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释怀了过去的那些事吗?

顾穗儿忽然觉得,这次过来诸城,算是来对了的。

“对了,我想起个事,想问问你。”顾穗儿记起了以前萧珩带着她上坟的事。

“说。”

“很久以前,当时我刚生了阿宸,你带着我,还有阿宸,去给娘上坟,当时你在娘坟前说了什么啊?”

“你当时怎么没问我?”萧珩垂眸看怀里的她,反问道。

“我……”顾穗儿无奈:“我哪敢啊!”

她那个时候,见到他就怕的,不敢有多余言语,怎么可能敢开口去问这个。

“我现在已经忘记了。”萧珩道。

“我不信!”她赌气抓住他的衣襟,揪了揪。

“那你在娘坟前说了什么?”萧珩反问。

“我说——”话说到一半,她才想起来:“不行,你不说,我就不说。”

萧珩没吭声。

顾穗儿轻轻晃动他的胳膊,软声求道:“说嘛……”

萧珩还是没吭声。

顾穗儿无奈,放弃了。

心想不说就不说吧。

谁知道萧珩却突然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

四目相对,她毫无防备地跌入了那双幽深的眸子中。

那双眸子,比海深。

“你猜我说了什么。”声音温柔性感,犹如绸缎一般。

顾穗儿心头微撞,脸上竟瞬间绯红。

“说了……”顾穗儿低声道:“说了我们?”

“嗯。”萧珩垂眸:“说了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一家人。”

顾穗儿睫毛轻轻颤动。

“我也是……”

她的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像水一般。

 

 

第148章

萧珩在把凉城的防御工事都修缮妥当后,便带着一家人去了泾阳。

泾阳这边果然是和凉城不同。

泾阳的街道比凉城繁华许多,楼宇店铺林立,来往的客商也是络绎不绝,算是中原地带通往边关的最后一道繁华驿站了。

萧珩早就在泾阳购置了一处宅邸,大约是凉城的两倍,足够一家子住的。

一家子安置在泾阳后,萧珩比起以前不那么忙了,倒是有时间陪着阿宸骑马出游。有时候顾穗儿也带了小阿宛跟着出去,慢慢的也结识了当地的几位夫人,平时有些来往,阿宛和小阿宸也有了玩伴,这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并不比在燕京城寂寞。

一直到了这年秋天,中原之地连着几个县遭了灾,先是水灾,后是蝗虫,听说庄稼是颗粒无收,老百姓为了这个挨饿不少,也有饿死人的。

皇上自然是要开了国库来发放粮食赈灾,如此一来,国库紧张,能够发放给边关的粮食就要紧张了,经常是这边眼巴巴地等着朝廷运来的军粮军饷,那边久久不见运粮官到来,青黄不接的,日子不好过起来。

也是到了现在,大家想起萧珩之前定下的种粮自给自足的策略,才发现实在是高明。

自己也有些存粮的,不全靠着军饷,就不至于像其他军队一样饿着肚子眼巴巴等朝廷的军粮了。

可是自己吃饱了肚子,总是有那难民过来。

萧珩便把之前囤积的粮食拿出来,开仓赈灾,凡是过来泾阳的难民,都会给他们施舍义粥。

也有驻扎在其他地方的军队,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跑到萧珩这边来借粮食的,这种时候就要审时度势了,有的只是一时之难,可以借,有的却不好一直这么借下去,毕竟谁家也没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可以供应。

这一日,顾穗儿带着桂枝一起陪着军队发放义粥,给城西的流民布施。做这种事,她觉得是个好事,也就让阿宸跟着自己学着。

“你爹昨日教你的,还记得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顾穗儿在分完一锅粥后,回到后面的棚子里休息下,并打算给阿宸讲讲昨晚的诗。

“记得啊。”阿宸兴趣缺缺,就这点东西,他自然是早就知道的了:“子曰,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顾穗儿看阿宸没有耐性的小样子,忍不住教训道:“虽说你从小就聪明,过目不忘,但是也不能太过骄纵,知道吗?你爹不是说,学海无涯苦作舟么,你要端正自己的想法,不可太过骄傲。”

阿宸乖巧点头:“娘说的是,我以后再也不记得这么清楚背得这么好了。”

顾穗儿一噎,不由瞪了眼自己儿子。

本来她也是个水样的性子,从来都是温声温语的说话,可自打这个儿子越来越大,她这脾气也是见长了啊。听听他说的这话,可不是把人气死么!

