碟菜罢了。不同的是,徒小三那边的三五碟,皆鸡鸭鱼肉,林靖那里,是清一水的素食。徒小三不禁道,“这也太素了,不爱吃肉,多吃些鱼虾也好的。”

林靖道,“我惯了晚上吃素。”

徒小三道,“这海参也是素啊。”就要给林靖盛一碗。

林靖连忙道,“你可别叫我吃这个,难看死了。”

徒小三一碗海参鸡汤已是放在林靖跟前,道,“东西只论好吃难吃,哪里说好看难看的?哎,那年山东大灾,咱们在琅琊重逢,那一年的饥荒,饿死不少人哪。”徒小三对林靖说话一向委婉,而且,在徒小三看来,他家阿靖兄弟生来就是个精贵人儿,衣食挑剔也正常。只是,徒小三这样的苦出身,对林靖这种啥啥都不吃的性子,还真是想说上两句。

“更吃不下去了。”林靖并非没有怜悯心,不过,他人生第一次见着饥民,直接就吐了也是真的。

“不说不说,赶紧吃吧,这一碗都吃了。”

林靖要这般听说,估计早叫徒小三养肥壮了。他勉强喝了两口汤,还是徒小三三催四请着才吃的,徒小三见林靖吃着小青菜小蘑菇的这般津津有味,不禁道,“阿靖你就该生在我们村才是。我们村靠山临水,每天春天,山上河里能吃的东西海了去。小四小时候,青菜蘑菇啥的,这些山上就有,倒是肉食难寻,我都是用网罩子逮了鸟,或是兽夹里偶尔能得只兔子啥的,让我娘炖了给他吃。”

林靖嘎吱嘎吱的吃着自己的小青菜道,“眼瞅这天一天比一天的冷,以后青菜蘑菇也难得了。”

“江南地气暖,青菜经了霜更加肥厚,鲜蘑菇就得到山上碰碰运气了。待到了冬天时,还有冬笋哪。”

林靖一听就来了兴致,道,“不说我都忘了,冬笋味儿最清,素炒必要用荤油,用腊肉炒最好吃。”

“对对,炖肉也好。”徒小三道,“一盘子冬笋炖肉,我能下三碗饭去。”

林靖听的直乐,大家说一回饭食,徒小三心下记着,待得冬天到了,必要着人去弄些冬笋来给阿靖兄弟吃。不过,冬日未到,倒是前来复仇的倭寇们乘着船浩浩荡荡的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 214 章

第214章

林靖其实有些不能理解倭寇们的思维, 林靖一向认为, 兵乃凶事, 自然要慎重,像前番, 一百倭寇便敢来攻城什么的, 林靖就觉着, 这些倭人的脑子估计不怎么会用。便是海盐因倭匪侵扰,城中百姓不是很多, 也有上万人哪。结果呢, 百十个倭人就一人扛一把长刀过来攻城抢劫了, 要林靖说, 真是脑子有问题。

当然,后来的战事证明, 沿海的朝廷官兵对于倭寇的确有着心理上的畏惧。但是, 百十来人便要攻一县城,在林靖的理解上, 这委实不是个有脑子的行为。

是的,甭看林靖时常自信感爆棚,但在军略上,他一向慎重稳健。

如今这一场战事, 忽啦啦来了两千人, 按理说,应该够慎重了吧。

但,林靖仍然认为, 这些倭人脑子不大够用。

有嘉善前事,海盐对战事能没有准备吗?而且,看这些倭人直接就在城外喊打喊杀攻城的模样,林靖都觉着,他们这刚刚训练出五成火侯的小阵都能与倭匪拼上一拼了。

不过,据城防地利之便,林靖不打算直接派将士出城,咱们在城上,打他们多轻松啊。徒小三与卓千户也都不是傻的,尤其,开始见忽啦啦来了这许多的倭寇,将士们还有些没底,打了两三天之后,大家有了信心,则战意愈盛。而且,海盐别看是个小县城,但,举凡县中男人,哪怕六七十的老头儿,都会出来帮着忙活一下后勤,自己动不得的,也会让家中儿孙去跟着运送兵械,或者维护城中治安啥的。倭寇在城外攻城十日,都没能把海盐这处小小县城攻下,反是自己损失不小。

