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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不仅逻辑思维混乱,还是一个游戏白痴。

米楚看我一脸淡定,跟没事人似的,也就放了心,随口问我在家玩什么游戏。

我本来正在拿猕猴桃的手抖了一下,假装没听见准备岔开话题,葫芦却突然瞪大眼睛指着我,不会吧?林洛施,你竟然…还在玩“天堂”啊!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又觉得面子挂不住,便画蛇添足地解释,我换了个区。

葫芦喟叹一声,米楚开始有资本斜睨我了。我知道他们肯定在想,刚还装不在乎,这会儿又上演念念不忘的戏码儿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玩的“天堂”,是陆齐铭教我的。

高中时,陆齐铭最喜欢这个游戏。每逢周末,他就跟葫芦一起去网吧玩游戏,每次看着他端正地坐在电脑前,动作熟练地操作着键盘上的快捷键打怪,我就觉得他的侧面英俊得让人脸红心跳。每次一打到高级装备,他的嘴角就会邪魅地上扬。米楚曾说,陆齐铭就是一有气场的灭绝型美男。

不过陆齐铭也是一个绅士,就连他在游戏里的角色都是让人一看就心稳的骑士。记得我们在一起时,我曾问过他为什么是骑士。那时的他,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忧伤,他说,因为骑士可以保护别人,可以凭着一匹马,一把剑,和一身孤勇,来取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过那时陆齐铭已经想放弃玩游戏了,他说怕忽略我。但我却是一个拿他的微笑当蜜糖的人,一听这话,立刻感动得热泪盈眶,坚定不移地拍着胸脯说,我和你们一起玩。

事实证明,我不仅逻辑思维混乱,还是一个游戏白痴。

我经常跟着他们转,走一步打开地图看一下,用一次城市传送师就问一次名字,游戏快捷键说一遍忘一遍,就连加血,都是被人打死后才发现,由于我打怪太激动,压根儿就忘记了加血这回事!

记得有一次和葫芦他们去打怪,我跟在他们身后,不时地放个小箭什么的,兴奋地转了半个小时都没死。因为每次血格一空,就会自动加满。我心跳加速,表情神秘地对葫芦他们喊,喂,我的电脑会自动加血!

顿时,一群人脑袋冒汗,葫芦说,林洛施,你个傻叉,你没看到队伍后面跟着加血的保姆吗?

是吗?我突然就脸红了,偷偷地看了看陆齐铭,他闷笑了几声,对葫芦说,我先退队,带洛施去别的地方转转。我不理葫芦他们鄙视的手势,喜滋滋地看着陆齐铭,还是他最关心我。

陆齐铭带我去的是天空岛,清凉而空旷的画面,天蓝云白。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都记得天空岛的美丽,走一步,就像踩在云端。自此,再也没有景色能入得了我的眼。

这之后,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跟在他们身后捡钱了,连放箭都省了。他们边打,我就边在后面捡得不亦乐乎。有时候连一些没人弯腰去捡的小钱,我都屁颠屁颠地跑上去捡。

为此,葫芦他们不止一次地鄙视我,说我右脑不发达,财迷心窍。我终于被他们气得咬牙切齿,决定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来吓死他们,让他们从此以后都仰望我,崇拜我,把我诩为照亮他们生命的太阳。

游戏不擅长,可我擅长混论坛啊。而且那时,“天堂”的论坛格外热闹,发帖水王也颇受人尊重。所以,那一夜,我注册了个马甲,从晚上六点灌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看着满论坛都是我腥风血雨的足迹,有一种成就感在我心中像五星红旗一样冉冉升起。

我甚至可以想象葫芦他们看到这样的成果,会有多么目瞪口呆。于是,我心满意足地睡了。

等我睡了两个小时,起床再登录论坛时,却发现账号已经被管理员封掉了。我欲哭无泪,整个人跟霜打的白菜一样蔫掉了。

不过,幸好那晚在线的人多,虽然我的账号不在了,但江湖上仍有关于我的传说。

论坛的N个帖子都是对我的壮举的议论,说当年有个男生曾一战成名,一夜回帖六百个,现在来了个女的,瞬间就打破了纪录,直奔七百个。

葫芦当笑谈跟陆齐铭说时,我立刻小人得志般地在边上挥舞着爪子,假装可怜地大声哭诉,奶奶的,有没有天理,我申请个马甲灌水都要被封号,这是什么世道啊!

