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真是恭敬谨慎,做起事来小心翼翼的,虽不是她喜欢的那种能上大场面的姑娘,不过她还是一看就心疼。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对了眼缘。

在老夫人那里陪着说了一会子话,恰好炖的燕窝羹过来,她也跟着吃了一盏,又坐了一会,便赶紧回去听竹苑了。

她得趁着萧珩还没回家,先把衣裳给换了。

这几天他只要回家了,就会把她叫过去认字,还会检查她白天在家练字的情况。

所以她都是在他没回来前就偷偷摸摸换了衣服,好让他高兴。

可是当她来到听竹苑院墙外的时候,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往常有些懒散的洒扫仆妇正蹲在那里卖力地清理落下来的竹叶,那种干劲,和往常不太一样的。

而就在听竹苑不远处的高墙下,她还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立在那里。

是江铮和胡铁。

她也是最近才慢慢明白,因为这听竹苑有了女眷,也就是有了她,所以那两位男侍卫都不进院了,只是远远地立着,等候萧珩的吩咐。

看到这两个人,她的心便沉下来了。

有一种做贼被逮住的感觉。

一定是萧珩回来了。

低下头,她看了看,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二少奶奶送的夹袄,大少奶奶送的裙子,一点不旧,挺新的。

如果骗萧珩说这衣服也是他派人做的,他会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萧珩:你说我会信吗?

第19章

当然不行的。

顾穗儿知道,骗人是行不通的。

谎话编得再圆,只要他用那种看透一切的眼神扫一眼,她马上就得露馅了。

所以她还是低着头,乖乖地,想做错了事的小丫鬟一样走进了院子。

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翠竹下的男人。

翠绿的竹叶下,男人一身宽松白袍坐在竹椅上,修长好看的手里拿着一卷书,正低头看着。

他应该是刚刚沐浴过的,头发还没有干透,额上系一根绛紫色镶宝石的抹带,那绛紫色缎带便和墨色长发一起披散在肩上,点缀在柔软的白袍上。

秋风偶尔起时,竹叶窸窣,他白似雪的袍角被悄悄掀起,又落下。

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抬起,翻开一页书。

顾穗儿在这一刻,忘记了呼吸。

她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她不知道原来男人可以把白色袍子穿得这么艳美,也不知道原来有人仅仅是坐在那里便可以有这么优雅高贵的姿态。

脑子里懵懵的,只痴痴看他,天与地在这一刻都不存在了,她自己也消失了,这个世上只有他。

“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男人已经放下手,抬头招呼她。

她没动。

听到了,但是两脚不听使唤,她傻傻地看着他。

“过来。”男人依然是同样的神情,依然是同样的语气,说出了同样的话。

这次顾穗儿终于回魂了,勉强找回点力气,抬脚,走近了。

男人微抬起头,凝视着她,好一番把她打量。

顾穗儿一直觉得,他的眼眸像山后面黑龙潭的潭水。

不过现在,她发现好像不是的,他的眼睛里有火,燃烧在寒水之上的火,能把人融化掉的烫。

她的心缓慢而清晰地收缩了下,握紧拳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一天,他的唇擦过她的脸。

她以为,之后他会做些什么。

心里是期待的。

因为期待,只要一靠近她,心跳就砰砰砰的。

可是后来她发现,他什么都没有做。

就仿佛那天根本不存在,就好像他的唇擦过她的脸只是一种巧合。

烫人的眼眸打量着她,她脸上辣辣的烧,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

“给我擦擦头发。”男人收回目光,望着一旁摇曳的翠竹,低声道。

他的声音和平时的清冷感不同,现在有些哑,像是刚睡醒。

“嗯。”

顾穗儿这才发现旁边挂着一捧汉阳白巾,她取过来,细细地帮他擦拭头发,一缕一缕地分开,擦干,再梳理。

擦得差不多了,顾穗儿小心地看了眼萧珩,只见他微微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便站在那里,不敢惊动他了。

谁知道他的身形微动了下,脸一侧,就贴到了她。

他的脸恰恰好贴在她肚子上,轻轻的,墨黑的发紧贴在她腰侧。

顾穗儿开始的时候身体有些僵硬,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慢慢地缓过来,她低头看过去。

男人是极好看的,好看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人描述他的好看。

她总是会想起冬天里的雪,捧在手心里,干干净净的美,冰冰凉凉的美,也许这就是萧珩给她的感觉。

就在这时,肚子里的小蝌蚪拱了拱身子,好像在翻身。

萧珩好像感觉到了,在那一刻不动了。

肚子里的小蝌蚪在轻轻踢了下萧珩的脸。

萧珩开始不动,后来便用脸磨蹭着。

隔着肚皮,顾穗儿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父子两你一下我一下的,一个在外面轻蹭着感觉,一个在里面任意踢腾拱动。

她低头凝视着他,闭着眼睛的他睫羽垂下,微微拧眉,聚精会神。

其实她这么腰有些累,不过她还是咬了咬唇,努力忍着。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子,小蝌蚪也喜欢。

而就在这时,萧珩抬起手,轻轻地环住她的腰,撑住了她的身子。

风吹过他墨色的发,绛紫色的锦带在她眼前飘,她一动不动地望着贴在自己肚子上的他。

她觉得自己可以这样站很久,站一辈子。

“怎么不动了?”萧珩突然哑声问道。

“……也许累了吧。”顾穗儿猜。

“嗯。”

