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宸抬起头问顾穗儿:“娘,我带阿宛去摸摸那只小马好不好?”

顾穗儿点头:“嗯,不过小心些。”

阿宸忙道:“这是当然,我会小心的。”

说着间,阿宸领了阿宛的手,过去小马身旁,还认真地给她介绍;“这匹马小马的父母都是西北丹山的顿河马,这只小马就是纯种的顿河马,你看它才刚生出来就会站了,以后会长得像它父母那么高。”

阿宛好奇地打量着那匹马。

阿宸握着她的手,去碰触那匹马的毛发。

那毛发还是湿润的,阿宛开始有些怕,不太敢碰,后来被哥哥的手牵着,终于碰触到了。

碰触到后,她惊奇地道:“呀,好滑!”

阿宸笑道:“因为才生下来吗,等下它娘会帮它舔了,它毛发干了,就好了。”

阿宛摸了一下后,胆子大了,又去摸那小马的耳朵。

小马的耳朵被阿宛一摸,一动一动的。

阿宛见了,惊奇地大叫一声,之后发出清脆欢快的笑声。

“喜欢吧?”

“喜欢!”

阿宸见妹妹喜欢,回头喊道:“娘,这匹马就给阿宛了,以后阿宛大一些,我要亲自教她骑马!”

“好。”

顾穗儿从远处看着这一对儿女,观察了老半天了,她终于放心了。

女儿乖巧柔软,儿子又乖又孝顺还特别聪明。

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顾穗儿小时候最盼着的是过年了。

在顾家庄时的生活贫困,过年能吃到一些平时吃不到的,到了过年那几天,自己的父母和村民们都比平时要显得大方。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的年夜饭更是让人一想都流口水的。

宫里头的过年,其奢华繁琐,自然不是乡间的年夜饭能比的,那都是早早地拟定了菜单交由礼部来打理的。

除夕夜宫内先设家宴,皇太后并几位王爷王妃都来了,还有那昭阳公主。如今皇太后还是生着气闹脾气,不过到底是过年,脸色不好看,倒是也没说什么。昭阳公主吃吃喝喝的,格外热闹,其他几个王妃不声不响地陪着,偶尔说几句俏皮话,或者恭维顾穗儿几句。

这顿饭,顾穗儿吃得也没什么胃口,宴席总算散了,回去自己的万怡宫,到底是吃了一盅的银耳燕窝才算舒坦了。

第二日就是大年初一,自然得早起,寅时天没亮就起来了,可是任凭如此,等她身上都装扮好了,萧珩已经出门多时了。

萧珩自打腊月二十六就封玺了,早朝也不用上,可是他是皇上,大年初一,凌晨丑时就得起来,去各殿拈香行礼,更加无奈,这当皇帝也有当皇帝的苦,谁人知道呢,外面的人也就只看到光鲜了。

正想着,阿宸和阿宛都被嬷嬷送进来了。

六岁的阿宸一直比同龄的孩子要长得高一些,如今已经到自己胸口处了。今日是年三十,他穿着明黄的蟒袍,露出里面的石青色里子,那直裰上绣有五爪正龙四团,头上则是带着薰貂做成的朝冠,冠上顶部镶金龙,又有明艳闪亮的红宝石九颗。

孩子一直就在眼跟前,顾穗儿一直觉得阿宸还是个小孩子,可是如今看他个子已经长这么高,再如此隆重地一打扮,行走间竟然隐隐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她一怔。

她再定睛细看时,又觉得好像不是的,他还是自己那总是爱嬉皮笑脸的儿子。

阿宛今日穿着绣纹织锦红色长袍,罩着貂绒对襟袄儿,再披一件八团厚锦镶貂绒皮披风,脚上穿了鹿皮小靴子,墨色的头发梳成两个小发髻,头上戴着一精致的明珠玉冠,那玉冠两边垂下金扣丝细链儿,在饱满光洁的额头上点缀一颗流光四溢的宝珠。

顾穗儿瞧着自己这一对儿女,自是感慨良多,心里别提多喜欢了。

平时并不会盛装打扮的,只觉得长得好看,如今这么一打扮,那真是光彩夺目,璨璨犹如犹如那额上明珠一般。这样的一双儿女,哪个当娘的不喜欢,哪个当爹的不满意?

“阿宸,等下你爹回来,你就随着你爹去太和殿吧。”

顾穗儿想着,阿宸已经六岁了,也该跟着他爹见识下,不好再和自己混在后殿了。

“回禀母后,儿臣遵命。”

顾穗儿说完这个,阿宸竟然有模有样的一拜,之后规规矩矩地说出这话,脆生生响亮,礼节却是一点不差的。

顾穗儿被他这样子逗笑了:“这都学会了?”