这时候桂枝过来了:“娘娘,外面有从博野城过来的一位将军,说是要着急见咱们殿下。”

顾穗儿听了,拧眉道;“殿下今天一早就过去永城了,不在,让他等等,过两日等殿下回来再见吧。”

桂枝叹道:“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可是那位副将军说,他有要紧的事,说是今天必须见到。还说他这次过来,若是再没消息回去,怕是他们博野就要饿死人了。”

顾穗儿无奈地摇头:“这看来也是闹饥荒,可是没办法,现在谁家不缺粮食,人人都找殿下来要粮食,那我们这边防军先得挨饿了,还是先不要见的好。”

桂枝看看外面,小声说:“那我就彻底回绝了,让他别抱什么希望,赶紧回去得了,免得给殿下添麻烦。”

顾穗儿点头:“嗯,也只能这样了,心软不得,各自想办法吧。谁也顾不得天底下人的嘴。”

当下顾穗儿略收拾了下,便要领着阿宸回家去,谁知道从后面临时搭建的草棚出来后,恰好见不远处一个牵着马的年轻将军正在和人说话。

那声音,隐约带着几分熟悉的乡音。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恰好那年轻将军也朝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彼此都呆住了。

那年轻将军身穿战袍,手中牵着一匹枣红马,看上去因为赶路的缘故而风尘仆仆。

这本是最常见的一个画面,顾穗儿见惯了的。

可不同的是,这个人的面目却是曾经颇为熟悉的。

石磊,这个名字在三四年前,在顾穗儿心里,那就是未来的夫婿,是后半辈子的倚靠,是她所有生活的希望。

只是如今,她看这个人的脸,却是恍如隔世。

石磊今日是奉了博野城主将军的命令前来的,他今天一定要见到当今五皇子殿下萧珩,并且求萧珩分给他们一些粮食。

如果他不能见到萧珩,不能拿到粮食,他们会有一些人饿死。

他这一路快马,赶到泾阳城外的时候,尽管已经是深秋了,额头脖子里却都是大片的汗。

他拿出汗巾胡乱地擦了擦汗,便随意打量向那边的粥棚。

听说是当今五皇子在这里建了粥棚,给来往的流民布施义粥。他望着眼前热火朝天的一幕,想着这位五皇子实在是个仁爱之人,想必能够借给他们一些粮食度过这次难关吧?

他抿了下干涩的唇,仰起脸来看天。

今天能见到五皇子殿下吗?

正想着,他听到旁边有些动静,便无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此时沁凉的秋风拂过他汗湿的颈子,带给他些许凉意。

他那么随意地看过去,却看到了一个让他会铭记一辈子的画面。

一个梳着简单发髻的妇人,清丽柔婉地站在那里,手中随意领着一个身穿锦衣的小男孩。

妇人身上头面衣裙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可是周身却散发出柔和尊贵的气息,举手投足间就让人觉得,这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人。

他十几岁便出来参军,后来一步步地被提拔到了校将的位置,也算是有些出息了。

这样的他,偶尔间也见过一些有身份的人以及他们的夫人。

可是他见过的那些夫人,全都没有眼前妇人的娴静尊贵。

而让他呆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的是,眼前这尊贵的妇人,却像极了他曾经没过门的妻子顾穗儿。

“穗儿……”他的唇在颤抖,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甚至呆呆地想,也许只是相似罢了。

他的穗儿,被人欺负了,大起了肚子,嫁给了一个年纪很大的男人。

他从家里出来,一直是想找到穗儿的,找到穗儿,如果她实在是过得不好,便带着她走。

哪怕她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也没什么,这一次他已经不在乎那些了。

“穗儿,你,你是穗儿吗?”他紧攥着手中缰绳,一步上前。

顾穗儿最开始以为自己或许是认错了。

她记得当时胡铁护送自己爹娘回家去,当时是说石磊失踪了,石家父母找自己爹娘麻烦。

失踪了,找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可是怎么会一身戎装地站在这里,还是校将的打扮?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就想着转身走吧。

