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小三笑,“现下耽搁哪里的供给,估计都不能耽搁江南的。”

结果,二人一看送来的那些个兵械,饶是徒小三一向性子不差,也黑了脸。林靖更不必说,他那脾气,好悬没当场发作。送兵械来的是将军府的人,因姓方,职位在参军,林靖就称他为方兄了,林靖道,“哎,我知这事与方兄无关,只是,这次的东西也太差了。不要说跟倭人的钢刀长箭比了,就是较现在营里用的,也大有不如啊。”

方参军叹道,“这是当着林将军、李文书的面儿,我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现下杭城为这个,将军们都到总督府去了。可眼下能有什么法子,朝廷发来的是这个,再退回去,就不晓得什么时候能送新的来呢。”

林靖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徒小三道,“只怕一而再,再而三哪。”

方参军也是大大的叹了口气,只是,朝廷送的是这些破铜烂铁,连总督大人都没法子,何况他一个小小参军呢。

林靖却是不打算忍的,林靖与徒小三道,“三哥你继续招兵,我去杭城看一看,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办?”

徒小三道,“如何叫你一人去,咱们一道。”

林靖却是道,“这事闹大无益。你身上有官职,你一动,相临的县城都看着你哪,他们怕也要凑热闹。不若你继续招兵,我去杭城打听一二。我估计咱们不一定说得上话,但是,若真是无动于衷,以后怕要叫人小瞧。”

徒小三道,“让二青与你一道去。”

“也好。”

林靖忙的,连春天最嫩的鱼虾都没心思吃了,骑马便去了杭城。林靖也见到了总督府的热闹,他冷眼看了看,过来的多是闽地武官,杭城武官倒是少些。林靖没求见章总督,他求见的是何先生。何忧还是推了些事务方见的林靖,何忧叹道,“你怎么也跟着凑这热闹?”

“我要是成心凑热闹,就叫着我们将军一道来了。”林靖一拱手,行个礼,便坐了,道,“我过来看看,我们将军还在海盐练兵,管辖的五个县都没出什么乱子。那兵械,实在是没个主意,不晓得要不要往下发放,我这过来跟先生讨个主意。”

何忧近来给闽地武官弄的,一个头两个大,听林靖这一席话,就晓得林靖多懂事,这个时候,最要紧的就是不能乱啊。何忧感慨,“要都是似你们一般,就没烦心事了。”

林靖道,“咱们浙地的武官,不会这时候来添乱子。只是,这工部也太不像话了。上回的银子还罢了,虽是少了些,我们想法子也能支撑过去。这兵械可不是寻常小事,拿这个抗倭,要怎么抗?我们将军不只是心疼手下兵卒,可说到底,陛下只知道他花了大笔的银子给了江南大笔军械,到头来,抗倭没进展,坑的还是总督大人。这不,眼巴前儿的,地方上就要有人要由此来为难总督大人了。”

何忧知道,如林靖这样的,已是一等一的明白人。像林靖说的银两的事,朝廷拨一百万银子,到了江南能有五十万就得念佛,底下人能没怨言,可这样的事,林靖不会出声,他知道自己想办法把事情做好。到军械这一块,这不是花银子就能弥补的事,他就要过来说道说道了。

何忧道,“就是到工部退换,也不是一时半晌之事。”

“可这才只是个开头儿,江南用兵,在诸多人眼里,这就是块大肥肉,恨不能人人都咬上一口。若这次忍了,必有下次。下次忍了,以后便会没完没了!”林靖直接道,“反正闽地的事还没梳理妥当,现成的理由,朝廷给的兵械不成,必然影响抗倭。省得朝廷刚花了钱,就要看成效,反叫总督大人压力大。”

何忧给林靖这无赖话逗乐了,何忧笑,“我说让你留总督府,你不留。我看你这才干,在海盐可惜了的,你倒适合跟朝中那群老狐狸斗上一斗。”

林靖道,“我怕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一肚子的私心杂意!见天儿的想着争权夺势,也不想想,就这么一口锅,想多吃饭应是多往锅里添把米才对,没见过这样儿的,为一两口饭斗的恨不能把锅砸了!那一伙子蠢才,见他们就心烦!”

