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要搬过来?”

她这一出口,便听到自己声音拧着,软软的,娇娇的,好像整个人化成一滩水后再发出的那种声音。

陡然间,脸红了。

幸好安嬷嬷笑呵呵的,好像全都没注意到:“是啊,之前三爷吩咐过的,说这个也要搬过来,还说他以后就住这屋儿了。”

顾穗儿收敛心神,温声道:“那还是等三爷回来看看挂哪里合适吧。”

安嬷嬷却道:“不用,三爷意思是让你做主。”

说着间,她凑过来,笑得满脸皱纹:“三爷以后这是要和小夫人同房睡,不分开了。”

顾穗儿面上倒是有些窘,之前安嬷嬷教了自己好多,拉小手脱衣裳亲嘴儿的,当时自己听着,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真和萧珩亲过了,再见安嬷嬷,倒是许多羞涩,都不敢看安嬷嬷了。

“那就放在东墙上吧,挂那个地方,一进来就能看到,显眼。”

“好!那就挂这里吧,三爷也一定喜欢这里。”

一时又有其他小家什安置在屋子里,有些是原本萧珩屋子里的,有些显然是从库房拿出来的。

顾穗儿本不懂该怎么布置这屋子,不过底下丫鬟问,她也就只能仔细看看,再问问安嬷嬷。

忙碌了约莫半个时辰,屋子里全都布置好了。

锦帐换了新的,红艳艳的上等纱料子,被褥也换成了两个人盖的那种大宽锦被,房间里摆了字画,桌上摆了花瓶,百宝阁上随意摆放着一些文墨之物,整间屋子看着清雅温馨,又透着喜气。

顾穗儿正想着,就听安嬷嬷来了一句:“像新人的喜房!”

顾穗儿微愣了下,其实她也觉得像,可是想想又觉得好像不对。

想起昭阳公主之前的话,说萧珩没娶正妻先让小妾怀下孩子,看来自己就是那个不上台面的吧?

至于喜房,应该也是没份的。

这么布置一番也累了,顾穗儿便躺在床上歇了一会,这张床比之前的大,躺上去就舒服多了,总觉得自己可以随便打滚,从东边打到西边。

不过她大着肚子,自然不能滚。

萧珩是天快黑时候出来的,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摞子月饼。

中秋晚宴还没开始,安嬷嬷怕顾穗儿饿,就把月饼切成小块,用小细签插上,给萧珩和顾穗儿吃。

顾穗儿先取了一块,递给了旁边的萧珩。

他自打回来后,就没怎么说话的,如果是以前,自然是怕,现在倒是习惯了,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三爷,你尝尝。”

这声音轻而软,是贴身衣物软暖的熨帖感。

萧珩抬眼,望向身旁的顾穗儿。

他之前忍不住亲了她。

亲了后,倒是有许多不自在,恰好皇上召见,他也就去了。

进到宫里,魂不守舍的,连皇上都看出来了。

临走前,皇上赏赐的这月饼,本不想拿,他又不爱这物,不过心念一转,还是带回来了。

温软的小手将月饼递到了自己面前,殷切清澈的眼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微微张嘴。

她好像一愣,眼神里有片刻的疑惑,之后明白过来,仿佛红胭脂晕进了水中,那润粉的色泽便在脸上慢慢绽放开来。

“三爷,给。”她抬起手腕儿,将那小块月饼放入了他口中。

月饼滑入他的口中,他就着她的手,吃下。

皇上说,往年的月饼总觉得腻,今年特意让御膳房改了下方子,做出一些不那么甜腻但又好吃的月饼。

也不知道用什么做的,那甜里好像隐约带着一点淡淡的咸味,咸甜相融合,并不会觉得突兀,反而在舌尖成为了一道独特的风味。

今年做得少,皇上就没往下面赏,只是宫里自己吃吃而已。

萧珩取出一小块来,抬手,递到了顾穗儿面前。

顾穗儿原本正打算取月饼继续喂给萧珩呢,如今眨眨眼睛,看着那块递到跟前的月饼,再看看萧珩。

萧珩见她这样,便干脆把月饼味道了她嘴边。

她顺着他的手张大了小嘴儿,吃下。

吃下后,她便笑了,像喝了蜜水一样:“三爷,这宫里的月饼就是不太一样,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月饼。”

萧珩不置可否,又取了一块喂给她。

顾穗儿连吃了几小块后,有些舍不得了。

这么好吃的月饼自己吃太多了也不好,瞅瞅萧珩,便提议道:“三爷,这个月饼口味和府里的也不一样,等下给老夫人大夫人尝尝吧?”

不过细一想,又说:“还有大姑娘,二姑娘,大少奶奶,二少奶奶……”

她掰着手指头,列出一长串儿的名单。

就差听竹苑外扫地的老仆妇没被她数进去了。

萧珩挑眉:“你没有必要这样。”

顾穗儿不懂:“为什么?”