此时此刻,他们似乎方明白,这小小的海盐城已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正当倭寇的几个头目商量着,这海盐实在不大好打,那啥,咱们是不是去别个县城抢一票算了,也不用跟这硬骨头死磕。结果,他们这还没商量好去哪儿呢,徐副将带领三千精兵赶到,此时,海盐兵倾城而出,直接给这些倭寇包了饺子。

这一战,在许多年后直接载入了史册。

因为,无数史学家认为,江南对倭寇的反击剿灭,正是从这一战开始的。

说来,徐副将三千精兵,当真是精锐中的精锐。但面对倭寇时的士气,反是不如徒小三与卓千户手下的兵。不过,这一战,终是以朝廷的大胜而告终。两千倭寇,被缫杀的就有一千九百多人,最终跑了的不过零散几十人,后来,这几十人也在朝廷的高额悬赏下,被这些叫倭寇欺负惨了的百姓给揪了出来,杀的杀,捉的捉。

同时缫获的,还有倭寇那些停在海上的数艘大船。

徒小三、卓千户请徐副将带兵进城休息,清点战俘之事自然有下头人来做。徐副将染血的面容带着意气风发的畅快,他一手挽一个,挽着徒小三与卓千户,哈哈大笑,直道,“痛快!痛快!这一战,真是畅快!”

徐幅将道,“我打仗这些年,这一战,最是畅快。”徐副将坐下后,令徒小三、卓千户皆坐了,还问了一句,“李秀才呢。”这是问林靖哪。

徒小三道,“阿青这几天有些不舒服,我让他去休息了。”

卓千户道,“他秀才身子弱,哪里见过这喊打喊杀的阵势,先前每天在城墙上,脸都煞白煞白的,就让他歇着去了。”

徐副将问林靖,主要是,请徐副将支援的主意就是林靖出的。林靖于战事一向谨慎,先前他去杭城请援兵时,的确不希望徐副将这官阶过高的来盐城,这样就暄宾夺主了。可同样的,林靖还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他所谋者,更不是要徒小三将军功占为己有。故而,林靖虽先前耍手段没让徐副将来盐城,后来却又是他想的主意,倘倭寇来人过多,盐城先钓着倭寇,慢慢消耗其战力战意,请徐副将率精兵来援,如此,里外包抄,方可大胜!

不然,纵林靖一向厌恶倭寇,但这两千倭寇,想着仅凭海盐城中的两千官兵就拿下,是十分勉强的。不过,据地利之便取胜并不难,只是,林靖要的不是取胜,而是大胜,完胜!

同时,更要与徐副将一系有更为深入的来往。

徐副将一想到林靖的小身板,果然道,“你们想的周全,李秀才别看聪明,可他那身板儿,不是个打仗的材料。”还与自己的近侍道,“把我那参给李秀才两根。”同徒小三、卓千户道,“这是关外的老参,上年头的,极是难得。你俩身子骨壮实,一人一根,配了药,要紧时能救命的。”

二人都起身谢过徐副将。

徐副将令二人坐了,才问起此次战事来。他虽有斥侯回禀战事,到底不如徒小三、卓千户这在盐城的知道的清楚,二人把战事细细回禀了一回,徐副将拍着大腿感慨道,“二十年内,这是对倭的第一大胜啊。倘赵兄仍在,知此大胜,还不知当如何欢喜。”徐副将这说的是当年在嘉善殉城的赵将军。

卓千户道,“咱们多杀几个倭人,也是给赵将军报仇了!”

“很是!”徐副将道,“不杀尽这些个倭贼,难解咱们江南百姓心头之恨!”