何忧道,“你说的痛快,事情没你想的这么容易。”

林靖道,“总督大人性子太善,只担心得罪人不好收拾。可这世上,哪里有不得罪人能做成的事,想做事,要成就自己,必然要将尸位素餐的扫下去,方有自己的位子。”林靖心说,这有什么难的,能提议章总督为两地总督的人,在朝必为高官,必为帝王心腹。江南军械之事,只要章总督肯开口,自然有那人可为章总督解决。

缓一缓口气,林靖轻声道,“陛下能为了抗倭令总督大人一人身兼两地总督,可见陛下是个有雄心报复的英明令主。将心比心,我总觉着,陛下这样雄才伟略之人,未必愿意看到自己的眼睛被花团锦簇所迷。这世上,只要是个明白人,谁不愿意看到的是真实的世界,而不是被人粉饰之后的世界呢?”

林靖反正是啥话都想说,而且,就听他说话这口气吧。朝中大员、当今陛下,别人说时总是带了几分恭敬。林靖不同,林靖是想说便说,反正那口气跟说他家二大爷差不离。因他这口气太过自然,何忧硬是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待得林靖辞去,何忧回过头一想,不禁笑道,“这小子,当真是口气大过天。”不过,何忧能听林靖这般大放厥词,可想而知,他对于军械事件的意见。

在何忧看来,这简直是个绝佳的机会。

既可借军械这事收扰住闽地武官之心,又何让人知道,江南不是好拿捏的地方。林靖在何忧这里唠叨了一通,告辞时便道,“先生,明儿我就回海盐,就不来跟你辞行了。瞧我,这回来的急,也没给先生带些土产。”

“少跟我抖这机伶,你是来问罪的,还带什么土产啊。”何忧打趣一句,问林靖,“你既是来打听消息的,就不多留两日,等一等消息。”

林靖笑道,“海盐还有一大堆的事,何况,已不必等了,今儿先生听我这一通啰嗦,我就晓得我与先生是心有灵犀了。”

“你倒会卖乖。”何忧道,“那些个兵械,就先放你们库里,你们细看一看,倘有能用的,就挑出来先用。实在不成的,就先放着。”

林靖正色应了,一揖道,“先生,那我就回了。”

“去吧。”何忧亲自送他两步,林靖连忙拦了,出了何忧的屋子便快步走了,可见真是急着回海盐。

何忧还就是喜欢林靖这一派生机勃勃。

至于总督府如何运作这件事,林靖是不晓得的,但,没几日,工部尚书就被下了大狱,直接抄了家。江南诸多不能用的兵械也召回朝中,准备另做新的发下来。徒小三捏着个煅造的方子,在灯下来回看了很久。林靖凑过去,瞧一眼,道,“怎么把这宝贝默出来了。”徒小三看的不是别个,正是水离千辛万苦自倭国弄来的倭刀的锻造方法。

徒小三道,“我想着,把这个锻刀的方子交给总督大人,你说,可好?”

“这可是咱们的命根子。”林靖不大乐意。

徒小三道,“这打倭寇,是靠将士们血肉之躯,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有这法子,倘能少死一人,也便值了。”

林靖想了想,“我知你是好心,可我实话与你说吧,先前工部做的那事,你也瞧见了的。就是你这方子献上去,真正能造出多少好刀,也未可知。”

“起码咱们问心无愧,咱们对抗倭之事,尽力了。”徒小三道。

“献吧献吧。”林靖嘀咕,“三哥你就是太好心了。”

徒小三笑,“我不是为了朝廷,我是为了将士们。咱们招的,都是十八往上,三十往下的青壮,这一个个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们跟咱们一场,能落个全须全尾的,也算对得住他们了。”

“还没打仗呢,如何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突然想到。”徒小三道,“我看邸报上说前工部尚书抄了家,其实我不大明白那些个朝中大员们的想法。按理,那样的大官儿了,为何还要向军械上伸手呢?”

