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间,他抬起手,两手一托。

顾穗儿只觉得自己突然间就飞了起来,飞得晕头转向。

待到一切安定下来,她已经是坐在马背上,身后是坚硬犹如一堵墙般的男人。

男人有力的臂膀紧紧箍住她的腰,带有精致华丽刺绣的衣袍便紧箍在了她腰上。

她下意识攥住他的手。

“没事,别怕。”身后男人紧贴着她,热气就在她耳边,声音沉稳:“端坐起来,不要坐太沉,要挺直腰,目视前方,身体放轻松。”

顾穗儿深吸一口气,努力地照着萧珩的吩咐做。

“这里,抬直。”

萧珩的手放在她腰部上面的位置,轻轻罩在那里,低声命道。

顾穗儿陡然脸红。

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

她偷偷地看了看旁边的马夫,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好……”她弱弱地说。

一切准备就绪,萧珩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揽住她,策马前奔。

那匹马试探着往前小跑,顾穗儿被颠簸着身子就往外倒,软软地瘫在了萧珩胸膛上。

“挺直。”萧珩哑声吩咐道。

“嗯……”无可奈何,顾穗儿咬牙挺直了身子,努力地让自己从后面那硬实温暖的倚靠中起来。

“现在,你握住缰绳。”说着,萧珩把缰绳放到了顾穗儿手里。

粗糙结实的缰绳握在手里,顾穗儿有一瞬间的慌张,不过背后传来的热力让顾穗儿很快镇定下来。

她咬牙,紧攥住那绳子,尝试着按照萧珩的指导来握紧绳子,控制速度。

萧珩见此,一边用臂膀从旁护住她,一边用双腿一夹马腹。

白马仰蹄飞奔。

“啊——”顾穗儿大声惊叫,叫得仿佛丢了魂。

“握缰绳!”萧珩低沉的命令声传来。

“啊啊啊啊——”那马跑得太快了,萧珩又没有像上次那样抱着她,她几乎是吓得没了婚,不顾一切地往后紧搂住萧珩的腰;“我不要!”

“放开,自己骑。”萧珩命道。

然而他的命令到了顾穗儿这里根本不管用,顾穗儿不敢不顾地搂着萧珩的腰大声叫,还把自己的脑袋也往后埋在他怀里:“我害怕!”

萧珩没法,只好出手抱住了她。

顾穗儿被抱住后,心里安定了些,这才睁开泪眼看看前面的路。

她尝试着再次握住缰绳,按照萧珩的说法挺直了腰,紧紧蹬着马磴子。

有萧珩护着,这次感觉好多了。

萧珩没法,只好抱着她又跑了几圈。

“我好像学会骑马了。”她高高坐在马背上,低声这么道。

带着马粪和青草气息的风吹过耳边,拂起她乌黑柔亮的发,那发丝便弥散在萧珩刚硬俊美的脸庞上。

“笨,”萧珩低声道:“傻,胆小。”

这是他对她的评判。

顾穗儿脸红,软声哼哼了下。

“我下马,你自己骑?”萧珩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不要!”她也知道他是逗自己的,连忙大声这么道,之后赶紧伸手攥住他的胳膊。

他便没再吭声,继续将她抱住。

她往后微微仰了下,让自己完全靠在他身上。

绵软馨香的身子靠过来,搂了一个满怀,白马轻轻地扬着蹄子,在这马场上小跑,带来一阵阵颠簸。

这种肢体交缠时的节奏颤动,让顾穗儿想起了夜晚里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

她靠在他肩膀上,睁开眼睛往上看,却恰好看到那双幽深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

“殿下——”她面上发烫,却一时无处躲闪,只好低低软软地这么唤了声。

“穗儿。”萧珩干爽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声音低哑:“别叫我殿下。”

“嗯?”顾穗儿的脸磨蹭在他胸膛上,她不懂,不叫殿下叫什么,像以前那般叫三爷吗?