萧珩修长好看的手指头轻轻捏着那小细竹签,淡淡地道:“没有必要太过委屈自己讨好别人,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

顾穗儿茫然地望着他,好像有些不懂。

“可是……”她低声道:“可是我不觉得委屈啊。她们都对我很好,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就想分给她们一起吃啊!”

萧珩看着这样的顾穗儿,他也觉得他有些不懂,不懂这个看似纯净到犹如泉水一般的顾穗儿。

“你自己不是很喜欢吗?”他凝视着她,声音竟然不自觉地轻了起来。

“是啊,我是很喜欢啊!但是喜欢的东西,我不想一个人吃,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啊!”她认真地讲述着自己的想法:“我想让大家都尝尝这么好吃的月饼,她们一定都会很高兴的,因为她们可能也没吃过。至于我自己,吃一块和吃很多块,并不会差别很大啊。”

萧珩静默地坐在那里,看她认真的眼睛。

“嗯,你说得有道理。”

他从来没有什么是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是特别想要的,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去分享自己喜欢的什么。

所以他并不懂。

现在听了顾穗儿这么说,好像是有些道理。

哪怕依然不太懂,但是她认真解释给他的样子,让他觉得她说得一定是对的。

睿定侯府的中秋家宴开始了,这一晚,睿定侯府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睿定侯爷是一个有着一缕黑须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颇有威严。

这在以前,顾穗儿见到就怕的,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不能抬眼去看的。

不过现在倒是还好,她因为身孕,被格外体念,和萧槿萧栩一起坐在老太太跟前。

这么威严的一个人在老太太面前竟是说笑连连,各种体贴孝顺话儿,把个老太太哄得笑不拢嘴,连带着旁边的几个女人家也都跟着笑了。

大夫人还在忙着家宴的布置,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则伺候在旁边。

桌子上摆着各样新鲜瓜果,有些顾穗儿见过,有些根本没见过,比如那怪模怪样的螃蟹。

老夫人已经命人将顾穗儿送过来的月饼给切开,给大家伙都尝了口。

实在是这味道和以前的月饼不同,萧槿吃了后,忍不住意外地说:“呀,这竟然是咸的!”

二少奶奶也笑了:“是甜里带着咸味儿,不过真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个口味的月饼。”

老夫人年纪大了胃口不好,本来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了,不过现在听说,也就尝了一口,果然是好吃。

一时让睿定侯爷尝过了,自然跟着夸赞连连。

老夫人见了,忍不住再次夸赞顾穗儿:“穗儿心细,体贴,也孝敬,可真真是个好孩子。不是我说,咱们睿定侯府里这么多太太奶奶姑娘的,你们有一个是一个,都比不过她。”

其他人都噗地笑出来了,纷纷点头:“是,是,我们比不过,谁让我们穗儿有月饼孝顺老祖宗呢!”

顾穗儿倒是不好意思:“我是无知无识的,什么都不懂,哪里敢和诸位姑娘太太的比,其实这都是三爷的一片孝心,我只是帮着送过来,哪里敢揽这么大的功。”

老夫人看她这样,越发疼爱了,忍不住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穗儿,你啊,就是太老实了。阿珩是什么样的,我可是比你知道,他哪在意这点小事,他根本想不起来的,必然是你的心思!”

顾穗儿抿唇轻笑:“我纵然对老夫人有这个孝心,却也凭空变不出来这种味道的月饼。”

大少奶奶听这么说,也随着笑道:“说的是,阿珩嘴上不说,心里对老太太也是孝敬着呢。”

老太太听这话自然是高兴,这中秋佳节的,一家子男男女女这么多人,围在一起,人年纪大了,不就图这个么。

而那睿定侯爷是没见过穗儿的,当下从旁看了,不免有些意外。

之前也派人去查过底细,只听说这女子是个傻的,便多少有些不满。阿珩身份不同,便是一个妾室,也不应该随意,怎么找了个傻的。

可如今一看,虽然一脸单纯,但也算是乖巧柔顺,而且生了难得的面貌,便是宫里都未必找出几个这么标致好看的,也算是勉强能配得上阿珩,于是便认了,想着作为妾室,倒是尚可。

说笑间,丫鬟们上来了桂花酒,睿定侯亲自斟了一杯给老夫人,恭恭敬敬地送到老夫人跟前。

而旁边几个少爷,从大少爷二少爷到萧珩,再到那庶出的四少爷,都齐刷刷地站立了,一起给老夫人拜礼。

老夫人笑呵呵地命他们都坐下,大家伙一起喝桂花酒。

顾穗儿是不能喝的,嘴唇只靠在酒杯边沿抿了抿。

抿着的时候,便觉有道目光射来,抬头看过去时,只见帘子外面少爷们的桌子上,萧珩正抬头望向她这个方向。

看她拿着酒杯,他微微扬眉。

她便想起自己和他说过的,说自己不能饮酒,于是便捏着酒杯,冲他轻轻摇头。

他应该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恰好这个时候有二少爷在拽着他说什么话,便回过头去了。

“瞧咱们穗儿,和阿珩真是蜜里调油呢!”

