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东西,她之前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了,听大家的意思那是螃蟹,可是她没吃过,也不懂怎么吃。

筷子顿在那里片刻后,她硬着头皮夹起来。

然后试探着想下嘴啃一口。

可是啃哪里呢……

这东西长得这么丑……看着又这么凶……

顾穗儿掂量了半天,又觉得应该像剥虾那样剥开,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偷偷地看看席上其他人,大家并没有要拽起面前那只螃蟹来吃的意思。

她咬咬唇,默默地重新把螃蟹放下了。

这时候,萧珩拿起了那螃蟹,又从旁边取过了精致的小剪刀并小钳子。

只见他好看的手指翻飞动作,不多时,白生生的蟹肉便放在了面前盘子上。

顾穗儿看到那些蟹肉的时候,才庆幸,幸好自己刚才没傻傻地啃一口,要不然真是丢人了。

萧珩最后取出了蟹黄,将其放在盘子上,然后把盘子默默地推到了顾穗儿面前。

顾穗儿想推回去。

她总觉得应该是她好好服侍萧珩的。

如果是私下,彼此喂一块月饼,她会脸红心跳,却也并不觉得怎么不妥当。

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敢吃他给自己剥的螃蟹。

别说在这规矩森严的侯门里,就是在她乡下家里,她爹都不会伺候她娘的,都是她娘盛饭盛菜忙前忙后。

然而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吃吧。”

只有两个字,简洁,却有力。

顾穗儿悄悄瞥了萧珩一眼,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吃起来。

夜宴接近尾声时,外面的灯笼全都亮起来了,月亮头也升了起来,老夫人带着大家伙去看。

大家指指点点,说这个是你写的诗,那个是我写的诗,还彼此念出来,你夸赞我,我笑话你的,好不热闹。

终于大少奶奶见旁边的顾穗儿没太言语,便笑问道:“穗儿,你写了什么?”

萧槿突然想起顾穗儿不识字,之前陆青怡还给她诗集让她背,也不知道都背了什么,当下便替她说话:“小嫂嫂可能不爱这舞文弄墨的玩意儿,便没写什么吧!”

大少奶奶笑着道:“穗儿如今也认字了,刚才不是写了么。”

萧槿诧异地看向顾穗儿:“你认字了?”

毕竟顾穗儿来了也没多久,这就认字了,她确实有些意外。

萧栩从旁白了一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认字可以学嘛!”

萧槿没搭理她。

顾穗儿笑了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最近才学着识字,能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哪里会写什么诗,不过是勉强写了个吉祥话罢了。”

说着间,她指向角落里的一个灯笼:“喏,那个是我的。”

一旁的萧珩听到这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是早发现这些挂着的灯笼上并没有那日他写下的诗句,也没有她的笔迹。

如今看过去时,只见角落的一个灯笼上,贴着一张纸,上面赫然正是她的笔迹。

她写的是“花开月圆”。

略显稚嫩的笔迹,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她的字是他教的,字里行间是他的味道。

第30章

睿定侯府的晚宴到了圆月落时,除了大夫人带着两位少奶奶还在善后,其他人都各自散去。

萧珩并未成亲,顾穗儿虽然只是个妾室但好歹有孕,肚子又那么大了,自然得了允许先行离席。

萧珩单手扶着顾穗儿,无声地回去自己的院落。

顾穗儿小心翼翼抬眼瞅他,看他那张侧脸在月华之下越发地清冷无双,却又俊雅尊贵。

中秋之夜的月固然美,却并不及这个男人分毫。

她甚至想起了陆青怡教给她的诗句,说是什么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当时她不明白,陆青怡告诉她说,这是说男子貌美,姿容仿佛琉璃玉一般。

当时她还特意指了指手腕上的琉璃玉说,就是这种的。

顾穗儿收回眼,默默地低头想,他就是堪比那琉璃玉吧。

只是流光溢彩的琉璃玉,还欠了他几分尊贵。

“在想什么?”琉璃玉男人突然开口了,音质清冷,仿佛玉器相击。

“没,没想什么。”顾穗儿心虚,仿佛做贼一般。

恰此时前方有一台阶,萧珩伸出手护着她上了台阶后,这才瞥了她一眼。

清凌凌的一眼,顾穗儿心里一个激灵。

“三爷……”声音低低软软的,像小时候做错了事儿向人撒娇。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只看他一眼,她就觉得自己一定是又做错了什么。