林靖道,“这便关系到朝廷的吏治。为什么但凡圣明之君,最重吏治。你以为是工部尚书差这点银子么?并不全是!底下人,层层都要沾点油水的,久而久之,成了例。你尚书大人不缺这点银子,可底下人是靠这些油水吃饭养娃的,你不叫他们扒皮,他们过不下去,便会生事。所以,有时,也不一定是哪位大人便贪婪若斯。只是久而久之,成了例。而吏治,就是为了打破这种例。一个伸手的,剁一个。两个伸手的,剁两个。可剁的太狠,又要面临整个官僚系统的不稳定,所以,吏治还要掌握一个度。治的太狠,官员要造反。不治的话,朝廷就要给他们敲骨吸髓了。故而,圣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大了糊锅,火小了夹生,难就难在这一分的恰到好处。”

徒小三深觉林靖这话在理。

倒是这一回,徒小三把章总督惊着了,章总督实未料到,徒小三能拿到倭寇钢刀的锻造秘方。连何忧何先生都觉着,徒林二人简直就是总督大人的福星啊!

作者有话要说:ps:竟然码出来了,效率慢慢恢复了~~~~

小剧场:

问:对于何忧先生认为,徒小三林靖你俩是总督大人的福星,你俩有什么感想不?

徒小三:阿靖的感想就是我的感想。

问:林靖你有什么感想?

林靖:希望以后何先生也这样想才好~

第 225 章

徒小三此人心胸, 有时都宽广到一种林靖都觉着有些妇人之仁的份儿上。譬如先时徒小三把他们辛辛苦苦自倭国那里得来的铸刀方子献与章总督之事, 林靖虽未反对,心下到底没有无私到徒小三这地步。但, 徒小三要献刀方, 林靖也没反对。献便献罢, 林靖相信, 不论什么样的灵丹妙药,也得看这人是否还有药可医。

只是,刀方献上之后,待三月后,朝廷发下的刀剑, 仍是以前老方子铸的旧制刀枪。

徒小三还奇怪呢,私下与林靖道,“咱们那锻造方子都献上去了, 这么久都不见兵械补给,原我以为朝廷是忙着赶制新刀呢。如今发下来的还是这些老式的刀枪,既是旧式刀枪, 如何又耽搁这许久?”朝廷原有的锻造方子造出的刀剑,较之倭刀, 锋锐坚固都大有不如。说来,这也是倭寇虽有限, 江南却一直未能靖平的原因之一吧。若说以往,没有这铸刀方的时候,用些旧制兵器还罢了, 如今有了这新的锻造方子,如何发下来的依旧是以前的刀剑。

林靖道,“这要怎么说。”

“怎么说?”徒小三不解林靖这话,道,“这还不好说了?”自己地盘儿说些私房话,有什么不好说的?

“不是不好说。”林靖组织了下语言,方道,“若按正常人的想法,如你我,得了这方子,自己是立刻命工匠按方子来试铸刀剑。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试铸新刀,也是四个月方得。之后,工匠熟谙之后,一批新刀想锻造好,也要三个月。这些事是三哥你看着办的,自然清楚。”

徒小三点头,的确,煅造兵械的兵工坊不大整洁,而且,温度高不说,环境亦不大好,剑尘刀屑之类的,林靖去过一次,就喉咙不大舒服,喝了大半个月汤药方得痊愈。之后,徒小三便不肯再让林靖随他去看兵械锻造了,都是徒小三时不时的过去。所以,徒小三对这兵械锻造之事,比林靖要更加清楚。徒小三道,“我就是这点儿不明白,便是晚些派发兵械,给咱们的也该是新制刀才好。”这也是徒小三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林靖笑,“三哥,你也当官这许多年了,怎么还以为,朝廷做事像咱们似的,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陛下有令说锻制新刀,这道命令,自陛下口中下发到兵部,兵部尚书吩咐侍郎,侍郎再到主事,主事到郎中,郎中到匠作司,这一道一道的,都要时间。先试制成功之后,才会大规模锻造。便是样样顺利,半年内得新刀,已是了不得的效率了。何况,如何就能这般顺遂?别个不说,兵械一事,最要紧的你说是不什么?”

