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什么,傻子都明白。

宝鸭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唇都有些哆嗦了:“三少爷,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三少爷,是奴婢愚钝!”

宝鸭竟然吓成这样,顾穗儿也有些意外。

她一直觉得宝鸭和金凫是这听竹苑相当得意的人儿,没想到萧珩什么话也没说,她就吓得好像要没命了。

她就那么捧着那碗汤,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时候金凫也和宝鸭一起跪下了,两个丫鬟齐声求恕罪。

而萧珩,面上没有任何的一丝恼怒,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宝鸭。

“出去吧。”

宝鸭和金凫感激涕零,磕了几个头,屁滚尿流地出去了。

顾穗儿不敢抬头,低首望着那汤碗,汤碗里好像放了绿豆还是什么的,闻着味道格外清香。

心里却是茫茫然想着,宝鸭和金凫好像很害怕萧珩,他是不是会很可怕?

比如,会像人家说的县衙里的官差一样,恶狠狠的。

萧槿其实也有些看呆了。

她这三哥是对这种事从来不上心的,如今竟然为了自己的小妾把皇上赏赐的这两位给了个下马威。

简直是不敢相信。

而惊呆了在场两位女子的萧珩,却是淡定自若地端起了茶汤,给自己斟了满满的一碗。

“喝吧。”他抬头看了眼萧槿,之后目光随便扫过顾穗儿。

“好,好……”萧槿口上道是,心里震惊。

“你今天果然是有事?”萧珩气定神闲地饮着茶汤,随口这么问萧槿。

“对,有事。”萧槿这才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三哥,下个月桂园的话开得正好,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萧珩淡扫她一眼。

萧槿连忙对萧珩一笑,那笑里尽是讨好。

“不要去。”萧珩直截了当地道。

“三哥,不能这样啊!你就算自己不想去,好歹想想我这个可怜的妹妹啊,我是你亲妹子吧?”

萧槿此时的表情,简直是仿佛要糖吃的小孩,赖住不放。

“你找大哥二哥。”萧珩断然拒绝。

“怎么可能!”萧槿想哭:“大哥每天跟在父亲身边,忙得很,二哥每天忙于谈古论今,也忙得很。”

“我看着像很闲的样子吗?”萧珩反问。

萧槿顿时没话说了。

是了,萧珩也忙,忙着替皇上办事呢。

“可是,三哥……我总不能一个人去桂园吧……”

桂园,是燕京城一个颇有名气的园子,已经百年之久,里面种满了桂花,每到八月,总有达官贵人并豪门女眷过去赏桂花。

萧槿也想去,然而她一个没成亲的姑娘家,可以光明正大去女学,却不能孤身一人去桂园。

总得有个人带着去啊。

“三哥,我已经和我同窗约好了的,如果别人都去,我不去,岂不是很扫兴。”

萧珩不为所动。

“三哥,你就当帮帮我吧!”

萧珩淡定地喝汤,并不言语。

“三哥……”萧槿突然想起了旁边的顾穗儿,顺口说道:“你看小嫂嫂整天闷在家里,多无趣啊,她估计还没去过桂园吧?”

说着,萧槿问:“你去过桂园吗?”

顾穗儿一愣。

她捧着那碗汤,小心翼翼地喝着,顺便看萧槿在那里求萧珩。

她一直觉得萧槿那是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女,没想到竟然在萧珩面前为了去什么“桂园”这么撒娇。

这让她好奇,桂园是什么地方?

更没想到的是,萧槿突然问起了自己。

她连桂园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会去过桂园呢。

所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你想不想去桂园?”萧槿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桂园,也就没想过要不要去。”顾穗儿的回答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你……”萧槿顿时无语。

“正因为没有去过,所以你得想着去见见世面啊。你如今身怀六甲,总是闷在府里有什么意思?难道太医不是说过,要多走动活动下,以后生孩子才能更容易生下来?”

萧槿挺会劝人的,说出话来头头是道。

“行了。”萧珩语气转冷:“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说的这成什么话。”

萧槿低哼:“行行行,那我不说了还不行!”

萧珩起身,负手,望了旁边的顾穗儿一眼。

顾穗儿依然低着头,柔顺地坐在那里。

她和以前在客栈时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昔日搭在肩头的辫梢盘起来,变成了如云发髻。

姑娘家变成妇人,大抵都会盘起发髻。

她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是桂园的,那是燕京城达官显贵饭后消遣的地方。

“下个月,我若有空,可以去。”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道。

“真的?三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萧槿简直是要蹦起来了。

顾穗儿轻轻放下捧着的汤碗,她不懂萧槿为什么这么高兴,不知道桂园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却羡慕萧槿,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痛斥萧栩就能痛快淋漓地骂一场。

真好。

“你也去。”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凉凉淡淡的。

睫毛震颤摆动,顾穗儿抬起眼,望向面前的萧珩。

那双眼,黑如点墨,深如幽湖,正凝视着自己。

第13章

萧栩拦住顾穗儿的事,萧珩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萧珩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萧栩请到了听竹苑。

萧栩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纳闷地问:“三哥,是有什么事吗?”