大家坐着说一回战事,待打扫战场的过来回禀,徐副将一听杀了一千九百余人,心下大喜,很是赞了徒小三、卓千户一回,二人更是恭维徐副将,于是,三人互相吹捧一番。待晚间,徐副将还带着徒、卓二人看望了受伤的兵卒与百姓,命大夫给好生诊着,尤其是百姓,徐副将说了,一切医药费都由军中支村。

另外,有些大胜,自然免不了庆贺一番。

城中士绅商贾,皆过来道贺。徐副将还亲自看望了林靖一回,林靖并无大碍,他这些年也没少打仗,只是他一向胃浅,受不了战场上的血腥气,这几天都没能好生吃上一顿饭。林靖这秀才的身份在徐副将眼里没啥,徐副将主要是惜才啊,先时他觉着林靖有些小心眼儿、碎嘴子,但自从林靖托卓千户送了密信给他,请徐副将带兵驰援盐城县时,徐副将就觉着,自己以前是误会了李秀才啊!主要是,李秀才还真是个优秀的人才,徐副将主要是过来看优秀人才李青的。结果,徐副将一伙子一进来,林靖中午刚喝下的药茶,立刻在胃里翻腾过来,他抬袖一掩唇,近侍端来个小铜盂,林靖直接给吐了。徐副将心道,看林千户(徒小三)刚刚的模样,徐副将原还以为林靖的病不大要紧,结果,看林靖吐得这么七晕八素的。徐副将待人一向亲和,过去帮着林靖拍了拍背,还问,“如何病的这般了?”

徐副将是好意,只是,他这么一靠近,刚刚经过战事的铠甲这么一近来,更浓重的血腥气袭来,林靖愈发不好了。林靖直接把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强撑着身子道,“刚刚听闻倭寇全歼,想来战后事宜也有诸多要处置。我这里无甚要紧,将军只管放心,我养几日便能大安了。”

要说林靖,其实真没少打仗,他在寒州城打地盘儿时,都是血淋淋的撕杀啊,何况,这些年与徒小三南征北战的,战事不少。只是,他这性子也怪,只要打仗,那是一点荤食都进不得的。而且,他毕竟是个斯文身子,所以,从以前到现下,林靖多是做的军师一类的工作,亲临战事时极好。就是在盐城的第一次守城,叫他守城他也守得住,但,事后真是能把胆汁吐出来。在军中,一旦有战事,将士们的伙食较之往日都要好一些的,如此次卫城之战,寻常士卒的饭菜里都能瞧见一两片肉腥。林靖却是半点荤腥闻不了,这又不是什么结实人,一来二去的就有些支撑不住。

徒小三对林靖知之甚深,很是心疼自家阿靖兄弟,往常他过来,必然要先沐浴换衣裳的。今徐副将好意过来,徒小三真不好意思说“诶,副将大人你要不要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估计这话一说,徒小三就不用干了。结果就是,徐副将一来,把林靖给薰吐了。徒小三连忙上前,巧妙的上前接手了林靖,装模作样的与林靖道,“徐将军听说你病了,很是不放心,还没去看望受伤将士呢,先过来看你了。”说着,把林靖往床里面扶了扶,能离徐副将远些。其实,徒小三你自己身上的味儿也没有多好闻。

林靖对徐副将客气几句,徐副将看他病的不轻,叮嘱他好生养病,便没有多扰他。待出了院子,徐副将方道,“哎,上回见李秀才,他还一幅精神伶俐的模样。这一病,两腮的肉都没了,瞧着怪可怜的。”

徐副将这话一说,把徒小三心疼的险没掉下泪来,卓千户道,“可不是么,他本就生得秀气单弱,这么一病,就剩把骨头啦。”

徒小三恨地,“这该死的倭贼!”就是这倭贼讨厌,非要过来打仗!要是不打仗,能叫他家阿靖生病么!于是,徒小三更恨倭寇了!

徐副将卓千户虽没明白徒小三的话中“真意”,但二人对倭寇只有更为痛恨的,听徒小三此言,也都跟着点头。

徐副将以为林靖病的不轻,不过,林靖这就是给气味薰的,要说大病,他正当年青,也没什么大病。待徐副将这里把战后事宜安排好,将战功一一整理毕,林靖吃了两天的萝卜青菜,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徐副将待林靖很是亲近,说起此次战事,徐副将还道,“我以往还说你嘴碎小心眼儿,看来,是我错了。阿青,我得跟你赔个不是。”说着还对林靖抱拳一礼。

林靖连忙还礼,温声道,“将军折煞下官了。说来,还是将军心胸豁达,先是有卓千户援手,后有将军亲率大军来援,不然,这些倭寇如何,下官心里也没底呢。再者,这也不全是下官的主意,都是林千户的吩咐。”

徐副将一笑,“林千户都与我说了,是阿青你想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