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穗儿眨眨眼睛,换了以前在皇子府时的称呼:“殿下……”

萧珩的手动了动,不过身子依然没动,也没有搭理顾穗儿。

顾穗儿凑过去,把自己的脸紧贴着他的背,然后环住他:“阿珩……你不要生我气了。”

她这一招果然是奏效的,萧珩竟然说话了。

“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他的声音粗哑低嘎。

“不知道。”她确实是不知道的,学下规矩,不挺好的吗?

“不知道?”那音调上扬,明显是不高兴了的。

“知……知道!”顾穗儿赶紧道。

“好,那是为什么?”萧珩进一步问道。

为什么?顾穗儿哪里知道为什么啊!

她如果不是和他处了这些年,好歹知道怎么哄他,怕是如今还一脸懵地躺在那里呢!

“因为……”顾穗儿眨眨眼睛,想着他去砸了西风园,便干脆胡蒙一通;“因为你不喜欢我去学礼仪学规矩!”

“那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去?”

萧珩语气淡淡的,有点漫不经心,不过顾穗儿却知道,他是问不出来绝不罢休的。

“因为你……你不喜欢我学规矩啊……”

顾穗儿不懂,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之前登基大典,封后大典,她都是临时抱佛脚,模仿一些那架势应付应付罢了,她自己总觉得心虚,觉得自己到底是和那些贵女不同。

如今虽然西风园的礼仪嬷嬷严厉,确实疲累,但是这些日子学下来,她也觉得自己有了长进,不说那些规矩,就是自己的站立走路的姿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对着偌大的铜镜,她觉得自己言行举止更优雅更得当了。

萧珩听得顾穗儿这么说,盯了她半晌,最后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脸颊。

“你真笨。”

第160章

萧珩揉着顾穗儿的头发,无奈地道:“你可真笨。”

顾穗儿一听,知道他是不恼自己了的,干脆把身子往他怀里一瘫,软软地蹭上去,又用雪藕一般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软腻腻地磨蹭着说:“我怎么笨了……我才不笨呢!”

她如今一时忍着,也算是为了将来着想。

她可是当皇后的人,既然要当皇后,那就得当个人人夸赞真正能够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不能被人家说,也就是仗着肚子争气生了个阿宸,这才勉强捞到一个皇后的位置。

萧珩盯着怀里柔媚粉嫩的女子,原本清冷的眸子逐渐带了暖意,仿若冰寒中的一点篝火,开始时只是小小的火苗,之后逐渐变大,变热,最后那热度仿佛能够把怀里的顾穗儿融化。

顾穗儿自然感觉到了。

她手底下的胸膛,开始时是稳重规律的起伏,后来便逐渐剧烈起来。

闭上眼睛,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如往日亲密时那般快速有力。

“当然笨。”沙哑的声音就在耳边,烫人的气息喷薄在薄而敏的耳朵边沿,带来阵阵说不出的麻感,她听到萧珩这么说:“别人让你去学规矩你就去学规矩?明明自己都已经病了,还要硬撑着去学规矩?学了规矩你要摆给谁看?”

顾穗儿眨眨眼道:“摆给你看啊。”

萧珩的手探着到了她腰上,掐住那里,轻轻拧了下。

顾穗儿低叫一声:“啊——”

萧珩不吭声,唇微微抿起。

顾穗儿委屈,眼里含着泪花,轻轻捶打他:“你干嘛啊,干嘛打我!”

萧珩挑眉,淡淡地反问:“你要给我摆一堆规矩?”

在床下摆,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要她喜欢,任凭她去就是了,结果到了床上,她竟然还要来个三叩九跪摆规矩?

顾穗儿一怔,想想这事儿,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

这叫什么礼仪啊?

她理亏,拧眉道:“那,那人家礼仪嬷嬷就是这么教的,我身为皇后,我当然得学着点,总不能说当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后,徒徒惹人笑话。”

萧珩抬起手,又要开始拧。

顾穗儿赶紧扭着身子躲,口中连忙求饶:“别,别拧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萧珩挑眉:“你怎么错了?”

她怎么错了?她哪知道她怎么错了啊!

她无奈地瞪大眼睛,心里想啊想的,最后终于想到了:“你说我怎么错了,我就是怎么错了!”

萧珩看她这拧着眉头的小样子,终于眸中露出些许笑意,低下头来,怜惜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也放软了些:“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许犯了。”

顾穗儿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嗯……知道了。”

萧珩搂着她,又道:“今晚我把西风园砸了,明日我会去向皇太后说一下。”

他略一停顿,淡声道:“我的皇后要讲究什么规矩,由我来订,我不要你学的规矩,不许学。”

到了第二日,萧珩早朝还没回来,就见那昔日教了顾穗儿的礼仪嬷嬷过来,诚惶诚恐地跪在那里求顾穗儿恕罪。

“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要教皇后娘娘礼仪,并无不敬之意,求皇后娘娘恕罪!求皇后娘娘息怒!”