“自然是上下齐心,上官不要拖沓,下属尽心当差,快些把新刀制出来。”

“不对,是银子。”林靖自己倒了盏温茶,润了润喉,方继续道,“上下齐心因然重要,可银子更重要。如果咱们制一把刀要用一百两的本钱,到了朝廷那里,不会少于五百两。这倭刀,好使是好使,可当初咱们为了制倭刀,穷的三哥你一年未添一件新衣。朝廷那里,陛下自然不是个奢侈的人,可他苦着自己成,这制刀的银子从哪儿来?可不是他苦着自己个儿,底下人就不往军械银两上截流扒皮了。你瞅瞅,给咱们的派的这批兵械,较之先时自然是强了许多,但也不是崭崭新的兵械。就是你一派好心的把新刀方献上去,朝廷想制这倭刀,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徒小三心知林靖这话在理,心下却似塞了团棉花似的,上不去下不来,又有些噎的难受,可偏偏那一腔子心情,又不晓得跟谁说去。徒小三是很想同林靖诉说一二的,但看林靖一幅理所当然就是如此的表情,徒小三也只有叹口气,“虽说你总说,朝廷素来如此。哎,有时我还挺盼着朝廷争一口气,这不是要一至对外么。打败了倭寇,多少好处不得?”

“这也只三哥你这般想。”林靖微微一笑,“也不能这样说,朝中怕是不少大员这般想,只是,他们纵高高在上,也无力医朝廷多年沉疴啊。”

徒小三道,“若咱们只用百两铸刀,朝廷那里便能翻作五百两,这事就没人管么?你也说朝中仍有不少有为大员,不说别人,”徒小三顿一顿,道,“就是你大哥,我虽未与林公爷打过交道,可观阿靖你行事,又听说林公爷不少事迹,想来他便不是无能之人。”

林靖叹道,“三哥,这并非一人之事。”

林靖道,“三哥,我这样说吧,譬如咱们麾下之人,现下月银五百钱,咱们手头紧,便要减月银到三百钱,你说,底下将士能否愿意?”

林靖说话,向来极明白的,这一比喻,徒小三登时心下通明了,徒小三道,“若是咱们自己人,如小四、小牛子、阿腾、阿念他们,自然是没二话的,可底下的士卒,有许多要用这月银养家,怕是有人不乐意。”

“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林靖淡淡道,“朝廷那些当官的,何尝将每月几十两的薪俸放在眼里。别个不说,每年六部九卿的那些个冰敬炭敬,这些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别说什么底下人孝敬,说白了,羊毛出在羊身上,都是自朝廷而来的。冰敬炭敬还是小事,可你知道吗?自来当差,便没人指着薪俸养家,像锻造兵械之事,一道道的手续,要经多少人的手,如今的朝廷里,就是一个看守库房的小吏,每月都有路子刮来油水。他们刮的这些个油水,他们以为是占哪里的便宜,说到底,都是占的朝廷的便宜。所以,但凡有为之君,在位期间,必然会清吏治。吏治的根本,不仅仅是治朝中大员,还有这些位在关要的一层层看不见的手。因为,再如何的盛世朝廷,也禁不住下头人这般层层扒皮。”

徒小三见林靖一幅感慨模样,心下也不禁有几分感触,道,“陛下做事虽有几分不地道,可我总觉着,他不是有一腔想为盛世明君志向的。”

“有志向有什么用,我当初还想做一代名臣哪。”林靖对陈柒宝是自始至终的不喜欢,与徒小三道,“陈柒宝这人,嘴上是一幅仁义道德,朝中那些个之乎者也的清流们,对他印象好的不得了。这有什么用啊,清流可以为一地之长,做个县令,做个知府,做个御史的,都成,可他们,做不了大事。”

要说林靖与寻常官员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了,他出身权贵之家,虽也读过圣贤之书,但对于权力,林靖有着更清醒的认识,林靖道,“这些道理,陈柒宝不见得不明白。你看,他要抗倭,便有涉军权之意。若抗倭之战能胜,陈柒宝在朝中必然威望大增。若有朝一日,他大权在握,未尝不会清吏治。届时,三哥你将何如?”自从徒小三张罗着献刀方,林靖就想给他泼瓢冷水了。

林靖此问,问的徒小三有些答不上来,徒小三知道林靖对自己是有极大期望的,可如林靖所说,倘陈柒宝当真是个盛世明君的材料,徒小三还当真不是那等做梦想当皇帝的人,徒小三道,“若是那般,咱们便回关外,虽则关外气侯寒苦些,咱们在一处,也是不怕的。”