可是就在打算迈步的时候,她听到那个人喊自己穗儿。

声音低低的,带着颤。

虽然刮着风,她却听得真真切切。

一个像极了石磊的年轻校将喊自己穗儿。

她皱眉,顿在那里。

身边,小阿宸仰起脸,好奇地道:“娘,那位将军叫你的名字呢,他是不是认识你?”

石磊听得这话,神情为之一振,他知道果然是了,这就是穗儿。

几年的时间,穗儿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一步上前:“穗儿,果然是你!你,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你怎么在这里?”

他太激动了,险些就要去捉顾穗儿的手。

阿宸见此,一步上前,小小的身子直接拦住了他:“喂,这位将军,你要做什么?你干嘛要捉我娘?耍流氓啊你,来人,把这个人给我拿下!”

别看他软软糯糯的,平时像个小娃娃孩儿,也调皮爱笑,可是一旦板下脸来,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阿宸这么一呵斥,旁边本来不敢上前的侍卫便呼啦啦上前了。

任凭你是谁,哪怕是个什么将军好了,胆敢欺负孺妃娘娘,胆敢得罪到小皇孙身上,那也得拿下。

“穗儿,我是石磊,我是你小石头哥哥啊!”石磊急忙道。

顾穗儿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轻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

她真没想到,事隔几年,竟然在这遥远的泾阳城遇到了昔日旧人。

“放开他吧,只是误会。”

她淡淡的这么说道。

说出话后,她发现自己的语调像极了萧珩说话的样子。

 

 

第149章

到底是往日熟悉的人,顾穗儿让人放开了他,待到侍卫退下,四目相对,她知道石磊必然有许多话要说,便道:“那边有义粥的草棚,进去喝一盏茶吧。”

石磊看看四周围的侍卫,僵硬地点头。

他现在还有些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明白顾穗儿怎么会在这边疆之地,不是说当时给人家燕京城里的贵人做小了吗?

……是人家贵人不要她了吗?

进了那草棚,只有简陋的几个凳子,顾穗儿示意石磊坐下,石磊不坐,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石头哥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顾穗儿先问道。

“我……”石磊喉头哽咽,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当初她被人家糟蹋了,怀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他心里是恨极了的。

一个男人家,怎么可能容忍这种绿帽子?难道要他以后就去养那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

更何况,他若真忍了,以后怎么面对别人的嘲笑目光?

当时家里人都气得不行了,都说这媳妇是不能要了,嚷嚷着要退婚,他也是没办法,心里难受,万念俱灰,也就没阻拦。

家里人去退婚了,把该要的都从顾家拿来了。

拿来后,他望着那些东西,想着顾穗儿从此后就不是他媳妇了,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顾穗儿了,跪在那里哭得不成调。

后来他浑浑噩噩了一段时日,终于有一日,当他听说顾穗儿竟然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贵人接走的时候,一下子心仿佛被人刺了一刀,痛得不能自已。

他当时就明白了,明白自己不能没有顾穗儿。

顾穗儿被人糟蹋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清清白白的顾穗儿,可是他依然不能没有顾穗儿。

这辈子,娶其他人做媳妇,他做不到。

他跑出去追了,追出去十几里地,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顾穗儿。

他到处打听,见人就问,开始还能打听到前面马车队伍的消息,再到后来,就问不到了。

他就这么把顾穗儿给丢了。

没有了顾穗儿,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找顾穗儿。

一直到听说燕京城里的人过来接顾穗儿父母,说是要带着顾穗儿父母去燕京城见顾穗儿,他才终于醒悟过来。

他可以去燕京城,可以再去找她。

找到她,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他是偷偷地从家里跑出来的,什么都没带,风餐露宿,这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终于到了燕京城。

到了燕京城后,到处打听,却怎么也打听不到顾穗儿在哪里。

燕京城那么大,他能打听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