说着间,一个响头一个响头地磕,那样子,仿佛不磕头的话顾穗儿会要了她的命。

顾穗儿知道这个嬷嬷对自己刻意严厉了,但是她倒是没在意,左右自己仪态确实长进了不少,以后遇到个场面事儿,也能摆出个皇后的气势,这就比什么都强。

至于这么一个嬷嬷,也只是一个嬷嬷而已。

“起来吧。”她想起这个礼仪嬷嬷教过自己的话,当下径自看着手中的账册,连眼皮都没抬下,这么淡淡地道。

桂枝恰好从旁伺候着的,看到顾穗儿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意外。

如今顾穗儿这气势,端的是一个凤仪端庄的皇后娘娘了,不带半点水分的。

那嬷嬷听得这声调,再偷偷地看顾穗儿的那气势,也是暗暗一惊,之前的时候她因为是借着皇太后的命令,确实有心要整治下她的,是以刻意严厉,并故意拿捏了的。

如今……如今这皇后,好大的威风啊!

顾穗儿虽然并没有看那嬷嬷,但是也感觉到那嬷嬷抬头看自己了,当下想起了嬷嬷之前教自己的宫规,便又道:“嬷嬷,如今这是在本宫的万怡宫,你是嬷嬷,本宫是皇后,身为一个嬷嬷你来拜见本宫,要有哪些规矩,嬷嬷还记得吗?”

那嬷嬷听得,倒抽一口凉气,想着自己刚才偷偷地看皇后,确实是犯了宫规的!

只是,只是这皇后也是她一手教的,如今怎么反过来对付自己?

顾穗儿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她知道这个礼仪嬷嬷教是教了自己,但因为奉了皇太后的命令,特意给自己穿小鞋拿捏自己的。

她一个皇后,被个嬷嬷拿捏过,以后说不得别人小看自己。

或许这也是萧珩对此不喜的原因?

所以她就灵机一动,趁着这个嬷嬷过来,她也好生拿捏她一番。

这嬷嬷到底是个混久了的,一看这形势不对,连忙跪在地上继续砰砰砰地磕头:“娘娘恕罪,娘娘饶了老奴吧,老奴确实犯了宫规,娘娘,是老奴错了!”

顾穗儿倒是也没真心想为难她,给她下下面子得了,当下又端着皇后的威风,随意教训了两句,把这老嬷嬷吓得屁滚尿流,只差跪在那里大哭不止了。

吓唬够了,也就把她赶出去了。

桂枝见那嬷嬷出去四下无人,掩唇笑道:“娘娘,你这可真是越来越有个皇后的样子了!这一招实在是用的好!”

顾穗儿也颇有些小得意,笑道:“我想起以前皇上读兵书,有个什么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这个应该就是了!她教了我规矩,那我也要请她讲究下规矩。”

至于那位嬷嬷,听说出去后被人发现,吓得裤子都湿了,一时之间颜面扫地。虽说顾穗儿并没罚她,可是人人都知这礼仪嬷嬷惹了皇后不喜,任凭她再老资格,从此后也是人人远着,并不敢亲近,从此这嬷嬷自然是备受冷落。

撇开这位嬷嬷不提,这次皇上亲自带人砸了西风园,可是把皇太后的面子给下了。

皇太后自然不悦,在慈孝宫中大发雷霆,打骂丫鬟,指桑骂槐。

这事传出来,顾穗儿有些担心,怕为此让萧珩被群臣上谏,谁知道萧珩却让她不必理会,他自然会处置。

顾穗儿见了,也就听从。

而萧珩这边,下朝后,并没有回来万怡宫,而是直接去了皇太后所住的慈孝宫,先是向皇后请了安,之后提起来这学礼仪的事。

太后刚刚处罚了那犯她霉头的,却依然不解气。要知道为了皇上最后竟然把皇位给了萧珩的事,她一直憋着一口气,只是不好发作罢了。如今借着这事,正好是能给萧珩一个难堪。

如今见萧珩过来请安,少不得冷言冷语几句嘲讽挖苦,甚至提起先帝驾崩,她这遗孀留在世上也没意思,倒是不如随着先帝去了。

萧珩一脸漠然。

萧珩是全然不在意的,言语间滴水不漏,神态间恭敬尊礼,仿佛完全没听到她那些指桑骂槐的话。

太后更加气恼,只是眼前这是天下九五之尊,又对自己处处恭敬,想挑毛病都难,只能是生生憋得脸都变色了。

萧珩才不管这些。

皇太后于他,就算不是仇人,也算不上有任何的情分,必要的礼节该有的孝敬他会做,但也只是如此了。

要他敬着她让着她,不可能,要他受她摆布,那更是想休想。

当下径自回去了万怡宫,一进门,就见顾穗儿正搂着阿宛在那里玩儿,玩的却是一套用黄蜡铸成的小玩意儿,有鸂鶒,龟鱼,有鸳鸯,有凫雁,旁边还有小板,放了土,上面陈设有小茅屋花木,并田舍家人等。