“叫我阿珩。”萧珩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啊?”顾穗儿眨眨眼睛,有些不明白了。

“叫。”男人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阿珩。”顾穗儿的声音弱弱的,底气不足。

对她来说,他是尊贵到难以企及的人,即使如今两个人如此亲密,她也觉得他应该是高高在上的。

她从来没想过要叫他的名字。

阿珩。

这两个字,从唇中发出,她都感到嘴唇泛起一阵炙热的战栗。

萧珩之前提到的老管家很快就到了府里。老管家姓诸葛,是一位有着山羊胡的老头子。

诸葛管家个子不高,身形瘦弱,不过两眼颇为有神。他对萧珩毕恭毕敬,见到顾穗儿后也是分外敬重。

顾穗儿先将家里的各种事都交代了一番,然后问起诸葛管家的意思。这位诸葛管家看了看,便开始和顾穗儿一条一条地捋,院子里的丫鬟应该立什么规矩,外面的仆妇嬷嬷应该怎么管,厨房仓库都应该怎么处置,以及后面宴请燕京城里的各位夫人,这事儿应该怎么筹备,他都说得颇有见地。

顾穗儿见了,大喜,便命诸葛管家掌管这内外大小的事。

而这位诸葛管家果然是有些本事的,皇子府前前后后,经过他整治后,顿时有条不紊了。

安嬷嬷见了这个,便有些不是滋味了。原来她是顾穗儿身边第一得力助手,结果来了这么一位诸葛老儿,莫名竟然抢了风头。

她便暗地里对顾穗儿道:“这位诸葛老管家未免太自以为是了,看他整治内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主子呢!”

顾穗儿却不以为然:“他不是管得挺好的吗?”

安嬷嬷:“可他把什么事都管了,以后媵妃娘娘还有地位吗?谁还听媵妃娘娘的?”

这就是夺权啊!

顾穗儿有些不懂了:“安嬷嬷,他是管家,管着府里内外杂事,这不是挺好的吗?我既然是媵妃,那就是伺候好殿下,再照料好小阿宸就是了。我一个媵妃,为什么非要和一个管家较劲?他能管好,我岂不是落得轻松?”

安嬷嬷顿时无言以对,怔了半响后,暗地里泪往肚子里落,长叹一声:“媵妃娘娘说的是。”

等她出来了,跺脚叹:“哎哎哎,媵妃娘娘也忒好脾气了,瞧把那个小矬老头给惯的,我看他就是要上天了!”

谁知道她刚说完这话,就听得旁边的桂枝低声道:“安嬷嬷,小心!”

安嬷嬷哼了一声:“就是个小矬老头,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看他个子还不如我高,一撮山羊胡子,小矬老头,小矬老头,小——”

她的第三个“小矬老头”没说出来,因为她面前正站着那位小矬老头。

安嬷嬷顿时没音了,面红耳赤,干笑了两声。

小矬老头诸葛管家不吭声,捻着胡子站在那里。

安嬷嬷掩面而逃。

顾穗儿不知道原来自己素来倚重的嬷嬷竟然和小矬老头诸葛管家有了这样的尴尬,她正为有了这么一位能办事的管家欣慰,松了口气之余,便说要筹备着先请睿定侯府的过来,算是帮着温锅的意思。

诸葛管家自然是照着吩咐赶紧筹备去,而顾穗儿学着发了帖子给睿定侯府后,那边二少奶奶过来一趟,和她说了说,两个人一商量,便干脆又请了燕京城里其他认识的几位一起过来,大家聚一聚,算是为皇子府招点人气的意思。

顾穗儿把这事儿和萧珩商量过,萧珩自然没有异议,于是顾穗儿便开始下请帖,筹备着五皇子府头一场的宴席。

第95章

为了这宴席的事,顾穗儿可是费了好一番心血。她也没这方面经验,少不得依赖诸葛管家,不过诸葛管家一个男子,她还是怕有些细节上思虑不周到,便干脆回去睿定侯府,找了老夫人。

老夫人一听,干脆把二少奶奶都派过去帮她了。

二少奶奶虽然肚子不小了,但办事倒是利索,几下子就给顾穗儿调停妥当。

怎么给人家发请帖,请帖该怎么写,给太太夫人们准备的宴席应该有哪些菜色,怎么迎过来,若是天冷了该怎么办,若是万一下雨了是不是要预备伞,这一切事无巨细,全都给事先考虑到了。