阿宸故意绷住笑,一本正经地道:“儿臣以后就要跟在父皇身边学习为政之道,区区礼节,自然是得学会!”

顾穗儿这下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样的,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说着间,她从阿宸手中牵过阿宛的手:“阿宛,你留在后殿,跟在娘身边,到时候娘让你叫什么,你就叫,知道吗?”

她怕阿宛在人前落了傻相的,所以格外嘱咐。

阿宛乖巧地点头:“我知道的啊,我哥哥已经教过我了。”

顾穗儿看着自己女儿这般听话的样子,也就多少放心了。阿宛应该并不算太灵活的小孩儿,不过贵在乖巧听话。

这时候已经是卯时了,天蒙蒙要亮了,外面文武百官全都集齐在太和殿给萧珩拜年,那等阵势自然是隆重,銮驾仪仗,还有宫内的乐队。

便是在这万怡宫,顾穗儿还能听到太和殿传来的金钟玉磬之声呢,而顾穗儿这边,也得准备开了,皇亲国戚以及两品以上大员的家眷,凡是带有诰命的,都会过来给顾穗儿拜年。

在顾穗儿老家,大年初一需要去给沾亲带故的长辈拜年,所以村里头那个最老的王婆婆坐在家里围着炉子,满村的人都会过去拜。

顾穗儿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的,竟然成了村里的王婆婆,已经要等着全燕京城的诰命夫人过来给自己拜年了。

她以前过年也给皇后拜年过,但是如今被别人拜年,还是感觉很不一样。

最先来的是睿定公府一家子,因老祖宗是皇上的长辈,自然不会来,但是睿定公府的大夫人以及两位少奶奶都来了,其中二少奶奶还带了茹姐儿一起过来。

自打那次茹姐儿进宫和阿宛玩得好后,二少奶奶便时常会把茹姐儿送进宫。

这里面的意味,顾穗儿体会了下,多少明白的,知道二少奶奶有趁机巴结的意思,想让茹姐儿和阿宛玩熟,这样以后无论是对茹姐儿还是对睿定国公府都好。

她倒是不反感这个的,二少奶奶人好,从她还是区区一个侍妾的时候就对她好,现在自己身份不一样了,成了皇后,还是好,尽管这好里面多少有点点讨好的意思,可是她也明白,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哪可能说人家不讨好你?习惯了就好。

顾穗儿赐了座位,先是问好了老祖宗,又问起家中诸事,最后把茹姐儿叫到身边,握着她的手:“过了年,又长了一岁,这都九岁了吧?”

二少奶奶站起来,笑道:“娘娘好记性,是,九岁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眼看就是大姑娘了。”

顾穗儿望着那茹姐儿,看她长得标致可人,不由笑道:“再过一两年,本宫好好帮着挑挑,怎么也得给咱们茹姐儿挑个好女婿。”

九岁的姑娘,早就读书不知道多少,是晓事了的,如今听得顾穗儿这么说,羞得满面通红,低头不敢言语。

在本朝,男子订亲早成亲早,于是姑娘十一二岁就得早早先订下亲事来,要不然等到十五六岁再操心,怕是挑不到好的了。

二少奶奶听这话,看了一眼顾穗儿,笑道:“说到这里,臣妇也就不客气了,到时候可是要劳烦娘娘了!”

顾穗儿微怔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二少奶奶这话,倒像是意有所指,总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她看了下二少奶奶,却觉她依然笑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时候又有其他命妇前来拜年,这话题也就岔开了。

如此一直到了卯时三刻,钦天监宣布时辰已到,便开始在午门上鸣钟击鼓,百官朝贺,声势浩大,金钟玉磬之声连绵传来。

顾穗儿也再次补妆,前去太和殿的内殿,坐在那皇后宝座上。

宝座之下,已经有朝中诰命妇人整齐排列在那里,所标注的品级位置列队。

等到辰时,钦天监官员宣布时辰已到,午门上便有鸣钟击鼓之声,同时有礼炮响起,命妇们依礼跪下,三呼“皇后娘娘千岁”。

礼拜过后,顾穗儿命人取来金斗,取出了金如意玉如意和寻常银钱等,赏给底下命妇讨吉利。

之后顾穗儿回去更换另一套朝服,重新妆点后,准备参加今日的宴席。

更换头面的时候,安嬷嬷亲自从旁伺候着,顾穗儿突然想起之前二少奶奶说起茹姐儿婚事的样子,不免疑惑,问道:“安嬷嬷,你瞧着二少奶奶那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她好像有话没说。”

安嬷嬷帮着顾穗儿戴上了一只金步摇,笑着道:“娘娘,你如今看人,可真是越来越准了,二少奶奶这人我也知道一些,她自然是抱着个用心的。”

顾穗儿诧异:“安嬷嬷,那是什么用心?”