葫芦怀疑地看着我,马甲是你的?林洛施,你没吃错药吧!

我假装不在乎地说,就是无聊玩玩而已,谁想到会打破纪录啊。

顿时,葫芦便对我刮目相看。从那以后,陆齐铭带我游山玩水,他再也没嘲笑过我一次。

其实我是挺想升级的,因为升到四十级就可以结婚了。

我想,现实里年龄不到不能领结婚证,好歹在游戏里成全我吧。

但是实在是天赋有限,直到现在,我换了区,依旧没有冲上四十级。我每天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逮着个人就让他带我去天空岛。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我对陆齐铭还带点小念想。

即便如此,我也没再回过以往的区,也没登录过那个区的号,即便我听说陆齐铭一直没有放弃“天堂”。

[4]你走天桥,我走地下道。

正当我惆怅地想着陆齐铭现在的女朋友会不会比我聪明数倍,早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拉着陆齐铭奔进结婚的小礼堂,葫芦他们会不会不义气地在周围放烟火时,就看到包厢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我忽然想起以前陆齐铭问过我一个问题,他说,洛施,你最怕什么?

当时的我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说齐铭,你觉得我还能怕什么呢?

陆齐铭不说话,沉默了很久,然后仰起头对我说,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最怕的,便是失去你。

那一刻,天光忽暗,山雨欲来。陆齐铭的脸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光芒。

我从没告诉过他,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一句情话。

只是当日的我一定想不到,曾经动听美丽的情话,会在今天变成一个笑话。

因为陆齐铭他一定不知道,今时今日,我终于懂得了怕,而我最怕的,却是见到他。

包厢的门被推开,当那张曾在我的生命周围反复出现过四年的脸突然映在我面前时,我怔怔地忘记了如何呼吸。他依旧穿着我送给他的那件天蓝色T恤,深邃鲜亮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星光,熠熠生辉。而再往下看,他的身旁,与他并肩站立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他们十指紧扣的模样,仿佛在握着一生一世,相依为命的诺言。米楚真说对了,这模样,比我们当年金童玉女多了。

那个曾温暖我生命的手掌,在一刹那间如繁花被碾落般凋零。

米楚适时地偎依过来,捏了一下我的后背说,镇定点,没你高没你瘦没你漂亮。

我张张嘴,却无法告诉她,米楚,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很自卑。因为我突然明白,一个女人的优秀,不在于她有怎样的容貌、金钱、社会地位,而在于她的身边站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我曾有一种想为他死的冲动的那个男子,如今站在一个陌生女孩的身边,眉眼如岭上白云一般平淡澄澈,心却与我隔了厚厚的万水千山。

我托着果盘的手停顿在空中,抑制不住地颤抖,心仿佛变成一座华丽的空城,轰然颓败塌陷。

一阵溃不成军的难过汹涌而来,我想起一首歌,那首歌的名字叫《你走天桥,我走地下道》,唱得可真好。

你走天桥,我走地下道…你的幸福,路人皆知,我的悲伤,无处遁形。

陆齐铭看到我也愣了一下,本来牵着张娜拉的手,不着痕迹地松开来。但是他没有再望我一眼,仿佛放下他女朋友的手,并不是因为看到了我这个前女友。

张娜拉粉嫩的脸突然绿了,她悻悻地看着陆齐铭,陆齐铭却搭着葫芦的肩膀跟他打招呼。紧接着,张娜拉也顺从地坐在了他旁边。

包厢里陷入了尴尬的气氛。米楚突然移到张娜拉身边,亲热地跟她打招呼,问道,你买到要喝的饮料了吗?