林靖一笑,“放心吧,陈柒宝虽则计划的好,可他这事,难成。先说眼下,江南几经战乱,早已不是先时的膏腴之地,朝廷的税赋,这几年定是一年不如一年,陈柒宝这个时候非要抗倭,在朝必然遭受了极大的压力。可这事既然开始做了,后期银钱上的投入,就不会是个小数目。银钱上,他就得愁一愁。再说陈柒宝这个人吧,我总觉着,这人没有明君之相。”

徒小三不由一乐。

林靖瞥他,“你笑什么,我承认我是不大喜欢这个人,可我这话,绝对是出自公心。”

“我不是笑这个,阿靖你待人至诚。不过,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高级,什么叫明君之相,这明不明的,难不成从面相上真能看出来?”徒小三问道。

这话,徒小三早就想问了,林靖不是头一遭说陈柒宝没有明君之相,只是,以往怕问了显着自己没学问。如今他与林靖这关系,虽然林靖在某些事情上有些迟钝,可林靖处处为自己考虑,看他比看一国之君的陈柒宝都好,徒小三也就没什么不能问的了。他没学问有什么关系,阿靖兄弟有学问就成啊。

果然,徒小三这话一问,林靖就免费送他一个大白眼,说他,“真是笨死了,你还相信相面之术啊。”

“那啥,史书上不就说,汉高祖刘邦,就是一眼被他老丈人相中,说刘邦面相不凡,方许之爱女的嘛。”徒小三其实还真有些信相术啥的。

林靖道,“史书上那么一写,你那么一看就完了,谁晓得当时是怎么回事啊,你还当真啊。”

徒小三把话题引回来,“成成,那你说说陛下,这没明君之相怎么说?”

林靖道,“明不明君,看这个人做事就能知道。你要知道,明君在朝,必有贤臣。像你说的,我大哥那样的,虽也算不错的大臣,但还不能算是贤臣。”

“林公爷都不算?”

“不算。”林靖摇摇头,叹道,“虽则我大哥立身持正,为官亦是尽职尽责,却也算不得贤臣。你刚刚说汉高祖刘邦,我们就来说一说汉高祖,你说汉高祖这个人,在老家做了几十年的亭长,出身也是平平,要说他有什么本领,他自己都说打仗不若韩信,计谋不若张良,管后勤不如萧何,但,盖世英雄如项羽,都败给了刘邦。我姑妈也曾说过,看是否是明君,只看一件事就晓得,是否有才华横溢的能臣愿为之呕心沥血,身死荣辱抛之在外,便可知了。君与臣,不是只讲究权势富贵的,权势富贵之外,当君臣同心,有着共同的志向。你说如张良、萧何之人,当年随刘邦出生入死,难道只为日后荣华富贵?可要知道,刘邦当年被项羽赶到汉中,何其窘迫,身边人虽有背弃,但并不包括萧何这样的能臣。若只为富贵,焉能至此?姑妈便说,昏馈之君,求乐,求的是自身的享乐欢快。平庸之君,求名,求的是明君之名;圣明之君,求心,求的是贤臣效死之心。陈柒宝手段不算没有,可他身上没有那种吸引当世人杰的东西。他这个人,过于注重名声,我不是说注重名声不好,但过于求名,未免有虚伪造作之嫌。看他前番几次处事,虚伪造作之外,更添一层凉薄。我自己与他的事,不过小节,可当年,关外军之事,纵关外军尽皆葬送,再无音信,他对高凡那是什么处置?他或者觉着,关外军反正没了,高凡与他身后势力则是可用之人。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他却不知,这世间,除了利害二字外,尚有公道所在。那句老话,公道自在人心哪,他觉着自己聪明的不得了,可军中将领是如何看他的呢?关大将军可是连赏赐都婉拒便回了边州。所以我说,这人难成大器,就因他办的这事儿,当真小家子气。当初,咱们可是为他南下平叛,结果,连个死后的公道都没有。这事,岂能不令人寒心。”