阿宛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小玩意儿,欢快地拿过来个鸳鸯在手里把玩。

顾穗儿昨夜和萧珩在榻上好一番撒娇卖乖的,才央了这闹脾气的帝王不再生气,最后少不得夫妻一番温存缠绵。

也不知道是不是缠绵中太过激烈出了些汗,今日起身竟觉得神清气爽,是以训了礼仪嬷嬷后,竟然有精神陪着阿宛在这里玩耍。

“今日从库房里找出来的,我看这一套小玩意儿惟妙惟肖的,阿宛喜欢,便陪着她玩一会。”

萧珩走过去,撩起袍子,也陪着坐在那波斯地毯上,又抱过来小阿宛,教着她去认识这些小玩意儿。

“这一套用黄蜡做成的,叫水上浮,还有这个小板上的农舍叫谷板,这用玉雕刻成的花样叫花玉。”

阿宛看到自己爹来了,高兴得也不愿意玩儿那玩具了,小小软软的身子扑到了萧珩怀里:“爹,爹!”

她才三岁,还没太习惯叫父皇。

顾穗儿本待要提醒的,却被萧珩制止了:“叫什么不一样,现在还小,长大了自然就懂。”

顾穗儿见此,也就不说什么了。

正玩着,外面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太子过来了。

很快就见阿宸兴奋地冲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鸟笼子,口中道:“阿宛,阿宛,看这个,这个好玩儿!”

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萧珩竟然在。

他马上脸色变了,赶紧把那鸟笼子扔一边,然后规规矩矩地上前拜见:“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已经六岁的他,做起什么来都有模有样的,如今这一拜见,那姿态简直是比上朝的大臣都规矩。

萧珩因这几日忙着,倒是一直不曾问过阿宸的功课,如今见他这么冲进来,又提着个什么鸟笼子的,当下已经是有些不悦。

“阿宸,那是什么?”

萧珩抱着阿宛,起身,淡声问道。

阿宸连忙赔笑,一边赔笑一边挪动了位置,想用自己的小身体挡住那鸟笼子:“回禀父皇,那是孩儿特意送给阿宛的,是阿宛最喜欢玩儿的!”

萧珩自然是不信的,低头宠爱地望着自己乖巧白净的小女儿阿宛:“阿宛,是吗?你喜欢那个?”

阿宛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地上一只鸟笼子,鸟笼子里面有一只奇怪的鸟儿在蹦跶,还有弯弯的嘴儿。

她看了一会儿,摇头:“不喜欢。”

一点都不可爱,长得这么傻一只鸟,她为什么要喜欢呢。

阿宸见了,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对着妹妹拼命地挤眼睛。

阿宛老实地歪脑袋:“哥哥你眼睛怎么了?”

阿宸:“……”

萧珩从旁淡定地看着自己这儿子。

他就知道,几天不打,上房揭瓦。

阿宸就这么被萧珩拎出去,教训了一番。

阿宸是不服气的:“我勤读书,哪点不好?我这种天资聪颖的小孩,就是玩玩鸟笼子怎么了?”

萧珩冷笑:“那我考考你,若你能都答出来,那你尽管玩。”

阿宸听了,顿时来劲:“好,你考吧!”

萧珩这两日抽时间已经召见了太子太傅,知道《千字文》《孝经》《大学》《中庸》早已经熟了的,如今在读《论语》《孟子》两篇,他便随意抽了《孟子》中的一句“舜发于畎亩之中”问下一句。

阿宸对答如流:“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

萧珩听着阿宸一股脑背完了,便又问起其中含义,阿宸眨眨眼睛,都不带动脑子的,直接把这篇的意思说了个明明白白。

萧珩垂眸,想着自己这儿子天资聪颖,背书自然不在话下,便又让他开始写字。

旁边太监准备了笔墨纸砚,阿宸抬手写字。

萧珩看过去时,只见他虽然因年纪小,用笔时的腕力还不够,但却写已经是写得有模有样,且隐隐有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之势。

萧珩待儿子写完后,拿起来仔细观摩,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他并不知道阿宸如此长进。

“父皇,我已经把我该学的都学会了,太傅所布置的课业,我从未偷懒,全都已经完成,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在空闲时间去轻松一下?难道我非要一直呆在书房里读书吗?我才六岁,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如果学得快慢与否,我都要闷在书房读书,那我干脆就消极怠工慢慢学好了。”

萧珩听着这话,也有些道理,脸色稍缓,不过还是道:“可以,以后只要你完成太傅所布置的课业,是可以随你自己玩耍,不过你也要记住,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你虽天资过人,却也不可太多懈怠。”

阿宸见自己父皇终于松口了,喜上眉梢:“好,我知道的!”

萧珩淡道:“嗯,先陪你妹妹去玩吧。”

阿宸连连点头:“是,父皇!”

萧珩看着自己那乐颠颠跑出去的儿子,吩咐身边太监:“请太子太傅。”

待到太子太傅过来后,他把太子太傅给安排的各样课程全都过了一遍,最后道:“这课业太慢,太松。”

太子太傅一愣:“这还慢?”

这已经比寻常孩子的进度要快三倍了!

萧珩扫了一眼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忙道:“皇上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