张娜拉明白在座的几个都是陆齐铭平时玩得不错的朋友,立刻讨好似的冲米楚点了点头。

米楚又朝她靠了靠,神态自若地说,你比林洛施当年都矫情。顿时,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不过,她现在想矫情都碰不到能容忍她的臭脾气的那个人了。米楚接着说道,口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葫芦眼神复杂地看了米楚一眼,仿佛在说,你大爷的没喝酒晕什么,当着外人的面损自己人。

纵然我不知道米楚为什么突然跟张娜拉这么亲热,不过她的话,却让我突然泪凝于睫。因为,这句话是真的没有说错。

张娜拉特温柔地冲米楚笑笑,眼里带着对米楚的话的受用和开心。

这时,总是慢半拍,一直在唱歌的千寻也凑了过来,借着歌曲的旋律,用只有我们四个女生听得到的声音说,有人想攀的高枝无非是别人不想下的台阶。虽然千寻平时不说话,但一张嘴,那语言绝对犀利得让人觉得她是拿了把刀在凌辱你,毕竟是电台的情感主持,对感情早就刻薄得游刃有余了。

几分钟之内,张娜拉的一张小脸变得比调色板都生动鲜活。

而我一直垂着头,低调地吃着水果。如果悲伤可以像果盘里的水果一样吞咽下去,该有多好。其实我并不是不说话,而是不敢说话,因为我怕一张嘴便泣不成声。

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不药而愈。分开的这些时日,我屏蔽了陆齐铭所有的消息,以为这样就可以将他慢慢地从记忆里剔除,只是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低估了自己的记忆和勇气。

我从来没把那些过往忘记,而是将它们埋葬在窗外的月光里,夜色上浮,它们便会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我总以为我和陆齐铭没有分开,他只是出去旅行了几天,不过旅途有点远,要等很久才能回来。

直到现在,我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他不是去旅行,他是真的离开了我。

离开了我的所有记忆,让我的目光所触及之地,全部沦为回忆。

我看到自己的心像玻璃一样碎了满地,我光着脚狠狠地踩在上面。

[5]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定位。

正当我觉得异常难过时,千寻突然扯了我一下说,帮你点了歌,快去唱。

屏幕上显示的,是小美的《朋友的朋友》。那一瞬间,我硬生生憋回心底的眼泪,突然又凝聚在了眼眶。米楚跟张娜拉坐得特别近,开心地说,这首歌可真应景。

千寻淡淡地看了一眼从见到张娜拉后就突然变得诡异的米楚,没有说话。

我拿起话筒,发觉有一道细微眷恋的目光紧随而至,我知道那是从陆齐铭的方向传递过来的,但转瞬我就嗤笑自己的多情。如今,他的新女友偎依在他的身旁,他怎么还会关注我。只听新人笑,谁闻旧人哭。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行的歌词,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制的。

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定位,疏离得让自己都好想流泪。

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关联,隐藏好的伤悲,不想被你感觉…

记得我曾对陆齐铭说过,一直以来,不管看书还是看电影,我最怕看到的,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互相伤害,而是两个爱了很久很久的人突然分开,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我受不了那种残忍的过程,因为我不能明白当初植入骨血的亲密,怎么会变为日后两两相忘的冷漠。

但在残忍铺天盖地地袭来之时,我忽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可以如此。由亲密变为疏离,不过是一步的距离。

这世间最残忍的爱,不是得不到,而是已失去。

因为得不到,心底会始终怀着那份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美好。而已失去,却会成为心口一个无法弥补的大洞,只要风一吹,就会空荡荡地疼痛起来。这样的疼痛,叫做伤口。

