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夫人听闻,看了半晌,终于笑着道:“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她一说这话,可算是惹起了老夫人的兴致。

老夫人便开始说小阿宸的事,从小阿宸出生的时候就能看人了,到小阿宸月子里就能把脑袋抬起来,到小阿宸两个多月就能翻身,再到小阿宸这才不到四个月就能坐起来了。

老夫人之前说是随便养着,左夫人还以为老夫人根本不把这孩子当回事,如今一看才明白,说什么庶出不当回事,那根本就是试探自己的,人家提起这孩子,言语中疼爱满满,那是怎么也遮掩不了的。

旁边的左夫人,脸色就不太自然了,赶紧想想自己之前是否有轻忽了,又见风使舵地道:“这孩子真是了不得。”

大夫人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地碰了下老夫人的衣角。

她感觉这样是不太妥当的,不过老夫人是她婆婆,年纪又大了,她不好直接阻止的。

老夫人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什么。

她太过疼爱小阿宸,就像许多疼爱自己孙子的老太太一样,她恨不得把自己孙子的“丰功伟绩”讲给所有人听。

只要你递给她一个引子,她能滔滔不绝地夸赞三天三夜。

所以当左夫人说那句“这孩子真是了不得”后,老夫人更来劲了。

“你瞧你瞧,他睁着眼睛看我呢,这鬼机灵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

左夫人脸上越发不自在了,勉强笑道:“是,是个聪明的。”

周围的人都察觉了左夫人的不快,都有些不自在了,萧槿甚至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顾穗儿也把头埋得越发低了,她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不过老夫人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样。

她抱着小阿宸,已经开始让人家左夫人瞧小阿宸的小胖手,瞧小阿宸的小脚丫,还让人家瞧小阿宸脖子里那块玉:“皇上见了,喜欢得很,特意赏的。”

话说到这里,左夫人的脸色已经泛绿了……

“皇上对这位小少爷,倒是宠爱得很呢……”

“是,宠着呢。”老夫人笑呵呵地道:“虽然是个庶出,不过到底是阿珩的血脉。”

左夫人默了片刻,干笑了两声,这时候也明白老夫人故意说反话,当下赶紧道:“不管什么庶出嫡出,都是阿珩的骨血,都是宝贝疙瘩,这是应该的,这是应该的。”

老夫人听了,面上颇为赞赏:“夫人能有这般见识,可见气度不同寻常。我往日跟她们几个说,作为女儿家,你们要学会宽容大度,万万不可学那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

左夫人现在满脑子被说得都是浆糊,尴尬又难受,只能是顺着她的话说:“老夫人所言极是!”

左秀妍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藏在袖子底下的手都在颤,嘴唇哆嗦着合不拢。

她当然知道,老夫人这是敲打自己呢。

她是头一遭来这睿定侯府,满心存着期望,不曾想,老夫人竟然给自己这般难堪。

晚间回到房中,顾穗儿先哄着小阿宸睡觉。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今日个翻来覆去的,还时不时嗷嗷几声,根本不好好睡。

顾穗儿没法,只能是抱着他来回在屋里走动,哄了半晌,总算是哼哼着睡去了。

任凭如此,睡梦中还时不时吭哧几声,好像在和人憋劲儿似的。

顾穗儿凝视着小阿宸,怔怔看了好久,最后起身,翻出来各样丝线,又搜罗平日积攒下的花样子,想做出一个可心的来。

正翻着,萧珩回来了。

第62章

萧珩进来后,顾穗儿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把那堆针线什么的收起来,走上前帮着萧珩脱下外袍,换上里衣,又伺候他洗漱。

侯府里该有的这些规矩,男子的穿衣系带,她以前不懂,现在早就熟练得狠了。

萧珩也没言语,就抬起胳膊,任凭她伺候。

顾穗儿弯下帮他解开腰带的时候,恰看到自己绣的那荷包,一时摘下来放在床头的暗格里,心里却是想着,或许应该给那左姑娘绣一个差不多模样的,正好配成一对儿?