安嬷嬷笑道:“这必然是惦记着顾将军呢。”

顾将军,自然指的是顾宝儿。

顾穗儿一时愣住:“这,怎么可能!”

宝儿都是至今没有婚配,顾穗儿也确实是心急,可是宝儿现在都已经二十一了,足足差了茹姐儿十二岁,这怎么都不可能啊!

不说嫁给年长自己十二岁的夫君,顾穗儿会替茹姐儿委屈,就是宝儿自己,如今二十一岁了,如果真得订下茹姐儿,那得等个五六年才能成亲,岂不是白白耽搁下去了?年纪大了,哪能等得起啊!

安嬷嬷叹:“二少奶奶抱着这么个攀附的心思,但是娘娘也未必允她,毕竟顾将军以后前途大着呢,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别看现在睿定国公府多么风光,可顾宝峰毕竟是皇后的嫡亲弟弟,是大昭国的国舅爷,这样的人,他又能征善战的,和这小太子爷阿宸又是感情好,以后的前途,那得多大啊!

哪是寻常女子配得上的。

顾穗儿其实倒是没觉得茹姐儿配不上,当初人家茹姐儿是侯府千金的时候,自家宝儿还是身份低微呢,便是如今身份高了,也犯不着嫌弃人。

就是这年纪,实在是……差太多了。

第166章

年初一吃完了筳宴后,萧珩按照规矩,带领皇族子嗣并文武百官前去宗庙祭祀,而顾穗儿也依皇后的身份,带着皇族中的家眷祭祀。这其中礼节之繁琐,过程中反复,自是顾穗儿闻所未闻的,不过好在之前顾穗儿已经提前学过,倒是把这些礼节规矩做得一板一眼,可圈可点。

就连大王妃想起今日的顾穗儿,都不由对身边的嬷嬷叹道:“当年第一次见皇后,还是帮着昭阳公主打理嫁妆的时候,那时候虽然长得好看,但多少有些小家子气儿,如今这才几年,还真是有些母仪天下的风范了。”

嬷嬷看看马车外,悄悄地道:“是了,人哪,真是看命。我瞧着她底下的小太子和小公主都是惹人疼爱的,听说那小太子天资聪颖常人不能及,皇上一时又没其他妃嫔,这以后,啧啧……”

大王妃叹:“不过她这好日子怕是也不长久了,后宫总是会进人的。”

便是寻常侯门公府的,谁家没个妾室没个庶出,没点子操心事,哪可能就她命那么好!

没这么舒坦的,等着吧,早晚会出幺蛾子。

祭祀大典过后,顾穗儿带着三位王妃又并皇族中其他女眷去拜见了皇太后,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淡淡地瞥了一眼顾穗儿:“我也受不起你这一拜,不必了,回去吧。”

底下大王妃和二王妃对视一眼,没说话,三王妃低着头。

顾穗儿只当没听到,继续低头依然礼节拜年。

按说拜年过后,皇太后应该送一些吉利小玩意儿给晚辈的,算是讨个吉利。谁知道皇太后却是毫无动静,只端着一盏茶在那里喝。

这就是非常失礼了,底下几个王妃并皇族其他家眷都有些尴尬。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

顾穗儿倒是淡定得很。

她也想明白了,干嘛要当上面那位皇太后是个人呢,就当那是个祖宗的牌位,去拜祖宗的牌位,她磕头她行礼的,也没见牌位给个笑脸,何必指望着皇太后给那点东西呢?谁稀罕?

再说了,她现在端着个脸,看看丢的谁的人。

反正她作为皇后,作为儿媳妇,把该做的都给做到位了,至于她这个皇太后,这时候竟然端这架子,那就让在场的皇族家眷都看看,是谁在无理取闹。

顾穗儿带着大家伙出来皇太后寝殿后,大家都松了口气。

刚才在皇太后那里,只觉得气息沉闷难受,大气都不敢出,出来后,就好多了。

顾穗儿笑道:“各位,过去我的万怡宫坐一坐吧?这一年到头我们也没个相聚的时候,如今正好趁着人齐,说说话。”

众人看这位皇后之前主持那祭奠,明明端庄秀美,颇具威仪,如今和大家笑着脸说话,却是温柔可亲,不免好感倍增。

毕竟比起那么一位黑着脸的皇太后,谁不愿意和这位柔美年轻的皇后多接触啊?