伤口会在以后每个不管是希望还是失望,抑或是绝望的夜晚,隐隐作痛。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歌唱完的,也不记得米楚和张娜拉说了什么,葫芦和陆齐铭坐在哪里,只记得自己坐在角落里,看着屏幕上播放的任意一首歌,都会心生悲伤。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失恋情歌。只是,为什么纵使有千万首的悲痛,却没有一首可以唱出我心底的曲折。

唱完歌,大家一起走出“糖果”。走到门口,我和米楚、千寻站在一边,张娜拉小鸟依人地挂在陆齐铭的手臂上。

葫芦说我开车送你们。我点头,米楚却狠狠地掐了我一把,突然大叫道,哎呀,我饿了,大家一起去吃夜宵吧。

说完,她却把眼光投到张娜拉身上。张娜拉看似并不情愿,抬头求助似的望着陆齐铭。陆齐铭体贴地谢绝了米楚的邀请,说,算了,这么晚了,我先送娜拉回去。

米楚立刻移到张娜拉身边,亲切地拉住她的手说,大家一起去嘛,都这么晚了,又不差这一个小时。

张娜拉犹豫了一下,碍于刚刚还跟米楚亲热的份儿上,也不好再拒绝。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路边的大排档。

每次看着葫芦的奔驰停在路边摊旁,我和米楚就会对他肃然起敬。米楚说,葫芦,你以后当了官,也准是一体恤民众,平易近人的好官。

葫芦说,得,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吃了这顿,下顿哥还请。

我们最喜欢吃饭的时候玩一个叫“水果”的游戏,就是一群人各自取个水果名,然后由甲叫乙,乙叫丙,一直传下去叫,各自之间不能叫回去。

这次也不例外。几个人刚坐定,叫了酒,就开始摩拳擦掌。

张娜拉作为新人,有优先取水果名的权利,她犹豫了一下,温柔地说,那就选西瓜吧。

一桌人朝我望来,谁都知道我万年不变地叫西瓜,西瓜是我的特权,我叫西瓜,谁都不能和我争。

米楚把张娜拉拐来后就开始翻脸不认人,她极为不满地说,你换个。

张娜拉立刻就有点讪讪。

我拉了下米楚,说,算了,我叫苹果。

游戏开始,张娜拉因为是新人,玩第一盘就输了。米楚和千寻嚷着,西瓜输了,西瓜输了,罚酒一杯。

我坐在陆齐铭的左边,张娜拉坐在陆齐铭的右边。在米楚和千寻嚷着罚酒时,陆齐铭突然像木偶一样,两眼放空,然后很神奇地端起我面前的酒杯,一口干了下去。

我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我说,你帮我喝什么,是你女朋友输了。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真想找针线把自己的嘴巴缝上。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很难承认陆齐铭和别人在一起的事实,却没想到这么容易。

葫芦促狭地看着我,米楚冲我竖起大拇指,千寻得意地笑着,我知道,她是在为陆齐铭的错喝彩。

但是,没人知道我心里的翻天覆地。我承认了,我终于承认陆齐铭离开了我。

四年的感情,好似被我一剑封喉,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陆齐铭反应过来,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看到他已经端起张娜拉的酒喝了下去。

张娜拉因为陆齐铭犯错,有点不高兴,葫芦立刻打圆场,平时洛施叫西瓜叫惯了。

张娜拉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应承了葫芦的话,怪不得米楚不让我叫西瓜,真不好意思。

我明白,张娜拉说这话,不过是在向我挑衅,意思是,即使陆齐铭他可能因为你而形成一个习惯,但是现在依旧得为我改变。

我还没想怎么接招,米楚就替我接了上去。她对陆齐铭凉凉地说,又不是你输,你喝个什么劲啊。

陆齐铭平静地说,娜拉不会喝酒。

这时,千寻也接话上来,不会喝酒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过敏,还硬要喝酒的傻叉。

千寻说这话的时候,斜着眼睛看我,我知道她说的是高三那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