这个想法涌上心头,也说不上是难受还是不难受,不舒坦是肯定的。不过开解了一下自己,想着自己只是个妾,萧珩早晚会娶正妻,正妻才和他是一世的夫妻,自己如今能守在身边伺候着,又生出那么讨人喜欢的小蝌蚪,应该知足了。

萧珩换了衣裳后,过去隔壁浴房洗过了,顾穗儿又忙上前用软巾给他擦头发。

他沐浴过后,喜欢穿着宽松的白色里衣,松松散散的,一头墨发也披在肩头。他还喜欢自己过去帮他擦,把那头发一缕一缕地用巾帕吸去水分。

顾穗儿做这些的时候很用心,她喜欢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躺在那里的样子,也喜欢自己悉心地帮他打理这一切。

他好像不太喜欢丫鬟碰他的衣服和头发,这些顾穗儿都谨记在心,从来不让别人碰。

等终于把他头发藏了个七八分干,顾穗儿将刚才那些巾帕放在托盘上,让丫鬟拿下去,回过头来时,只见萧珩斜靠在榻上。微带潮湿的黑色长发顺着那宽松柔软的里衣逶迤而下,从床榻上一直随同袍角犹如流水一般垂下。

顾穗儿看着这样的他,微怔了下。

这样的他,让她想起山涧里高高立在巨石上的鹰,黑色的鹰,孤傲地立在那里,俾睨着下面的一切,懒散却又蓄势待发,仿佛发现目标后就会骤然出击。

“喂好阿宸了吗?”男人眸中颜色逐渐转深,凝着她这么问道。

“刚刚吃了好一通,哄了半天终于睡着了。”提起小阿宸,顾穗儿眸中泛起温柔。

“让桂枝把他抱出去吧。”男人垂眼看了下旁边的小娃儿,这么说道。

此时的小阿宸肉嘟嘟的小身子舒服地侧躺在榻上,两只小手握拳放在脑袋两旁,憨态可掬。

“……嗯。”

听话知意,他说这个,那意思再明白不过的。

这些日子,自打开了禁,他便有些停不下,几乎每晚都会这样的。

顾穗儿叫来桂枝,抱起小阿宸。

小阿宸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在梦里哼唧了几下,小腿儿还扑腾了下,倒好像是在抗议。

顾穗儿赶紧在他的背上温柔地拍哄,同时嘴里发出低低的喃声,温柔至极。

小阿宸果然被安抚了,慢慢平静下来。

顾穗儿将他递给了桂枝,桂枝低着头抱了出去。

“今天睡得有些晚?”萧珩这么问道,他显然是在问阿宸。

“嗯,回来后一直哼哼,睡着了还哼哼,可能今天心里不太痛快。”

“这小人儿。”萧珩眸中泛起暖意:“他这么小,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顾穗儿听到这话笑了,别看还很小,但是人家能翻身了,知道好玩的好吃的了,还会耍小脾气了。

“他啊,可能今天饿了一会儿,憋出脾气来了。”顾穗儿眸中泛着温柔的光,笑着道:“我回来喂人家的时候,人家那个狠劲儿,跟个小狼羔羔一样,扑过来拽着不松开,这时候谁要跟他抢,他能直接挠人了。”

做母亲的提起儿子,总是难免话多一些。

“为什么饿了一会儿?”萧珩挑眉问道。

顾穗儿愣了下。

“这不是我过去那边看雪么,一时竟是忘记了。”

她本来以为他应该知道的,结果回过神一想,男人多半是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的,毕竟奶是长在女人身上,涨了难受,就知道自己孩子必定是饿了,做男人的,他哪能想起这茬。

如今也不愿意多说,就含糊着提了下。

“你不是说长时候不喂就涨吗?”谁知道萧珩却继续追问了。

“是……”顾穗儿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那为什么还会忘?”

“……”顾穗儿没话说了,眨眨眼睛,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三爷,早点歇息吧。”

轻轻软软的,若是平时,萧珩早禁不住了。

不过此时他凝着她,忽而道:“在凉亭上,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顾穗儿微楞,抬眼过去,只觉得萧珩的目光聚在自己眼睛上,那样子,好像要看穿自己的心。

她别过脸去,抿唇,没说话。

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也不记得的当时他曾经看过自己,明明当时是看着左姑娘的啊。

就在这时,萧珩突然靠近了,他的指尖触碰在她喂过阿宸的地方。

“这里,很涨是吗?”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呢喃低哑。

“不涨了……现在不涨了。”她忙辩道。

“我知道,现在不涨了,可是当时我记得这里鼓鼓的。”