“怎么不用我写的那个?”他没有因为她那认错的态度心软,还是这么问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顾穗儿松了口气,想了想解释说道:“三爷……我是什么资质我心里明白的,若说那么好的诗是我写出来的,谁能信啊,便是我自己都不信的。如今我能老老实实写出来几个好听的吉祥话儿,对我来说也不容易。至于是否应景,别人会不会笑话,也只能随她们去了。若是勉强用别人的诗,也实在是不像我了。”

毕竟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也就是这样的资质。

又不是什么出身名门的大小姐,又不是从小饱读诗书的,她不想去拿萧珩写的诗句装点自己的门面。

装点出来的,也不是自己的,白白让自己心虚。

然而她说完这话,萧珩却瞥了她一眼。

他还是没什么神情的,可是她却知道,他更加不高兴了。

他不再看她,挽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下子她心里忐忑了,想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她没用他的诗,所以生气了……?

一路无声,回到了听竹苑,进到了寝房中,安嬷嬷赶紧带着人伺候他们洗漱。

待到屋子里的人都散去了,顾穗儿斜靠在榻上,瞅着旁边的冰人儿。

一句话都不说,连表情都不给一个,也不用丫鬟伺候,换好了洁白的中衣,他就坐在榻前。

没有要上榻的意思,也不像想离开。

不过就算他想离开,也没去处了,他房中的许多物事都已经搬过来了。

轻轻咬了下唇,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起个话茬了,对他,实在是又亲近,又敬畏。

也是赶巧了,偏此时,肚子里的小蝌蚪突然轻轻地踢了下腿儿。

顾穗儿顿时有了办法,她低声道:“怎么了,你也困了是吗……困了就睡吧……爹爹和娘也要睡了……”

一边叨叨着,一边看看他的背影,却见那背影依然是分毫不动的冷淡。

她抿了下唇,便起了个坏心眼。

“哎哟——”一声低叫。

果然,那男人便立即转过身来:“怎么了?”

顾穗儿低着头,心里便暖暖酥酥的,想笑的,但是拼命忍住,故意低声道:“刚才肚子疼了下,可能是被踢的。”

萧珩听了这话,皱了下眉头,掀起棉被来,隔着里衣抚摸他的肚子。

小蝌蚪实在是个懂事的,也知道娘亲的心思,竟然在这个时候又动了下。

萧珩感觉到下面肉乎乎的颤动,越发拧眉:“刚才又踢了你?”

顾穗儿知道,这骗人的事儿不能长久的,当下老实地摇头:“这次没有了。刚才就是猛地踢了一下,所以我吓了一跳。”

萧珩倒是没多想,而是干脆脱了靴子,伸了长腿到榻上,然后半坐在顾穗儿身边,大手轻轻地摸着她的肚子。

也是这肚子里的小蝌蚪懂事,知道爹在肚皮外面,竟然又着实地踢腾了几下子,甚至还对着萧珩的手掌所在位置鼓了几鼓。

这是自己的骨血,以后会是自己第一个孩子。

纵然是再冷清的人,此时眼眸里也不免有了几分暖意。

“早点睡吧。”他轻轻拍着她的肚皮,对肚子里的那位这么说。

语气是淡淡的命令式。

顾穗儿见状,有些想笑,又怕他恼,便别过脸去,抿着唇儿笑。

萧珩抬头看她。

烛火跳跃,夜色朦胧,大红色的软帐里顾穗儿睁大的眼睛清澈干净,柔顺的秀发已经解开,顺着细白的颈子散在窄细的肩膀上,这样的她纤细软糯,格外地动人。

他眸底的颜色逐渐转深,比这夜色还要深几分。

陪着她一起靠坐在榻上,和她面对面那样躺着。

彼此之间眼睫毛和眼睫毛的距离也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多。

如果在平时,顾穗儿必然是都不敢看他的眼睛的,不过现在帐子里透着朦胧的粉泽,柔化了他略显冷清的面庞,也模糊了他幽深的眸子,这让她变得大胆起来。

不管这个男人距离自己有多遥远,不过他是如此尊贵她又是怎么样的卑微,总是有个小蝌蚪把他们牵连在一起。

他们现在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睡在同一张床上,躺在同一个锦帐里,面对面地望着彼此。