顾穗儿大喜,赶紧把之前自己不懂的一并请教了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慢慢地讲给顾穗儿听。

最后她笑道:“这治家之道可是个大学问,便是贵家嫡女们,从小就跟着家中长者学习掌管家事,到了自己接手,都未必能够如鱼得水,便是我,之前在家时跟着母亲学,后来进了睿定侯府的门又跟着夫人学,也不过是学会一些皮毛而已,总是要慢慢来,时间长了,有了经验,也能镇住底下人,这才算修成了。”

顾穗儿听着这一番话,不免有些犯愁:“我这无人教导,也没个帮手,岂不是以后处处犯难?”

二少奶奶笑着安抚道:“这个不怕的,有什么事,你回去侯府里说一声,我们自然帮你。你其实聪明得很,如今又学会了识字读书,慢慢就好了。再说了,你瞧,这偌大一个皇子府,如今不都是你管着?便是哪里管得不好,有五殿下护着你,也没人说你,正好可以放手大胆去管!”

顾穗儿见二少奶奶这么说,倒是松了口气:“五殿下人是极好的,确实不曾怪过我。不过我根本不聪明,如今勉强认识几个字,也是五殿下教我的,若不是他日日鞭策,我哪能认得!”

二少奶奶掩唇笑,一时感慨万分:“你啊,说你傻吧,偏偏有时候聪明得很,说你聪明,偏偏有时候也傻得厉害!也罢,实在是傻人有傻福,五殿下看上去性子冷淡,也不喜女色,但是一旦有了你,这就再看不上其他的了,你这以后只有享福的运,没有受罪的命!”

二少奶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不无羡慕。

当初顾穗儿进侯府的时候,清凌凌的一个小姑娘,却大着肚子,眸中满是惊惶和忐忑。衣着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对侯府里的规矩也是两眼茫茫。

当时心里难免生了怜悯之心,想着这么一个姑娘,面对着萧珩那么冷清的人儿,以后还不知道这路该是怎么走呢。

谁知道这一步步的,先是萧珩对自己这位突然多出来的妾室算是“疼宠有加”,接着萧珩拒不娶正妻,最后萧珩认祖归宗,这位昔日的妾也摇身一变成了媵妃。

媵妃,那就是有品位的,以后便是萧珩娶个正妃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更何况她生下个那么古灵精怪逗人喜欢的小皇孙。

想起这个,二少奶奶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羡慕,抚摸着肚子叹道:“我这一胎也不知是男是女,若还是个姐儿,我心里这负担更重了。”

顾穗儿知道她的心事,安慰道;“反正大少爷那边有一个哥儿,夫人那边又没催,你和二少爷还年轻,可以慢慢来。”

二少奶奶苦笑:“是没催,可我心里急,再这么下去,出个什么幺蛾子,我都镇不住。”

顾穗儿不懂,她总觉得二少爷好像和二少奶奶很是要好,二少奶奶又那么好出身,不至于有什么幺蛾子吧。

二少奶奶越发苦笑一声,却是不想再提了,而是继续和顾穗儿说起这宴请的事来。

这边劳累二少奶奶帮着理了整整一天,顾穗儿这边有了个头绪,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二少奶奶,想着应该谢谢人家,又特意从库房里挑了一个什么玉麒麟来,托言送给将来的哥儿的。