“就是你好意献这铸刀之法,你就等着吧,看今年能不能见着新刀。再者,朝中小人多,这新刀锻铸之法,就是咱们好意献上,眼下是能得个好儿,可以后的事,就不好说了。”林靖摆摆手,“罢了,不说他了,走,去瞧瞧穆大哥手下那些人,听说他们训的比咱们的将士还要狠。”

当初林靖提议与穆秋亭合开镖局,人手是穆秋亭来出,原本这训练方法都教给了穆秋亭,穆秋亭却是直接带着麾下青壮来了海盐,交了大笔伙食费后,坚决跟徒小三手下的将士一道训练。

林靖这样说,徒小三笑道,“穆大当家确有鸿鹄之志啊。”

作者有话要说:ps:前天去医院检查,眼睛总算无大碍了。这一个多月的休养时间,大家等了很久,石头除了心里左一个梗右一个梗的无法付诸实际外,当真过得心惊肉跳,说真的,每次去医院检查都有一种煎熬恐惧之感,只怕眼睛不能痊愈。真的是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能明白健康不是平平白白得来的,在这里,希望大家都能保重身体,刷手机啥的,莫要太频繁,看电脑啥的,也要有节制。开国开始复更了,每天可能不是很多,但是会坚持更新,直至完结。开国没有完结前,不会开新文。

大家久等了,祝大家,身体健康,平安如意。

第 226 章

穆秋亭放下金陵偌大家业、交出大把伙食费都要过来海盐这里跟着练兵, 可见此人眼光之卓绝。

林靖徒小三过去时, 穆秋亭正在跟手下一道训练,他本就生的身量修长, 宽肩窄臀, 下身只一件深色牛犊裤, □□的上身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 林靖不禁感慨一句,“穆大哥果然不愧习武之身,肌肉紧实漂亮。”

徒小三听这话,不由瞥林靖一眼,心说, 他家阿靖是不是个瞎子,他长的也不比穆秋亭差,而且, 他身量也不比穆秋亭矮,身上的肌肉也完全不比穆秋亭少。俩人成天的一起睡觉,林靖咋就没这么赞过他!徒小三憋下心里的郁闷, 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我们习武之人, 皆如此,要都似你们秀才一般弱不禁风, 哪里上得了阵,杀得了敌。”

林靖顶不爱听这话,林靖道, “杀敌只靠刀么。善战者还无赫赫之功呢。”

俩人拌几句嘴,徒小三带林靖过去。穆秋亭也已看到两人,挥挥手让手下人继续操练,他上前与二人相见,笑道,“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这倒不是客套,如今正是蓦兵练兵的时候,不论徒小三还是林靖都忙的很,三人虽有心亲近,只是多在晚上的时间,一道吃酒什么的。这么大白天的过来,平日里也不多见。

林靖笑嘻嘻道,“听说大哥你把将士操练的厉害,我们过来取经。”

“你少打趣我。”穆秋亭接下手下递上的干布巾,擦一擦身上汗水,披上一袭青袍,腰间随意裹条腰带,与徒林二人说起话来。

林靖徒小三过来,还真不只是为了看一看穆秋亭手下训练的如何。穆秋亭都能亲自到海盐跟着一起训练,学习练兵之法,如今这过来的手下,自然也都是挑的出众的,再加上苦练,徒林二人瞧着,还当真不比海盐兵差。林靖过来,主要是跟穆秋亭说朝廷兵械下发的事,林靖道,“朝廷的兵械已经下来了,不过,这只有两千刀枪,今儿过来是跟穆大哥商量一下,这两千刀枪如何分派。”徒小三眼下是副将,麾下已扩招至五千人。两千刀枪,明摆着徒小三自己的人手都不一定够用,这里说的不一定是因为,原本海盐这里也有些兵械的。穆秋亭道,“自然是先仅着正经官兵,我们这个且不急。”

林靖笑,“这次过来,皆是八成新的兵械,我跟三哥瞧着,很是不差。既是都一样训练,也没有先仅着谁的理。我们想着,既是有新刀枪,就令全军进行大军,穆大哥这次带了百人过来,便以百户为单位,赢了的,先挑好兵械,那些训练寻常的,按名次排后头去,全凭实力说话。就是有先时有兵械的兵卒,他们的刀枪,多有损坏,倘要换新刀枪,一样要比试赢了再说。”