当下就有人忙笑着点头道:“那就叨扰皇后娘娘了。”

这可是皇后呢,皇太子的亲娘,皇上后宫唯一的女人,听说当时大王爷和皇上闹气僵着,差点恼了,就多亏了这位皇后娘娘劝说了皇上,这才勉强给了大王爷一个面子。

这样的,多往人家跟前凑,讨好讨好,总没坏处,说不定以后还能沾光。

也有那些不好意思搅扰,和顾穗儿不熟的,看这情况,也就厚着脸皮跟过去,混个脸熟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万怡宫中夜明珠璨璨生光,进入殿中,犹如白昼一般。桂枝知道顾穗儿要招待皇族家眷,早已经命人准备了精致的点心茶水,还有稀罕的各样水果瓜子。

一群女眷围坐在那里说说话,言语间偶尔也巴结奉承下顾穗儿。

恰好这时候嬷嬷把阿宛送过来,众人见了,都啧啧称奇,夸赞之声不绝。

阿宛确实是生得好看,粉雪一团儿,娇嫩娇嫩的,就连那墨黑的头发都柔软至极,摸上去犹如绸缎一般。

阿宛乖巧地偎依在顾穗儿怀里,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大家伙,眼中充满了新奇。

顾穗儿和大家说话间,不知怎么就说起了今日的事。

顿时大家都沉默了,也有一位直性子的,竟然开口说:“今年多亏了皇后娘娘赏的金如意,要不然回去后都是空着手的!”

这话就说得太冒失了,旁边的人有和她要好的,就碰了下她的胳膊,示意她少说话。

然而她说的这话,岂不是说到大家心里去了,眼中难免有些嘲笑,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这堂堂皇太后,性情越来越古怪,倒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顾穗儿看大家这意思这笑而不语的神情,知道自己不用操心这个事了,以后皇太后对自己有什么不满,传出去,众人也都知道,是那皇太后无理取闹,自己可是该做的都做了。

晚间时候,总走了大家,顾穗儿这端了一天的皇后架子总算是松懈下来,她赶紧让梳洗丫鬟帮她把那繁琐沉重的凤冠给卸下来,又泡了一个舒服的澡,之后便裹上了软绸里衣,把自己扔到了锦被中,躺在那里死活不想起来了。

初三到初八,算是没什么事了,萧珩那里也不用上朝,他们两个人总算都可以休息一番了。

她也是累坏了,闭着眼儿,原本想着等萧珩回来,伺候他更衣,再和他说说今日祭祀的事,谁知道这么一闭眼,昏沉沉的就此睡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就觉身后有个人,正从腰间环着自己,还揉着自己的粉团儿,都是弄得人心间好生痒痒。

她初时一惊,之后明白过来,嘤咛了下,往后凑了凑身子,靠他怀里去了。

低声撒娇道:“都累成这样了,亏你还能有这兴致。”

然而萧珩今日兴致却是极高,这是他登基为帝后第一次主持百官朝贺并祭祀大典。

像他这样从小长在外面的,对于自己身份来历,对于这皇族的传承淡漠得很,并没有那种身为皇族血脉的优越,也并不知道满族那么多子嗣一起跪拜在宗庙中祭祀先祖是怎么样的震撼。

可是今日,当礼乐响起,当他望着那历代皇帝的牌位,当他率领皇族子嗣跪拜在列祖列宗面前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来自血液的一种感应。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大昭的先祖创立了这三百六十百年的天下,如今这江山社稷送到了他的手里。

站在这至高位上的位置上,他两肩担得是日月,手中托着的是列祖列宗的期望。

他还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个他一直以来就没太给过好脸却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父亲。

许多的想法在他心里酝酿升腾,让他的血液沸腾,也让他素来凉淡的性子隐隐有了激昂之感。

回到榻上,钻入这华丽的锦帐之中,女人家温软柔香的躯体就在怀中,这是将陪他一生一世的女人。

一瞬间,男儿的雄风陡然崛起,他突然有了一种驰骋万里的冲动。

他没说话,低下头去咬她,咬她晶莹剔透的耳垂儿,咬她雪白纤细的颈子,咬她温腻如膏的雪背。

“我怎么一点不累?”他嘶哑地道。

“不要,别咬这里。”顾穗儿知道的,咬了这里,明天一片一片的红印子,用朝服都遮不住的,让人看到,谁不明白怎么回事呢,还不是惹人笑话。

“我就要咬这里。”