涨得鼓鼓囊囊的,外面穿着的大毞都被撑着鼓起来。

“你——”顾穗儿惊讶得睁大眼睛,她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这个。

萧珩闭上眼睛,指尖轻碰。

顾穗儿咬唇。

开始还能忍住,后来渐渐地便忍不住低叫出声。

萧珩陡然间一拽,将她拽到了榻上。

犹如雄鹰展翅,一击便中,几乎是毫无阻拦地,他破空而入。

躺在那里的顾穗儿猛地攥紧了锦被。

“小穗儿,阿宸饱了,我还没饱,你忘记了吗?”他在她耳边这么说,低哑到仿佛一场梦。

顾穗儿如同坐在小舟上,巨浪滔天,怎么都坐不稳当。

其实她应该习惯了的,自打开了禁,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明明白日里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一个人,仿佛世间万般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可是到了夜里,竟是如此生猛,让她每每觉得受不住。

也不知道多少癫狂,一个大浪之后,总算骤然平缓下来。

她勉力起来,忍着下肢的打颤,给他收拾擦拭。

他慵懒地躺在那里,仿佛吃饱了的鹰,闭眸养神,眉目间都是满足。

“刚才你在翻那些丝线,是想绣东西?”他突然问道。

“嗯。”顾穗儿温柔地帮他盖上锦被,虽然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还是应道:“我想再绣个荷包,正想问问三爷有什么好的花样子。”

她的花样子,平时看着还好,拿到吟诗作对的小姐们面前,到底是俗了。萧珩的不一样,萧珩的画,都好生清雅。

“想绣什么?给谁?”他依然闭着眼睛,却追根问底。

“……我瞧着今日来的左姑娘不错,听那意思,大姑娘邀了左姑娘过两日来家里住一段日子,老夫人也是同意了的,我便想着,到时候绣个荷包什么的给她,也算是个见面礼。”

“也好,明日你自己去找找,我给你钥匙。”

“好。”

“你很喜欢左姑娘?”萧珩突然这么问道。

顾穗儿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萧珩。

她觉得这不是应该她问他吗?

“她……人挺好的,应该比较温柔善良,也有才气。”说着间,她低头看他一眼,见他依然闭眸养神,忍不住问道:“三爷呢,三爷觉得左姑娘如何?”

萧珩没言语。

顾穗儿等了一会儿,便不再说什么了,她躺下,偎依着他。

等以后左姑娘嫁过来,在身边伺候他的怕就不是自己了,一时倒也有些贪恋。

萧珩抬起臂膀搂住她,口中却喃喃道:“……确实像,很像,虽然我记不太清,但我知道像,我刚看到,差点以为——”

她并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不过还是认真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他不说话了。

她想,也许是睡着了。

但是她却睡不着,她忍不住问道:“三爷,怀璧其罪是什么意思啊?”

他果然是没睡着的,抬起掌来摩挲着她的脑袋:“怎么好好地问起这个,这是一个故事。”

说着间,他便给她讲起了怀璧其罪的故事。

“……意思就是说,本来没事的,虞叔却因为有这块玉,而招致了一堆的麻烦事?”顾穗儿是个好学生,听完故事后,忍不住总结了下。

“对。”萧珩继续讲道:“当时虞叔说,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穗儿这下子彻底睡不着了。

怀璧其罪,那她本是农家女出身,她哪里来的璧?

她有什么呢……

顾穗儿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小阿宸。

她顿时觉得,自己后续不止应该给左姑娘绣一个荷包。

当时在老夫人房中,老夫人夸了小阿宸好多话,当时左夫人的脸色是不太好看的,左姑娘的神情,那更是不好说。

“除了绣个荷包,我还能送她点什么?怎么让她知道我的心思?”顾穗儿苦苦思索,她急于向这位左姑娘表明心迹。

萧珩终于睁开眼睛。

他是不在意她送给谁一个荷包的,左右也不会太费工夫。

可是她现在这样,却是有些奇怪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讨好她?”他皱眉,这么问道。

“左姑娘不是以后要嫁进来吗,她以后是少奶奶,我总得让她明白,我没其他心思啊。”顾穗儿犯愁:“今天老夫人说的那番话,若是她心里不痛快了,那可怎么办?”

萧珩猛地睁大眼睛。

屋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稀薄的月光之下,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榻上的女人,脸色铁青。

第63章

顾穗儿顿时感到不对劲了,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是谁说做过左姑娘要嫁进来,嫁给谁?”萧珩声音缓慢,一字一字地这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