穆秋亭听这法子不禁道,“你二人真是绝了。说真的,我也曾瞧过不少军营,如海盐军这样拼命训练再没有的,我还说这必有缘故,原来如此。”这法子虽是简单,却很能激励将士们训练的士气。

徒小三道,“眼下训练的狠些,以后上了战场方多些活命的机会。”

“这话是。”穆秋亭感慨一句。

穆秋亭手下这批人训练的当真不错,待军中大比出来,竟进得前三,自然是顺顺当当的换上了新兵械。穆秋亭原想多在海盐留些日子,奈何金陵也离不得他,况家中又出了一事,大比之后,只得先回金陵,留下心腹赵宏在这里看着大家训练。

穆秋亭走时,林靖徒小三少不得置酒相送。

穆秋亭似是有急事,吃过酒便匆匆回了金陵。

林靖倒是有些好奇,啥事这么急。结果,还没等林靖好奇出个所以然,闽地便有倭寇上岸之事,而且,这次不是小打小闹,非常丢脸的事,就两千倭寇,竟一路打到了泉州府,倘不是剑州兵救援及时,怕泉州府都要叫倭寇一锅端了。

朝廷大怒,下旨斥责了章总督。

章总督其实有些冤枉,他原是浙江总督,如今转任浙闽总督,地盘儿是扩大了,可闽地毕竟不比浙地熟悉,今此倭寇上岸,虽在章总督的意料之中,但他也没料到闽地兵这般废物无能。

章总督受到朝廷训斥,只得上了请罪折子,同时表达了自己屡败屡战,必要将倭寇尽数缫灭的决心,同时晓谕浙闽诸地,尤其沿海驻军,必然要小心倭寇侵扰。

章总督这道政令下的颇是及时,或许是倭寇对闽地的劫掠委实太过一帆风顺了些,浙地很快也有倭匪上岸,期间历经数战,却并非一味战败,浙地的抗倭明显比闽地要强上许多,战事有胜有败,海盐嘉善一带的抗倭成果最好,此番抗倭,徒小三直接带了三千兵马杀出城去,把过来打劫的倭匪一道追回了海里,倘不是海上船只不大得力,估计这些倭匪全得交待了,就这样,活着逃回海上也没几个。此次战功虽不比上遭,剿首亦有五六百人。相对于闽地大败,海盐战事称得上全胜了。事实上,对于海盐来说,这次战事亦是全胜。

章总督与何忧道,“这个林副将(徒小三)当真得力。”

何忧亦是附和,“先时就看他们有些不凡,自从他们到了海盐,海盐未尝一败,最不济也能守住县城。”

“若底下人都如海盐林副将这般,还有什么好愁的呢。”章总督想到前番受到的朝廷训斥就有些郁闷。

何忧笑道,“倘都是这般一心任事之人,江南倭患何至于此。”

章总督叹了口气,何忧问,“要不要召林副将(徒小三)来府城受赏。”

章总督道,“朝廷的赏赐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到,我想着,咱们总在府城呆着也无用。我也奇了,这林副将(徒小三)说来只是买的是千户衔,当初海盐被倭匪所扰,连死了三位千户,当地百姓能搬的也都搬走了,都没人愿意到那里当差,下头没法子,把个捐官弄成了实缺。我初时也没留意,倒是自这位林副将(徒小三)一去,海盐对倭匪的形势就变了个样儿,先时倭匪一来,多少百姓遭秧横死,现在我听说,海盐的集市非但重开了,许多海盐百姓也重新搬回了城里住,连带周边嘉善等地的商贾都愿意去海盐做生意。我就奇了,多少正经武官当差多少年,倭匪一上岸都吓得屁滚尿流,怎么这林副将(徒小三)就能把倭匪收拾了。”

章总督决定,这回不召林副将(徒小三)来海盐受赏了,他要亲自到海盐瞧瞧去。

江南时有战事,章总督也没带什么偌大排场,不过是带足了护卫,便带着几位心腹将领到了海盐。这章总督也没提前通知一声,林靖徒小三都不晓得他要来,待章总督进了城,都到了校练场,徒小三方晓得章总督一行过来,顾不得多思,连忙略整衣冠,出去相迎。章总督轻车简从,笑道,“我们微服来此,不必大张罗。”