萧珩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萧栩不寒而栗。

她一直有些怕这位三哥,现在莫名被叫来,她实在是不懂。

难道就因为那天他家小妾的事?不至于吧……

萧珩让萧栩站在帷幕外面。

而就在里面,大夫正在给顾穗儿请脉。

这位大夫是宫里的妇科圣手,每五六日都会特意过来一趟睿定侯府,给顾穗儿请脉并调理身子。

屋里静寂无声,周围的人恭敬地立着,除了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外,再听不到其他。

萧栩站在那里,慢慢地觉得不对劲儿。

她开始不安起来。

萧珩在睿定侯府的地位,是她没法比的。

更何况,萧珩得皇上宠爱赏识。

皇上亲手成立了龙骑卫,龙骑卫除了皇上外,谁的命令都不听。

萧珩是龙骑卫的总统领。

这时候,安嬷嬷从屋里走出来,带笑不笑地瞥了她一眼:“这是宫里的华大夫,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要华大夫按时过来给小夫人请脉。皇上赏识三爷,对小夫人也是恩宠有加呢!”

爱屋及乌,皇上对小夫人的赏赐摞在屋子里老高了。

萧栩一听这话,就有些不自在了。

她平时是不把什么安嬷嬷之类的看在眼里的,不就一奴才,可是现在,她知道,安嬷嬷背后是有顾穗儿的,顾穗儿背后的人是三哥。

三哥对他这个小妾真好……

旁边的瑶光低声问道:“安嬷嬷,小夫人没事吧?刚才三少爷在问,说最近受了点惊吓,别动了胎气。”

这话当然不是萧珩会问出口的,故意在萧栩面前这么说而已。

果然,萧栩一听这个,顿时心都提起来了。

她也害怕顾穗儿出点事,可别到时候三哥找自己麻烦。

安嬷嬷瞥了眼萧栩,故意叹了口气:“谁知道,这次真是受了气,我看华大夫诊脉诊了好久,可别出什么事。”

萧栩顿时一个激灵。

她开始忐忑起来,害怕,想起三哥那张冷清清的脸,再想起以前自己姨娘告诉自己的话。

姨娘说,家里得罪哪个都不要紧,可是千万别得罪三少爷。

她当时不懂,想问,姨娘却怎么也不说,只说让她别往外传。

她平时没在意的,现在却开始怕了,站在那里后悔不已,想着自己要挑个软的立一下威风,怎么非挑到了这一位身上!

怪只怪三哥对这小妾太好了。

如此煎熬了足足半个时辰,总算,华大夫那边诊脉终于出来了。

她看看大夫,再看看进进出出的丫鬟,想拉住个人问问,可是没人搭理她。

如果是平时,她早就觉得是别人瞧不起她这个庶女了,不过现在,她揪着个心,只想着害怕了。

可别出什么事,三哥会生气吗?三哥该不会一口气告到皇上面前吧?老夫人那边会斥责自己吗?会罚自己吗?

想来想去,终于,萧珩命人来叫她,让她过去一下书房。

她整个人都傻眼了,木木地迈着沉重的腿脚往书房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离死更近了。

进去后,萧珩连头都没抬,也不看她。

她小心翼翼地喊了声:“三哥。”

萧珩依然没抬头,继续看书。

萧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委屈地说:“三哥,我错了。”

萧珩依然没说话,修长的手指翻起了书页。

萧栩一下子哭了,捂着脸哭:“三哥,是我欺负了小嫂嫂,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以为大夫人把鸡蛋给她吃,不给我吃。”

萧珩将书放到了一旁,拿起了笔,研磨。

萧栩泪流满面愧疚不安:“三哥,如果小嫂嫂有什么事,我就一命偿一命!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到了这时候,萧珩才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萧栩被他那么一看,只觉得好像有一股子凉风冷飕飕地吹过。

她突然明白姨娘的话了,为什么惹谁都不行,就是不能招惹萧珩。

她结巴着道:“三,三哥……我错了。”

萧珩放下手中的笔墨,淡声道:“你也没做错什么,不过她身子底子本就不好,自从怀孕起,又发生了一些事,胎相不稳,本就要好生静养才是,不宜和人起口舌之争。”

萧栩哭着说:“三哥,我知道了,都怪我,让小嫂嫂受了气,这要是出个什么好歹,我愧疚死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珩言语依然轻淡:“你我是兄妹,本应彼此照料才是,还是应该和睦为贵,妹妹以为如何?”

萧栩小鸡啄米:“对对对,三哥说得对!应该以和为贵,我以后一定和小嫂嫂好好相处!再也不敢让小嫂嫂受半点气!等下我就去给小嫂嫂赔礼道歉!”

萧珩:“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记得让安嬷嬷给你取些乌鸡蛋,你最近要考女学,补补身子。”

萧栩:“嗯嗯嗯,谢谢三哥!谢谢三哥!”

从萧珩的书房里跑出来,萧栩简直是仿佛逃了一条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萧珩根本也没说什么狠话,甚至都没说她一句,可是她就是没来由地害怕。

总觉得不说话的萧珩有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威严感。

她看看顾穗儿那边的房间,心里琢磨着,还是得先和这位顾穗儿搞好关系,先去道个谦吧。

顾穗儿并不知道自己房间外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萧栩突然过来找自己道歉,完全和之前嚣张的模样不一样,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既然道歉,自己自然也不会提什么,彼此说了一会子话,她又让安嬷嬷取了一些乌鸡蛋并其他补品给萧栩。

萧栩喜出望外,感激不尽,一口一个小嫂嫂叫得好生亲热,拉着手说个不停,还说要把什么什么好东西送给她。

送走了萧栩后,顾穗儿也是感慨,这府里的人和事,有些她能看懂,有些不能看懂。

她知道这里面的人各有自己的小心思,有心眼好的,也有心眼不太好的,她分不清辨不明,所想的只能是本分做人,处处存善意,好生照料自己,把小蝌蚪平安地生下来,再养大成人。

至于其他,她也顾不得。

人家对她好,她也就对人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