二少奶奶拿着那玉麒麟,倒是有些意外,这玉质地上等,怕是不能轻易买来的。前几年她娘家哥哥得了这么一块,还满心高兴,特意请人雕刻了给她娘家侄子戴。

“你给我这个,我可就收着了!这可是好东西!”二少奶奶笑着道。

“二嫂嫂,你拿着就是,我看库房里好几块这种玉,原本就想着拿出来分了。”顾穗儿当时还问过萧珩,萧珩意思是随她处置,是以如今她就干脆借花献佛,送给了二少奶奶一块。

二少奶奶听顾穗儿那语气,再看看这快玉,心里越发感慨了。

今非昔比呢,往日那个胆怯迷惘的小妾,如今可真是飞上枝头了。

一时不免又往远处想了想,想着往日她还怜悯顾穗儿,今日顾穗儿已经和她平起平坐,以后呢,以后这世间事还不知道怎么走呢。

送走了二少奶奶,顾穗儿正忙着看账本,就听到外面来报,说是胡铁回来交差,随行的竟然还有一个顾穗儿的同乡。

顾穗儿一听,连忙唤来胡铁,又把那位同乡请来。

说来也是蹊跷,那个同行不是别人,正是包姑。

包姑一见了顾穗儿,两眼泪汪汪,冲过来抱住了顾穗儿:“你倒是个命好的,穗儿,我好苦,我,我——”

说完大哭起来。

顾穗儿许久不见这昔日的好友,也是想念,如今见她哭成这般,自是好言相劝。

包姑过了一会儿不哭了,在那里兀自抽噎着,一边抽噎一边瞧瞧顾穗儿。

一瞧之后,她慢慢地羡慕起来了。

“穗儿,你真是好福气,穿戴得这般富贵,想必是嫁了好人家。”

顾穗儿见了,便把自己的经历大致说了,只是略过一些不好人知的关键。

包姑一听,顿时低头若有所思:“不知你嫁的那位五皇子,长什么模样?”

顾穗儿想了想道:“长得倒是好看,就是忒地冷清,平日里都不见笑颜的,不过这个也是看习惯。我现在习惯了,他就是这样,所以觉得的他这样也挺好。”

包姑点头称是,又问起顾穗儿其它,顾穗儿一一都说了。

包姑却是仿佛有着什么心事,前言不搭后语的。

顾穗儿心里疑惑,自是问起来:“包姑,你这次过来燕京城,是有什么打算?”

包姑擦了擦眼睛:“也没什么,我家里容不下我,逼着让我嫁人,可是给我找的人家我根本看不上,我也没什么容身之地,恰好知道伯父伯母被护送着回老家,我便想着,跟着他们过来找你,不曾想,还真找到了。”

顾穗儿以前和这位包姑关系倒是不错,如今见她落到这般田地,自是同情,便道:“你若没其他去处,就好生留在府里,别的我不能做主,但是好吃好喝还是能供得起,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或者回去老家,或者找个其他出路,都是可以的。”

包姑听闻,感激不尽:“穗儿,你可真是好。”

顾穗儿见她留下,倒是也高兴。

她在这燕京城里,所认识的除了贵妇太太姑娘,就是丫鬟奴仆的,所说的都是燕京城的话,如今见到包姑,一口乡音,自然是亲切得很。

能有个昔日好友留在府里,偶尔说说话解闷,对她来说自然是好事。

当下她命人安置包姑,给包姑准备住处衣服的,那包姑乡下姑娘,没什么见识,如今看这锦衣华服的,自然是吃惊不下,咂舌连连,不断地感叹穗儿的好命。

顾穗儿看着她这个样子,也想起自己刚来那会,想着自己当初也是如她一般吧。

安置好了包姑,顾穗儿把胡铁叫来,问起他一路上的事。

胡铁把一路上怎么护送老爷和太太回去徐山脚下,到了徐山脚下乡里人是怎么的羡慕感慨,以及他们怎么在顾家庄歇了两日后再往回赶,都一一禀报明白了。

顾穗儿知道爹娘一路顺利回家,自是放心,当下郑重谢了胡铁。

胡铁忙回礼,言称不敢当,之后却又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我们住在顾家庄时,好像有一个人来找老爷麻烦,被我等轰出去了!”

“找麻烦?”顾穗儿疑惑:“是什么人找我爹的麻烦?”

“姓石。”胡铁想了想道:“好像是说要找老爷要儿子?”

顾穗儿这下子彻底惊到了。

姓石的话,和她家有纠葛的无非是石磊家,也就是她的小石头哥哥。

可是石家为什么要来自己家要儿子?难道是石头哥哥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