“不必大张罗”这种话,尤其是自上官嘴里说出来,在官场一般就是客套话,但,这次章总督还真不是客套,他谁都没惊动的悄悄过来,到了校练场,也不必徒小三准备茶水,先看士卒训练。不要说与章总督一道过来的几位武将,便是章总督这文官出身,其实不大懂武事的封疆大吏,到了海盐校练场也觉着,人家海盐兵打仗厉害不是没理由的,看这训练的,颇有些一往无前的气势。

海盐兵刚打了胜仗,章总督自然看徒小三顺眼,如今见着海盐兵气势不凡,章总督颌首道,“林副将(徒小三)练兵,果然极有章法。”装出一幅很懂的模样,其实心里好奇的了不得,想着,海盐这么个小地方的兵卒怎么就能比府城兵训练更出众呢?据章总督所知,徒小三麾下这些,大部分也是新兵。人家是咋练滴,咋有这般气势哩!

章总督不急不徐的将整个校练场走了一遍,直至午间,将士们到了用饭时辰,章总督方与徒小三一行过去用饭。徒小三很有些歉疚,道,“不知总督大人与诸位大人降临,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吃食。”

章总督摆手一笑,“原也不是过来吃饭的,看你练兵用心,这比吃什么珍馐佳肴都好。”与徒小三道,“你平日里吃什么,我们便吃什么。”余下诸人亦是这般说。

林靖已知晓了总督大人带着一帮子人过来海盐的消息,可就如徒小三说,先时没得了信儿,便是想准备上珍佳席也来不及了。不过,徒小三也没真的实诚到让一帮子大人吃他往日饭食。席面儿林靖叫人仓促间准备的,海盐临海,鱼虾蟹贝是尽有的,可在这江南,这些个东西真不值钱,便去外头饭铺子里叫了几桌上等席送来。

可在海盐这地方,这虽则商事开始渐渐繁华,委实不是什么大地方,就是饭铺子里的上等席,无非就是些鸡羊肘肉了。林靖笑道,“请诸位大人尝尝我们这里的当地风味儿。”

章总督还记得林靖,笑道,“我说尝一尝将士们平日的饭菜,你们又弄出这样的席面儿来。”

林靖笑道,“大人们远道而来,扫尘酒就要吃一盏的,这也不过平常饭食。要说将士们的饭菜,大人要尝,我便命人取去,今儿炖的鱼,都是海上来的大鱼,肥的不得了,配上粗粮饼子,香的了不得。”

章总督还就喜欢听林靖这恭敬中透出熟稔的说话,章总督笑道,“那可好,端来尝尝。”

到章总督这把年纪这般地位,世间享用,鲜少有他没见过的。章总督并非留恋荣华之人,不然也不能亲自到海盐走这一遭。故,林靖令有端来的将士们吃的炖鱼,甭说,虽则较章总督平日饮食自是没的比,但如林靖所言,这是大铁锅里炖的肥鱼,里头除了鱼,也就是放些茄瓜之内,可不晓得是这鱼肥美,还是这海盐军中厨子手艺好,厨子端来的是一盆炖鱼,章总督一闻这味儿便道,“这味儿当真不坏。”

何忧亲自给章总督盛了一碗,也不由说了句,“香。”

林靖笑道,“海鱼上岸既死,咱们这江南许多名菜,都是取河鱼江鱼,活鱼现烹方得鲜美,故而,海鱼价贱。将士们每日操练,还要抗倭打仗,鸡羊之类要全军吃,是再吃不起的。索性多吃些鱼虾,亦是好的。我们军中厨子不错,这炖鱼做的,每次有这大海鱼一炖,真是香飘十里,我都要吃上一碗。”

章总督尝了尝,也说味儿好。

大家一面吃饭一面说些军中之事,章总督问了先前海盐战事,徒小三细致讲了,章总督道,“看到海盐兵马,方知为何海盐对上倭匪时能屡战屡胜了。”

徒小三谦道,“大人过奖,下官不过侥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