低低地嗯了一声后,他没再说什么,起身,握住她的手,往书房里走去。

走了几步后,他看到了她身上的衣裳,那目光便停留了片刻。

她心虚,躲着他的眼睛。

“嗯?”他扬眉。

“我错了……”她赶紧认错,低低地道。

萧珩看她乖乖认错的样子,倒是没说什么,领着她进了屋。

他是要检查她识字进度的。

先把最近教给她的字拿出来,让她一一指认,她低声都念了一遍。

他没说什么,但是顾穗儿知道自己都念对了。

萧珩又让研墨,让她练字。

学了这么一段,她的字已经有点模样了,虽依然生涩稚嫩,但到底横撇捺都写对了,也会写几十个字。

萧珩又拿出一本诗集来,给她读,据萧珩说,这是前朝编的词集,她慢慢地学着读,又听萧珩解释。

其实听来听去,她还是不太懂,里面都是大漠风沙,都是一剑耀九州什么的,她不知道大漠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剑是什么模样,至于九州在哪里,也不懂。

但她依然认真地背。

萧珩偶尔也会淡淡地夸她一句:“你学得很快。”

她忙摇头:“我太笨。”

萧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而是走到书架旁,又取了一本诗集:“再把这个都背下来。”

顾穗儿肩膀顿时耷拉下来。

她好不容易背完了一本,竟然还有另一本?

萧槿对去桂园的事很期待,来来回回过来听竹苑很多次。

有时候其实萧珩根本不在家,萧槿也过来,就无聊地坐在那里,和顾穗儿说说话,偶尔站在院子门口处,赏赏竹子看看书的,甚至还会逗逗猫狗。

最近女学暂时歇了,她时间充足,真是不遗余力地过来听竹苑。

顾穗儿开始的时候谨慎小心地招待,生怕让萧槿这位大小姐不满意,可是后来,她隐约总是有种感觉。

其实人家萧槿过来听竹苑,并不是为了来找自己玩,而是为了其他。

可是其他,到底是什么呢?

毕竟有时候,萧珩都不在家的。

顾穗儿站在院子里把这听竹苑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依然找不到任何可能让萧槿这等人物喜欢的东西。

最后她只能想,也许她只是偏爱那些竹子吧,毕竟自己给她绣的竹手帕,她不是很喜欢么?

正胡乱想着,便看到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江铮。

从前一段时候起,萧珩的这两位护卫就不进院子里,都是在外面候着。后来即使萧珩不在家,也总是有一位日常站在外面,算是守门的?

今天轮班的是江铮。

江铮和萧珩身形差不多,笔直地站在远处,眼睛都不带挪动一下的。

看着眼前的江铮,顾穗儿突然想起了自己在乡下的那些事。

是江铮把她从村里接出来的,也是江铮把她送到府里的,可以说看到江铮,她就想起了她来时的那条路。

江铮好像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恭敬地朝她一拜,之后继续目不斜视了。

顾穗儿笑了笑,捧着肚子回房去了。

她发现除了依然惦记爹娘和弟弟,其实那段路,对她来说已经渐渐地要忘记了。

就在萧槿时不时过来听竹苑走动的期盼中,去桂园的日子终于到了。

临出发头一天,安嬷嬷就忙乎起来。

她开始准备各样软褥子痰盂等,还说天气凉了得准备手暖炉,得做好保暖可不能冻着小夫人。

顾穗儿的肚子已经不小了,走起路来笨重,她觉得自己其实最好别去了,奈何和萧珩提了一嘴,他却根本没理这个茬。

看来……必须得去了。

顾穗儿自己也开始收拾准备,她发现大着肚子的女人出个门实在是麻烦,折腾了好半天准备妥当了,才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一辆宽大的马车驶进了听竹苑附近,江铮和胡铁都伺候在旁边。

安嬷嬷带着一众丫鬟伺候顾穗儿上了马车。

一上去,安嬷嬷喜欢得不行了:“这个马车宽敞,比寻常府里夫人们用的都宽敞。”

这时候外面的胡铁听了,便搭话:“嬷嬷怕是不知,这是三爷特意弄来的,这个宽敞也稳当,走起路来不颠簸。”

江铮是个实在的,不太爱说话,便对胡铁使眼色,胡铁赶紧收敛了,老老实实当木头人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安嬷嬷更加高兴了,偷偷地对顾穗儿小声说:“小夫人,三爷对你可真好。”

顾穗儿也觉得萧珩对自己好,脸上飞红霞,抿着唇儿摸着肚子,心里想的都是萧珩。

安嬷嬷依然笑:“我老婆子跟着小夫人,也是有福了!”

说着间,她让丫鬟静月跟着在马车上一起伺候,瑶光留在家里看门,至于那什么宝鸭金凫,自然也是留家里。

宝鸭金凫眼巴巴地站在那里,颇有些不喜欢,不过也没敢说什么。

自从那次萧珩因为顾穗儿的事给了她们难堪,她们在顾穗儿面前算是恭敬多了。

马车出去了听竹苑后,一路大门敞开,甚至连门槛都给挪走,只为了顾穗儿不用下车。

走出了两道门,就见陆青怡和萧栩过来了。

陆青怡没带丫鬟,萧栩带了。

“我是看二姐姐带着丫鬟,小嫂嫂你这里怀着身子也得带,怕到时候马车里坐不下。”

顾穗儿感念陆青怡的体贴,笑着道:“这个马车宽敞,可以坐得下。”

陆青怡一看,果然是宽敞,比她家里的那辆车还要大。

当下大家上车,顾穗儿陆青怡在那里靠左边窗子,萧栩和安嬷嬷靠右边窗子,萧栩的丫鬟梅红和晴月伺候在后面,负责端茶递水拿东西。

一共是六个女人家,这马车里很宽裕,丝毫不觉得挤。

等到马车出了府,走在路上,果然是稳当得很。

顾穗儿在乡下的时候只坐过牛车驴车,那都是乡间小路颠簸得厉害,和这种马车完全没法比的。

她舒坦地坐在这里,享受着安嬷嬷细心的服侍,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马车是出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