这份亲近,是世间独一份的。

“我写的诗,你不喜欢?”萧珩突然这么开口。

不同于往日那种淡淡的声响,此时他的声音低哑到模糊,就像梦醒时分的呓语,就那么温柔缠绵地滑在顾穗儿耳边。

顾穗儿安静躺在那里,神情甜蜜而依赖。

她看着这个男人,抿唇笑着道:“喜欢。”

他的东西,她都喜欢。

况且是那么好的诗。

“那你不用?”他应该是一个固执的性子,盯着她那娇憨动人的神态,再一次问道。

“我……”顾穗儿垂下眼,咬了咬唇,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去说下自己当时的想法。

他好像就觉得她应该用的,但是她却觉得不应该用。

“你觉得不好。”萧珩突然来了一句。

“没有!”这误会就大了,顾穗儿听得心慌,赶紧摇头又摆手地解释道:“我觉得三爷写得真好,比我读过的任何诗都好,好得我恨不得天天读,天天看。”

然而这些解释好像并没有被萧珩听到心里去。

萧珩微微抿起唇,姿态冷漠,神态清冷。

他静默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顾穗儿的心突然被什么抽了一下下,疼。

她凝视着他乌黑幽深的眼眸,觉得在这一刻,他黑眸中格外的异样,和往常都不同的。

曾经清冷的眸子里仿佛流动着异样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她看了后便觉得胸口发酸,涨涨的酸。

这种酸,在过去的十五年里,顾穗儿只有过一次,那是自家养的小土狗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狗的饭食时,那种夹杂了怜悯歉疚以及无能为力的酸。

她睁大眼睛这么望着他,怔怔地望了好久,心里想了好多好多,到最后,她甚至有些想哭了。

原来他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她哭。

她张嘴,想拼命地夸奖他,想让他高兴,想给他自己所能给的所有的一切,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他看。

可是她还没张嘴,萧珩却突然抬起头,用手指碰触在她眼角处。

沁凉的手指头,沾上了一点湿润。

顾穗儿感觉到那湿意,才知道自己真得哭了。

“我,我……”她低低喃道,想解释一下,可是心头又茫茫然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萧珩好像也没有要她解释的意思。

萧珩身子微微往前探,俯首下去。

薄薄的唇儿,仿佛羽毛一般落在她的眼角。

那里面滴滴的湿润,都被他吸入口中。

她湿润的睫毛颤抖着落下,闭上了眼睛。

眼角那种湿润暖和的蠕动让她的呼吸静止,她的身体都仿佛不存在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角那一处,都在他的舌尖上。

他的唇舌从那眼角,直接入到了她的心尖尖上。

偏这时,他的唇又从眼角滑到了那睫毛上。

烫人的气息在她额头上,温热的唇在她眼上滑动,她再也受不住,口中不自觉发出低低的声音。

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浅浅低低,绵长柔软,酥酥麻麻,仿佛女人哭时的哀婉,又如同醉酒时的呢喃。

她茫然地闭着眼睛,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发出这种声响。

自己听到都觉得手心发麻,脚趾头发酥,身子恨不得化为一滩水,就流淌在他下面。

就在这时候,男人的力道突然变大了,他大口的呼气,有力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仿佛俯冲的鹰一般撅住了她的唇。

顾穗儿发出一声被男人吞没的低叫后,便被他掌控在手心里,辗转揉搓。

她睁着迷惘的眼睛,茫然而无辜地望着他。

她觉得自己想要好多好多,渴望得身体无处安放。

可偏偏这个时候,男人却突然放开了她,坐在那里,大口地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