二少奶奶白玉磬饮了一口便不喝了,结果恰好看到萧珩和顾穗儿眉来眼去的,便打趣起来。

“这个还真是没看出来,咱家阿珩那是什么性子,冷冰冰的,从来不看姑娘一眼,我只说,他便是以后娶了妻,怕是要把新娘子被冰跑了的人儿,不曾想如今有了穗儿,就跟变个性子似的!”

大少奶奶闻言也跟着说。

要知道这个小叔子从来是话少脸冷,自从她们两个嫁进来睿定侯府,就没见他有个笑模样,如今逮住这机会,可不是好生促狭一番。

本来嘛,当嫂子的笑侃几句小叔子也没什么,又是大过节的,故意哄着老夫人高兴的意思。

不过顾穗儿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当着这么多人,她确实和萧珩眉来眼去了。

她憋得脸都红了,终于低声辩解说:“他可能只是怕我喝酒吧,我怀着身子,不能喝酒。”

然而她这话一出,大家都哄堂大笑。

老夫人笑得前俯后仰:“哎呦喂,我那乖孙子哟,可真真是天下第一体贴人儿,瞧,生怕咱们欺负了她这小媳妇,还特意瞅着不让她喝酒呢!”

顾穗儿没想到自己一句认真的解释竟然换来了一场笑声,看到大家这么笑得这么开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老夫人,你就打趣我了。”

老夫人笑累了,拉着她的手:“乖乖穗儿,我只恨你不是我的亲孙女儿!别看你不如她们学问好,也不如她们懂得那些什么大道理,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看着就舒心!”

旁边的萧槿听了,故意赖皮地缠过来:“老祖宗,你之前还说最喜欢那种上得台面的,不喜欢小家子气的,怎么这转眼就变了脸,我不依啊!”

老夫人一脸花心状,故意道:“那是我昨天说的,早就变卦了,今天我就最喜欢穗儿这样的了!”

萧槿故意搂着老夫人的胳膊作大哭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玩闹一阵子,大夫人过来了,令人带来了笔墨,却是要大家各自写个诗,到时候贴在灯笼上的。

“到时候灯笼点亮了,你们的诗一个个都亮堂堂的,那才有意思。”

大家听了纷纷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各自拿了纸笔冥思苦想。

顾穗儿也被分了纸笔,她对着那白色的宣纸,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今她是认识一些字了,也能写了,甚至还背过一些诗,不过如果让她作诗,却是不会的。

抬起脸来,看了看身旁的萧槿萧栩,还有两位少奶奶,都是面上含笑,颇为自信地拿着笔。

她顿时有些灰心了。

想着自己如今能勉强认得些字,哪里会作诗?便是那些背过的诗,有些知道意思,有些连意思都不懂呢。

怎么可能会作诗?

当下就要将笔放在桌上。

可是就在这时候,珠帘外面,却听得萧珩对那大少爷道:“大哥,前几日在吏部,诸位大人不是就曾做过中秋吟月,不知可有佳句?”

那萧玦听闻,不在意地道:“随意写着玩儿的,祝酒兴而已。”

萧珩点头,淡声道:“说的也是,前几日月色大好,虽说没到中秋,可总免不了写几句吟月诗。”

……

外面几个少爷的声音并不大,不过顾穗儿还是听到了。哪怕是在中秋佳节的一片热闹声浪中,她也是精确地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萧珩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至少不是一个会和人闲聊这些诗词的人,那么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顾穗儿想起来,就在前几日晚上,他监督自己写字,还让自己誊写了一首诗,一首他自己写的诗。

她自然是记得那首诗的。

他如今说这个,意思是……她可以干脆用了那日他做的那首诗?

这时候,萧槿已经率先写好了自己的诗交上去了,萧栩也在奋笔疾书,而旁边两位少奶奶好像也有了诗,正在琢磨着下笔。

顾穗儿默了片刻,提起了自己的笔,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写起来。

交上了各自的宣纸后,家宴终于开了,今日睿定侯府特意在外面杏花楼请了两个掌勺过来,做下各样菜来,自然是看得人垂涎欲滴。

顾穗儿虽说已经吃过一些饭食垫着,不过到底怀着身子,人就容易饿,如今看到这些菜,也觉得食欲大动。

老夫人瞧瞧外面,下了命:“让他们几个也都进来吧,左右都是一家子,也没外人的。这大过节的,一起吃个团圆饭。”

老夫人这么一说,大家也都赞同,当下把内外两个桌子拼在一起,男女都分别坐下来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了,萧珩恰好是坐在顾穗儿身边的。

当着这么多人面,和萧珩挨着,再加上之前的“眉来眼去”才被人笑话了,顾穗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也没敢看萧珩,只专注在面前的菜上。

“你喜欢吃这个?”身边的男人却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突然开口问道。

“嗯嗯嗯!”她忙不迭地点头,说着,就要用筷子去夹。

可是筷子都伸出去了,她才看清楚,恰好面前放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面是一只大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